周夢岑沿著林間小路走了一會兒,抬頭仰望了一下天空。


    雪花撲簌簌落在眼睫上,像是染上了晶霧,迷人眼。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腳下像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遠離塵囂,除了漫天的白、虛無的人煙,和吱嘎踩碎雪地的聲音。


    孤獨又浪漫。


    有那麽刹那,周夢岑希望這條路真的可以沒有盡頭,這樣也許會有那麽萬分之一的機會……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將她荒唐可笑的思緒拉回。


    “媽咪,你什麽時候回來呀?”周書顏甜美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


    像是寒冷冬日裏的一杯熱可可,溫暖甜蜜汩入心底。


    自從上次不小心把書顏弄丟後,周夢岑也反思過自己這些年太過冷漠,因為不想讓自己想起那個男人,她連帶著對書顏的關愛也很克製,即便有十分關心,也從不在女兒麵前表現出七分愛意,隻是一味要求她學會獨立,自我成長。


    就連周槐南都曾質問她,是不是不愛書顏。


    怎麽會不愛呢。


    如果不愛,當初她為何要執意生下來?


    七年前,當周夢岑發現自己懷孕時,已經過去三個月餘,在父母相繼去世的打擊下,她力挽狂瀾,穩定了搖搖欲墜的周氏集團,剛與盛灝訂完婚。


    她承認,第一時間是有想過不要這個孩子。


    不僅因為當時的她,身體已經處於極限,焦慮抑鬱、精神緊繃,可能無法承受一個孩子的到來。


    還因為那晚,她和秦墨的意亂情迷純屬意外。


    當年會主動去追秦墨,完全是因為母親舊病複發,身體羸弱,時常念叨著恐怕看不到她跟周槐南成家立業,萬分遺憾。


    彼時,弟弟周槐南正高三,早已確定要去協醫大讀醫,所以要在母親安在時完成這件事情是不太可能的,而她也才大二,剛滿二十歲,雖然是周氏集團精心培養的繼承人,但低調得無人知曉,也不可能立馬就結婚生子。


    不過,至少可以談一場戀愛,讓母親心安。


    周夢岑繼承了父親周雲亭雷厲風行的性格,有了想法的下一秒就已經定下了計劃,在身邊物色合適的人選——一個將來就算分手,也不會糾纏的男人。


    秦墨就是這樣走入她的世界。


    她沒帶幾分真心,談了一場令人羨慕的虛假戀愛,也從沒想過會和他修成正果。


    她知道秦墨即將出國留學,也清醒明白,以他淡漠自傲的性格,和平分手很容易。


    雖然那天來的很倉促,她甚至都來不及跟他好好道個別,撲倒的第二天就消失,對秦墨來說,她的確是一個不守信用又善忘的女人。


    但沒關係,他們相戀甚短,感情寡淡,秦墨那樣的天之驕子,也未必會將她放在心上,或許他也沒那麽愛她。


    不然為何在她給他發信息說要分手的時候,他也隻是平淡回她:隨你。


    果然如她預料的那樣,沒有糾纏沒有質問,甚至連她一句解釋都不需要,他直接出國留學了。


    荒唐就此落幕,就好像那幾個月的時光都是假的,隻是她年少時一場短暫的春夢,以往的一切都無法複原,即使最熱烈心動的愛情,終有一日,也會被遺忘在歲月長河裏。


    直到書顏的到來,像是給這場春夢留下烙印,證實這場春夢不是夢,隻是一段瞬息即逝的現實。


    周夢岑知道,她將永遠也無法抹掉這段荒唐,哪怕孤獨永生。


    “媽咪,”書顏在電話那頭問,“舅舅說過年你要帶我去香港迪士尼樂園玩,是不是真的呀?”


    “嗯。”周夢岑收回思緒,在一張長椅旁停下,“你感冒好了嗎?”


    “早就好啦,媽咪你別擔心。”


    聽著女兒甜軟的聲音,周夢岑剛剛難受到無法發泄的心情,像是終於找到了出處,她有很多話想對女兒說,卻不知從何說起。


    她那麽乖巧,甚至從來都不問一句,爸爸是誰。


    周槐南曾跟她說,他問過書顏為什麽不好奇爸爸是誰。


    書顏的回答是:“我怕這個問題,會讓媽咪傷心。”


    “書顏……”


    她想說,媽咪很想你。


    卻因為多年習慣冷漠和忽視,竟然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愛意。


    也是機緣巧合,她跟前停著的那張長椅,貼了一塊小銘牌,上麵刻著一句簡短又幸福的話。


    “everyday,i love you.”


    周夢岑下意識念了出來,隨即笑了一聲。


    “i love you,too,mom!”


    下一秒手機聽筒裏,傳來書顏興奮的聲音。


    周夢岑愣了一下,隨即笑意更深。


    怎麽就忘了,書顏幼兒園上的雙語國際學校,學得還不錯。


    “媽咪,我好想你啊——你快點回來吧!”掛電話前,小姑娘還是忍不住撒了一聲嬌。


    周夢岑:“好,媽咪也想你。”


    表達愛意的那一刻,是她幸福指數最高的時候。


    掛斷電話,周夢岑回首看向自己來時的路,筆直的一行腳印如軌道一般,望不到盡頭。


    但很快,它們就要被風雪覆蓋。


    就像沒有人會發現,她曾來過。


    第7章 頂峰


    翌日,是準備回國的日子。


    然而半夜,周夢岑被自己咳醒,符姨過來一摸額頭,滾燙如火,急得連夜打電話讓蘇琪去喊家庭醫生。


    周夢岑昏昏沉沉靠在床邊,想著大概是在中央公園凍了一個下午的原因。


    上一次感冒,還是幾年前的事情,所以這次病情來勢洶洶。


    醫生最終確定是病毒感染,要輸液先退燒止咳,睡個好覺。


    第二天,周夢岑醒來,除了有些咳嗽,已經感覺無礙,隨意披了件披肩,就打起精神來開會。


    此時,國內正是晚上九點,謝淮還在公司辦公室,給她匯報工作進展。


    “蔣家前陣子家裏出了點事情,為了他兒子賣出去了部分股份,我讓人全部買了回來,不過鍾家老爺子這邊,估計需要你親自上門一趟。”


    男人戴著金色眼鏡,溫文儒雅,語調緩慢卻擲地有聲,在聽到周夢岑第三聲壓抑的咳嗽後,放下手中文件。


    “病了?”


    “還好。”


    周夢岑不甚在意,在看他傳真發過來的那些文件,“鍾家這邊不著急,過些時日我會去拜訪,你明日先放出風聲,我跟昇航集團的裴總會在名爵會麵。”


    “好。”


    “華爾街這邊就交給你了……”


    “什麽還好還好,昨晚都燒到40度了,再燒下去今天就走不了了!”


    符姨端了水和藥丸,嘮叨著走了進來,又摸了下她額頭:“還有點燒,快去休息!你這一起來就忙了三四個小時,萬一又嚴重了,今天回不去怎麽辦?”


    視頻那端,謝淮眼中閃過一絲擔憂,隨即收起文件:“正好,我也該下班了,你注意身體。”


    周夢岑知道他明早的航班過來紐約,也沒有多言,退出視頻,又低頭繼續看文件。


    “符姨,放著吧。”


    “我得看著你把藥吃了。”


    “水燙,我放會兒就吃。”


    “那你記得要休息。”


    “知道了,您也回房睡一下。”


    符姨卻說:“不了,我還要去珠寶店給書顏取禮物。”


    這次出差,周夢岑特意給女兒買了元旦禮物,是df家的一條珠寶項鏈,品相一絕的孤品,價值一千萬美金,約了今天過去拿貨。


    “蘇琪呢?”


    “那孩子昨晚陪了你一宿,我讓她去補覺了,你放心,我喊了小羅一起,再買些書顏愛吃的手工巧克力,還有她要送給朋友的手辦……”符姨頓了頓,又問她:“小夢,你想吃什麽?”


    周夢岑愣了一下,回頭看向符姨。


    已經很久沒有人叫她這個名字了。


    “沒什麽想吃的。”


    “你昨晚發燒,說想喝醃篤鮮。”符姨忽然想起。


    “……夢裏的胡言亂語,您還當真了?”


    且不說紐約哪來的醃篤鮮,那不過是她燒糊塗,想起了一些往事罷了,真要喝等明天回了國,再讓家裏廚師做就是了。


    但符姨卻輕輕拍了拍她肩膀:“難得你想喝,符姨又不是不會,回家還要二十多個小時內呢,你別管,好生休息著,符姨去做,醒來你就能嚐到了。”


    周夢岑伸手握住她手背,笑著點頭,“那就辛苦符姨了。”


    符姨很開心,步履緩慢退出了房間。


    “路上小心點,冰雪還沒融化。”


    周夢岑不忘囑咐她,轉身又去忙工作了。


    ——


    彼時,華爾街,paiged公司會議室,氣氛低壓。


    george正臉色沉沉:“moore,你今天必須道歉。”


    秦墨語氣平淡得很:“我隻是以最專業的投資角度告訴你,這項合作有爛尾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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