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幼瑩了然,這確實是祁墨的做事風格。於是她便打算等未央下次送吃食來時, 用?文字與她溝通,還好?屋裏的筆墨並未被收走。


    說?曹操曹操到,房門被人叩響兩聲,隨即未央端著食盤走進來。


    房門又?被禁衛關上。


    正當未央將食盤放下,卜幼瑩立即上前握住她的手腕,將自己早已寫好?的文字攤開在她麵前,然後又?去拿來筆墨給她。


    未央看見字條時愣了一下,上麵寫著:“祁頌如何了?”


    她看了一眼卜幼瑩,抿了抿唇,接過她遞來的毛筆在上麵回?道?:“醒了。”


    卜幼瑩露出喜色,連忙又?寫:“他可?知我?被關在這裏?”


    未央回?:“奴婢不知二?殿下是否知曉。”


    “那邢遇呢?”


    “不見了。”


    她驀地跌坐下去,這下事情便困難了,若是有?邢遇在,興許還能?有?一絲希望闖出去,但邢遇如今不知去了何處,這下她該如何離開東宮?


    真是頭疼,她揉了揉太陽穴。


    未央見她苦惱,便又?提筆在紙上寫了什麽,遞給她:“太子已經兩天兩夜沒合眼,想是記掛著您,不如您找他談一談,或許能?緩和一些。”


    卜幼瑩歎了聲氣,寫道?:“我?也想找他談一談,但他並未來看我?,我?無法見到他。”


    “奴婢去幫您說?一說?。”未央又?寫。


    見此,她緊皺的眉終於舒展些微,回?了未央一句謝謝。


    未央辦事很快,才將將入夜,門外走廊便響起了熟悉的腳步聲。


    卜幼瑩起身望著房門,眼看著它被打開,兩日不見的蕭祁墨緩步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身藏青色的常服,這是他平日裏從未穿過的顏色。俊俏的麵龐瘦削了幾分?,眼下明顯掛著兩圈烏青,正平靜卻又?死氣沉沉的看著她。


    “未央說?,你想與我?談一談。”他開口,嗓音沙啞得像塞了一團砂紙在裏麵,“談什麽?”


    卜幼瑩垂了垂眸。


    蕭祁墨來之前她已然思慮過,與他硬碰硬是沒有?用?的,他不吃這一套,興許還會更加惹怒他。


    所以?目前唯一可?行的辦法,便是向他服軟,然後再找機會逃出去。


    於是她上前一步走到他麵前,雙手捧住他的臉頰,擔憂道?:“你的聲音怎麽回?事?怎麽這麽啞?”


    沒想到她開口第一句話竟然是問這個?,蕭祁墨微微愣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驚喜。


    隨後半垂著的眸子移向左側,語氣略柔軟了一些:“沒什麽,有?些上火罷了。”


    “喝過藥了嗎?”


    “沒有?。”


    “不喝藥怎麽成?找人去禦醫院抓點藥吧。”


    言罷,她便要上前打開房門。


    可?手還未觸碰到門把手,身子忽然被人擁進懷裏,不得不站定在原地。


    “你是在關心我?嗎?”他問。


    卜幼瑩扯了扯嘴角:“當然,我?們之間又?不是仇人,我?怎會不關心你?”


    她這話顯然讓蕭祁墨十分?滿意,擁著她的手臂緊了緊,臉龐埋在她頸窩,深深嗅了一口。


    雖然隻?有?兩日未見,但於他卻是千年萬年。


    他想念她身上的氣味、想念她的聲音、想念她與自己說?話時明媚的笑容、更想念她對自己的關切與擔憂。


    “阿瑩。”他開口喚她。


    接著,毫不留情戳穿了她內心真實的想法:“即使你服軟,我?也不會放你出去的,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阿瑩,想讓我?放你出去隻?有?一個?辦……


    蕭祁墨鬆開手,烏黑的眸子直視著她,沉聲道?:“那便是與我?成婚。”


    尾音墜地,卜幼瑩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她掙脫開蕭祁墨握住自己雙肩的手,忍了兩日的怒氣在這一刻終於爆發:“蕭祁墨,你為何非要如此執拗呢?就算我?今日與你成了婚,我?今後就會快樂嗎?還是你覺得我?快不快樂不重要,愛不愛你也不重要,你隻?要我?像個?行屍走肉一樣?待在你身邊就夠了,是嗎?”


    蕭祁墨明顯不想同她爭論?這些,側過身去,語氣又?恢複了來時的冷淡:“我?過來不是來與你爭辯的,我?隻?要答案。隻?要你願意與我?立刻成婚,這些禁衛便不會再出現,你想與祁頌繼續像以?前那樣?,我?也可?以?接受。”


    她聞言冷笑了聲:“那若是我?不願意呢?”


    “不願意也得願意,你我?的婚事是聖旨所定,現在不願意,日後也隻?能?妥協與我?成婚。還是你以?為,伯父伯母回?到故鄉便不會再受到牽連了?”


    他話音剛落,卜幼瑩倏忽猛推了他一把,怒不可?遏:“蕭祁墨你卑鄙無恥!你怎麽能?用?我?爹娘來威脅我??!”


    她睜大雙眼看著對方,不敢相信威脅的話竟是從他口中說?出來,他怎麽能?拿她父母的性命來威脅她?他怎麽能?用?這種方式逼她妥協?!


    蕭祁墨偏首,不知是心虛與她對視,還是不想與她對視,隻?回?道?:“我?也不想,所以?你最好?選擇前者。”


    “你!”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但此時腦中忽然想起什麽,臉色變了一變,立馬轉身跑去妝台前,打開抽屜,取出一個?錦盒走過來遞給他。


    他麵露疑惑:“這是什麽?”


    “你自己打開看看吧。”


    雖然不知道?這裏麵裝的是什麽,但他十分?確定的是,這裏麵不可?能?是暗器,阿瑩再怎麽樣?也不會用?這種東西來傷害他。


    於是他照她說?的打開了錦盒,發現裏麵躺著的是一片明黃色的方布。


    他心裏有?股不好?的預感,但仍是將那塊方布取了出來,攤開在眼前。


    上麵隻?寫了簡簡單單兩句話,因此他隻?用?了兩息便讀完了上麵的內容,隨後目光在看到落款與印章的那一刻,心猛地沉入了穀底。


    “不可?能?。”他脫口而出,“這不可?能?是父皇寫的,你與我?的婚事是他親自所定,賜婚聖旨更是他親手所寫,他怎麽可?能?寫出這一封手諭來打他自己的臉?”


    卜幼瑩冷靜地看著他:“那你的意思是,我?偽造陛下手諭嗎?”


    他張了張唇,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其實他心裏清楚,這份手諭不可?能?是偽造的,畢竟那上麵的印章的確是玉璽,誰有?這麽大的膽子敢偽造玉璽?


    更何況兩人此時都在宮中,是不是偽造的他隻?要去父皇麵前一問便知,因此她不可?能?拿一份假的手諭來欺騙自己。


    可?是為什麽?


    這場婚事明明已經昭告天下,父皇寫下這一封手諭,豈不是讓之前的聖旨成了兒戲?


    他想不明白,不過明不明白也不重要了,有?這封手諭在此,卜幼瑩便可?以?拒絕與他成婚,而他再也威脅不到她了。


    看著他不可?置信地定在原地,卜幼瑩心裏並無半分?痛快,畢竟自己從未想過會用?到這份手諭,她當初……


    是真的打算與他成婚,做他妻子的。


    但現在說?什麽都遲了,她閉了閉眼,出聲道?:“我?現在可?以?走了吧?”


    見他仍舊一動不動,她便又?補充一句:“我?已不是你的未婚妻,你再將我?囚禁在此便是有?違律法,你可?是太……


    “太子又?如何?!”他突然吼道?,“隻?要你在我?身邊,我?就是不做這個?太子,被貶為庶人又?有?何懼?嗬,有?違律法?阿瑩,別說?律法了,就是這皇命我?也不打算遵守!”


    話音剛落,便大跨一步至桌前,將那明黃手諭懸於燭火之上。


    卜幼瑩猛地睜大雙眼,立馬上前阻攔:“蕭祁墨你瘋了嗎?!還給我?!”


    可?她哪裏敵得過男人的力氣?蕭祁墨身材高大,隻?伸出一隻?手臂便輕輕鬆鬆將她攔住,任由她如何撲騰,也碰不到那手諭一丁點。


    隻?能?眼睜睜看著火苗點燃它一角,然後火勢瞬間增大,像一頭饑餓已久的怪獸,不出須臾便將那手諭吞噬殆盡。


    最後一點殘黃被他丟至地上,卜幼瑩目眥欲裂,仿佛被燒盡的不是手諭,而是她所有?的希望。


    “……怎麽能?……”她終於將目光移到他臉上,瞳光震顫,“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


    她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襟,幾乎是嘶吼出來:“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啊——”


    眼淚如決堤的洪水一般湧出眼眶,她渾身無力地滑了下去,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不明白為何事情走到了如今這個?地步,祁頌因她而損壞了身體,祁墨更是因她而完全變了一個?人。蕭芸沐也與自己徹底鬧翻了臉,皇後更是將她視作迷惑他兒子的禍水。


    一切的一切全都變了個?模樣?。


    所有?的痛苦、憤恨、委屈,都在這一刻化作碗裏的水,而那封被燒毀的手諭則是丟進裏麵的一顆石子,水頓時嘩啦啦地從碗沿湧了出來。


    她恨,卻又?不知該恨誰。


    她恨那封賜婚的聖旨、也恨當初執意定下婚約的爹娘、恨蕭祁墨的推波助瀾、也恨自己無法割舍親情與祁頌私奔。


    她更恨這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巍巍皇權、恨這個?女子無法反抗,隻?能?聽?從父母之命的時代、恨她身上所有?的束縛與枷鎖。


    更恨自己為何抵抗不住內心的欲望,竟愛上了兩個?人。


    而這些滔天的恨意,在此時卻隻?能?化作她眼裏的淚水,抒發幾分?微不足道?的痛楚。


    蕭祁墨始終站在她麵前,看著她哭得撕心裂肺,心裏又?何嚐不痛呢?


    可?比起這些痛,他更不能?接受卜幼瑩離開他。


    若是換做以?前,他從來不曾擁有?過她也就罷了,可?他已經擁有?過了,他擁有?過她的愛、她的關心、她的笑容,這讓他如何甘心將她拱手讓於旁人?


    他做不到。


    其實從決定將她囚禁起來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就算以?後她恨自己、不能?原諒自己,或是再也不愛自己,他都沒關係。


    他隻?要阿瑩留在自己身邊,哪怕是一具行屍走肉。


    是了,他從來都是如此偏執的人,怪隻?怪她沒有?看清自己,相信了他平日裏的偽裝。


    蕭祁墨深吸一口氣,緩緩蹲下身,抬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痕,啞聲道?:“阿瑩,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若是可?以?,我?願意拿我?的後半輩子去承受你所有?的恨意與怒火,日日祈求你的原諒。阿瑩,留在我?身邊吧,好?嗎?”


    卜幼瑩通紅著一雙杏眸與他對視,眼底充血一般紅得嚇人。


    她就那樣?盯著他,盯了好?一會才冷聲啟唇:“你做夢。”


    話落,他輕撫她臉龐的手指一僵。


    原本溫柔幾分?的臉色緩慢冷了下去,周身的寒意仿佛具象化一般,即使不用?眼睛看,也能?感覺到他此刻正在醞釀著一場風暴。


    蕭祁墨緩緩起身,居高臨下俯視著她,默了須臾,回?道?:“既然這是你的選擇,那便怪不了我?了。”


    卜幼瑩愣了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他話中之意,便見房門被人打開。


    未央從外麵走了進來,湊近他耳邊,同他耳語了幾句。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月落雙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鷺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鷺清並收藏月落雙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