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不見未央在說?什麽,不過很快,蕭祁墨的目光便落在了自己身上,接著唇邊勾起一抹她看不懂的笑意。


    “好?戲開場了,阿瑩,我?這就帶你去看看。”他說?完,便令未央將她扶起。


    說?是扶,其實是桎梏。


    未央牢牢握住她的手臂,跟在蕭祁墨身後一同離開了東宮。


    一路上,卜幼瑩疑惑地看了未央數次,妄圖得到解答,可?對方卻對自己的眼神始終視而不見,依舊牢牢抓著她的手臂讓她無法逃脫。


    一開始她並不知道?他們要去往哪裏,但很快她便發現,他們正在往毓琇門的方向行去。


    那是皇宮最冷僻的宮門,亦是軍隊回?宮的宮門。


    他們帶著自己去那裏做什麽?


    卜幼瑩不解。


    直到半刻之後,他們到達了城樓上,她一眼便看見下麵站著一片烏壓壓的人群,而領頭的那三位騎在馬背上的男人,則是蕭祁頌、邢遇,以?及衛戎。


    她猛然一怔,頓時便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了。


    難怪一直守護在她身邊的邢遇在關鍵時刻失蹤,原來是知曉她被囚禁在東宮後,便找到祁頌通知了此事,接著祁頌利用?之前拉攏的武將人脈,湊齊了這一隊兵馬列於毓琇門前,打算強行闖進東宮救她出來。


    而這一切早就被蕭祁墨了然於胸,就等著他們往陷阱裏跳呢!


    意識到這一切都是陰謀後,卜幼瑩立即趴在城牆上對下麵大喊:“祁頌,快走——”


    第77章


    濃墨般的夜裏, 冷風戚戚。


    站在高處望去,能?清楚看見周邊積雪還未融化,正在宮燈的照耀下泛著些微冷光。


    方才卜幼瑩的“提醒”並未讓宮門前的兵馬撤退半分, 蕭祁頌在見到她的那一刻, 沉重的臉色終於?有了一絲鬆動。


    “阿瑩!”他仰首望去, 視線在她身?上迅速逡巡。


    見她完好無恙, 心裏的石頭這才放下了些?,隨即又蹙眉瞪向一旁的蕭祁墨, 揚聲?斥道:“蕭祁墨你放開她!堂堂太子?殿下囚禁一位小女子?, 也不怕遭人笑話嗎?!”


    居高臨下的蕭祁墨冷笑了聲?:“我們彼此彼此, 你深夜帶兵闖宮,難道就令人敬佩了麽?恐怕世人隻會笑話你不自量力吧。”


    “嗬,是不是不自量力,試一試不就知道了?”他話音剛落, 身?後?所有士兵便立即作出備戰姿勢。


    卜幼瑩心下一驚, 看來祁頌這次是闖定了, 她再怎麽說也無用。


    於?是她又看向蕭祁墨, 隻見對方看著城牆下一大片兵馬, 眉頭皺也沒皺一下, 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隨即他抬手一揮, 四周突然不知從何處湧來不計其數的士兵,將祁頌那隊人馬齊齊包圍。


    緊接著,城牆上也立即跑上來一隊士兵,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把弓箭,把守住城牆的每個垛口, 冒著寒光的箭頭對準了下麵所有人。


    這是要將他們圍剿射殺的架勢啊!


    卜幼瑩睜大雙眸,上前抓住蕭祁墨的衣擺, 聲?線微微顫抖著:“你要做什麽?他可是你親弟弟!你瘋了嗎?”


    他轉過?頭,漠然看著她:“帶兵闖宮,你知道這是什麽罪名嗎?”


    蕭祁墨稍稍彎腰,湊近她耳畔,低聲?道:“這是謀反。”


    她渾身?一震,抓著他衣擺的手竟不自覺微微發顫。


    麵前人直起身?,微垂的眸底滿是平靜的瘋狂:“這事兒若是稟報上去,我就是將他就地誅殺也合情合理?,天下人不會說我半個字,父皇更不會因此而貶黜我。不過?.今夜此處都是我的人,若我令他們閉嘴,我保證父皇絕不會知曉此事。阿瑩,我可以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是選擇讓他生,還是選擇讓他死呢?”


    他們談話聲?很?小,底下的蕭祁頌什麽也聽不見,隻能?看見阿瑩僵滯著姿勢,一雙杏眸難以置信地看著蕭祁墨,震驚之下卻又有幾分痛苦糾結,讓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因為聽不見,他心裏萬分焦急,唯恐蕭祁墨說了什麽挑撥的話離間他們,便立即抬手,令身?後?士兵準備發起進攻,突破包圍。


    察覺到下麵的動靜,卜幼瑩當即轉身?,衝下麵大喊一聲?:“不要!”


    她叫停了祁頌,然後?再次抓住蕭祁墨的衣擺,慌忙哀求道:“你答應過?我不會傷害他的!你答應過?的!不要這樣好嗎?求你了。”


    蕭祁墨握住她顫抖的手,冷靜依舊:“我是答應過?你,但?我也說過?了,你要在我身?邊好好的。當初我與?他和平共處的條件便是,他不會將你從我身?邊奪走,但?現在,是你和他先食言了,不是嗎?”


    話落,他將她拽著衣擺的手,緩緩拔開。


    隨後?向身?旁士兵使了個眼色,後?者頷首,立即舉起右臂。


    卜幼瑩知道這個手勢,一旦往前擺動,城牆上便會頓時萬箭齊發,包圍的那些?士兵也會立刻發起進攻。


    “不!”她下意識大喊,而後?想也沒想便爬上了城牆。


    周圍人驟然一驚,蕭祁墨和未央連忙上前欲行阻攔。


    “別過?來!”卜幼瑩已走投無路,此刻腦袋根本無法思考,是身?體先一步做出行動,站在了城牆上。


    她盯著蕭祁墨,眼裏無一絲一毫的猶豫和恐懼,幾近決然道:“蕭祁墨,你應當比誰都清楚,我這輩子?最恨別人逼迫我妥協,你如今的行為,和當初的我爹娘沒有任何區別。但?是.”


    她頓了頓,勾唇冷笑了聲?:“當初我正是因為選擇了妥協,才導致我們三人如今的局麵,所以現在,我不會再妥協了。”


    “你要做什麽?”蕭祁墨明顯緊張起來。


    他伸著一隻手臂以示安撫,同時腳步往她那邊悄悄挪動:“阿瑩,你先下來,上麵很?危險,你下來了我們再談。”


    “不必談了。”卜幼瑩站起身?,像他俯視自己那樣,也俯視著他,“我們什麽都不必談了,蕭祁墨,我想通了。”


    他又挪近了一點,手幾乎要抓住她的腳,接著動了動幹澀的嗓子?:“你想通了什麽?阿瑩,你別胡思亂想,我答應你我不傷害他,好嗎?”


    她雙腳往後?挪了一點,半掌懸空,神色木然地看著他,張了張唇:“我想通了,既然一切錯誤因我而開始,那便因我而結束,我再也.”


    天空中?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雪,她緩緩抬頭,望著一片漆黑的夜空,閉上了雙眼。


    “我再也不想深陷其中?了。”


    話音落地,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如蝴蝶般鮮亮的顏色頓時從城牆上飄落下來。


    “阿瑩!”他們齊聲?喊出。


    蕭祁頌與?邢遇立刻飛身?下馬,撥開層層包圍的士兵,往城牆邊奔去。


    而城牆上的蕭祁墨根本來不及抓住她,但?身?體卻下意識地一同撲了下去,將她牢牢抱在懷中?。


    “殿下!”未央驚叫一聲?,也立馬撲了下去。


    周身?空氣在飛速流動,卜幼瑩被?他抱進懷裏的那一刻,震驚不已地看著他。


    都說人在死前腦海中?會浮現人生的走馬燈,可她卻沒有,在身?體飛快下墜的途中?,她隻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一種靈魂上的自由?。


    讓她連帶著看蕭祁墨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竟在這般生死之際笑了出來。


    蕭祁墨也笑了出來。


    死亡於?他而言,又何嚐不是一種輕鬆呢?他背負著父母的期待活了二十?多載,從不敢行差踏錯一步,隻能?被?迫做著他們眼中?“出息”的兒子?。


    他實在已經?厭倦疲累,若是能?與?自己最愛的人一同長眠,也算是實現自己唯一的念想了。


    他與?阿瑩,終於?能?永遠在一起了,再也不會有任何人分開他們。


    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當初的蕭祁頌。


    殉情,是愛情最佳的證明。


    白雪簌簌中?,兩道糾纏在一起的身?影迅速下墜,上麵還有第三道身?影緊隨其後?。


    未央努力伸直雙臂,終於?夠到他們二人的衣袍,接著用盡全力一扯,順利將他們拉至自己身?前,而後?將內力運入掌中?,猛地一推!


    三個人旋即調換了位置,卜幼瑩在最上麵,被?蕭祁墨護在懷中?,而蕭祁墨的背後?則是未央。


    蕭祁墨猛然睜大雙眸,喝道:“未央!誰允許你如此做的!”


    可惜未央已經?來不及回答他,三人砰的一聲?砸在不遠處的蕭祁頌與?邢遇麵前。


    墊在最下麵的未央猛吐一口鮮血,無法說出半個字,甚至連雙眼也依舊睜著,便直接當場死亡。


    而中?間的蕭祁墨雖然有人在身?後?墊著,但?到底隻是身?子?骨瘦弱的女子?,更何況墜落的高度已經?超出人體所能?承受的範圍,因此他也受到了不小的衝擊,怕是體內骨頭斷了不少,當場暈了過?去。


    最上麵的卜幼瑩被?他牢牢護在懷中?,有兩具□□作為墊背,她受到的衝擊自然最小,但?也暈了過?去。


    這一幕徹底嚇壞了周圍的士兵,還是蕭祁頌二人先反應過?來,趕緊叫人分開他們三人,一隊人抬走死去的未央,一隊人則將暈過?去的蕭祁墨送往東宮。


    隨後?他也抱著卜幼瑩趕回了東宮。


    禦醫來得很?快,診斷卜幼瑩並無大礙,隻是頭部受到一些?衝擊暫時暈了過?去。


    蕭祁頌鬆了口氣,本想在她房裏守著,可邢遇倏然來報,說是太子?那邊的情況有些?危險。


    他思慮再三,決定還是去看一眼。


    太子?寢殿裏圍滿了人,這其中?包括了半夜被?叫醒的蕭帝和湯後?。出了這麽大的事,太子?手下的人誰還敢繼續瞞著皇帝?


    蕭祁頌走進去的刹那,蕭帝立刻上前狠狠打了他一耳光。


    啪的一聲?,震蕩著在場每一個人的耳膜,鮮紅的血從他嘴角流了下來。


    湯後?立馬撲上來將他護在身?後?,眼淚止不住外湧:“你打頌兒幹什麽?!這又不是頌兒的錯!要怪就隻能?怪我們,是我們非要定下這門婚事的,你要打就打我!”


    蕭帝咬緊後?槽牙,瞪著眼睛指了指蕭祁頌,隨即對殿內大吼一聲?:“都出去!”


    殿內一眾人等立即馬不停蹄地離開了此處,生怕被?牽連似的。


    安靜下來後?,蕭帝親自將內室的門關?緊,以免吵到蕭祁墨。隨後?坐在廳堂的主?位上,冷靜了會兒。


    才沉聲?道:“禦醫說,你哥他傷到了脊柱,今後?能?不能?站起來還得看之後?的治療情況。”


    蕭祁頌心底猛地一沉,睜大眼眸:“怎會如此?”


    “你問我?”蕭帝倏地瞪向他,壓抑著聲?量低吼:“我還想問問你呢!你帶兵闖宮是想幹什麽?嗯?你難道要謀反不成?!”


    湯後?登時倒吸一口涼氣,立馬上前替兒子?辯解:“頌兒不可能?會謀反!元宗,你再怎麽也不能?懷疑到自己兒子?身?上!”


    “是我想懷疑嗎?是這小子?實在太無法無天了!”蕭帝忍不住站起來,“墨兒是你親哥!是你的親兄長!你可有將他放在眼裏半分?!今日敢帶兵闖宮,明日你是不是就敢帶兵逼宮了?!”


    謀反這罪名太大,一直沉默著的蕭祁頌終於?開口,為自己辯解了一句:“是他先將阿瑩囚禁起來的。”


    “囚禁?”蕭帝眉頭一皺。


    思緒轉了轉,便大概知曉發生了什麽。


    於?是又坐了回去,強行讓情緒平複了些?,接著道:“今日這件事.我會按下,不會有人知道你帶兵闖宮的事情。至於?墨兒.便說是他得了急病,禦醫那邊我已經?囑咐好了,你對外也注意好你的說辭。”


    到底是親生兒子?,若是讓那些?大臣知道祁頌帶兵闖宮,一定又是數不清的劄子?上來彈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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