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景明幫著其二叔處理堂弟的後事,直到晌午的時候才得了一些空閑,聽說褚瑤身體不舒服,立馬就?從西跨院趕回來了。


    一進屋,看著這滿屋的狼藉,饒是賀景明也心驚了一瞬,這些瓷器的價值倒還是其次的,主要是這滿屋的碎瓷片實在太危險,瑤兒把那些東西摔成這樣,萬一割到了她自己怎麽辦?


    賀景明歎了口氣,當即便叫了下人進來清理。


    他小心地避開地上如廢墟一般的障礙物,走到了床邊坐下。


    褚瑤背對他側躺在床上,但?因為他坐著,從他的角度其實還是能夠看見褚瑤的側臉。


    她閉著眼,眼角卻流出了淚珠。


    賀景明抬起準備去幫她拉被子的手頓了頓,最後……落在了她的肩頭。


    賀景明沉默了許久,什麽指責的話?也沒?說,隻是輕撫地拍了拍她的後背。


    府裏這招待女眷、主持後宅一應事宜,本來是由他繼母出麵的,但?他這繼母慣來都不愛應付這些七零八碎的事情,這次更是直接做了甩手掌櫃溜之大吉,父親寵著繼母,他也不好說什麽。


    在這件事情上,賀景明心中其實是對褚瑤有愧的,瑤兒第一次主持這樣的大事,本就?沒?有經?驗,再加上又沒?有長輩指點,什麽都得自己摸索,這肯定是辛苦的,而他卻沒?有考慮到這個事情。


    是他思慮不周。


    賀景澤抿了抿唇,他知道?她沒?睡,輕聲道?:“假使你——”


    “啊啊啊啊啊……”


    褚瑤忽然?捂著耳朵尖叫了起來。


    賀景明被嚇了一跳,被褚瑤甩開的手停在半空,很是不知所措。


    褚瑤捂著耳朵背對著賀景明在床上蜷縮成了一團。


    賀景明這會兒明顯察覺到了褚瑤的反應有些不對勁。


    他猶豫了一會兒,到底還是輕輕地拉開了褚瑤的手,關心問道?:“瑤兒你怎麽了?”


    她怎麽了?


    褚瑤忽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朝著賀景明崩潰大喊:“連你也要跟我說你那假堂弟的事情麽?”


    “為什麽每個人都要來跟我說這些,人家假冒你堂弟跟我有什麽關係?我為什麽要聽她們說那些謾罵的話?!”


    賀景明被吼得愣了愣,看著明顯有些崩潰的褚瑤,一時間有些迷茫。


    他剛才……並沒?有要說那假賀景澤的事情。


    他不明白褚瑤為什麽僅僅聽他說了個假字就?反應這麽大。


    她好像很排斥聽到關於賀景澤的一切。


    可……為什麽?


    賀景明不解。


    但?他知道?不能放任瑤兒再這般崩潰下去,人的心弦和琴弦一樣,繃太緊了是會斷的。


    賀景明強勢地將褚瑤攬進了懷中,不顧她的掙紮雙臂收緊將她禁錮住,然?後一邊拍著她的後背安撫著,一邊解釋道?:“我沒?有要說堂弟的事情,我是想說,如果你不想應付府裏這些事情,我可以送你的郊外?散散心,爹那邊我會去說的。”


    “你是不是太累了?沒?關係的,你沒?有必要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情。”


    ……


    賀景明的聲音如同?山間潺潺的流水,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褚瑤漸漸被他安撫了下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焦慮,明明現在的她擁有的生活已經?是從前想都不敢想象的了。


    蘭封的下場,到底還是在她的心裏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隻有她知道?,她其實和蘭封沒?有什麽區別。


    他像是一個近在眼前的前車之鑒,近到她沒?有辦法抑製住自己的忐忑和害怕。


    可……當褚瑤埋在賀景明的肩頭,看見守在門口的那兩個護衛,卻又猛地意識到——


    不,她和蘭封還是不一樣的。


    蘭封尾巴沒?掃幹淨,落得這樣的下場是他愚蠢,而她,比他聰明得多。


    她費盡心機這麽多年,鋪墊已不是一時之功,更何況,當年的知情人早就?被她給處理幹淨了。


    隻要她不說,不會有任何人知道?,這會是一個永遠的秘密。


    哥哥這麽關心她,她也早已融進了哥哥的生活,蘭封怎可與她相提並論?


    褚瑤的心終於徹底地安定了下來。


    然?而,褚瑤今日的異常卻被褚晏派來的那來兩個護衛全都看在了眼裏、聽在了耳中。


    當天晚上,這一切就?被呈送到了褚晏手裏。


    褚晏將蠟封撕開,將裏麵的信紙取出,本以為應該跟以往記錄的一樣,都是些日常瑣事,可沒?沒?想到,今日收到的內容不僅前所未有,還令他看得眉頭緊鎖。


    ……


    翌日,褚晏告假準備去一趟成遠伯府。


    成遠伯和其胞弟沒?有分家,他和成遠伯又是親家,成遠伯府辦喪事,於情於理,他都應該去吊唁一番。


    今日下著斜斜細雨,褚晏沒?有騎馬,坐的馬車,在路過?一處糕點鋪子的時候,褚晏卻命人停了下來。


    隨從看了一眼這鋪子上的匾額,當即便了然?了。


    二小姐喜歡吃這家的糕點,大人應該是想給二小姐帶吧。


    褚晏下了馬車,進了鋪子裏,一股甜膩的香味撲鼻而來,這其中還混雜了一股突出的奶香味。


    他尋著這股奶香味看了過?去,發現是一些方塊大小,通體雪白的奶糕,奶糕上麵還沾了一層糖霜。


    掌櫃很是熱情地介紹道?:“這是小店新出的一款點心,裏麵加了羊奶和磨的杏仁粉,吃起來味道?和口感都是很不錯的,雖然?貴了點,但?是這用料可是實打?實的……這位大人要不要稱一些回去嚐嚐?”


    聞言,隨從很是可惜地看了掌櫃一眼,饒是他說得再天花亂墜,光是裏麵加了杏仁粉這一條,大人就?不可能買。


    “給我稱一斤吧。”褚晏道?。


    隨從:“???!!!”


    二小姐不是對杏仁過?敏麽?大人明明知道?,怎麽……


    隨從很是不可置信地看向褚晏。


    然?而褚晏卻神?情凝重。


    昨日護衛送來的那封信,到底是還是讓他起了一絲疑心。


    說起來,瑤兒對杏仁過?敏這件事,還是他小時候喂她吃杏仁露的時候發現的,但?是接瑤兒回來之後,她雖一直都聲稱自己對杏仁過?敏,可他卻從未去證實過?這件事情。


    褚晏看著掌櫃正在稱量的羊奶糕,怔怔有些出神?。


    第67章 第67章


    褚晏撐傘立在雨中, 遠遠的看見瑤兒倚在門口,腳步便停頓了下來。


    透過這綿綿的細雨,褚瑤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朦朧, 隻是依稀可?以感覺到她的眉眼柔和,唇邊仿佛還帶著些許的笑意, 她靜靜倚在那,看著這庭中雨打芭蕉,流淌在她身上的時間仿佛都帶著一股歲月靜好的音韻。


    見到這樣的褚瑤,如果不是昨天送來的那封信, 褚晏很難想象, 就在昨天,她才剛歇斯底裏?過。


    到底是因為什麽?


    褚晏提著食盒的手無聲攥緊, 他?也不?知道他?在期待一個什麽樣的真相。


    但……是或不?是,總要試試才會有結果。


    褚晏提步踏入了庭中, 褚瑤很快發現了他?。


    “哥哥!”褚瑤聲音滿是驚喜。


    褚晏再度停了下來, 就這麽看著褚瑤頂著細雨朝他?奔來。


    若是換做從前, 他?大?抵會心疼她淋雨, 然?後快步走過去用傘為其遮住。


    可?是很奇怪, 現在的他?……突然?沒了這種欲望。


    “哥哥今天過來怎麽也不?提前通知我一聲?”褚瑤的雀躍的聲音中帶了一絲嬌嗔般的責備。


    褚晏聲音淡淡:“進去吧。”


    說?罷, 褚晏便率先抬步往屋內走了去。


    褚瑤愣了愣, 而後細雨再度落在了她的身上, 頭頂的那柄傘跟隨著哥哥的背影一同離開了,並沒有為她停留。


    褚瑤心中感受到了一絲異樣, 她總覺得?哥哥好?像有哪裏?變得?不?一樣了,但是很快, 她便打消了這個疑慮。


    哥哥給她帶了糕點,在正廳中招手讓她過去吃。


    褚瑤笑了, 庭中的一小汪積水,因她歡快的腳步而濺起了水花。


    褚晏親自將食盒裏?羊奶糕取了出來。


    恰在這時,聽聞大?舅子登門?,賀景明匆匆趕了回來。


    一進門?便見褚瑤頭發濕漉漉的,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怎麽淋雨了?”


    顧不?得?先和褚晏打招呼,賀景明關?心地問道。


    說?罷,又立馬喚了丫鬟過來:“去拿張幹帕子來替夫人擦擦。”


    褚瑤被其問得?愣了愣,她的頭發淋濕了,可?是哥哥剛才……


    她看向褚晏,卻見褚晏坐在椅中微低著頭喝茶,並沒有看她。


    賀景明一眼便發現的事情,哥哥卻……渾然?不?覺。


    褚瑤抿了抿唇,心底的異樣頃刻間更濃了,是她的錯覺麽,哥哥好?像不?似從前那般關?心她了。


    “嚐嚐,在你?常去的那家鋪子買的。”褚晏將羊奶糕往褚瑤的麵前推了推。


    褚瑤心頭還未成型的烏雲,瞬間便被擊散開了。


    她的臉上綻開了笑容。然?後當即便撚起一塊雪白的糕點,用手接著秀氣地吃了一口。


    濃鬱的奶香味瞬間占據了整個口腔,吃起來有點軟彈還有點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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