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知道,路今慈啊,他是不會懺悔的。


    一聲接著一聲悶響落下,少年無聲地抬頭看她。禁林的魔氣還是有影響的,他內息紊亂,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


    徽月聽他身上骨裂的聲音滿意地勾唇,這落在路今慈眼中是莫大的殘忍。


    她隨後發現卻發現,路今慈在笑。


    挑釁,陰冷,沒有一點悔過的意思,就像一隻邪魔那樣冷血無情,生來就是壞在骨子裏的壞種。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緩過神來。


    “徽月姑娘,他暈過去了。”


    徽月低頭看少年躺在血泊中昏迷不醒,他鼻梁額頭等各個地方青一塊紫一塊,這就昏過去了,真是便宜他了,居然沒死。


    那是什麽?


    她注意到路今慈手中好像死死抓著什麽東西,叫弟子們上前檢查,弟子低頭掰開他手,好像發現了什麽。


    那是一對對小巧的耳墜,即便他剛剛再痛也沒鬆手。


    看來很重要。


    耳墜由乳白色的珠子打磨而成,流螢一樣的光,像是清晨天邊的霞光般瑰麗絢爛。


    徽月仔細打量,隻可惜耳墜上血未凝,點點血漬叫人看得觸目驚心,硬生生破壞了美感。


    不過這是……蛟珠耳墜?


    徽月瞳孔一縮,這怎麽可能?


    第6章 繼續打吧


    徽月反複確認了耳墜上的蛟珠確實是嶄新的,應該用來送女子。


    可路今慈這種人還會有感情?她想了半天得出結論,他弄這個出來惡心人的概率更大。


    徽月丟地上,任由耳墜掉落泥潭俗不堪。


    路今慈入魔後長衡仙山那麽多美好的事物毀於一旦,他不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去毀滅別人珍愛的事物嗎?


    那就要他也嚐嚐這樣的滋味。


    她抄起棍子碾碎,對一旁看傻的弟子們說道:“不過是假冒的劣質品罷了,還愣著幹嗎?”


    可誰都知道蛟珠所擁有的獨特霞光是很難造假的,這下路今慈就算是無辜的也坐實了罪名。


    她說:“繼續打吧。”


    看來無論是周戚還是她都猜錯了,他並沒用在比武台上。


    不過徽月依稀記起宗門裏那些周戚與路今慈那些不太好的傳言,以前隻認為同門之間的小摩擦很正常,如今看來很微妙。


    她不是傻子,剛剛周戚攔秦清風的時候是假攔,那晚將生病的路今慈從床上拖下來打的該不會也和他有關聯吧。


    “這……”


    路今慈蜷縮在地上,睫毛被血珠壓彎,臉色就跟瓷娃娃般蒼白,她是凡人自然探不出他已半隻腳踏入鬼門關般的氣息,但在場的其餘人都有些害怕,縱使平常再討厭路今慈也不敢真鬧出人命。


    徽月也看出了他們的猶豫:“沒事,打死了算我的,今天他若是逃過那之後大家不都在比武台上作弊?”


    就算他是被冤枉的,不代表他本身就是什麽好東西。


    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鬱,天上盤旋的烏鴉發出興奮的叫聲。


    她厭惡地掃了眼地下狼狽的少年,不想再在他這院子裏多呆一秒,轉而聽著棍棒落在他身上的悶響逐漸遠去。


    耳墜碎了一地,他艱難地睜開眼,伸手使勁護住什麽。


    下一秒粗長的棍子砸他腦門上,毫不心慈手軟。


    他額頭的血液流入眼眶中將視線染紅,五指插地上護住碎了一地的蛟珠粉末,像暴風中挺拔的鬆。


    徽月回去就與掌門說了禁林的事。


    她不想把爹爹牽扯進來,隻說是不小心掉進去了,也不知道路今慈為何在她旁邊。


    之後她就去了給弟子派任務的慎行堂。


    仙山執行任務有著嚴格的機製,隨身攜帶的任務牌更是會記錄出任務時的場景。


    隻要找到路今慈用的那塊牌子,山洞中發生什麽一目了然。


    她就不相信路今慈平白無故接下那招,既然沒用蛟珠,那麽大概率是在山洞中獲得了什麽別的機緣。


    真是這樣可就麻煩了。


    前世她並未深究路今慈被罰的事,對他的了解也甚少。


    現如今,若有一點對他有利的苗頭都必須掐滅掉。


    她抬腳跨入慎行堂的一刹便感受到周圍的目光,徽月習以為常,抬頭掃了眼頂上密密麻麻的牌子,卻找不到路今慈的名字。


    “徽月姑娘,你怎麽今兒過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派任務的弟子殷勤地走上前來。


    徽月溫和地笑:“我來找一個人的牌子?”


    弟子一聽得意洋洋:“我在慎行堂已經呆幾年了,門派上萬弟子的名字別說我記得,就連牌子掛在哪我都知道。敢問姑娘是要找誰?”


    徽月道:“路今慈。”


    話音剛落,對方的神色就有些不自然。


    徽月問:“怎麽了。”


    弟子道:“壞……壞掉了,已經送去修了,徽月姑娘可以下次再來。隻不過他隻是一個小弟子怎用得著徽月姑娘親自來,到時候我送姑娘那。”


    徽月不做聲,側著臉在牆上尋找,鬢角遮掩溫柔的側顏,日光落她臉上宛若日照冰山。


    弟子喉結滾動一下,目光就沒移開過。


    徽月手指向一處,側頭看弟子的眼神莫名很不舒服:“那這是什麽?”


    在房粱下一處角落有一塊牌子,陰影正好就投射到那塊牌子,粗略一看很容易被忽略。


    而“路今慈”三個大字赫然就在那塊不起眼的牌子上。


    看對方瞬間躲閃的眼神,徽月眼眸一深,他撒什麽慌?難道裏麵有見不得人的東西?


    弟子回深一拍腦門:“瞧我這記性,怎麽忘了前不久送回來了。”


    他話鋒一轉:“不過堂主有令,這牌子涉及隱私隻能給本人不能交給別人,還請姑娘不要為難我們。”


    徽月道:“如果我說我是代戒律堂來拿的呢?”


    弟子道:“這也要請示堂主的,不過要等堂主最近在閉關,要等他出關。”


    徽月道:“你們堂主閉關前肯定是指任過人代理的,他現在人在哪?”


    “姑娘你還是別難為我們了……”


    他一直含糊其辭,徽月沒有讓步:“所以你這是要阻礙戒律堂辦事,是嗎?”


    弟子頓時慌了:“不是不是,我……我現在有急事沒時間,姑娘還是明天再來的好。”


    取個牌子要多久?


    徽月不可能沒聽出他心裏有鬼,他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要走,顯然是打定了她沒帶鳶兒一起。


    而牌子掛在很高的地方,沒有修為根本取不下來,更別說將探神識進去也是需要修為的。


    她原本是打算把牌子拿回去拜托鳶兒的。


    那種無力感又來了……


    要是有修為就好了,奈何徽月天生靈骨斷裂,想修煉難如登天。


    現在又已經打草驚蛇,若是現在再回去叫鳶兒,怕是過來時牌子裏的內容已經被篡改。


    正當她想不出好辦法時耳邊傳來砰地一聲響,徽月驚地望聲源處看去,原本虛掩著的門大開,從外席卷而來的風卷起她發絲蓋住雙眼,落葉也隨之飄進來,在空中漫天飛舞。


    第一想法這是這是哪個神經病門都不會好好開,可冷靜看清來人的麵容徽月瞬間握拳。


    路今慈。


    為什麽他命這麽硬?


    不是說戒律堂的棍刑就連長老都能打廢,為什麽他還能活著?


    走的時候路今慈被打得氣都沒了。


    這才幾天?他就能下床了?


    路今慈沒有感受到徽月眼中的殺意,目光落在牆上牌子,稍微抬起手指那塊寫有他名字的那塊牌子便飛落在他手心。


    “慎行堂有規定,非出任務不可輕易取牌!路今慈,你好大的膽子!”弟子嗬道。


    少年全身上下都是傷,手臂青一塊紫一塊,臉上到處都是擦傷,新傷覆舊傷,有的已經凝血,有的還在往外冒血。


    她都不用向回春堂確認,路今慈肯定一醒來就跑出來了。


    他沒事來這幹嘛?


    哦,應該是來自證清白的,這樣就說得通了。


    路今慈身影在眾多牌子下顯得很渺小,衣服破舊不堪,又多了很多補丁。他眼眸望向這邊,徽月感覺到他眼神越來越沒有感情了。


    她不想離這個瘋子太近,嫌惡地往後退,路今慈恰好發現了她,抓緊木牌逼近。


    “正好我都不用去找你了,”他用力將徽月按牆上,惡狠狠說道,“宋徽月,今天你就在這好好給我看著。”


    徽月頭頂木牌震晃,路今慈手撐在她鬢角邊低頭,任他再努力都沒能從她眼眸中找到曾經同情的影子,手不自覺一顫。


    “放開!你是不是還想受罰?看什麽,看你狡辯嗎?你做了這麽多錯事,我早就該放棄你了。”


    她眼波平靜,厭惡的語調在他聽來確是一記重錘。


    路今慈失笑,啪地一聲將牌子按她耳邊,徽月隻覺耳膜很疼。


    少年勾唇很是無所謂,手突然按在徽月額頭上,冰涼的,像死人一樣的冷。


    他說:“好啊,你倒是罰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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