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氣濕冷,本就體弱的薑崈經曆了這麽些折騰身體更差了,但無論別人怎麽勸,他晚上就要睡在書案旁邊,寸步不離楚辭臥榻。


    這三天楚辭時昏時醒,腦子裏夢到的全是玄夕受傷的樣子和他沾滿血跡的盤竹槍。


    又一次噩夢驚醒是在半夜,楚辭滿頭大汗,一聲驚呼的她半坐起來,差點沒摔到地上。


    “怎麽了?做噩夢了?沒事沒事,我在呢......”


    楚辭聽著低語,還是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一陣模糊之後看到了同樣驚醒了,還一臉焦慮的薑崈。


    “殿下......”


    薑崈聽著一愣,釋然地笑了。


    雖說薑崈最不喜歡楚辭喚他殿下,但也好過這幾天囈語之中楚辭這丫頭隻喚玄夕的好。


    “認得我了?我是你薑崈哥哥呀。”


    說罷薑崈吃力起身,拿了些水遞到楚辭麵前。薑崈伸出手的那一刻,楚辭盯著他手上的水泡,還有掌心為她雕玉佩留下的疤痕,一時間有些恍惚。


    “這是......”楚辭舉起沒什麽力氣的手腕,指尖指著薑崈掌心。


    “回公主,太子殿下可是一直寸步不離地照顧您,連藥都親自煎——”


    “住嘴。”


    薑崈平靜地打斷了身邊小太監的話。


    楚辭看著薑崈麵如菜色,本來就消瘦的身子如今看的更單薄了。


    “殿下回去休息吧,我沒事了,換小知來就好。”


    薑崈不語,隻是用湯匙一點一點地喂給楚辭些溫水,看著楚辭喝完哄著她躺下。


    “你再睡會兒,如今認得清人了,是要大好了。”


    楚辭還想勸薑崈離開,還不等楚辭開口,薑崈就像知道她要說什麽似的,竟直離開床榻,坐回書案那邊批公文了。


    趁著薑崈不注意,楚辭悄悄半起了身,看著那書案後的鵝絨軟墊,他這是......批完公文就睡在那了?


    薑崈輕咳了兩聲,使勁壓著聲音,看樣子十分難受。小太監剛想給他披件衣服,他快速用手抵住嘴唇,生怕那小太監再弄出什麽動靜。


    楚辭默默不語,隻是裝作沒看見又靜靜躺下了,心裏泛起一絲感激。


    這時的薑崈眼神快速向床榻一斜,嘴角一直不自覺地上揚。


    第二日清晨,楚辭醒來的時候薑崈還在鵝絨軟墊上睡著。


    陽光透過明紙糊的門窗柔和均勻地灑在薑崈身上,伴著他不太平穩的一呼一吸,襯著他病弱的麵色顯得他好似白得透明,閉起的丹鳳眼微微上挑,連著柔和線條的高鼻梁,薄薄的峰唇上幾乎沒有什麽血色。


    看得出是十分疲憊了。


    楚辭這幾日打擊太大,根本沒有辦法像往常一樣思考。如今想來,薑崈是冒著流石洪水的風險去山裏找她,這幾日一直悉心照顧不曾離開。


    她竟連句謝謝都沒有。


    這房裏雖說燒足了碳,但在廳裏躺著睡覺還是有些冷的,看著薑崈身上半披著有些掉落下來的狐皮,楚辭掙紮著起身,慢慢走到薑崈身邊幫他蓋好。


    剛一碰到那狐皮,薑崈一下子就醒了。


    四目相對,薑崈原本透著清冷的眼睛瞬間笑得溫暖,好似被暖陽包裹。


    “都能下地了?我去叫人給你備點吃的,剛恢複元氣,還是要吃點清淡的。等你全好了,我再帶你吃好的去。”


    “擾您清夢了。”楚辭還是有些有氣無力。


    “沒事,我這兩天一直淺眠......”說完薑崈便要起身去叫人,可能是起得急了,引得他一陣激咳。


    楚辭趕忙幫著薑崈順氣,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緩了好一陣子之後,薑崈帶著有點咳啞了的嗓音輕聲勸道,“你還沒好,別總是自己下地,我怕你摔了。”


    薑崈叫了人進來伺候,楚辭見狀便勸他回去休息。


    “怎麽,我勞苦功高,好不容易把我這個寶貝妹妹救回來了,時隔四日終於認得我到底是誰,竟不能有幸陪著平西小殿下吃口早飯?”


    “殿下,你麵色不好,臣妹實在擔心......”


    薑崈喝了口清粥,“看來還是有些糊塗,連離家之前答應我的事都忘了。”


    薑崈翹眉一挑,微微側著頭,有點期待地看著楚辭。


    楚辭垂下眼瞼,“薑崈哥哥,早飯之後可一定要回去休息了,若是你病倒了,你叫我如何交代啊......”


    薑崈笑得燦爛,本來消瘦的臉頰和笑開的嘴角顯出了那尖尖的下巴。


    “那......我便都聽你的!”


    楚辭好久都沒聽到薑崈如此輕快開懷的語氣了,也跟著淡淡地笑了一下。薑崈心情大好,吃了一頓飽飽的早飯,又看著楚辭喝了藥,便也回去休息了。


    這太子前腳一走,小知便衝進房裏,小安和北言緊隨其後。


    看到楚辭靠在床榻上又回到了四天前行屍走肉一般的模樣。


    小知小心翼翼坐到了床榻邊,輕輕地摸了摸楚辭的手,那手冰涼的像冬日裏的溪水,小知一下沒忍住,使勁抽泣起來。


    “玄夕還沒找到麽?”楚辭聽不出什麽情緒,隻是虛弱地問。


    這一下問懵了這三個人。


    小知看著北言和小安,竟不知如何作答。


    “還在找!還在找......”北言第一個反應過來,連忙回道。


    楚辭接著說,“槍呢?”


    小知趕忙擦掉眼淚,“在呢,在呢。我藏得好好的,沒人看見。”


    小知爬到床闞後麵,在與牆的細小縫中艱難拿出了盤竹槍。楚辭一把攬過槍杆,因身體太過虛弱竟差點沒有拿住。她半抱著槍,手指輕輕劃過盤在上麵的銀竹,聲音輕到飄起來。


    “保管好,等他回來還得用呢。”


    小知看著楚辭,怔怔的點了點頭,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又開始不爭氣地往下流。


    “下去吧,我累了。”


    小知他們三個互相看看,無奈地走了。


    就在門剛關上的那一刹那,楚辭的眼淚再也繃不住,仿佛斷了的線一般往下流,她緊緊抱著身前的盤竹槍,用盡全身力氣壓著聲音生怕別人發現。


    她怕別人發現她知道玄夕不在了。


    隻要她不承認,就沒人會說玄夕死了。


    楚辭身體太虛弱,哭得累了便昏睡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薑崈正在她床邊翻著書,楚辭突然下意識的猛然坐起,手不停地摸索著盤竹槍。


    薑崈看著楚辭略腫的眼睛,心裏雖不是滋味,但是也沒講什麽。


    “公主,太子殿下來這陪您有一個多時辰了。”小知遞上茶水,給了楚辭一個堅定的眼神。


    楚辭心領神會,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薑崈接過小知手上的茶水,親自遞給楚辭。


    “臘月初一,你我在桐溪城過吧。”薑崈整理了情緒,又是一臉笑意盈盈。


    “啊?”


    楚辭心裏還在想盤竹槍的事,一時沒反應過來。


    “臘月初一可是你的生辰呀!我已上書父皇,說你不能挪動,要過一陣子才能回去,”薑崈自顧自地盤算著,“我算了一下,離你生辰還有半月有餘,若是臘月初二再啟程回都城,應該還能趕得及回家過年。”


    楚辭並沒有什麽過生日的心情,但也隻能附和著說好。


    薑崈見楚辭興致懨懨,雖有些不高興不過倒也沒惱,畢竟他現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安安靜靜的等著楚辭過了玄夕這道坎。


    畢竟他犯不著跟一死人過不去。時日一久,楚辭一定會忘了這短短幾個月的露水情緣的。


    他與楚辭十七年竹馬情意,怎會抵不過這區區數月從天而降的賤民玄夕?


    薑崈還想在楚辭這賴上一會兒,可是黃璟湜來報運河之事,便不能不走了。


    北言見大家都散了,看楚辭精神好了些,這才敢來報了孫交失蹤的事。


    “完全找不到蹤跡麽?”


    “是,這定是有人在旁協助,否則他身負重傷如何跑得了。”


    “此事,太子可知曉?”


    “不曾,顧大人臨行前提醒了我們。茲事體大,北言不敢多嘴,隻是趁著太子不查,自己偷偷去追尋過一番。可惜,也是毫無線索。”


    “接著找,翻遍南雲我也要找到他。”


    “北言一定辦到!”


    第37章 我拿你一向沒有辦法


    事情過去已經七天了,楚辭也有些力氣在院子裏逛逛。流水似的補品從四麵八方送進桐溪城,搞得她受傷的消息人盡皆知。


    薑崈一天八遍的囑咐著楚辭喝藥,除了晚上回自己房裏睡覺,幾乎跟楚辭形影不離。


    此時的薑崈正在小亭子下看著公文,時不時地打量一下正在小院裏遛彎兒的楚辭。


    “殿下不必一直陪著我,您事務繁重,身體又不好,不用老跟著我挪動。”


    楚辭一身素白,一頭烏黑長發肆意挽在耳後,全身上下唯一的配飾紫玉蓮花簪顯得她膚白如凝脂,在陽光下的她散著柔和的光暈,整個人清冷唯美。


    薑崈微微抬眸看著隻有他才能欣賞到的美人,露出小半張幹淨清爽的臉,正準備下筆批公文的手懸在空氣裏,刻意清了清嗓子,泛起一絲幽怨地望著楚辭。


    楚辭與薑崈四目相對,語氣帶有些許尷尬的歉意,“薑崈哥哥......”


    薑崈突然破功,由衷地笑出聲來,他眉目清雋,彎彎的嘴角帶著原本鋒利的下頜線消失在有些濕冷的空氣之中,仿佛寵愛妹妹的鄰家大哥哥。這樣的他好似遠山裏一棵常綠的青竹,遠看柔和沒有攻擊性,走近細看又自帶棱角。


    “我身體可好著呢!”薑崈邊批著公文,邊逗趣地說,眼神裏頭是掩不住的情愫。


    楚辭輕輕笑了笑,默默轉身接著逛著院子。院子一處牆角蓋滿了一枝九頭的黃木香,冬日暖陽下晃著刺眼的亮黃色。


    楚辭站在那定定出神。


    玄夕出事的前一夜他才剛剛想起他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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