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鶴引話裏話外皆是試探,溫寒煙並非聽不出來。


    正巧,她也想借著這個機會,反過來試探一下,司鶴引對?裴燼的身?份是否早已知曉。


    東幽地宮之中的那?一出皮影戲,他?究竟知道多少?。


    溫寒煙手臂搭在桌麵上,大方坦然道:“不是。除了她以?外,還?有一個跟著她一同叛出瀟湘劍宗的外門弟子。”


    司鶴引不以?為然道:“隻?是這樣?”


    溫寒煙扯起唇角,一瞬不瞬地回視著他?,“還?有一個男人。”


    司鶴引臉上平靜的神?情總算打破了一瞬。


    他?盯著溫寒煙的表情古怪,靜默片刻之後,語速稍微快了幾分:“是什麽樣的男人?”


    這便是知道了。


    至少?,司鶴引清楚裴燼此刻不在寂燼淵。


    溫寒煙靠在椅背上,另一隻?手指尖輕點刀鞘:“這似乎和我想問的問題沒有什麽關係。”


    她看著司鶴引的臉,不想放過他?絲毫微小的表情變化,“司世伯,如今是我有求在先。您若先將我感?興趣的事告知一二,我自然對?您不會有什麽隱瞞。”


    司鶴引半張臉隱在陰影裏,神?色難辨。


    須臾,他?朗然一笑:“你瞧我這個記性,真是年歲大了,聊得太過投機,險些忘了正事。”


    “隻?不過,此事稍微有些難做。”司鶴引麵露難色,“不瞞你說,凝陽,與昆吾刀或者蠱有關之事,我無權做主,向來是老祖在管。”


    溫寒煙眸光微頓,學?著葉凝陽的樣子輕輕一哼:“也罷,看來此事我隻?能?另尋他?法?。我便不為難您了。”


    說罷,她作勢起身?。


    “這話還?言之過早。”司鶴引微笑著抬手攔住她,“凝陽,若你對?此事如此看重,我又如何能?坐視不理?不急著走的話,我此刻便能?將此事傳明給老祖,由他?親自決斷。”


    他?一隻?手按在溫寒煙肩膀上,半是溫和半是強硬地將她重新摁回了雅席間。


    “稍待片刻,我很快便回來。”


    司鶴引起身?離開,守在不遠處的家仆自覺替他?撥開珠簾。


    珠玉搖曳,影影綽綽,掩住他?的背影。


    溫寒煙被一個人留在雅席間。


    她看著身?側潺潺流淌的清水,眼睫低垂,慢慢抿了一口茶。


    司鶴引越過門簾轉身?穿過門廊,快步拐進一間房。


    “都出去。”


    他?坐在桌邊,臉上的笑意盡褪,冷淡地屏退所有人。


    待房門緊閉,他?轉頭往門口看了一眼,雙手掐訣,幾乎快成兩道殘影,反手布下一道陣法?結界。


    確定這間房裏一隻?蟲子都飛不進,一絲風聲都鑽不出,司鶴引才飛快捏碎傳訊符。


    很快,四散的靈光在虛空之中拚湊出精細蓮紋,紋路明滅閃爍,顯然對?麵已經有人在聽。


    “老祖。”盡管對?麵的人根本看不見,司鶴引還?是條件反射恭敬行了一禮。


    “葉凝陽看上去有點不對?勁。”他?沉吟片刻,壓低了聲音說了幾句話。


    空氣中陷入一陣長久的沉默,在傳訊符閃爍的靈光籠罩下,更顯詭譎。


    不知過了多久,虛空之中才傳來一道冰冷倨傲的男聲。


    “試試她。”


    簡潔的三個字落地,司鶴引卻不自覺更恭順地傾身?低首。


    “若是試出不對?呢?”


    蓮紋在半空中閃爍著蒙昧的光暈,少?頃,對?麵淡淡落下一個字。


    “殺。”


    司鶴引臉色凝固了幾分,有些遲疑道:“這……會不會不太合適?”


    他?小心翼翼斟酌著措辭,“葉凝陽畢竟現在也是兆宜府家主,莫名其妙此行死在東幽,恐怕堵不住悠悠眾口。”


    虛空之中逸出一道冷笑。


    “不堵又如何?”


    傳訊符對?麵口吻平淡,字字句句卻極為狂妄。


    “自從千年前?裴燼殺了葉紹輝,兆宜府便已經名存實亡。”


    “區區一個如今不成氣候的兆宜府,還?不夠我放在眼裏。”


    *


    司玨大步流星走出臨深閣,迎麵正撞上一抹白色的身?影。


    他?如今見到白色便條件反射心髒狂跳,抬起眼卻發現來人並非身?著白衣,而是在外麵披了一件不太合身?的雪色罩衫。


    行走間,縫隙裏依稀露出幾抹熟悉的淺金色。


    “小姐,您走慢一點啊!”後麵遠遠飄來香茗的聲音。


    這道白色的身?影置若罔聞,自顧自昂首挺胸向前?走。


    她舉手投足間似是在模仿什麽人,故作清冷,端著架子,看上去反倒稍有些滑稽。


    香葉抓狂的聲音綴在後麵:“那?個不能?穿,小姐!那?是剛換下的紗簾,已經用過好久了,還?沒清洗過呢!”


    白色的身?影猛然一頓,炸毛一般跳起來轉過身?:“那?你們怎麽不早說?!”


    “您也沒問呀。”


    “誰知道您突然抓著它?們轉身?就跑?我們根本沒有機會說。”


    “……”


    司玨眉梢一跳,皺眉立在一邊道:“阿梔,你這是鬧哪出?”


    “咦,這不是哥哥嗎?”司予梔披著白紗轉回身?,微微一歪頭看向他?身?側。


    見他?身?後空空如也,她臉上露出一個浮誇的驚訝表情,“真稀奇,你怎麽一個人在這——那?個嬌滴滴的紀師妹呢?”


    司玨聲線微冷:“阿梔,宛晴是瀟湘劍宗來的客人。”


    “客人?”司予梔絲毫不示弱,環臂冷嗤道,“我還?是頭一次見客人能?住進你的臨深閣。”


    她語氣不假辭色,“敢做就要敢當,可?別偷偷摸摸做些見不得人的事,表麵上還?非要裝成冰清玉潔的好人,本小姐可?不吃這一套。”


    司玨眼睫壓下來:“不管你心裏對?她有什麽誤解,我都希望日後你見到她時?能?尊重些。”


    “我對?她沒有誤解。”司予梔冷哼一聲。


    她捏著白色薄紗抖了抖,煞有介事道,“倒是你,若那?麽喜歡白衣的漂亮劍修,我穿成這樣你喜不喜歡?”


    司玨聞言徹底沉下臉色,聲線又低又冷:“司予梔。”


    他?平日裏並不顯露鋒芒,如今當真拿出東幽少?主的氣勢來,司予梔也有點怵他?。


    “好好好,不說咯。”司予梔翻了個白眼,攤手道,“這就是一個隻?有溫寒煙受傷的世界。”


    司玨神?情陰晴難辨地盯著她看了片刻,冷不丁笑道:“你同寒煙是如何認識的?”


    “你猜。”


    司予梔懶得再和他?多說,轉身?帶著香茗香葉走了。


    司玨站在槐樹下,望著她們的背影漸行漸遠,臉上的笑意一點點褪去。


    他?冷著臉抬手,幾名家仆登時?圍上來:“少?主,您有何吩咐?”


    “在宴席開始之前?,任何人不許向阿梔透露有關寒煙的消息。”


    話音微頓,司玨又緩緩吐出幾個字,“她也不得進入南和閣。”


    “是,少?主。”


    家仆散去,司玨垂睫碾了下指腹上的傷口。


    微微的刺痛傳來,他?眼下被拖拽出一小片鴉青色的陰翳,辨不清情緒。


    燙金牌匾高懸,南和閣三個字在日光下閃躍著光暈。


    亭台樓閣掩在樹蔭之下,辨不真切。


    其中某一間房中,住著一個他?五百年未曾見過的人。


    司玨已經許久沒有預想過,他?和溫寒煙有朝一日還?可?以?離得這麽近。


    近到他?仿佛能?夠聞到空氣中氤氳著的熟悉氣息。


    那?是獨屬於她身?上發間,淡雅的梨花香。


    司玨閉了閉眼睛,片刻後再睜開眼睛時?,眼底已是一片深幽莫測。


    他?伸手推開門。


    *


    溫寒煙端著茶杯。


    杯中茶水已見底,幾片薄薄的茶葉浮在淺淺的水麵上,無聲地舒展。


    這已經是她飲下的第三杯茶,司鶴引卻遲遲未歸。


    她抬頭去看窗外。


    綠意深濃,日光熹微。


    這裏太靜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周遭的一切聲響都消弭殆盡。


    家仆的腳步聲,斟茶聲,呼吸聲。


    什麽都沒有。


    溫寒煙放下茶杯,起身?向外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短命白月光,但龍傲天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夢鹿天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夢鹿天鯨並收藏短命白月光,但龍傲天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