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摸不清緣由,但她心底卻蔓延起一種?冰冷的直覺。


    不對?勁。


    司鶴引在懷疑她。


    溫寒煙很清楚自己暴露的下場,選擇將【形神?和】用在葉凝陽身?上,對?於她來說是一場豪賭。


    司鶴引在東幽家主的位置上坐了幾百年,而東幽自乾元裴氏盡滅之後,便穩居世家之首已近千年,哪怕表麵上看起來如何溫和如何體恤,他?也絕非善茬。


    東幽在她體內的蠱動過手腳,對?她的惡意幾乎未加掩飾。


    若是司鶴引察覺她的真實身?份,他?會殺了她。


    司鶴引已是煉虛境的高手,他?若是動手,自己又能?有幾分勝算?


    溫寒煙剛走出幾步,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家仆便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出來。


    “葉家主,還?請留步。”


    幾人客氣地攔下她,動作卻強勢,“家主吩咐了,請您在此稍候,還?希望您別讓我等為難。”


    溫寒煙指節搭在赤影刀鞘上,微微一蜷。


    果然。


    這種?時?候再想走,難免顯得刻意,溫寒煙知道自己不能?露怯。


    她無聲捏緊了袖擺,麵上卻不動聲色,順勢重新坐回去,語氣不太愉悅。


    “兆宜府雖不比東幽事務繁多,但我也沒那?麽多時?間耗在這裏喝茶。”


    溫寒煙學?著葉凝陽的語氣抱怨一句,心底問龍傲天係統:【還?有多久?】


    【形神?和】一旦使用,便是一炷香的時?間。


    她無法?在葉凝陽的身?體裏停留超過一炷香的時?間。


    但一炷香之內,她也沒有辦法?抽離神?魂,回到自己的身?體裏。


    龍傲天係統算了算:【大約還?有一盞茶的時?間。】


    她需要拖住一盞茶的時?間。


    就在這時?,一串腳步聲從內間傳來。


    “凝陽,你果然還?是老樣子,性子急得很。”


    司鶴引去而複返,臉上掛著得體的笑意坐回原位,“久等了。老祖已經知曉此事,特地命我鼎力相助。”


    溫寒煙不動聲色地打量他?神?情,臉上卻沒顯出多少?情緒,佯裝驚喜道:“此話當真?”


    司鶴引和緩點點頭,眼睛卻一直盯在她身?上:“隻?不過,除了將方才沒說完的話盡數告知我之外,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


    溫寒煙似是有點興趣地抬起眼。


    窗外起了一陣風,枝頭一片槐葉顫巍巍飄落而下,輕飄飄落向她肩頭。


    幾乎隻?是一瞬間,隱在暗處的家仆,甚至沒有看清紅衣女子是如何出手的。


    隻?見一道赤紅刀光撕裂空氣,墜落的槐葉猛然一顫,被一股無形的力道托舉著生生截停了落勢。


    鋒銳的刀風掃蕩而過,一隻?小飛蟲被震下來,柔軟的葉片卻分毫未損,片刻後才重新向下落去。


    落入一隻?白皙的手心。


    溫寒煙將槐葉捏在指尖,示意了一下方才飛蟲停留過的位置。


    “抱歉,我不太喜歡被這種?東西落在身?上。”她把槐葉輕輕放回桌麵,“請您恕罪。”


    司鶴引盯著她,靜默了半晌,神?情辨不清喜怒。


    片刻,他?才緩緩一笑:“怎麽會怪罪?凝陽的刀法?,倒是日漸精進了。”


    這的的確確就是葉凝陽兩百年前?悟道,自創的紅葉刀法?。


    司鶴引表情有點怪異。


    他?起先以?為麵前?的這個“葉凝陽”,是旁人易容假扮而成。


    但如今看來,他?或許想錯了。


    溫寒煙臉色沒有絲毫變化,平靜地看著他?:“多謝世伯盛讚。不知您想要我幫什麽忙?”


    在司鶴引看不見的虛空之中,技能?欄中【莫辨楮葉】悄無聲息地閃爍著。


    半炷香之前?,南和閣。


    葉凝陽看著溫寒煙慢條斯理收刀,直到刀柄重新落入掌心,才回過神?來。


    “簡直一模一樣。”她難以?置信道,“我隻?演示了一次,你竟然就這樣學?會了,就連刀意也半分不差——這可?是我悟了兩百多年的刀法?。”


    葉凝陽從來沒覺得自己輸給誰,甚至在第一次見到溫寒煙時?,她還?躍躍欲試與對?方切磋一番,看看究竟誰的天資更勝一籌。


    但在這一瞬間,她突然間就覺得,這切磋還?是不切為好。


    她簡直對?溫寒煙的悟性佩服得五體投地。


    溫寒煙稍有點不自在,葉凝陽一心向道,心思磊落。


    她不願意在這種?地方占葉凝陽的便宜。


    隻?是,她又不能?直說自己身?負係統,隻?好抿抿唇轉移話題。


    “待會你的神?魂會短暫離體,順利的話,一炷香後便能?歸位。但若我遇上麻煩,導致你的肉.身?惹上禍事,令你神?魂無法?歸位,你的境地會十分危險。”


    溫寒煙正色提醒她,確認道,“你確定要幫我?”


    葉凝陽看著她:“當時?你在兆宜府奮不顧身?救我一命時?,難道就沒有危險嗎?”


    溫寒煙愣了愣。


    她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舍棄安危生死去救旁人,幾乎貫穿了她的前?半生。


    從前?那?麽多年,也從未有人意識到,她實際上次次將生死懸於斷崖邊,稍不留神?便萬劫不複。


    所有人都習以?為常,仿佛這並非什麽犧牲付出,不過是她的本分。


    “沒有辦法?反駁吧?要知道,你當時?也並無半分猶豫。”


    葉凝陽挑眉道,“雖然你寒煙仙子名聲響亮,但我葉凝陽也不是怕事之輩,自認膽色義氣都不輸你。”


    她大大方方一拍溫寒煙肩膀,“再說了,有我的身?份擺在這裏。你相信我,哪怕是東幽家主,也絕對?不敢隨隨便便殺我。”


    “我這副身?體,你隨意拿去用。”


    似是回想起一開始聽見這句話時?的烏龍,葉凝陽眨眨眼睛,曖昧道:


    “不必憐惜我。”


    ……


    司鶴引望著近在咫尺這張俏麗瑰豔的臉,沒有在上麵發現絲毫心虛的情緒。


    他?心裏有點猶豫。


    司鶴引並不想出手殺葉凝陽。


    雖然老祖性情高傲,目中無人,並不在意後果。


    但畢竟,如今的東幽,他?才是家主。


    身?為家主,便意味著不僅是聲譽,責任他?也比旁人承擔的多得多。


    ——至少?,若是兆宜府家主死在東幽,前?來問責的人都會衝著他?來,而不是閉關隱世多年的老祖。


    司鶴引已經幾乎記不起,老祖上一次出關是什麽時?候。


    五百年前??還?是更早?


    雖然礙於老祖的威懾,其他?仙門世家並不能?奈何東幽。


    但這不妨礙日後他?肆意打破平衡之後,麵見旁人時?束手束腳地難做。


    不過,他?也不能?當真放走漏網之魚。


    蠱和昆吾刀的事情,若當真是葉凝陽無意間打探得知,倒還?好辦。


    可?旁人是萬萬不可?知曉的。


    還?是再試一試的好。


    司鶴引指尖微抬,朝著身?後做了個手勢。


    幾名家仆瞥見他?手勢,安靜地退了出去。


    走到門外時?,腳步稍稍加快,吩咐周遭候著的眾人:“快些,家主要結逐陰陣。”


    “逐陰陣?”一名家仆訝然道,“那?不是辨析肉.身?神?魂是否合一才會用到的陣法?嗎?”


    逐陰陣霸道至極,但凡察覺到生魂與肉.身?離析,便會立即入侵肉.身?,將異位入侵的生魂擠出去。


    生魂無肉.身?保護,落入陣中,連彈指間的時?間都不需要,便會立即被絞碎,飛灰湮滅,永不入輪回。


    家仆驚疑不定地扭頭看內間的方向。


    方才進去的分明是兆宜府的家主,莫非她被人奪舍了?


    “多嘴。”起先那?名家仆冷聲道,“家主這樣安排,自有家主的道理在。我等隻?需要聽命行事便是。”


    話音落地,家仆們不再開口,訓練有素地走到自己應該在的位置,咬破指腹於牆角各處繪上陣法?符文,低頭安靜布陣。


    一牆之隔的房中,司鶴引笑意挑不出半點錯漏。


    他?注視著溫寒煙,伸出右手,掌心躺著一根金針。


    溫寒煙抬起眼,沒有接。


    “可?否借給我一滴指尖血?”


    【還?有十息,堅持住!】龍傲天係統語氣染上焦急。


    見溫寒煙隻?看著他?不動作,司鶴引又將金針向前?遞了遞,微笑道,“別緊張,我沒有什麽別的用意。”


    他?耐著性子解釋道,“不過是此事隱秘,我需要確保你不會把辛秘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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