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熱度卻幾乎要燙到他心裏去。


    裴燼冷不丁掀起眼皮,避開她視線。


    須臾,他一笑:“還不是在寂燼淵下睡了太久,記性不好。”


    “現在告訴你?,不知?還來不來得及。”


    雨聲連綿成片。


    溫寒煙:“你?說呢?”


    她用力攥緊了裴燼的左手。


    下一瞬,一道更重的力道回?握住她,修長?的手指反客為主,將她包裹在掌心裏。


    眼下他身體裏擁有的不過是羽化境的修為,卻短時間內接二連三強行催動全盛時期的昆吾刀氣,又不要命地?耗損精血三番五次施展秘術。


    裴燼嗆出一口血,血水順著雨水沿著他冷白的下頜向下流淌,濡濕了深黑色的法衣。


    淡淡的血腥氣湧入鼻腔之中?,溫寒煙神情雖然並未有多少變化,眸底卻染上很淡的憂慮。


    她抿抿唇角,終究並未多說什麽?,隻是道:“不準死在這裏。”


    前麵還有很長?很長?的路。


    這一次,她想同他一起走。


    雨水落在裴燼眉間,他發尾不知?沾著水汽還是血痕,微向後撩起,露出的眉眼深邃,玩世不恭中?漾著點冰冷的殺氣。


    “那是自然。”他單手拭去唇畔的血痕,不甚在意輕笑一聲,“我還要留著命,為了美?人活到明年的正月三十。”


    他牽著她的手,手指順著指縫劃入,十指緊扣。


    兩隻沒有溫度的手,在漆黑的雨夜裏汲取著彼此殘存的體溫。


    “接下來,你?可要認真些保護我。”


    “阿煙。”


    第123章 玄都(三)


    即雲寺上空宛若被撕開一道深淵般的裂縫,虹光衝撞撕扯,此?起彼伏。


    陣陣轟鳴聲中?,院落裏的結界閃爍著澄瑩的光澤,仿佛平滑的湖麵一般波瀾不驚。


    地麵震顫,桌子上擺放的茶盅也在細微的顫抖中?,碰撞出高頻率的聲響。


    司予梔抱著膝蓋縮在座椅上,下巴支在手臂上,唇角不自覺緊緊抿著,一瞬不瞬地盯著結界之外的夜幕。


    漆黑的雨夜裏,電光不時掠過,金光凝集閃躍,咒印梵文宛若雨落,在虛空之中?懸浮。


    這?顯然是即雲寺中?人的手筆,且這?麽驚天動地,隻能是一塵禪師。


    竟然就連一塵禪師也被驚動了?


    司予梔她並不知道外麵都發生了什麽,但若是有一塵禪師相助,狀況定會好上許多。


    她剛鬆出一口氣,冷不丁又看見兩道虹光衝天而起,雪亮的劍光淩然如電,緊隨其後的是絲絲縷縷的緋色,宛若藤蔓一般纏繞其上,不偏不倚朝著金色佛光轟殺而去!


    “啪”的一聲,扶手被葉含煜生生捏斷了。


    他騰地一下站起來?,顯然方才和司予梔想到了一起去,眼?下見到這?種?狀況,才愕然到近乎失態。


    “前輩怎麽和一塵禪師打?起來?了?”葉含煜三兩步走?到結界邊緣,越想越覺得頭?疼。


    他難以置信道,“難不成即雲寺中?的一切怪事,都是一塵禪師所為?”


    “一塵禪師可是當世歸仙境尊者之一!”司予梔細眉緊蹙,雙手掐訣再次試圖破陣。


    但這?兩道結界實在固若金湯,她試了很多次,就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葉含煜反應卻平淡許多,除卻一開始的驚異,便漸漸冷靜下來?。


    他靜靜看著司予梔發瘋,直到她幾乎力竭,才將她拉回原位坐好。


    “別擔心。”葉含煜臉上流露出幾分過來?人的憐憫,“前輩一定不會出事的。”


    司小姐到底和他們相處的時間少了許多,相遇之時,前輩已晉階合道境。


    她根本就不知道,前輩當時可是能以悟道境修為,廢了整個浮屠塔的神仙。


    起初他也驚訝,但是驚訝著驚訝著,他就麻木了。


    “再說了,還有裴燼在前輩身邊。別忘了,他可是嗜血的大魔頭?,向來?隻有他殺人,沒有別人殺他的份。”


    司予梔一頓,倏然意識到確實是這?麽回事。


    她身體放鬆下來?,撇了撇唇角別開臉:“……誰說我擔心她了?”


    葉含煜對她這?副樣子也見怪不怪,無奈笑了笑:“你不擔心,是我擔心。”


    他話聲剛落,糾纏在一起的劍光和刀光便陡然大盛,宛若狂風過境,所過之處摧枯拉朽,將金色的佛光寸寸碾壓而下。


    葉含煜和司予梔都不約而同閉口不言,死死盯著虛空中?糾纏的三道虹光。


    他們已占上風,隻要?支撐下去——


    佛光劇烈閃爍了一下,仿佛風雨中?搖曳的燭火,可就在它即將支撐不住熄滅的一瞬間,光焰驀地變得極亮。


    那一瞬間,這?極亮的光點肉眼?可見地漲大,爆炸。


    下一刻,整個雨夜都被包裹在內,月色沉默在濃霧之中?,所有的光芒都被吞噬。


    一道浩瀚的靈力以光點為中?心震蕩開來?,司予梔隻記得光亮似狂潮般瞬間衝上她麵門,雨幕被震成更細碎的水滴,她仿佛看見那光點之上如輕紗散去,露出一枚色澤沉冷的方塊。


    說是方塊,也不完全,這?方塊像是由一根扭曲的玉盤成,但是那一眼?太短,她想看清,卻什麽也看不清。


    緊接著,她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隻一個瞬息,整個即雲寺陷入無邊死寂之中?。


    不隻是即雲寺,整個雲桑中?人都在睡夢中?感?受到一陣劇烈的靈力波動。他們甚至來?不及睜開眼?,便陷入徹底的昏厥之中?。


    雲桑在鷺洲中?央,雲桑之外,鷺洲也在震蕩,那靈波又自鷺洲朝著四麵八方蔓延,瞬息之間便席卷了整個九州。


    東洛州,兆宜府。


    “家主,是鷺洲雲桑的方向。”


    “即雲寺怕是出事了。”


    幾名?身穿朱紅勁裝的護衛在門口拱手行了一禮。


    葉凝陽抱著刀坐在主座上,聞言抬起頭?。


    即雲寺。


    能弄出這?麽大的動靜,隻可能是羽化境、歸仙境之上的大能鬥法。


    此?刻正在鬥法之人,已不言而喻。


    葉凝陽目光穿過漆黑的夜色,遙遙落向遠方。


    寒煙仙子……


    可千萬不要?出事啊。


    夜風綿延千裏,即雲寺內罡風呼嘯,被攔腰斬斷的予禧寶殿,已與猛烈的威壓之中?潰散。


    一塵禪師袈裟被狂風吹得鼓動而起,他身上並無多少傷痕,左手卻垂落在袖擺之中?,滴滴答答淌著血。


    他神情不複溫和悲憫,一雙丹鳳眼?微睜,臉上沒有多少表情的時候,無端顯出幾分冷鬱來?,襯得眉心一點紅痣更顯詭譎。


    一塵禪師緩慢抬起眼?,看向溫寒煙。


    “溫施主體內竟也有玄都印的氣息,難怪你方才神魂不過受到衝撞,卻半分未受動搖損傷。”


    他靜默片刻,視線在溫寒煙和昆吾刀上來?回挪動,片刻輕笑。


    “原來?如此?。”


    一塵禪師稍有興致道,“玄都印內陰陽一體雙生,裴燼,你千年?前拚死將其分開,將‘陽’留給了玉流華,而將‘陰’封印於昆吾刀之上,便是為了今日?”


    昭明劍意同昆吾猩紅的刀光交織在一起,亦正亦邪的力量重歸於一體,的確讓人難以招架。


    回應他的是一道磅礴的劍意。


    一塵禪師飛身疾退,後心卻感?受到一陣鋒銳的刺痛感?。


    他於劍風刀光中?回眸,望見一柄斷碎的猩紅彎刀。


    腹背受敵,一塵禪師臉色卻分毫不動。


    “你今日修為恢複往日七成,想必玉施主也已將元羲骨借予溫施主,替她暫時壓製無妄蠱。”


    他用?一種?極平靜的語氣說出猜測,分毫不差。


    溫寒煙感?受到一種?莫名?的違和感?。


    一塵禪師既已猜到,便該知道今日她同裴燼聯手,自己絕難得退路。


    一個將死之人,不該如此?平靜。


    尤其是這?樣一個操縱了九州上千年?的瘋子。


    像是印證著她心裏那個莫名?的直覺,下一瞬,地動山搖。


    劍網刀光被氣浪瞬間震碎,比日月還要?刺目的光暈自一塵禪師掌心陡然爆發。


    一塵禪師寬袖紛飛,他單手結佛印,另一隻手於虛空中?祭出一枚因緣扣。


    狂風吹亂他層層疊疊的袈裟,露出一截小臂,其上傷痕遍布。


    看上去大多是陳年?舊傷,不像是修士鬥法所致,更像是一場又一場淩虐跨越千年?留下的疼痛。


    溫寒煙眸光停頓了片刻,下一瞬,浩瀚靈壓便鋪天蓋地而來?。


    這?種?威壓已經不像是修士能夠擁有,更像是一種?天道複蘇而來?的震怒。


    幾乎隻是短短一個呼吸之間,溫寒煙心口氣血翻湧。


    她不僅無法動彈,身體更是控製不住地向下彎折,若非她調轉起全身靈力支撐著雙足,恐怕頃刻間便會跪倒匍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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