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那瘮人的啼哭聲減弱不少,喬五味並未放鬆警惕,而是抓起桌上的另三張黃符,分別貼在屋內另三個角落處。


    做完這些,她這才鬆口氣。


    喬五味正準備將餘下的黃符收拾進挎包內時,突然感覺後背一涼,桌上的黃紙被風吹的簌簌作響,她下意識扭頭看去,原本緊閉地木門不知何時被打開,貼在上方的黃符被吹落屋外,很快就被雨水給浸濕,成為一張無用的廢符。


    冷風夾雜著許些水氣俯衝進來。喬五味抿緊著唇,目光落在了屋外。


    張公家的院子正對村子中心的那棵百年榕樹,此時榕樹下正站著一名四五歲的孩童,穿著青色補丁粗衣,頭上頂著兩個由紅色長線紮的小揪揪,一隻腳穿著虎頭鞋,另一隻腳則光著踩在泥地上。


    那自帶嬰兒肥的雙手透著不正常的慘白,邊擦拭淚水,邊哭喊著娘親。


    在瞧見那孩童的瞬間,喬五味的腦海中冒出兩個字。


    殤魂!


    不知何時,哭聲停止,孩童似是察覺到了喬五味的目光,緩緩抬起頭來。


    喬五味在看清雨中孩童的臉的瞬間,被嚇得倒吸一口涼氣,身體下意識地朝宋滇之那方向又挪了挪。


    那孩童左半張臉似是被橡皮擦拭掉了般,平整光滑,沒有一絲褶皺,而另外半張臉露出一隻眼,半邊鼻子跟一半的嘴巴。


    這一幕在深夜的雨幕中顯得格外的詭異與驚悚。


    孩童突然站起身,緩緩朝院子方向走來,他那半張嘴一開一合,不知在說些什麽。


    隨著慢慢靠近,喬五味終於聽清楚了。


    “找……找阿……阿娘。”


    “姐……姐姐,救救……救救小虎!”


    喬五味很想開口回應,姐姐救不了你,姐姐現在也很害怕。


    孩童可憐兮兮的站在院外,他似是在忌憚什麽,沒敢繼續向前,僅有的一隻眼睛就這樣緊緊盯著喬五味,良久,那小小的身影才消失不見。


    喬五味立即鬆口氣,她上前立即將敞開的木門給關緊,又在木門上方貼兩道鎮邪符,才感到安心。


    許是害怕方才的事情再次發生,喬五味的目光落在宋滇之旁側那空出來的位置,半響,她狗狗祟祟的摸到床榻上,見宋滇之沒什麽反應,猶豫片刻,又心驚膽顫的躺了下來,緊緊摟著懷裏的挎包。


    若是可以,喬五味恨不得抱著宋滇之睡。


    倒也不是占便宜,她剛才能看出來,那隻殤魂應是畏懼宋滇之的存在,才不敢繼續靠近。


    喬五味略有些自責丟師門的臉,但讓她想不明白的是,鎮邪符理應不會從外破開,可剛才那張鎮邪符卻突然失效,這才導致那隻殤魂發現自己。


    也不知是這一日過的太過於充足與刺激,躺在床榻沒片刻,喬五味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而背對她側躺的宋滇之卻緩緩的睜開了眼。


    翌日。


    喬五味從睡夢中驚醒,正坐在床榻上大喘著氣,他忍不住回想夢境中師父對她的恨鐵不成鋼,讓她畫一千張平安符的畫麵。


    真是太可怕了!


    這時,木門“咯吱”一聲從外被推開。


    屋外依是細雨綿綿,宋滇之見喬五味醒後,臉上浮出一抹淺淺的笑意。


    “睡的可好?”


    那聲音明明清潤溫和,可喬五味卻聽出幾分冷意。


    她下意識想抱緊懷裏的挎包,卻發現它不知所蹤,整個人不由焦急了起來,直至發現它被放置在木桌上,這才鬆了口氣。


    喬五味低著頭,心裏頭盤算著,若宋滇之不問她怎麽睡到床上的,那自個就不答,若問那就裝傻。


    “挺好的。”


    這時張公的兒媳婦撐著雨傘,站在在院中大聲吆喝著。


    “喬姑娘,張公子,早飯做好了。”


    喬五味連忙起身,她將挎包背在身上,正準備出門時,卻聽宋滇之突然開口道。


    “昨夜睡得沉,似是聽見你喊我,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喬五味側過身子,想了想,便將昨夜瞧見殤魂的事情說出來,不知為何,今日回顧那殤魂的行為舉止,總覺得有些怪異。


    殤魂會開口求救?


    宋滇之垂眸,那張白淨且俊美無儔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他故作漫不經心的道。


    “我似隱隱約約記起,殤魂是記不起自己名諱。”


    喬五味呆愣住。


    人在海中停止呼吸,停止心跳的那一霎那,會遺忘姓氏與珍藏的記憶,也因此殤魂會被凡人那強烈的七情六欲所吸引住。


    那些東西是它們曾經擁有卻又遺忘的東西。


    就像是燭火對飛蛾有著致命的吸引。


    喬五味不由看向宋滇之:“那昨夜我所瞧見的孩童就並非殤魂,而是遊蕩在黑河村的亡魂。”


    宋滇之卻一臉茫然:“我不太清楚。”


    喬五味想了想,決定待會去問問張公,雖不知這亡魂同殤魂有沒有關聯,但這件事總得要解決。


    主要她是害怕這隻亡魂今晚又找上門,並賴上自己。


    兩人出了屋,撐著雨傘去了大廳內。


    這用完早飯後,張公正想問今日要準備怎麽找出藏在村子裏的邪祟時,便聽見喬五味開口問道。


    “這村子裏可有一名叫虎子的孩童,差不多四五歲的樣子,腳上穿著虎頭鞋。”


    想起那詭異又驚悚的半張臉,喬五味是真的沒法子去形容那孩童相貌如何,隻能將已知的線索說出來。


    張公愣了愣:“你說的孩童應是王小虎,住在村尾邊上,是個遺腹子。”


    喬五味立即聽出這話的不對勁的之處,略微詫異道:“他還活著。”


    張公的臉上不由露出疑惑的神情:“自是活著,前些日子我還瞧見他同村子的幾名孩童去後山摘菌子。”


    喬五味懵了!


    若王小虎活著,那昨晚她瞧見的孩童是誰?


    難不成這村子裏還有另外一個叫小虎的?


    張公忍不住問道:“喬姑娘,那孩童你是在哪瞧見的?”


    第8章


    想到孩童隻有半張臉的恐怖模樣,喬五味話鋒一轉,隻含糊說出王小虎昨夜站在大榕樹下,哭著找自己求救的過程。


    這件事略顯得有的詭異,因活人是無法用魂體的方式出現。


    張公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站起身:“喬姑娘不介意的話,可否隨我去王小虎家瞧瞧。”


    喬五味自是想弄清楚事情原委,她扭頭看向無比安靜的宋滇之。


    “你也一起。”


    路上,張公說起王小虎阿娘孫氏,那孫氏是被王小虎的爹買回來的婆娘,懷王小虎時,她男人在山裏發生意外沒了。


    孤兒寡母也不容易。


    三人撐傘前行,很快便走到村尾最後一家院子,那院子種著一棵老歪脖子樹,剛靠近就聽到院子裏頭傳來凶狠的狗叫聲。


    隻見一隻大黑狗站在屋簷下,衝出三人呲牙狂吠。


    張公站在籬笆外喊道:“孫氏可在家?”


    連喊了三聲,房門才“咯吱”一聲被推開,一名穿著淡青色襖裙的女人緩緩走了出來,女人整個人憔悴的厲害,眼眶深陷,眼底更是一片烏青。


    她先是輕聲嗬斥還在狂吠的黑犬:“阿柴。”


    那黑犬極其聽話,立即便噤聲,搖著尾巴站在自家女主人的身邊,警惕的看著外來人者。


    張公直接開門見山道:“孫氏,你家小虎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孫氏臉色瞬間蒼白,那纖瘦的身影晃了晃,眼眶更是紅的厲害。


    “前些日子,趙氏家裏收菌子,他便隨大牛還有二牛去祠堂後方的山腳下采菌子,回來時還好好,可第二天卻怎麽也喊不醒。”


    黑河村的孩童還未學會走路時,就被阿娘裝進竹加入企餓君.羊巴咦死8一六酒陸三子源多多筐中背著上山,後學會走路懂了點事,就跟大人上山采菌子,采草藥等。


    故此孫氏才放心四五歲的王小虎同六七歲的大牛二牛去山腳旁采菌子。


    說到這裏,她淚水再次落了下來。


    小虎就是孫氏的身上落下的一塊肉,如今昏迷不醒這些時日,比殺了她還要難受。


    張公忍不住歎口氣,隻覺得孫氏命運坎坷。


    "可有喊郎中過來看?"


    孫氏點點頭:“郎中說無大礙,可就不知為何不醒。”


    聽著兩人對話的喬五味立即反應過來,為何那王小虎沒有死,他卻可以魂體的方式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王小虎此時的情況,被稱為“丟魂”。


    通俗來講,人的肉身像是一個容器,裝著三魂六魄,魄是人體的本源,離開必死,可魂不一樣,魂是可以遊走。


    因孩童心智不全,且凝魂能力薄弱,故此三魂最容易丟失,一旦丟失便會昏迷不醒,若魂一直沒能回到本體,那肉身亦如折斷的花蕾,久之會枯萎,直至死亡。


    張公聞言,連忙看向喬姑娘,他沉思半響,還是沒忍住將昨夜的事情說出來。


    孫氏整個人都呆愣在原地,待回過神後,也不顧外麵還下著雨,直接衝到喬五味麵前,“撲騰”的跪在她的麵前,雙手死死的抓著喬五味的衣角,似是在抓那最後一根稻草般。


    “喬姑娘,你既然能看到小虎,想必定是有本事的人。”


    “我就這麽一個孩子,求求你救救他吧。”


    孫氏悲鳴的哀求著,許是怕喬五味拒絕,她抓衣角的勁很大,大到難以想象如此薄弱的身體竟有這般力量。


    本應是綿綿細雨,這雨勢突然漸大,豆大的雨水砸在孫氏那蒼白的臉上,混著淚水一起落下。


    可不知為何,雨勢又悄無聲息漸小,小到喬五味都以為雨已經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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