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宜手肘輕輕推了推他?,結果?她還在他?懷裏紋絲未動。


    裴霽回輕輕嗅了嗅她的頸側,終是接過衣裳。


    顧清宜不?放心,拉住他?的手:“夫君,千萬要小心。”


    皇帝病危,召了三品以上官員,若是直接宣布二皇子即位那倒還好,就怕不?是。若是皇帝對?二皇子當真心結怨氣難解,那裴平過繼、認養,多的是手段,到時候避免不?了一場混亂。


    二皇子和裴平鬥了這麽久,成敗隻在今日。


    這緋色的官服很稱他?,如霜雪一樣的人物多了些意氣,顧清宜接過腰帶,從他?身前環過他?的勁腰,幫他?係上。


    裴霽回的眸光溫和,捏捏她的手:“放心。今日夜裏我應該也不?回來了,你早些休息。”


    一旦入了宮,最早也要明日晚上能?回府。


    顧清宜點點頭,目送裴霽回出了寢屋,神色緊繃,沒有多少放心。


    窗外的天氣霧靄沉沉,陽光被擋了透徹,灰蒙蒙的好似要下?雪一般,今日一連見了晚美人血濺當場一屍兩命,又見裴平氣急攻心口吐鮮血,說實話,連她也有些疲倦了。


    “少夫人,鬆柏院來人了,說是讓您過去一趟。”門外響起半夏的聲音。


    “鬆柏院?知道了。”


    她揉了揉額角,聽著語氣著急,她也沒換衣裳耽擱,披了件白狐披風就出了門。


    文酒候在渚白居門口,神色焦急,瞧見顧清宜出來的身影後?眼睛一亮:“少夫人,您可?算來了,郡王妃讓您趕緊去一趟鬆柏院呢。”


    “母親有急事?”都是才從茶花宴回來,不?知有什麽急事。


    文酒一時間諱莫如深:“少夫人您和郡王妃一起入了宮,不?知道今早郡王做了什麽,方才......方才郡王和潭姨娘打起來了.......”


    “什麽?!”顧清宜一驚。


    她走的快了些,凝眉也不?知在想什麽。


    為了給主子留臉麵,鬆柏院的下?人都被趕了出來。她還沒到鬆柏院就見紮堆的丫鬟婆子聚在一起,隱約聽見還在笑嘻嘻的討論著郡王、郡王妃和潭姨娘三人的私事。


    她眉一橫,聲音冷了下?來:“都聚在這磕閑牙?怎麽,出了鬆柏院就找不?著活計了?要是再嚼舌根讓我聽到,仔細你們的月錢!”


    突然出聲讓圍坐一起的丫鬟們一嚇,難得看顧清宜冷眉相對?,嗑瓜子看戲的丫鬟婆子們連忙站好,規規矩矩的輕聲認錯。


    顧清宜擺擺手,十多號人霎時散了跑去前院幫著搬炭火。


    鬆柏院門前瞬間清淨下?來,她招招手,問文酒:“究竟是怎麽回事?”


    文酒:“奴婢也沒聽多少,隻大致聽說是因為五姑娘的婚事,郡王和潭姨娘都動起刀子了,這郡王妃方才一回來,兩人就來鬆柏院找郡王妃理論了。”


    都動刀子,究竟說了什麽,這麽嚴重。


    第137章 國喪


    丫鬟們都被趕出鬆柏院, 顧清宜帶著文酒走來這一路安靜得很。


    直到穿過小庭進了花廳的院子——站在院外也聽見潭姨娘近乎咆哮的叫聲:


    “你真?是個窩囊廢!你瞧瞧你這樣子,你有什麽資格!你哪來的資格管到我和裴溫的頭上!”


    文酒一聽,臉色有些慌, 顧清宜看向她:“你先下去?罷, 我自己進去?就是。”


    她臉色一鬆,連忙見禮告辭, 轉而就出了院子。


    今日顯然不是尋常的吵架爭執, 這些丫鬟知道的越少越好。


    屋中李娥神色微青, 看著雞飛狗跳一般的二人忍著沒說話, 許是火氣大,她連喝了三盞茶。


    屋外響起動靜, 屋中的下人隻?留下的文姑一人, 她聞聲看過?去?, 輕聲道:“郡王妃, 是少夫人來了。”


    “清宜來了?那好!如今庫房是清宜管著, 那咱們就一起來把賬算算清楚!之後我們娘仨人這就搬出郡王府, 獨自過?活!”潭姨娘緊接著怒聲笑道。


    這話有些沙啞又決絕, 顧清宜走到廳中的腳步一頓。


    往左側看過?去?, 潭姨娘衣裳髒汙, 身上還帶著些濕土, 臉上有些細細的血痕, 右臉頰被打了一巴掌高高腫起, 眼眶也哭得紅腫。


    她暗暗移開眼, 看向正位上坐著的李娥:“......母親,您找我?”


    李娥揉揉眉角, 她抬手指了一處:“先坐下說。”


    許是多?了顧清宜的緣故,爭吵聲暫時歇了下來, 一時之間廳中氣氛凝滯,無人再出聲。


    顧清宜看向右側的空位,目光卻率先放在了捂著手臂,一手鮮血的裴溫身上。


    等她坐下,身側裴溫傳來的血腥氣越發濃,她顰眉,率先打破了凝滯的氛圍:“五妹妹這手怎麽傷的這麽重?,可叫了周大夫了?”


    沒指望情緒上頭的那幾人,她看向李娥。


    文姑連忙接話:“少夫人放心,周大夫馬上到了。”


    “嗤,都說虎毒不食子,你瞧瞧你這畜生,拿著刀刺傷自己的女兒!”潭姨娘再次滾淚,嘴上更是不饒人:“你瞧瞧你有個男人樣嗎?啊?吃喝嫖賭,戲娼養外室,連郡王府都要被你這敗家子拖到了!”


    “你放肆!”裴元手一抬,帶風的巴掌狠狠的揚起,在要落在潭姨娘臉上的一瞬間,被臉色發白的裴霄言擋住!


    死死的握著郡王的腕骨,裴霄言輕咳兩聲:“......父親,不要動手。”


    顧清宜看的眉頭直皺,冬日到了,裴霄言估計近來嗓子又不好了,臉色有些病白,和身形高大的裴元當真?是有些相差甚大。


    果?不其?然,下一瞬,裴霄言被裴元一手掀開,李娥冷聲斥道:“夠了!不嫌丟人!”


    裴元掃了眼潭姨娘:“這毒婦私下打了多?少次裴溫了?這樣的毒婦活該浸豬籠!”


    李娥也愣了:“你說什麽?”


    裴元冷哼一身,快步向前:“不信?那來瞧瞧,瞧瞧裴溫身上被打的傷痕,虎毒不食子這話究竟該說給誰?!”


    顧清宜抬眼就見裴元直衝衝的衝了過?來,她一嚇,卻見裴元的手伸向的是她身側捂著帶血胳膊的裴溫!


    “你做什麽?!”李娥驚起!


    裴元扯著裴溫的衣裳,裴溫顧不得捂著傷口,死死的揪著袖口,不讓他拉起,哭出了聲:“不要!不要......”


    誰也沒想到裴元這荒唐的動作,反應過?來連忙上前想拉住裴元。


    顧清宜也連忙起身攔人!


    “你荒唐!這是你女兒!”李娥拽過?裴元的手,但?裴霄言被堵在外麵,一眾女人家的力?氣哪比得上裴元,裴溫那寬袖袖口立馬被他拉到肩膀上——


    李娥一駭,那刀傷裴元下了重?手,是裴溫為潭姨娘擋刀刺傷的,因為掙紮,血又幽幽的從傷口處湧了出來。


    可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那胳膊上斑駁交錯的鞭痕和各種疤傷,像是積年累月才有的!


    眾人愣神之際,不知道老夫人什麽時候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周大夫,她一拉裴元,穩住踉蹌的身形,怒然的一巴掌打了過?去?:


    “你個混賬!這是裴溫,是府上尊貴的姑娘!不是你那些隨意露胳膊露腿的娼妓!”


    廳中眾人噤聲,裴元像是才反應過?來一樣,臉色有些難看的看向哭得泣不成聲的裴溫。


    大宣把禮教看的重?,為了名節,未出閣姑娘手肘以上都是不能露出給外男瞧的,今日卻被自己的父親當眾撩了袖口,將自己醜陋的疤揭給所有人看,隻?為了向別人證明,她的親生母親也不愛惜她!


    裴溫神色恍然,起身對著官帽椅背後的柱子撞去?——


    “啊——”


    “少夫人——”


    顧清宜悶哼一聲,看向撞到她心口的裴溫,顧不得心頭的悶疼,連忙伸手攔住她:“這是做什麽!”


    “胡鬧胡鬧——你們簡直胡鬧!”老夫人看向亂的一鍋粥的眾人,怒極錘拐杖,一口氣有些沒提上來。


    “霽回?呢!還不趕緊讓人去?將霽回?請來!”老夫人怒斥。


    “母親,霽回?和霖章都被召入宮中了。”


    李娥跟著拉住裴溫,忙對顧清宜道:“快,快將人帶去?渚白居,給她處理處理傷口。”


    這血越掙紮越流的多?,顧清宜單是抱著她,衣袖都被浸了大灘血跡。


    裴溫雙目發紅,不知在想什麽,竟被顧清宜和周大夫拉著就出了鬆柏院。


    渚白居。


    “半夏,快去?燒些熱水!”顧清宜揚聲吩咐。她看向周大夫:“周大夫您看看還需要什麽,我讓人去?準備。”


    “夠了夠了。”周大夫拍了拍她身後挎著的梨木藥箱。


    看著那深的傷口,周大夫輕歎一聲,真?是夠傻的,自小被潭姨娘打,臨了還會去?幫潭姨娘擋刀,周大夫對著跋扈有些小心思的五姑娘也有些感慨心軟了。


    渚白居的東廂房寬敞,此時接近午時,斜照進屋中的陽光順著窗柩爬著要溜出了屋,裴溫看的出神,直到沾了燒酒的軟綢擦拭傷口時,她才恍惚回?神,燒酒能處理傷口,就是太烈,疼得她不知不覺中臉色也漲紅。


    周大夫在郡王府好些年了,也是醫術嫻熟的大夫,三兩下幫她包紮好:“五姑娘這幾日要記得不吃辛辣之物,還有......這傷口不深不淺的,估計會留疤。”


    姑娘家最忌諱身子哪不好看,但?周大夫的目光從她上臂斑駁交錯的疤痕上劃過?,想了想沒再啃聲。


    這時,屋外響起顧清宜的聲音:“......讓大廚房煮些清淡滋補的小粥,不要放發物,還有,今日大公子不回?來了,午膳不用拿多?少......”


    她那清淩淩的聲音越來越近,等顧清宜正好進屋時,正見周大夫將那些瓷瓶都收了起來。


    “周大夫,怎麽樣了?”她走上前。


    “五姑娘這傷口處理的晚,流了不少血,這幾日的膳食就吃些補血的,還有那藥方,麻煩少夫人派個人跟在下去?藥堂抓藥,之後每日煎服。”


    “好。”她點點頭,“半春,你跟著周大夫跑一趟,拿回?來了就吩咐大廚房的煎藥。”


    半春看了眼安靜的裴溫和站在一側的顧清宜,點點頭稱是,出了廂房時輕輕關了門。


    東廂房霎時隻?剩下顧清宜和裴溫兩個人,顧清宜坐在另一側的羅漢榻上:“好些了嗎?”


    裴溫低著頭,聞言怔怔抬眼,她眸中有些酸澀,良久才啞聲開口:


    “誰能想到,去?年你發現我背上的傷口讓我去?找郡王妃明說的時候,我竟然說你生性涼薄,不懂孝道。”


    顧清宜指間一頓,像是想起了當初在溪萸閣的事,她當時確實?是好心勸裴溫,可也因為裴溫那些反唇相譏的話止住了那個念頭。


    見顧清宜不說話,裴溫看向她:


    “你說,我為人子女,止於孝,錯了嗎?我曾認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即便我母親在如何磋磨我打虐我,我都應該受著,可有的時候我又在想,憑什麽?”


    她可以為潭姨娘擋刀,可以忍受時不時的毆打,因為她是她的親生母親,她在府中弱勢、可悲,沒有丈夫疼愛,也沒有任何權力?,可就是這樣的母親形象,讓她的心一軟再軟,忍下這麽多?年。


    顧清宜眼睫一顫,看著她,平靜道: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是因為父母對我們愛之深,愛之切,若是爺娘不愛惜自己的子女,那自己就應該愛惜自己,身體是你自己的,疼不疼,受不受傷,隻?有你自己能做主?。”


    裴溫一靜,良久,她輕聲道:“......今日我為她擋刀,也算全了這生養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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