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場景忽然又暗下來,剛剛還囂張狠毒的王耀祖又出現在兩人麵前,依舊像是完全見不到他們一樣,正涕泗橫流地跪在地上,一邊飛快地用力磕頭一邊苦苦哀求。


    紅衣女鬼抓住他的頭發,尖銳鋒利的指甲紮進王耀祖的頭皮裏,他痛苦地哀嚎:“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姐……姐!!求求你放過我……你放過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伴隨著一聲尖銳而痛苦的尖叫聲,女鬼硬生生拔出了他的腦袋和脊椎,就像從血肉做的花瓶中抽出一支盛開的玫瑰花一樣,她抽出一朵鮮紅的、血腥的、跳動的頭顱。


    鮮血猛地綻開,一顆血淋淋、帶著肉沫的腦袋,就這樣被女鬼提在手中。


    王耀祖的屍體倒下,宓鴻寶臉上一涼,好像有鮮血濺到了他臉上,他抬手去摸,竟然是真的鮮血,濃鬱的鐵鏽味撲麵而來。


    李春晝伸出手,扯了扯宓鴻寶的袖子,對他說:“別看太久,會被迷惑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聲音所驚,穿著紅嫁衣的女人一點點緩慢地轉過頭來,手裏還提著那串冒著熱氣的脊椎骨,她空洞洞的眼眶裏沒有眼球,兩行血淚蜿蜒著流淌下來。


    女鬼聲音逐漸癲狂扭曲,麵目猙獰地大喊道:“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你們……你們也留下來陪我吧!”


    她一聲一聲地叫喊著,起初像是哀求,後來越來越歇斯底裏,女鬼眼眶裏的血淚一滴滴砸下來,滴在紅繡鞋上,將鞋子染得更加妖豔猩紅。


    腳下的觸感忽然也變得綿軟起來,讓兩個人站立不穩,宓鴻寶低頭一看,地上密密麻麻地鋪滿了鮮紅的肉沫,有較大的肉塊上麵還能看到完整的指甲形狀,此時此刻正在他們腳下緩緩蠕動,惡心至極。


    他們正踩在這數不清的稀碎屍塊上,與此同時,紅衣女以一種人類絕對不可能達到的速度向他們撲過來。


    宓鴻寶當機立斷,把李春晝往自己身後一拽,擋在了她麵前,盡管抬起胳膊抵擋,一股徹骨的寒意依舊撲到他身上,隨後宓鴻寶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昏昏沉沉地向下墜,他渾身脫力,忍不住跌倒在地上。


    雖然身體已經站不起來了,但宓鴻寶最後一秒依舊竭盡全力地伸出手,對紅衣女鬼緩緩豎起一個中指。


    ……


    再次醒來的時候,宓鴻寶能感覺到自己正被人一左一右地攙扶著,他疲憊地睜開眼睛,看到李春晝的臉無限接近自己,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片刻後,宓鴻寶在一連串雞叫聲中回過神來,他掙脫開李折旋扶著自己的手,剛皺起眉頭要問剛剛發生了什麽,就被李春晝捂住了嘴巴,她壓低聲音說:“別說話!那個女鬼還沒走。”


    李春晝扶著宓鴻寶在一棵巨大的樹木旁邊坐下,舉起小土雞對宓鴻寶解釋說:“剛剛你暈過去以後,麗麗身上忽然冒出了白光,然後那個女鬼就暫時消失了。”


    宓鴻寶也會想起了剛剛恐怖荒誕的一切,他遲疑地問:“這隻雞……?”


    “我就說麗麗不是一般的土雞/吧!”李春晝很驕傲似的說,“它有超能力!”


    宓鴻寶沉默地點點頭,但是眼神深處滿是擔憂和懷疑的意味。


    顯然,比起相信一隻雞有超能力,他更覺得李春晝是被嚇瘋了。


    可是……即使如此,春娘依舊沒有拋下我!宓鴻寶感動地凝望著李春晝,心裏默默地想——她怕是愛慘了我罷……


    看他那副死戀愛腦的模樣,齊樂遠快要急眼了,用喙狠狠扭了一下宓鴻寶的大腿肉,疼得宓鴻寶猛地捂住大腿,倒抽了一口冷氣。


    當時宓鴻寶昏迷過去以後,女鬼第一個動作居然不是攻擊昏迷的宓鴻寶,而是伸手去奪李春晝懷中的齊樂遠。


    女鬼生抽人脊椎的畫麵還曆曆在目,齊樂遠叫出了這輩子最高亢的一聲雞鳴,他綁定在身上的被動保命技能被觸發,暫時削弱了紅衣女鬼的能力,緊接著三個人一隻雞被一起傳送到了屋後不遠處的樹林中。


    齊樂遠從沒像現在這樣如此痛恨自己是一隻雞,他係統空間裏還有一些道具沒有使用,驅鬼的方法也略懂一些,但是一隻雞的外形實在太過限製齊樂遠發揮了,想憑他們幾個殺死那個紅衣女鬼,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更何況,作為一隻雞他沒有辦法說話,也就沒有辦法跟宓鴻寶交流。


    齊樂遠站在宓鴻寶腿上,警惕地看向李春晝,現在稍微有了些喘息的空間,他這才有機會開始思考剛剛發生的一切,這一細想,齊樂遠就意識到其實剛剛李春晝的反應也不太對勁,從在屋裏見到女鬼到現在,李春晝的表現都太冷靜了,完全不像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齊樂遠心裏一跳,有點背後發涼,他不知道眼前的李春晝究竟還有沒有自己的意識。


    或者說,“她”真的是“李春晝”嗎……?


    如果李春晝真的被人替換或者附身了,那這件事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從女鬼撲過來?還是從踏入那個詭異的房間開始?亦或者說,從他們走進這座山開始,就已經掉進凶煞的圈套裏了……?


    這個問題顯然宓鴻寶也想到了,脫離了剛剛危險的環境以後,宓鴻寶周身的血液終於湧向大腦,有餘力進行思考以後,他皺起眉頭沉思片刻,猶豫地問:“春娘,為什麽你要帶著我來這座山上?你是知道這裏有‘鬼’嗎……?”


    李春晝勾著自己頭發的手一頓,她詫異地看他一眼,沉默片刻,很快恢複如常,李春晝無奈地看著宓鴻寶,說:“都說了別盯著她看……”


    她伸手想要觸摸宓鴻寶的眼睛,卻被他一下子閃開。


    李春晝的手不尷不尬地停在空中,看著她臉上怔然的神情,宓鴻寶下意識想要解釋,但最後還是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


    李春晝笑了笑,輕輕問:“你怕什麽,阿寶……難道你以為我會趁機把你的眼睛挖出來嗎?”


    這次宓鴻寶卻沒接話,隻是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


    這是一個方便隨時逃跑的姿勢。


    那股讓人寒毛聳立的窺視感依舊沒有消失,雖然今晚的月光很亮,但是周圍的樹影裏依舊漆黑一片,莫名讓人覺得黑暗裏好像藏著什麽東西。


    見宓鴻寶不說話,齊樂遠也後退幾步,默默遠離“李春晝”,他緊緊挨著宓鴻寶的大腿,李春晝見他們兩個這樣,也不解釋,自顧自說地下去,“你知道紅豆為什麽會穿著嫁衣,又被挖了眼睛嗎?”


    “你認識她?”宓鴻寶臉上依然帶著警惕,試探著問,“難不成……那個鬼就是我們在院子裏看到的那個被賣掉的姑娘?”


    “沒錯,我和她……也算認識吧。”李春晝回答道,自問自答地給出答案,她低下頭,用蔥白的指尖輕輕觸摸著自己眼睛,低聲說:“因為凡是被配陰婚的姑娘,一般都會被剜去雙眼,以免她們對婚事不滿意,找回家裏來報複。”


    宓鴻寶臉色有點難看,緊緊盯著李春晝問:“……你是怎麽知道這些事的?春娘一年四季都不出門,誰會在春華樓裏講這些晦氣事兒?”


    李春晝沒有回答,而是睜開眼睛直直看向宓鴻寶,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繼續道:“而且這個配陰婚的姑娘死法最好還是跟新郎一樣……你還記得齊家那個上吊的小公子嗎?”


    齊家的小公子因為一個妓子上吊自殺了,在盛京城裏鬧得沸沸揚揚,那個妓子是二等妓院裏賣藝的,聽說齊公子上吊以後也瘋了,天天守在門口說瘋話。


    所以王紅豆是被她的親人親自動手吊死的。


    宓鴻寶恍然大悟,“買通人要配陰婚的就是齊家?!”


    如果眼前的李春晝真是女鬼,那麽京城裏的新鮮事她應該不知道才對,這麽想著,宓鴻寶稍微放心下來,他不再那麽警惕,而是微微向著李春晝靠近,甚至把脆弱的脖頸暴露在了她麵前。


    他剛想跟眼前人商量一下怎麽逃出去,忽然聽到李春晝的聲音從不遠處清晰地傳過來,“阿寶!你在哪裏?!”


    宓鴻寶的動作僵住了,兩個春娘……?


    第16章


    宓鴻寶渾身的血好像一瞬間涼下來,他驚疑不定地看向身邊的李春晝,李春晝臉上依然是一副平靜的表情,對他安撫地說:“不要相信她的話,她才是假的,阿寶。”


    宓鴻寶的目光從眼前的李春晝臉上一寸寸掃過,她每一個五官都是宓鴻寶記憶中的模樣,他不可能認錯。


    然而稍遠處,那個聲音也的的確確是李春晝的聲音,此時正竭盡全力地大聲喊著:“阿寶,你身邊那個人就是紅豆!她趁你昏迷的時候把你帶走了……不管她說什麽,你千萬不要相信!”


    李春晝的聲音一遍遍傳過來,或許是因為害怕,聲音微微顫抖著,讓人很容易想象出她惶然強撐的模樣,而且離他們越來越近……


    不管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宓鴻寶心裏清楚,隻要兩個李春晝一碰麵,這場戲就會演不下去,到時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但是真正的李春晝和自己卻有受傷的可能。


    宓鴻寶眼神發狠,動作悄然無聲地把手放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樹林中寂靜無聲,月亮從雲叢中露了一半,月光灑在刀鋒之上,更顯得寒光湛湛。


    李春晝垂眸看了眼他藏在腰間的手,抬起頭,笑著問:“阿寶,你是想要殺了我嗎?”


    她沒有一丁點畏懼的意思,反而湊得近了些,目不轉睛地盯著宓鴻寶烏黑的眼睛,兩個人的鼻息交匯在一起,宓鴻寶感覺自己好像聞到了一股濃鬱的甜香。


    李春晝望著他,視線從下往上纏上去,輕輕問:“……你舍得嗎?”


    宓鴻寶沒回答,反而一咬牙,一把扛起眼前的李春晝就跑。


    齊樂遠滿腦子問號,不明所以地跟在旁邊,邁開兩條腿就跑,連李春晝都被宓鴻寶的動作弄得一愣。


    宓鴻寶抱著懷中人在叢林中穿梭,目光定定地望著前方,李春晝則在這個搖晃的懷抱中,抬眼注視著他日漸俊朗的眉眼,她看到宓鴻寶的喉結因為緊張而上下滾動,聲音裏也混雜著急促的喘息聲。


    李春晝安靜了片刻才問:“阿寶,你難道不害怕另一個人才是真正的‘李春晝’嗎?”


    人在快速奔跑的時候,腿部血液循環加快,沒有氧氣供給大腦,所以很難冷靜地思考,宓鴻寶聽見李春晝的話,隻是不假思索地說:“你要是真的,我們就都安全了!你要是假的……至少春娘安全了。”


    李春晝因為他的回答愣了愣,樹林裏是沒有風的,但是宓鴻寶跑得太快,使得李春晝鬢角的碎發微微來回擺動,月明風清,萬籟俱靜,唯有她耳邊的心跳聲真實而鮮活。


    兩人的逃命不算狼狽,但也絕對算不上浪漫,李春晝卻忽然用兩條胳膊抱住宓鴻寶的脖子,特別開心地燦爛一笑,然後在他臉頰上用力地親了一口。


    宓鴻寶錯愕地低下頭,垂眸看過去,正好撞上李春晝臉上璀璨的笑意——這個笑容比宓鴻寶過往記憶中所見到的所有笑容都要美麗,即使是在逃命途中,依然讓他忍不住分了片刻神。


    “阿寶真厲害!”李春晝聲音清脆愉悅地說,“一下子就猜對了!我當然是真的!是真的李春晝,你看,她還穿著紅繡鞋呢。”


    跟在兩個人身邊飛奔的走地雞·齊樂遠百忙之中抽空回頭看了一眼,果然,後麵那個模糊的身影腳上確實穿著一雙紅繡鞋,正是紅衣女鬼那一雙。


    宓鴻寶的體力雖然好,但畢竟還處於人類水平,後麵女鬼的手有好幾次都險些要碰到他的肩膀,然而他們眼前的這片森林卻像是永遠也跑不出去一樣。


    宓鴻寶的情緒幾近崩潰,要不是懷裏還抱著李春晝,他甚至都想破罐子破摔,扭頭直接跟女鬼拚個你死我活了。


    李春晝扭頭看了一眼紅豆空洞洞的眼眶,在宓鴻寶耳邊說:“往最開始的那個院子跑。”


    宓鴻寶無暇多顧,直接按照李春晝的指令跑進院子裏,他用視線快速一掃,覺得院子裏實在沒有什麽能讓他們躲避的地方,隻有柴火垛旁邊有個廢棄許久大缸,可能是以前用來蓄水的,勉強能藏下兩個人。


    宓鴻寶扣住蓋子中間的孔,抬起來看了看缸內——裏麵是空的,沒有水。


    他動作小心地把李春晝放了下去,還不忘把身邊咯咯叫的小土雞麗麗拽進來,盡管感覺遺忘了什麽,但是紅繡鞋跑在地上的聲音越來越近,宓鴻寶來不及細想,自己也躲了進去,然後直接拉上了水缸蓋子。


    隔絕了月光之後,整個缸裏頓時陷入一片漆黑,兩個人的呼吸錯雜地交錯在一起,但是誰也看不見誰,宓鴻寶隻能感受到李春晝溫熱的皮膚和柔軟的身體,他的心跳得很快,說不清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心猿意馬。


    齊樂遠被擠在兩人中間,感覺兩人一雞的故事有些擁擠……


    為了掩飾慌亂的心情,宓鴻寶抬頭往上看,木蓋把整個水缸蓋得嚴嚴實實,一絲光都沒有照進來,讓人很有安全感,但是宓鴻寶依舊感到一股違和。


    有點不對勁,是什麽呢……?


    他絞盡腦汁地想著,外麵那個女鬼會發現他們嗎?應該不會,她沒有眼睛,看不到他們,隻要不發出聲音,應該能蒙混過去,可是春娘為什麽要讓自己往這個院子裏跑,難道離開這裏的關鍵藏在院子裏……?


    不對,還是不對,不是這些事,他感覺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麽……究竟是什麽呢……?


    在宓鴻寶專心致誌地回想著的時候,李春晝忽然傾身過來,捂住了宓鴻寶的嘴巴,然後在他耳邊用氣聲說:“想要離開這裏有兩個辦法。”


    宓鴻寶神情有些懵,感覺捂在自己嘴上的那隻手柔軟而馨香,他下意識伸手扶住了她的腰。


    李春晝一字一頓道:“一是打破籠子,二是殺死那個怪物。”


    齊樂遠聽到她的話,有些驚訝,李春晝給出的辦法竟然和規則裏的最後一條這麽相似!


    【打破籠子或是殺死祂都可結束一切……】


    被擠壓在兩人中間的齊樂遠現在更加確信——李春晝肯定就是規則裏提到過的【花魁】。


    但是轉眼他又開始犯愁,要想以他們現在的實力殺死外麵那個紅衣女鬼,實在是不太可能。


    李春晝在黑暗中抬頭向上望,眉眼彎彎地笑了一下,冷不丁地說:“看夠了沒有……?”


    隨著她話音落下,宓鴻寶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想到不對勁的地方在哪裏了!


    ——剛剛自己掀起蓋子的時候,這個木蓋的中央,應該是有孔的,不應該一片漆黑……


    之所以從剛才到現在,一點月光都沒有透過小孔照下來,是因為那個怪物一直趴在木蓋上。


    ……她一直趴在蓋子上,用自己臉上沒有眼球的血窟窿透過小孔,安靜地、沉默地窺視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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