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次循環了,李春晝一直試圖和他們溝通,然而這些人卻隻會滿眼欲望地盯著她身上的皮肉,貪婪她在副本中代表著的價值,然後無視她的想法,她的意誌……


    這些玩家對待他們眼中的npc,恰如嫖客輕視妓子,並不將他們當做真正的人來對待。


    從後院跑向春華樓的那條路,李春晝已經走過千百遍了,之前從來沒有一隻雞會朝自己飛過來,所以不用細想就知道其中肯定有不對勁的地方。


    聽了齊樂遠的話,李春晝眨眨眼,“你每次聊天的時候我其實都能看到,甚至從你來到這個世界開始,我就知道你不是一隻普通的母雞了,不然為什麽總是隨身帶著你呢?”


    【!!!】齊樂遠用了三個感歎號表達自己的震驚。


    李春晝看上去對齊樂遠的震驚並不在意,蹲下來說:“那個管理員的事我也看到了哦。”


    齊樂遠沉默下來,忽然反應過來,他覺得或許就是因為這個【管理員】突然蹦出來,才讓李春晝有了危機感,她不再滿足於旁敲側擊地打聽情報,才有了今天主動袒露了自己能看到他們的通訊頻道的事。


    李春晝隻是笑而不語。


    齊樂遠好一會兒才問:【你覺得他說的是真的嗎?】


    李春晝一如既往地輕輕摸了摸麗麗柔軟的羽毛,微笑著說:“我認為?我嘛,我覺得他說得大部分話都是真的,而且他不是故意不回複你,也不是不想帶你們離開副本……隻是他現在自己也已經無法離開這個副本世界了,所以沒有辦法輕易答應你的要求。”


    玩家又怎麽樣?你們已經和我一樣,被永遠困在這個世界裏了,甚至包括這個自稱管理員的家夥。


    【!!!!!!】齊樂遠大驚失色,盡管他現在那張臉上看不出來什麽。


    齊樂遠緊張地追問道:【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笨蛋。”李春晝神色淡淡地扯了扯麗麗鮮紅的雞冠,“就是字麵意思啊,他回不去了,也沒有辦法離開這個世界,自然沒有辦法修改什麽bug了。”


    【他真是管理員?!】齊樂遠不敢置信,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痛心疾首地說:【早知道剛才就不那麽囂張了……】


    李春晝:“……”


    李春晝把話題拉回來,問:“你們那個群裏是不是有人在宮裏?我好像看到了好幾個宮女和太監,還有一個妃子?”


    齊樂遠:【有是有,可是這和管理員有什麽關係?他真離開不了副本了?為什麽啊?】


    “皇上身邊混進去了一個人。”李春晝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撇開目光,望著窗外說:“這個人讓皇上對凶殺案有了興趣……這在以前的輪回裏從來沒有發生過。”


    【奧這個,皇上對這件事感興趣可能是因為……等等,不對!】齊樂遠猛地瞪大眼睛,盡管對心裏的猜測感到不可思議,依舊小心翼翼地問:【……這是你第幾次經曆這個副本?】


    李春晝重新坐回椅子裏,擺弄著手裏的繡花扇,歪了下頭,疑惑地說:“我剛剛忘了說嗎?很多次了。”


    她抓著自己小腹處的發梢,“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說皇上徹查這件事是因為玩家的行為。其實不是的,前麵一百二十次輪回,三千多名玩家,你以為他們沒有嚐試過你們的方法嗎?但是沒有一個人成功過,皇上不理朝政很久了,能讓他感興趣的,全部都是求仙問道的鬼神之事。”


    李春晝頓了頓,眼睛一轉,又開始笑眯眯地騙人:“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知道那個左右皇上想法的人究竟是玩家,還是跟我一樣被困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裏輪回了一次又一次的‘npc’而已。”


    齊樂遠好一陣啞然,他大腦飛速運轉,問出了心裏最後一個問題:【那麽……前幾次那些玩家為什麽全軍覆沒了?】


    “大概……”李春晝垂眸,拿扇子輕輕扇著風,鬢邊的一縷碎發微微搖晃,“是因為他們沒有完成副本任務吧。”


    齊樂遠沉思片刻,卻沒有立馬答應給她幫忙,而是裝模作樣地挺起胸膛,拿喬道:【小姑娘,我可以幫你,但是你能給我什麽?總不能讓我倒貼吧?】


    他見李春晝年紀不大,料想她耳根子軟,沒有主見,準備用威逼利誘的方式多給自己爭取些好處。


    李春晝眯了眯眼,柔軟的手依舊輕輕地撫摸著齊樂遠的脖頸,看不出喜怒。


    眯眼瞧了齊樂遠一會兒,李春晝突然笑起來,揚聲把院子裏的池紅叫了進來,笑眯眯地說:“池紅,我記得最近山上蘑菇不是很多嗎?今晚就吃小雞燉蘑菇吧。”


    池紅看了地上炸毛的麗麗一眼,有些疑惑,注視著李春晝問:“這隻雞不是姑娘養的寵物嗎?”


    “本來養著就是要吃的呀,什麽時候成我的寵物了?”李春晝揮揮手,示意她趕緊把這隻雞帶下去。


    池紅有些意外,但也沒再多說什麽,點點頭應下來,提著齊樂遠就要離開房間。


    “咯!咯咯咯!!!!”


    齊樂遠慌忙打字:【等等!等等!我們合作吧!我們合作吧!!!】


    李春晝並不理睬,甚至悠哉遊哉地朝他揮手道別。


    眼看池紅就要走出房間,齊樂遠開始瘋狂掀自己底牌:【好好好,我會給你幫忙的!無條件幫忙!行不行?!】


    李春晝依舊托著下巴,“那我有什麽好處呢?”


    池紅回過頭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有好處!有好處!!!】齊樂遠在池紅手裏拚命掙紮著,字打得飛快:【第一、我經驗比較豐富,可以給你當顧問;第二、有我在你可以隨時聯係其他玩家;第三、那個管理員不是聯係我了嗎,我們可以一起套他的消息;第四、求求你了小祖宗!!!”


    “等等,我好像記起來了。”李春晝說著微微一笑,“池紅,我暫時不想吃雞了,把它放下吧。”


    池紅無奈地看著她,並未多言,木然地放下雞,然後走出去。


    李春晝摸了摸自己垂至腰際的頭發,又拿出一如既往的柔和語氣說:“麗麗,我並不是故意為難你的,隻是從前就喜歡捉弄人,現在還是本性難改……不過倒是比以前稍微好些了。”


    她幫齊樂遠梳理著他炸起來的羽毛,言笑晏晏地說“麗麗是不是已經原諒我了呢?”


    齊樂遠哪裏敢說自己生氣,一邊賠笑一邊打字:【好好好,我馬上幫你在群裏問問。】


    他把消息發到群裏,宮裏的玩家暫時沒有回應,齊樂遠瞅了兩眼依舊笑眯眯的李春晝,莫名有種心有餘悸的感覺。


    他問:【小姑娘,你剛剛說自己經曆了很多次輪回,既然前麵有那麽多玩家……難道這麽多人都沒能完成副本任務?】


    第27章


    【這四個子副本很難嗎?】齊樂遠問。


    “不難,”李春晝說,“隻是其中有個子副本很難觸發,一直到三十天過去可能都不一定能觸發出來。”


    齊樂遠微微犯愁,問:【萬一這次也出現這種情況怎麽辦?】


    李春晝又笑,兩個酒窩隨著她的微笑淺淺露出來,這是她說謊時的特征,李春晝看著齊樂遠,慢悠悠地說:“不會,這次最難找的那個子副本我也已經有線索了……所以這一次就是最後一次輪回。”


    齊樂遠嘴張了張,又閉上,把心裏“隻要接下來還有人參加副本,你可能就得繼續輪回”的話咽了下去。


    他不否認自己心裏有自私的部分,因為齊樂遠覺得如果把這些話說出來的話,李春晝很可能會因為受刺激,從而改變原本願意幫助他們的想法。


    他沉默片刻,有些不自在,眼神複雜地看著李春晝,問:【小姑娘……你為什麽要幫我們?】


    李春晝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垂下眼喃喃自語道:“你不覺得嗎,這個世界其實就是一個巨大的陷阱,你們也好,我也罷,隻要掉進來,就沒辦法逃出去……”


    她真實的情緒隻流露了一瞬間,很快兩個酒窩又浮現出來,“我已經受夠這種生活了。”


    “所以我不是幫你們,”李春晝注視著齊樂遠,再次微笑起來,“也是幫我自己。”


    兩人正聊著,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一位約好了要在今天跟李春晝見麵的客人正等在外麵。


    李春晝從李媽媽口中聽說,這位客人是砸了大價錢才得到這個見麵機會的。


    “請進。”


    之前倒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李春晝很平靜地對敲門聲應了一句,然後抬頭向前望去。


    來者居然是畢袁思。


    李春晝臉上這時才有了幾分驚訝的神色。


    不久之前樓下杏蘭和盧少飛爭吵的事早就傳進了李春晝耳中,她其實有些詫異於穀夌凡居然會為了一個男人,出麵調停樓裏其他人的糾紛——這可實在不是她的作風。


    李春晝不動聲色地想,不知道這位畢公子究竟有什麽本事?居然能讓梵奴對他另眼相待……


    嚴格來說,李春晝和畢袁思並不算第一次見麵,但是她不理解的是,畢袁思既然已經主動向穀夌凡拋去了橄欖枝,為什麽又要花大價錢來見自己呢……?


    不管心裏如何腹誹他,李春晝麵上卻笑得很甜美,體貼地給畢袁思倒了一杯茶。


    平心而論,畢袁思確實長相俊朗,氣質儒雅,身世背景也不錯,算是一個不錯的客人。


    齊樂遠悄悄溜達到李春晝腳邊,打開對話框,示意她看自己打出的消息:【他不能確定規則裏麵的花魁究竟指的是你還是穀夌凡,估計是想兩邊下注,跟你們兩個人都打好關係。】


    李春晝輕笑,慢慢垂下手,摸了摸麗麗的羽毛。


    畢袁思在她麵前表現得很體貼,兩個人之間的交流甚至都不需要李春晝主動找話題,他自己就能把節奏把握得很好,兩人就這麽氣氛融洽地聊了一個時辰。


    忽然,畢袁思認真地注視著李春晝的眼睛,善解人意地問:“春娘,你最近過得開心嗎?”


    李春晝被他突如其來的問題問懵了,還沒來得及回答,畢袁思就把自己的掌心放在了李春晝搭在桌子上的手背上。


    他拿出推心置腹的語氣說:“你給我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和其他人不一樣,那些妓女身上有種麻木和懶惰的感覺,而你身上一種脆弱感……很孤獨的感覺,我感覺你跟外界隔著一層什麽,但是我不舍得打破……”


    李春晝這才明白他的意思,又有點好笑於他這種班門弄斧的行為,都是狐狸,玩什麽聊齋呢?


    李春晝揚了揚眉,笑問:“那我跟梵奴比呢?”


    畢袁思想起杏蘭曾經說過的話,兩個人平日裏都想要壓對方一頭,覺得李春晝跟穀夌凡兩個人根本不可能和諧相處。


    他猶豫片刻,還是語焉不詳地暗示道:“梵奴很好,但是你們不一樣……我的確喜歡月亮,但是如果月亮向我奔來,我就不喜歡月亮了,所以……梵奴其實是無法跟你相提並論的。”


    畢袁思說這話時臉上神色很誠懇,但是在同為男性的齊樂遠看來就太假了,他心裏翻了個白眼,罵罵咧咧打字道:【嫦娥都要自己奔月,他算老幾啊!?】


    畢袁思隱晦地踩一捧一,李春晝聽著,忽然撇開目光笑起來。


    畢袁思見到她笑,覺得自己的直覺對了,於是趁熱打鐵道:“現在這種青樓裏的生活應該不是你想要的吧,是不是你小時候經曆過什麽創傷?春娘,你有愛的人嗎?我願意替你贖身,等你離開春華樓以後,就可以金盆洗手,安心跟你喜歡的人待在一起了。”


    他歎了口氣,“像你這樣花一樣年紀的姑娘,實在不應該在這種地方浪費自己的一生……可以給我一個幫你離開這個泥潭的機會嗎?”


    李春晝定定地注視畢袁思幾秒,像是聽到了什麽很好笑的事一樣,忍不住笑起來,隻是笑意不達眼底。


    大多數嫖客,甚至樓裏的姑娘們,都覺得李春晝比性子高傲的穀夌凡更好親近,其實恰恰相反——像李春晝這樣對誰都是一副笑臉的人,心防反而更重。


    倒是穀夌凡,她習慣用冷漠隔開自己和其他人的人,其實不過是害怕受傷罷了。因為一份感情隻要看上去是真摯的,就足夠讓穀夌凡舍不得放手,一直緊緊抓在手中了。


    畢袁思的態度和觀點跟這個時代的其他男人相比,確實顯得清新脫俗,但在李春晝已經提前知道他是玩家的情況下,他口中的這一套對她來說並不起什麽作用。


    片刻後,李春晝在畢袁思遲疑而不解的目光中抽出自己的手,拿出帕子漫不經心地擦著被他碰過的地方。


    她臉上帶著與畢袁思如出一轍的憐憫與同情,溫聲說:“公子對我一個花街女子有什麽好噓寒問暖的呢?不如我們還是聊聊你吧。”


    李春晝微笑著說:“畢公子,你平時生活中有什麽興趣愛好嗎?家裏雙親健全嗎?他們知道你喜歡在青樓遊蕩嗎?你平時讀書嗎?為什麽會踏入春華樓這種煙花柳巷呢?出於什麽樣的動機?尋找刺激還是逃避世俗壓力?第一次來嗎?你有夢想嗎?有為之自豪的事嗎?有發自內心喜歡的人嗎?周圍的人知道你嫖妓嗎?他們知道你喜歡‘勸妓從良’嗎?”


    她語速勻緩,眼神卻帶著輕蔑,慢悠悠地說:“你並不特別,你和來逛青樓的男人都一樣,給我一種很庸俗的感覺,附庸風雅,評價女人,給別人分出三六九等,喜歡滿足自己救人於水火中的英雄情結。”


    “其實你想當救世主,你的內心深處一直都隻在乎你自己一個人,你想要憐憫別人然後為自己的憐憫而感動,你想要獲得心理上的優越感。”


    “拖良家下水是為了支配她們的身體,勸妓從良則是為了享受支配她們精神的快感。”


    “畢公子,我完全不想了解你,我隻覺得你每一句話都拙劣而別有用心,我懶得跟你閑聊。比起跟你聊天,我更願意去聽樓下的醉漢說瘋話,至少他們的話裏還會帶點真情實感。”


    隨著她話音落下,畢袁思臉上的笑容也一點點消失。


    他幾次欲言又止地張嘴想要反駁,最後卻隻是漲紅了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正好一個時辰到了,老鴇派人來請畢袁思離開。


    畢袁思最後還是勉強維持住了體麵,神情複雜地注視李春晝片刻,丟下一句“抱歉,是我唐突了”以後,主動跟著龜公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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