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仗生母是寂沙妖君之女肆意妄為,可曾想過她死後,你的下場嗎?”


    “什麽意思?”岑杌發瘋似的叫道:“母親怎麽了!”


    “她與護衛通奸,父親捉奸在床,當場一劍貫胸。”


    何樊的語調波瀾不興,卻偏偏透著殘忍。


    “母親愛父親入骨,斷不會與他人苟且……”岑杌喃喃,眼瞼不停流血,狀若幽冥惡鬼,張著手瘋狂拍打何樊,“是你構陷,我要告訴外祖,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死無葬身之地的是寂沙妖君。你的好舅父一心圖謀妖君之位竟弑君殺父,罪孽滔天,已被斬殺,兆閶長老不日將繼任新君。”


    “寂沙蠱惑你與漳漓夫人截殺麒麟族尊主,大逆不道,父親已昭告闔族,命我抓你回去受審,事到如今誰會救你?誰能救你?”


    噩耗接踵而至,岑杌委頓不動,半晌後幡然醒悟,又哭又笑著流下了殷紅血淚,“他怎能狠心誣陷母親,拋棄兒子——”


    “為利益地位有什麽不能幹。”


    何樊的話像一巴掌抽醒了岑杌。


    “父親……”


    他喃喃念著,絕望的血淚一滴滴砸進衣角,消匿得無蹤。


    困龍鎖縛體,兼以法障禁錮,精致的輦輿轉眼成了一座樊籠。


    岑杌用短短的時間從天之驕子淪為囚徒,縱觀多年的逍遙恣睢多麽可笑可悲。


    何樊取岑杌而代之,身份儼然今非昔比,肅容抬手一揖,伏腰彎頸,做全了禮數。


    “今日事,狼族必給尊主一個交代,容在下先行押解罪人歸族,來日與父親登門謝罪。”


    他變了,褪去了孤傲冷漠。


    “好,吾等著狼族的謝罪。”展灼華淡淡頷首,彰顯了己身的尊主風範,“相信首領會給出吾想要的答複,並……”攬著紫瑜的肩頭,朝她一笑:“給拙荊一個完美交代。”


    紫瑜剜他,並未掙脫肩膀上的手。


    “告辭。”何樊麵容冷峻,施術隱匿之後空氣中留下歎息般的低語:“多保重。”


    紫瑜眼眶酸脹,怔怔地望著偌大林子,毫無征兆便落了淚,“他回不去了,我亦然。”闔眼苦笑:“兄長——”


    “何樊好端端的非死非傷,又成了狼族新任繼承人,汝何至於傷懷大哭?”


    展灼華對著拎酒壺豪灌且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紫瑜一歎。


    地麵橫七豎八的酒壺均是她一人傑作,回府後便抱酒不撒手,嘮叨幼年如何受何樊管束,說至一半嚎啕大哭,活像何樊是一走了之的負心漢。


    做人難,做麒麟更難。


    他紆尊坐在地上,自嘲地笑了笑。


    麒麟族尊主生涯忒不易,業餘還需掌握開解哄人的技術活,近來頭頂掉了好幾撮毛,怕離禿頂不遠矣。


    苦心孤詣追紫瑜,不知尊嚴為何物,臉皮與毛誠可拋,何時才能追得到。


    “唉——”他長籲一聲,搡了搡酩酊的酒鬼,作勢去搶酒壺,“別喝了。”


    紫瑜梗著脖子,架勢蠻橫,“還給爺,你懂什麽!”


    “汝之前一直惱著何樊,態度怎轉變如斯快,莫非生出了男女之情?”


    “男女之情個鬼。”兀然一聲暴喝,一坨散發著濃鬱酒氣的人形爛泥重重砸上展灼華胸腹前,被推了個仰倒的他差點沒背過氣,憋紅了臉,“沉死了,快起來!”


    紫瑜醉眼迷離,四肢並用纏住了他,任憑摳拽均不管用,“爺跟展灼華有男女之情,都不可能跟何樊有男女之情,明白嗎!”


    她的下巴頦墊上展灼華硬邦邦的胸膛,歪著頭,迷迷瞪瞪瞅著他,鄭重其事道:“縱使他是異族,亦是爺的兄長,雖然性子冷如冰,但也會關心在乎。爺隻是討厭他一成不變的麵癱臉,像個鋸了嘴的葫蘆,想去親近卻被他的態度拒於千裏之外,一次還好可次數漸多,心裏便不舒坦。”


    她鼓著腮幫子,吸了兩下鼻子,泫然欲泣:“得不到最基本的回應,感覺始終有隔閡。”


    “萬物天生便有不善表達者,明明清楚自我的情感、語言,偏偏笨嘴拙舌講不出,自我的生硬不自然,落進旁人眼底就變了味。其實有些人無言不代表不明白,不理睬不代表無動於衷,何樊便是這類,回應與否並不重要,汝待他的好,他心如明鏡一切盡在不言中。”


    “端看汝揚鞭教訓岑杌輦從之時,除去吾麒麟血發揮的威力外,暗中亦有一股力量助汝退敵,汝視何樊為兄長,何樊亦視汝為妹妹。”


    展灼華的開解總算是叫苦著臉的紫瑜笑逐顏開。


    “嗯,有道理,何樊還是以前的何樊,紫瑜也是以前的紫瑜。”


    “那煩汝起身。”


    解決了問題,展灼華希冀換來輕鬆自在。


    “不。”


    “為何?”


    “趴你身上,舒服!”紫瑜笑嘻嘻的齜著牙。


    展灼華板著臉,“可吾不舒服……”


    “無所謂。”


    僅三個字,展灼華便頭疼地扶額,不要試圖和喝醉的人講道理,甭管天大地大此刻她就是最大的。


    也罷,不同她計較,愛趴便趴。


    “明早酒醒之後算總賬。”


    尊主本人已破罐子破摔,學她閉了眼,醞釀朦朧睡意。


    少頃,兩人清淺的呼吸漸漸變得有些紊亂,展灼華驀然擒住身上亂摸的賊手,臉頰有點燒燙,神情凝重,“乖,別動,睡覺。”


    “嗯?元宵,你怎麽禿毛了,誰欺負你了嗎?”


    紫瑜長睫忽閃,猛往他身上摸蹭,哼哼唧唧:“元宵禿了毛便不可愛了,爺找別的狸奴薅毛。”


    大膽!


    敢當他麵兒另覓新歡,找別的賤狸奴,展灼華怒從心起,想象到未來會有一片森森綠雲遮頂,任誰也忍不住,氣急敗壞地張嘴斥道:“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勾三搭四!喜新厭舊!”


    一連蹦出口的四個成語砸得紫瑜七葷八素,嘟著嘴,戳他胸口,委屈巴巴開了口:“你嫉妒心作祟,不滿爺有許多狸奴,醋了!對不對!”


    “是,吾的確嫉妒,嫉妒到麵目猙獰,嫉妒到欲斬除狸奴族,這世間汝隻能薅吾的毛,也隻有汝能薅吾的毛。”


    他不再強嘴,不再藏掖著自己對紫瑜的占有欲,大方承認對其它狸奴和人懷有妒忌。


    展灼華一本正經的吃醋樣子取悅了紫瑜,她上手捏住近在咫尺的下顎,傻笑不已:“好可愛!”


    在他不解而驚悚的目光裏,笑眯眯照著嘴唇啃了一口,伸舌舔了一舔,“口感真好。”噘著嘴又啄向他的眉心、眼睫、兩頰,脖頸、鎖骨,吮出了聲響。


    扶著她腰肢的雙手僵住,展灼華震驚到失神,兩眼發黑,麵龐上柔軟的唇一點點挪移,印下一抹又一抹染了酒氣的吻,呼吸都輕了,陽剛的俊臉浮上紅暈,喑啞了講話的嗓音。


    “汝是否心悅展灼華?”


    “爺喜歡的是——”紫瑜打了個熏人的酒嗝,揉搓著他的臉,愉悅一笑:“元宵。”


    展灼華眼瞳鋥亮,激動地心花怒放,偷偷挑高唇角,獲得了紫瑜的傾慕,必與他自身魅力息息相關,不禁喜上眉梢,緊緊擁住打著鼾的佳人,笑容燦爛,高興地閉上了眼。


    旭升紅日帶領大好晨光大搖大擺地占據了天幕,萬裏晴空,蔚藍明媚,浮雲寥寥。


    炎炎烈光透射入戶,柔撫著地麵氍毹上一對相擁而眠的璧人,光芒映照側臉,嬌嫩臉蛋漸漸發燙泛紅,眼睫顫了幾顫,皺了皺五官,終是不情不願地撐開了粘糊的眼簾。


    按揉宿醉剛醒仍有些疼的頭,紫瑜暈乎乎地撐起了身子,欲抻個懶腰,瞿然一僵又一悚,臉皮白了白,大腦空白一會兒,回了神,慌亂低首查看衣服,摸索著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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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有情況


    錦緞腰帶孤零零丟在一旁,淩亂衣裳揉得皺皺巴巴,外衫盡褪。裏衣襟領大敞,肩頭半露,胸前泄出一片白皙春光。


    而墊在身底下的展灼華同樣衣衫不整,且脖子和臉頰烙印著可疑的紅印,兩個人長發糾纏成結,密不可分,無盡曖昧,入目的場景以香豔二字都不足以形容。


    當裙子上一塊鮮紅刺目的血跡紮進她眼底,駭然失色,一顆心冷得像浸入了寒冰。


    昨晚一幕幕的混亂記憶重歸腦海,紫瑜慘白著臉,指尖撫唇,瞠了目,隱約是喝得酩酊大醉的她先動手輕薄了他。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輕薄她!


    紫瑜無法接受,尖叫著踹了展灼華一腳,連滾帶爬地從他身上下來,哆嗦著手扯來外衫披上,指著睡眼惺忪的他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姓展的虧你是一族尊主,罔顧禮義廉恥,竟然趁爺醉酒不省人事之際趁人之危,不要臉的登徒子!”


    反應片刻,展灼華明悟了她的意思,立馬解釋道:“昨晚沒發生任何事,是汝壓倒吾不肯起身,多次好言相勸也無濟於事,吾又不愛斤斤計較,索性便任汝趴著,那腰帶是汝夜半睡得迷糊間覺著不舒服自己個兒解下的。”


    “好,那爺問你,你臉上和脖子的印跡是——”紫瑜咽了口唾沫,有些羞於啟齒,咬咬牙,鼓足勇氣喝問:“是爺弄的嗎?”


    “確是,昨晚汝言吾甚可愛,不由分說便親了上來。”


    展灼華嘴角不自禁上揚,偷眼瞄她,稍有些羞怯。


    酒後亂性,糊塗啊!


    紫瑜捂住心口窩,懊惱得直咬唇,咄咄逼問:“爺再問你,這裙子上的血跡如何來的?”


    聞這句質問,展灼華正了色望去,狐疑地擰眉,“出血,無非有兩種原因,一是受傷,卻不可能;二……”語聲微滯,看了她兩眼,欲言又止,臉龐飄來火燒似的紅暈,張了張嘴巴,悄悄答道:“許是月信來臨,汝未察。”


    怎麽忘記這碼事!


    算一算日子確實該來月信,委實是錯怪了他,紫瑜尷尬地搔搔頭,女兒家似她這般馬虎大意的實乃稀世罕見,真是蠢死了,支支吾吾道:“昨晚爺酒後胡言不可盡信,有些事亦並非故意為之,望你別誤會。”


    “汝要抵賴不成?”


    展灼華很警覺,害怕她翻臉不認人,著急道:“昨晚汝言說喜歡吾,對吾上下其手摸個遍,占夠了便宜,酒醒便要當甩手掌櫃妄圖不負責任,當負心薄幸之女嗎!”


    “不可能,爺的原話肯定不會說喜歡你!”


    展灼華駁斥:“如何不可能?”拍著胸脯,信誓旦旦道:“汝親口言:爺喜歡的是元宵。”


    又犯蠢了!


    真想抽自己這張把不住門的破嘴,紫瑜欲哭無淚,非說喜歡元宵,這下叫他逮住了把柄拿此事大做文章。


    等等,元宵?


    她忽然急中生智,萎靡不振的情緒一掃而空,精神抖擻,大方承認了講過的話,“對,爺實打實喜歡元宵,它是十分可愛的狸奴,卻並非是你展大尊主!”雙目正視他,苦口婆心道:“爺根本不喜歡你,明白嗎!”


    展灼華悲憤欲絕,看她的表情儼然是在看一個玩弄感情的渣滓,怒聲詰問:“為何?給吾一個理由!”


    “聽好了!”紫瑜不甘示弱,掰著手指頭一一細數。


    “第一,你變化多種不同身份欺騙爺,毫無悔意;第二,被傲因攻擊的時候,你明明可以第一時間出手,非要等爺受了重傷才相救,居心叵測;第三,麒麟族天石定下的這段姻緣,爺不願接受,爺的婚姻由自己做主;第四,爺厭惡你用術法窺探與作偽;第五,你非人族,爺不想和異族有所牽扯。”


    一口氣講罷,她站了起來,疾步推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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