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杭周身的氣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弱, 聲音有些發怯:“花倒是不陌生,卻不曾真正瞧見過蓮子的模樣,是我孤陋寡聞, 以為那是一顆沒法兒開出花的壞蓮子。”


    眾人明悟,原來容盈給南宮旭的是寒魄蓮的蓮子。


    偏巧叫奚杭撞見南宮旭栽種蓮子, 在好奇心驅使之下便上前觀察, 結果因著他的孤陋寡聞, 告知南宮旭蓮子根本開不出花,南宮旭自然而然把這筆賬算在容盈頭上, 去尋她的晦氣。


    此事歸根結底,是因奚杭不認識寒魄蓮的蓮子造成了這場誤會。


    換言之, 他豈不是一個上課不認真學習的差生嗎?


    “以為是一顆沒法兒開出花的壞蓮子……”容盈直接氣笑, 嬌麗的麵孔微微扭曲,握緊了劍柄, “好個你以為。”


    她咬緊牙根,狠厲的眼神剜向奚杭, 恨不得抽這害人精一頓。


    “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去找南宮旭講明白這一切。要是講不明白的話,你就等我拎著劍天天堵你,還會等曳曦女君出關後再同她促膝長談, 好好兒告一告你的黑狀!”


    容盈眼中滿溢的戾氣逼人,明晃晃的威脅像架在奚杭頸項間的刀刃, 隨時會手起刀落,令他分外膽寒。


    嘚,容盈算是拿捏住了他這點子軟肋。


    奚杭周身一凜,汗毛倒豎, 艱難地吞咽下幹澀的喉嚨, 扯出幹笑:“容盈帝姬, 咱們有話好好說,可不興去告狀啊。不就是這點小事嘛,又有何難!我向你打包票,指定給你辦得明明白白,咱為人不差事兒,放心罷。”


    他拍著胸脯做出保證,“我立馬去找南宮旭。”言畢,這老狐狸腳底抹油似‘呲溜’一下子跑出老遠,回過頭又喊了一句,“妹子放心,哥哥我定然給你弄得明白敞亮!”


    容盈徹底黑了臉,險些沒控製住追上去砍人的欲望。


    “呸,臭狐狸不要臉。”紫瑜朝著奚杭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轉而踅身拉過容盈的手仔細查看,看過後還是不放心,又擼起她的袖子查看胳膊上有沒有傷。


    “告訴我南宮旭是怎麽尋你的晦氣,我幫你統統討回來!”


    講義氣且護短的紫瑜很是義憤填膺,大有要幫容盈往死裏揍南宮旭一頓的意思。


    氛圍沉寂一瞬,容盈輕輕抽回胳膊,借放下衣袖的時候,垂首抿了抿唇瓣,神色不大自然,目光躲閃,明顯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


    芳漪看出些門道,快步上前嗔了紫瑜一句,“快別問了。”


    隨即借故把人拉扯到一旁,替容盈解了圍。


    有賴眼尖的好處,芳漪早早瞄見容盈今兒個穿的是一襲高領衣裳。


    剛剛在回廊上容盈追奚杭時動作幅度頗大,露出了布滿痕跡的頸子,雖然頸項間撲了脂粉遮蓋,但抵不住痕跡的深重顏色委實難消,以及追逐之際略微蹣跚的步履,顯見容盈的腿腳上是存在不適。


    況且容盈一向不是貪睡的性子,若是要拿奚杭是問,必然一早就擒他問罪,何苦捱到晌午時分,定是剛從榻上蘇醒便急三火四去逮人。


    縱是姊妹,也不好輕易摻和進容盈同南宮旭之間的事情,還是要靠容盈自己想辦法解決。


    姊妹們能夠做到的便是全力支持容盈的每一個選擇,她們都是她強有力的後盾。


    “為什麽不讓我問……”紫瑜耷拉下臉,噘著嘴,一臉的不高興。


    “問什麽問。”芳漪板起臉,抬手拍了紫瑜的後背一下,“正事要緊。”旋即,她抬指虛虛輕抹,繁茂的樹下立時化出整齊幾案,又叫所有人過來落座。


    芳漪跽坐於案後,肅容正色言道:“正好人都已經聚齊,有樁要緊的事也是時候該告訴你們。”


    思及沉甸甸壓在心頭的巨石,她麵含愁色,內心益發沉重添堵,胸口的氣息滯澀,麵上帶著如臨大敵的凝重表情。


    “這趟浮屠嶺之行我知悉了一則重要消息,破除天界獄淵封印和致使凡界妖魔橫行的幕後黑手其實是魔君崢槊。”


    這個名字的兀然出現,引來諸人瞬息的怔愣愕然,好似都有點迷茫。


    反複咀嚼崢槊之名,夜哲驚詫地瞠目,張了張嘴,一時間竟啞然失語。


    他克製著不寧的心神,喉中艱澀如咽砂礫,“怎麽可能是魔君崢槊,他不是早已元神俱滅,不複存在了嗎?”


    最後的一句話點醒了在場諸人,不由得臉色巨變。


    天界史冊中對魔君崢槊的著墨極重。


    不光因其是上古時期實力最為強悍的魔君,更因彼時的魔界因他統治而繁盛興旺至極,在他的統治下魔族軍隊的實力與天界的實力並駕齊驅。


    自崢槊登臨魔君之位,他不掩野心勃勃,意圖把五界盡皆收入囊中,成為主宰天地之主。


    他不斷發動戰爭滋擾天界,曾一度引發的戰爭,更是使得天地間陷入一場巨大的浩劫,無數生靈隕滅於他手中。


    “沒錯,崢槊早就應該死在十五萬年前的上古之戰中,死在上古眾神祇的手下。”


    但,所有人都忽略了野心勃勃之輩的暗中覬覦!


    上古之戰中犧牲了不計其數的上古神祇,最後僅留存幾位神祇在世,付出了無數鮮血才換得了如今安寧平靜的生活。


    可是,偏偏有人為一己之私蒙蔽了雙眼。


    當年參與之戰的寂沙妖君和臨彥冥君初初從父輩那裏繼任君位,一心想壯大自己的勢力,希冀能夠與天界分庭抗禮,在偶然見識到崢槊曾大敗天界神祇展現出來的強悍實力,他二人便因此生出覬覦之心。


    二人在之戰中趁著崢槊不敵眾神祇,即將元神俱滅之際,聯手使出畢生絕學強行拘下崢槊一縷快要消散於天地間的殘魂。


    二人妄圖溫養殘魂進而複活崢槊,榨取他的力量占為己有。


    自此,一場複活大計悄然展開。


    崢槊的殘魂已近強弩之末,委實殘破不堪,隨時都有消散的可能。


    而溫養殘魂最好的辦法就是聚集魔族的力量提供滋養本源,一點點修補魂魄。


    其時正值魔界大敗,魔族之人又做下無數惡事,猶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喊殺。


    趁此機會,寂沙妖君和臨彥冥君暗中抓了數千餘魔族之人,關押進相娥山的一處山洞。


    利用魔器隕魂爐來煉化魔族之人,積蓄起滋養本源,再抽取相娥山的靈脈注入隕魂爐,使魔族的力量加倍供給滋養崢槊的殘魂。


    時日一長,相娥山的靈脈日漸稀薄,山體隱有坍塌之兆。為了不惹人起疑,寂沙妖君用秘術將相娥山的靈脈和隕魂爐相連,二者同氣連枝,爐中煉化的魔氣即靈脈,相娥山的靈脈即魔氣。


    以源源不絕的魔氣穩住相娥山,固然解決了坍塌之險,可是也造成了靈脈被魔氣侵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溫養殘魂是複活大計中的第一步,第二步則是要為崢槊打造一副軀體。


    寂沙與臨彥本欲以陵汀州地底的固堯青鐵,替崢槊打造出一柄無堅不摧的利劍為武器,以方便往後在戰場上為他二人衝鋒陷陣。


    再三商榷過後,他們卻萌生了另外一個念頭。


    若以劍為身,以身為劍,則所到之處所向披靡。


    魂魄附著於劍,曆經爐冶鍛得劍身,崢槊的力量將會更上一層樓……


    於是,臨彥延請當時久負盛名的冶劍大師葛涯子開爐冶劍,尋來妖界陵汀州地底的固堯青鐵和魔界相娥山靈脈中的斷巒淬火作為冶鑄之材。


    當初開爐冶鑄的時候,葛涯子依照慣例保留下了小部分鑄材,想為日後編寫冶劍史留下參考,細細研究時卻陡然發現了鑄材的異樣。


    因覺事情蹊蹺,他留了個心眼並未上稟,懷揣著滿腹疑惑,私下去暗訪陵汀州同相娥山,進而獲悉了一樁足以驚駭五界的事情。


    陵汀州的固堯青鐵與相娥山的靈脈俱已遭魔氣侵蝕,且在相娥山的山洞內發現了一座秘密關押著魔族之人的監牢與隕魂爐,又知悉他親手爐冶的劍上附著了魔君崢槊的魂魄。


    這是一場天大的陰謀,葛涯子自知勢單力薄無法與臨彥相抗衡,也明白爐冶出劍之後定然會招致殺身之禍,甚至會牽連到親人朋友,所以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就在爐冶出劍的當日,他故意藏起了劍偷偷焚毀掉,找來離魑丹毒殺了陵汀州的州民,又引淵壑真火燒毀了相娥山,火勢吞噬了數千生靈,震驚天、魔、冥、妖四界。


    葛涯子此舉甚是瘋狂,他想令所有人都來關注此事,借此來破壞臨彥和寂沙的行動。


    固堯青鐵腐蝕成一灘水,淵壑真火與斷巒淬火燃燼靈脈,致使相娥山坍塌大半,徹底挫敗了臨彥和寂沙複活崢槊的大計。


    所謂葛涯子自戕時留下的遺書不過是臨彥為了遮掩真相的障眼法,給世人的一個交代而已。


    可是葛涯子怎麽都不會想到,他在偷偷焚劍之際,竟被一個心懷不軌的小男孩目睹了全部過程。


    那個小男孩為了竊來能換取飯食的物什,趁著葛涯子走後,偷偷熄滅了熊熊燃燒的火焰將劍撿走。


    因著變故橫生,因緣巧合之下魔君崢槊提前從劍中蘇醒,有了意識的他發現意圖把劍押給鐵匠鋪換取吃食的小男孩。


    許久未見血氣的他用鐵匠的血開了劍刃,並把小男孩認作義子。


    為了韜光養晦,崢槊一直暗中躲藏積蓄力量,而現今他不必再躲藏,強大的力量已經覺醒恢複,足以劍指五界,重燃之戰。


    至於,葛涯子的徒弟畫皮鬼陶七實則是臨彥放出的誘餌。


    臨彥與寂沙一直沒有放棄追尋崢槊的下落,暗地不斷尋訪。


    可就在寂沙死後,臨彥偶然間得知了一些蛛絲馬跡,正巧遇上芳漪和月桓來到娑碣城,他便想借旁人的手不費吹灰之力找到崢槊,去蠶食他的力量。


    隻是崢槊早已今非昔比,莫說是一個臨彥,冥界的人加一塊兒都不是昔日魔君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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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9章 來解惑


    “白辛便是崢槊當年收養的義子。”


    芳漪再度拋出的一句話, 震驚了在場之人,她順道把浮屠嶺中發生的事情也講了出來。


    “浮屠嶺中月桓同白辛對戰,最終白辛以失敗告終, 我用放他一命為條件,讓他告訴我主導一切陰謀的禍首。”


    說到這兒, 她頓了頓, 惋惜地歎了口氣, “奈何他認準死理,一門心思要將不歸路走到底, 軟的不吃,便用上強硬手段以吐真術迫他開了口。”她又仔細想了想, 似乎遺漏下一人, 娓娓續道:“至於進入石林幻境中的魅姬,被我強行搜了神識後行止瘋癲, 掉入萬蛇窟中受萬蛇啃噬隻剩下一副殘骸。”


    作為天界帝姬自幼學的是行事正派,本來一些刑訊逼供的手段不該由她來施為。


    可是事急從權, 也不能死教條的遵守著條條框框的規矩,且有些人不值當用和軟態度以待,雷霆手段固然不近人情甚至乎血腥, 但往往是最管用的。


    搜遍魅姬的神識,聽了白辛吐露的真言, 芳漪倒是收獲不小,自袖中取出當時記錄下全程的昭明鏡,放給眾人觀看。


    “當初在娑碣城順著畫皮鬼陶七的這條線索,倒是挖出了些許蛛絲馬跡, 卻也隻是查到臨彥冥君的身上, 便再無後續。現如今至少探明主使之人是魔君崢槊, 事情的真相已是大白了一半兒。”


    昭明鏡中的畫麵很清晰,崢槊早在一眾人尚在天界即將曆劫之時,便出手攻擊過,若非是有一撒星芒相助,恐怕眾人非死即傷。


    最後沒有得手的他,就想順水推舟利用曆劫一事,設法添上許多阻礙,令所有人都飽嚐痛苦折磨,困囿不得解。


    每個人所經曆的一切,皆是他的陰謀。


    啟珩驚愕不已,喃喃道:“以為的劫數,卻原來都是由崢槊一手造成……”


    “而事情另外一半兒的真相,我未曾從白辛口中探明,也不曾從魅姬的神識裏獲知。”


    夙夜難眠的問題始終困擾芳漪,她百思不得其解,“崢槊為何偏偏盯上了我們?”


    若說有仇怨,一幹人降生不過千餘年同他相隔幾十萬年,八竿子打不著,怎麽去結仇。


    一直靜坐不語的楚黛眼睫微抬,一張沉靜的容色稍起變化,清潤烏眸漾開漣漪,滿腔心緒隨之跌宕起伏。


    “你們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魔君崢槊尚能夠複活,那麽在之戰中隕落的神祇是不是也有複活的機會。”


    溫和的語聲傳進耳中卻如同一記驚雷突降,震得每個人皆不可思議地怔住。


    此言一出,滿座靜默,楚黛的目光逐一掃視過在座的人,訴說著一個叫人難以接受的事實。


    “崢槊之所以會針對我們,隻因我們乃是上古神祇的轉世,他與我們的梁子早就結下,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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