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宏方丈被老百姓尊稱為活佛,蒙麵人的去而複返,不但是拆老和尚的台,簡直是要老和尚的命,滅少林寺的威望。


    他聽落魄書生這一說,更是手足無措,暗道:我若不迎上去緝拿他,如何對得起這些虔誠的百姓,但我迎上去,不但緝拿不到蒙麵人,恐怕還要險遭不測。


    情急智生,想拉著落魄書生一同迎上前去,但轉眼一望落魄書生,隻見他也是愁眉苦臉的低頭望著郭姑娘怔神,心中又是大吃一驚。


    一向笑臉常開,詼諧不拘的落魄書生,突然愁眉苦臉起來,任你老和尚見多識廣,也猜不出是何原因來。


    說時遲那時快,蒙麵人已來到對麵的房頂上,但他突然站定身形,注目向落魄書生和郭姑娘望來。


    但見他那一對黑白分明的眼睛,驟然流下了淚來,這是怎麽一回事,任何人也不容易猜透。


    隻見,蒙麵人在拍上疾書,右手一舉,但見拍上寫道:“快回家去吧!”豎拍一晃,右腳在屋瓦上猛烈一頓轉身疾馳而去。


    蒙麵人剛一轉身,中原七惡也跟著追來。蒙麵人並不把七惡放在眼中,他放開身形,向南疾奔,連望都不向七惡望一眼。


    那些捕快見蒙麵人走了之後,更是對天宏方丈恭敬了,捕頭堅要老和尚吃飯後再走不可。


    天宏方丈再三婉拒,那捕頭說什麽也不肯讓他就走,表麵是對老和尚尊敬,其實是怕蒙麵人再來城內鬧事。老和尚無奈,隻好跟他們轉回店內敷衍敷衍。


    落魄書生見捕頭沒有把自己看在眼中,放聲笑道:“老和尚,我和郭姑娘今天沾你的光了。”


    天宏方丈高喧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今天若不是施主在場,不但老衲要遭劫,這汝州城內,也不知要鬧出多少人命。”


    那些捕快先前根本沒有把落魄書生看在眼裏,聽老和尚這一說,才轉眼向他一望,但見他那等襤褸模樣,還以為是老和尚虛懷若穀,故意向他客氣,那等自傲自大的目光,雖然收斂一些,但仍然未把落魄書生重視。


    落魄書生知道這些狐假虎威的鷹爪子,狗眼看人低,也不以為意,其實不是他臨機應變,裝成一副愁眉苦臉,望著郭姑娘露出長輩體念晚輩的慈祥表情,蒙麵人衝了下來,天宏方丈和那些捕快都會遭殤。


    蒙麵人的去而複返,是想找郭姑娘仔細的盤問一下,他雖認定郭姑娘是他的表妹,但郭姑娘小時候的語音和麵貌,都完全變了,隻能瞧出一點輪廓,最使他懷疑而不敢肯定的,還是他斷定師妹是大家閨秀,不會出來學武,出乖露醜,尤其落魄書生在隔室偽扮他父親說話,未提到郭姑娘同到外麵來找他。


    但他看到落魄書生站到郭姑娘身前,滿臉露出痛苦相,對郭姑娘關懷,突然心中如閃電般泛起中個念頭,天下不會有這等巧的事吧……


    心念一轉,再也沒有勇氣縱下屋來,隻好站住身形,寫了五個字相示落魄書生和郭姑娘,便轉身疲奔而去。


    郭姑娘本不想隨天宏方丈進去,但恐怕師兄會轉來找她,若匆匆走了,豈不失之交臂。


    天宏方丈等三人,勉強敷衍捕頭一番,即辭別就道,三人一出店門,就加快腳步,向城外奔去。


    三人出店門,越過汝水,疾馳約有兩三個時辰,便到了伏牛山區邊緣。


    伏牛山位於河南西部,為河南四大山脈之一,峰巒起伏,連綿不絕,雖然時屆初秋,猶是林木蒼鬱。


    三人一進伏牛山區,立即展開輕功步法,直如流水行雲,不消二個時辰,已進人伏牛山深處。


    他們一心想盡速趕到武當山,無意瀏覽山景,在萬山幽壑間,仍然如飛馳電掣般飛奔。


    突然,疾馳到一處形勢險要的穀口時,天宏方丈倏然放慢腳步,打量一下前麵的形勢之後,轉頭一望郭素娟,道:“這附近都無人家居住,必須越過這伏牛山脈,到了浙川才能找到食之處,女施主千金之軀,不知能不能忍受得了這等辛勞?”


    郭姑娘微微一笑,道:“我們奉命前去貴寺下書,還不是為了抄走捷徑,經過這卡山脈,這點路徑,算不得什麽辛苦。”


    落魄書生微微一笑接著說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郭姑娘是何等聰明的人,那都聽不懂他這話的用意,冷哼一聲答道:“來去都是走的同一條路,那有什麽此時彼時的分別?”


    落魄書生哈哈大笑,道:“雖然同是一條路,但是時間不同,心情有異。”


    郭姑娘呸了一聲,道:“有什麽不同的心情?”


    落魄書生笑道:“唷!姑娘玲瓏透頂,又何必要我指出來,使你傷心呢?”


    郭姑娘滿臉不愉之色,嗔道:“我不明白,你說吧。”


    落魄書生笑道:“我一生雖然沒有嚐試過女性的溫情,卻也能體會到各種滋味,姑娘和令師兄多年相處,不說是年輕男女,就是看破紅塵的老和尚,也不免有情,令師兄一旦不辭而去,但你的心情能不惆悵……”


    天宏方丈接著,說道:“阿彌陀佛,申施主已是半百的人了,怎麽還和郭姑娘打趣啊!”


    落魄書生縱聲大笑,道:“在這荒無人煙之地,說幾句笑話,振奮精神,不比悶著趕路有趣嗎?”


    郭姑娘的芳心,本來已難過到了極點,經落魄書生這一說,心中的悲憤更是無法抑止,猛然一咬銀牙,嬌軀一晃,搶在天宏方丈的前麵,展開“喜燕登枝”的絕頂輕身術,有如電光石火般,連頭也不回望一下,向前急馳而去。


    天宏方丈回頭一望落魄書生,道:“申施主,這個玩笑可開的不小,若她因此一怒而去,老衲如何向光義道兄交代啊?”


    落魄書生哈哈大笑,道:“老和尚別埋怨啦,若不是我這幾句笑話,她恐怕走還上十裏八裏路,兩條腿子就會軟了下來,要到何時走到呢?”


    “……”天宏方丈默然無語。


    於是兩人一緊腳勁,尾隨姑娘身後疾追上去。


    大約奔馳了一二十裏路,郭姑娘突然收住奔勢,失聲叫道:“咦!蒙麵人?……”


    天宏方丈順著她注視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一個蒙麵人向右邊深穀中飛撲下去,距離蒙麵人身後四五丈之處,跟著竄起七條身影,緊隨蒙麵人追下深穀。


    落魄書生道:“走,我們跟過去看看。”說時,一晃身形,當先躍去!


    三人撲近深穀,掩蔽著身形,探頭下望,隻見這道深穀,三麵高峰環繞,峭壁陡立,任你有絕頂的輕功,也難飛越那三麵陡立的峭壁。


    再俯首一瞧,但三麵陡立的峭壁間,是一個約四五十畝許寬的深穀,地形像個布袋,穀口很窄,若一個人堵住穀口,任何人也難逃得出去。


    這深穀中,遍地崖石,寸草不生,是以一目了然。


    天宏大師輕聲說道:“看這中原七惡的起落身法,武功定然不及蒙麵人,恐怕一個也難逃劫運。”


    郭姑娘冷哼,道:“作惡多端,死不足惜。”


    驀地,穀中傳來一聲大喝道:“我們活捉這家夥,回去活祭大哥和九弟。”


    三人放眼望去,隻見七惡分列四周,個個蓄勢待發,將蒙麵人緊緊的圍困核心。


    蒙麵人好似非常鎮定,圓睜一雙黑白分陰的眼睛,掃視七人一眼,咧嘴一笑,舉起怪筆在追魂拍上寫道:“你們大哥九弟,早在鬼門關等候,你們要如何的死法,趕緊自己選擇,最好是各自砸崖自絕,若要我動手,那就不會給你們留下全屍了!”


    老二兩頭蛇李保泰,看過追魂拍上寫的字後,大喝一聲,道:“你好大的口氣,也不打聽打聽,中原九義是何等人物,不說你這無名之輩,就是少林派的掌門大師,見了我們也要說幾句好聽的話。”


    蒙麵人翻過拍麵又寫道:“我不管你們是什麽樣的人物?今天你們見了我,就算見到了閻王,休想活著出穀。”


    老三地煞星何光毅怒喝一聲,道:“大話嚇不住人,看看是誰不能活著出去。”手中鐵尺猛然一招“白蛇出洞”,直向蒙麵人當胸點去。


    蒙麵人微一側身,讓過當胸點到的鐵尺,又在拍麵上疾寫道:“你們不肯自絕,那就一齊上來受死!”


    地煞星冷哼一聲,鐵尺一招“橫掃五嶽”,卷起一陣勁風,攔腰掃去。


    蒙麵人的身子倏然拔起三丈多高,呼的一聲,從他的頭頂掠過,縱出七惡的圍困。


    兩頭蛇見三弟連攻兩招,均未得勢,身軀一晃,長劍一招“白蛇吐信”,閃閃寒光,疾刺蒙麵人的背心。


    蒙麵人好似不覺,劍尖將近背心,不閃不避,仍然揮筆疾書。


    兩頭蛇冷笑一聲,把刺出的劍勢,暗中加勁,把全身的功力運到右臂,企圖一劍把蒙麵人刺個透明窟窿。


    天宏大師看夜眼中,不禁替蒙麵人捏了一把汗,暗道:這一劍非刺個對穿不可。


    心念未定,隻見蒙麵人身後一串火星,站在那兒,一動不動,而兩頭蛇的劍頭已經折斷,身子被震退一丈多遠,跌了一個四腳朝天,再也爬不起來。


    天宏大師心頭一驚,忖道:我們少林寺的鐵布衫功夫,稱絕武林,若和蒙麵人相比,簡直差得太遠啦。


    蒙麵人倏然旋轉身軀,把追魂拍豎了起來,隻見拍上寫著:“如何?究竟是自絕,還是要我動手,仍然由你們自己選擇,這就是榜樣。”


    這時,六個人都被蒙麵人奇絕的功力震住,彼此瞪著眼睛互望,誰也不敢出聲也不敢再搶先進擊。


    落魄書生向天宏方丈輕聲,問道:“老和尚,蒙麵人的鐵布衫功夫,可以和你們少林派的鐵布衫相比嗎?”


    天宏大師道:“不但可以相比,功力的深厚,強過敝派遠甚。”誰也不知道蒙麵人身上比常人多了一層厚皮,不怕點穴,不畏刀劍。


    落魄書生轉眼一望郭姑娘,隻見她用劍揮割地下的茅草,連看都不向深穀中看一眼,不知道她割下茅草是什麽用途,乃低聲問道:“姑娘,看你忙得滿頭大汗的,割下茅草有什麽用啊?”


    郭姑娘忿然說道:“我要報被蒙麵人侮辱輕視之仇。”


    落魄書生微微一驚,道:“你受到他什麽侮辱輕視?”


    “……”郭姑娘默然不答,落魄書生又道:“你割下茅草,就能報得了仇嗎!”


    郭姑娘咬牙道:“我在這穀口放一把火,蒙麵人和七惡插翅也飛不出這布袋穀去。”


    落魄書生微微一笑道:“姑娘,別打如意算盤啦,還是休息休息留點精力,等看完七惡了賬之後,也好起程。”


    郭姑娘瞪了他一眼,忿然道:“錯過這個機會,我被他侮辱輕視之仇,就永遠報不了啦。”


    天宏方丈見姑娘的天真稚氣,也不禁暗暗好笑。說道:“郭姑娘你打錯主意啦,布袋穀這等的寬闊,就是伏牛山脈的所有的茅草,全都割來,也難燒得死蒙麵人啊!”郭姑娘道:“縱然不能把他們燒死,總可以把他們困在穀中,讓他們幾天不進飲食,活活地餓死。”


    落魄書生一哂道:“始娘主意雖笨,但精神可嘉,隻怕蒙麵人未曾餓死,而姑娘倒要先累死了!”


    郭姑娘冷哼一聲,很不高興地說道:“我累死與你何幹?誰要你管我的閑事?”


    落魄書生哂道:“這才是好心沒得好報,就是蒙麵人被火勢困在穀中,他有的是人肉可吃,幾天也餓不死他,但憑你一個人的力量,能割得多少草,保持穀口火勢不熄?”


    郭姑娘冷冷地答道:“你以為我除放火之外,就沒有別的辦法了不成?”


    落魄書生道:“姑娘的聰明機智,我落魄書生那能及得上,但願聞其辦法!”


    郭姑娘道:“隻要火勢把他困住,我就可從峰頂拋下巨石,把他擊死。”


    落魄書生輕聲笑道:“姑娘這等高見,若下麵是一條笨牛,倒是很妙,可惜蒙麵人身負絕世武功,恐怕不會如姑娘的希望吧!”


    郭姑娘心高氣傲,她心中決定的事,別人勸也無用,隻聽她冷哼一聲,又道:“不如我的希望又與你何幹?誰要你多饒舌?”


    天宏方丈怕他們兩人拌嘴起來,趕忙說道:“申施主,讓她去吧,她的主意就是不中,對我們倒是有益無害。”


    落魄書生道:“老和尚,你想錯啦,圖謀不成,對我是有害而無益。”


    郭姑娘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若怕死,就趕快定,誰也沒有留你在這裏啊?”


    驀地,穀中又傳來一聲大喝,道:“四弟,趕快把信鴿放出去,我們合力堵住這穀口,隻要我們盟主趕到,怕他身上包鐵,也承受不起我們盟主半招掌力。”


    老四白花蛇高大惠聽三哥叫放信鴿,趕忙將背上的網兜解下。一展網兜,將白鴿捉住,撕下一片衣襟,咬破手指,用血寫了伏牛山布袋穀六個字,綁在腿上,一鬆手振翅飛去。


    蒙麵人的雙臂猛地向下一振,身子衝天而起,快得簡直像隻鷹隼,追上了訊鴿,右掌一伸,訊鴿便落個他的掌中,一同飄落地來。


    蒙麵人施展出這一手絕頂的輕功及引接掌力,不僅看得七惡心震,也看得隱蔽一旁的天宏方丈等三人為之一怔,蒙麵人於落地後,又提筆在怪拍上寫道:“你們盟主是誰?離此地有多遠?若過於路遠,我無時間久等。”


    地煞星何光毅看了拍上的字,漲大了膽答道:“我們盟主乃是數十年前威震江湖的天邪富立宗,你若是怕死,就幹脆把信鴿捏死,我們六個拜把弟兄,縱然不是你的敵手,也要和你一拚死活……”


    微微一停,又道:“我們盟主約定今日午時之前,一定趕到臨汝迎賓樓,我們本來派九弟先去定酒席,給我們盟主接風,然後一同起到少林寺報複他被禁錮幾十年之仇。”


    蒙麵人聽了左臂一晃,信鴿騰空飛去,再翻拍寫道:“我要殺絕武林中所有之人,那怕什麽天邪地邪,就讓你們多活兩三個時辰,好讓你們的盟主前來,領你們一同進鬼門關。”


    天宏方丈聽地煞星何光毅說,天邪要與他們向本寺尋仇,禁不住大吃一驚,臉上即刻罩上一層愁容,暗道:昨夜遭兩個蒙麵人來寺一鬧,傷亡了上百名弟子,若今天再經天邪前去尋仇,則本派祖師手創的基業,非毀於一旦不可!


    落魄書生望著天宏方丈的愁苦臉孔,輕笑一聲,問道:“老和尚,天邪在幾十年前是何人所禁錮?現在為什麽要向貴派尋仇報複,使你害怕得臉孔變色?”


    天宏方丈輕輕地一聲歎息答道:“老衲有一位師祖,是本派數百年來,第一位傑出人才,本寺七十二種武功絕學,不但完全通曉,麵且都練到了相當火候,他老人家一生喜歡遊山玩水,不肯接掌上兩代的掌門,雖說是佛門子弟,卻不肯接受敝寺供養,獨自隱居起來,他當年行走江湖時。曾經結識了七位誌同道合,而性情相投的武林高人,成為生死之交,那七位武林前輩高人,據說都身懷絕世武功,但各自隱居,很少過問江湖上的是非,是以武林中人恭稱他們為八隱,天邪是被老衲那位師祖所禁錮,至於禁錮他的原因,卻不得而知。”


    郭姑娘此時忽然停止了割草,好奇地插嘴問道:“大師!八隱怎樣稱呼?目前還活著在人世不?”


    天宏方丈道:“據老衲的師父說,八隱分士、農、工、商、漁、樵、僧、道,各以他們過去的出身及裝束為名號,已很久未聽武林中人提起,是否尚健在,老衲不敢妄自斷言。”


    “哦……”郭姑娘輕輕地應了一聲。


    接著落魄書生又舊話重提,調侃天宏方丈道:“老和尚,你真是年紀愈大膽子愈小,你們少林寺擁有三千名和尚,其中不乏高手,天邪強煞也隻是一個人,怕他什麽?”


    天定方丈低喟一聲,道:“人多有何用處,難道申施主忘了蒙麵人昨夜大鬧敝寺的事了嗎?”


    落魄書生同意地點頭,道:“老和尚倒也顧慮得是,蒙麵人已將七惡求援的信鴿放了,稍等天邪必然來到,我們看事行事吧,假若天邪得手,我們就現身和他決一死戰。”


    郭姑娘道:“蒙麵人武功並不比方丈及令師兄弟強,隻是貴寺顧慮太多,又一向平安無事,一旦遇事便驚惶失措。所以給蒙麵人有乘之機。蒙麵人心懷巨念,一舉一動,都以死相拚,所謂‘一人舍死,萬夫莫故’。”


    話剛說完,驀見東北方有兩條人影,向他們掩身之地,如閃電般疾馳而來,使他禁不住驚詫地咦了一聲,道:“看,那疾馳而來的兩條人影,其中是否有天邪富立宗?”


    天宏方丈放眼一望,神情一陣緊張,及至人影來到十丈之外時,方才鬆了一口氣,此時來人的身貌他已看清楚,原來是昆侖派掌門人玉貞子的兩位師弟:純貞子和清貞子,於是搖頭答道:“不是的……”


    話聲未絕,兩人已經來到近前,天宏方丈趕忙現身招呼,道:“兩位道兄,從何處趕來,請暫且到這邊來隱蔽一下。”


    潔貞子師兄弟聽有人招呼,趕忙收勢停步,見是少林寺掌門天宏方丈,當即上前稽首道:“貧道師兄弟兩人,奉掌門師兄之命,去貴派和大師商討對付張貼素絹告白之人,那知走到臨汝,聽當地的人說起,兩個蒙麵人,在臨汝城犯下兩條人命案,大師已率兩位施主,跟蹤追趕,故此不上嵩山,轉道向南趕來,剛才在穀外見到這裏,有信鴿飛出,猜測穀內定有武林人物,便順道奔來看看,想不到大師正在此處,真是巧極了。”


    天宏方丈,替落魄書生介紹道:“這位是申施主申甲,人稱落魄書生,道兄沒有見過麵吧。”


    潔貞子和清貞子同時向落魄書生一稽首。


    潔貞子先開口,道:“久聞申施主乃是江湖中文武兼修的俠士,貧道和師弟能有機緣拜識,真正……”


    落魄書生不待潔貞子話畢,輕聲笑道:“豈敢,豈敢,落魄書生文不能提筆,武不能鬥鴉。那能談得上文武兼修。”


    潔貞子轉眼一望郭姑娘,隻見她累得渾身香汗淋漓,乃向兩人問道:“那位女施主,是申大俠的高足?”


    申甲搖搖頭,天宏方丈接口答道:“這位姑娘名叫郭素娟,乃是武當山光義道兄的高徒。”


    郭姑娘此時一心要實現她的希望,僅抬頭望了兩個老道一眼,又低下頭去,一股勁的割取茅草。


    清貞子噢了一聲,乃向天宏方丈打聽蒙麵人的來曆道:“在臨汝城犯下兩條人命案的兩個蒙麵人,大師已知道他的來曆嗎?”


    天宏方丈點點頭,伸手指向深穀中,道:“這穀中的蒙麵人,就是其中之一。”


    潔貞子師兄弟注目一望穀中,但見蒙麵人盤坐穀底一方巨石上,閉目調息如老僧人定,毫無舉動,對麵並排坐著六個大漢,圓睜目光,注視著蒙麵人。


    他們師兄弟見穀中的情形大惑不解,潔貞子首先開口問道:“大師,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天宏方丈答道:“這個蒙麵人即是張懸告白的人,他不但武功奇詭,而且性情古怪,他若是要動手殺死麵前的六個人,不過舉手投足罷了,但他要等六人的大援到達時,才肯動手一網打盡。”


    潔貞子詫異地接口問道:“那六人所等待的大援,大帥知道是何許人物?”


    天宏方丈道:“不知他們何時尊數十年前曾經轟動武林的天邪富立宗為盟主,所等的大援,就是天邪。”


    潔貞子聽了心頭一震,臉上即時變了色,駭然問道:“這人又在中原出觀,這樣看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武林劫數難逃。”


    清貞子也驚駭地道:“蒙麵人既然敢和天邪作對,他的武功恐怕在當今武林中,再難找出第二人了。”


    天宏方丈答道:“現在還不敢斷言,等會兒待信鴿把天邪帶到,雙方拚鬥之後,才能判出高下。”


    潔貞子又憂愁地道:“這兩人都對武林各派不利,最好是功力悉敵,拚個同歸於盡,否則……”


    落魄書生笑聲接道:“天下沒有這等如意的算盤,兩人之中若能除去一個,也算是武林之中不幸的大幸了。”


    天宏方丈道:“這個機會對我們相當有利,天邪一到,兩人勢必有一場驚險的拚鬥,結果不是同歸於盡,就是一死一傷,我們以逸待勞,乘機將未死的一個除去,武林各派從此無憂了。”


    落魄書生哂然道:“老和尚,你今年幾十歲啦,怎麽還這等的天真?”


    驀地……


    一隻信鴿由北方疾飛而來,跟著傳來一聲淒厲地長嘯,聲音尖銳、刺耳,聽得各人都駭然心顫。


    舉目一望,隻見一條人影已危立對麵峰頂,僅向穀底略一打量,立即騰空撲下,瀉落之勢,快如流星,驚駭之至。


    五人的目光,都被這人從千尺高峰瀉下的驚險鏡頭所吸,心中都在揣測這人必是天邪了。


    郭姑娘那麽驕傲的心性,也不禁驚詫地低叫了一聲。“呀!這是一種什麽輕功?”


    天宏方丈也不自覺地出聲,道:“好快的輕身法……”


    落魄書生在駭目之下,也不得不變了嘻笑的常態,胸頭急邃地起伏,在為盤坐穀底大石的蒙麵人暗暗擔憂。


    昆侖二子不相信人會學成飛鳥般的輕功,就他和師兄弟驚詫懷疑間,飛瀉而下的人,在距離地麵十丈高空使了個鷂子大翻身,飄然落到穀底六個大漢之處。


    六個大漢立即起立迎了過來,一齊跪下哭訴道:“盟主,我們栽了,大哥、二哥、九弟都被這蒙麵家夥殺了。請盟主為他們報仇。”


    天宏方丈等人都目不轉睛地注視穀底,見六個大漢對來人跪稱盟主,當然是天邪富立宗無疑。


    隻見他滿頭白發,有如剛從牢獄中放出來的囚犯,一尺多長的白髯拂胸,左手拿著一根黃竹杖,身穿一件寬大的長褂,而身子瘦同枯枝,實和外衣不相稱。


    天那一揚神目,威芒電射,向六人的臉上瞥一下道:“你們合九人之力,對付不了一個蒙麵小子,簡直丟盡了老夫的臉,真是沒出息,還不趕快站起來。”


    六個大漢磕了一個頭,諾諾連聲地站了起來,分列在天邪左右。


    天邪以不屑一視的目光,看著盤坐巨石上的蒙麵人。冷笑一聲,這一笑像冷得如冰窟內吹出的寒氣,令人聞之打顫不已,笑聲過後,又冷冷地,道:“小子,你也不打聽打聽,老夫天邪手下的人是可欺的嗎?”


    蒙麵人緩緩站起身子,兩個眼孔裏寒光如電射出,針對著天邪的眼光看來,雙肩一晃,身子如輕絮飄下巨石,落地毫無聲息,神態鎮定之極,雙手抬起筆拍寫道:“凡是武林人物,不論黑自兩道,奇人異功,我要個個殺盡誅絕,那管你天邪地邪!”


    天邪冷冷笑道:“嘿!嘿!小子,好狂妄的口氣,莫非你是近來出現江湖,張懸素絹告白的自稱受害人?”


    蒙麵人翻過怪拍,又舉筆書道:“不錯,你既然趕上了死期,要怎樣的死法,我一定成全你就是。”


    天邪自從橫行江湖以來就隻有他對人家說過這等的話,從來沒有人對他敢如此輕視,目光瞥了怪拍上所書的字,氣極反而狂笑,笑聲如同山崩地裂,令人震耳欲聾,笑聲一落,冷聲喝道:“小子,你有多大的能耐,敢誇此大口。”話畢,幹枯如柴的手臂,已緩緩地抬起。抬到平胸之際,雙臂骨節發出格格地怪響,已是凝聚了全身功力,欲一舉而斃蒙麵人於掌下。


    這緊張的情勢,看得隱蔽偷看的五個高手,心中直跳。


    天邪不知想起了什麽!又把凝聚功力,抬起的雙臂又放了下來。


    蒙麵人咧嘴一笑,從容不迫地舉筆書道:“我的能耐,罄竹難書,問問你的嘍羅,我殺他們兄弟三人的功力,能不能置你於死地?”


    天邪橫行江湖多年,見多識廣,從蒙麵人那對逼人的目光,和鎮靜的神態,就已測出對方的內功修為不在自己之下,心裏在猜測蒙麵人可能的來曆。因此雙掌欲發而止,看了怪拍的字,轉臉一望地煞星何光毅,道:“你們大哥二哥和九弟,究竟是怎樣被他擊斃的?”


    何光毅把大哥二哥和九弟三人的先後慘死情形,詳細地說了一遍。


    天邪聽了,心感驚詫,忖道:這人的臉貌,雖然看不出來,但他咧嘴一笑時,露出來的潔白又長的牙齒,歲數並不大,況且他隻是用筆代語,始終不說一句話,想是一個啞巴,那來的如此本領呢?


    他想要六人試試對方身手,看對方是何出身來曆,立即大喝一聲,道:“你等先用老夫傳授的‘接力掌法’,和他對兩招試試。”


    六惡有了靠山在旁,膽量突然壯大起來,聽盟主這一喝,立即開始行動,地煞星何光毅在前,其他五人依次序站成一條直線,距離都是相隔半步,各自把全身功力暗運於右臂,抵在前麵一人的背心上,最前立一人,自後麵五人結合的功力,輸送他身上後,頓時紅光滿麵,目神充足。


    蒙麵人看了他們的行動,就立刻領悟這所謂的“接力掌法”,他似胸有成竹地咧嘴一笑,提筆寫道:“隻憑他們的功力,恐怕還不濟事,最好是你這老不死的也接了上來,免得我多費手腳,就憑這一掌論勝敗。”


    天邪本人就算是驕傲的人了,但蒙麵人的驕傲自大,比他尤有過之而無不及。目光望著怪拍的書示,氣得險些爆炸破了肚皮。再也不考慮對方是何來曆,厲聲喝道:“臭小子,別這等目中無人,你先接他們這一掌試試。”


    何光毅同時大喝一聲,道:“預備……”


    後麵五人聞聲,加緊一送功力……


    突然……


    何光毅雙掌猛力向外一推,兩股“接力”掌力,如怒濤洶湧而出,掌風宛同狂飆怒嘯,夾排山倒海之勢,向蒙麵人胸前湧到!


    天邪富立宗傳授中原九惡的這套接力掌,是為專門對付硬拚掌力的,六惡的功力原本不弱,這一聯合集於一人身上發出,威力之猛,勁道之大,真是無與倫比。


    伏在穀口的天宏方丈等四人,都是當今武林中的一等一高手,誰也沒有看過這等猛烈的掌勢,當下看得目瞪日呆,吃驚不已!


    郭姑娘卻在一旁冷笑一聲道:“這種接力掌,真是其笨如牛。”


    她出道不久,年青見淺,那裏知道其中的奧妙,這種“接力掌”演熟之後,不管前後左右,均可對敵,而且最前麵主持發掌的人,在四麵應敵時,跺起連環步法,宛若龍騰虎躍,不僅行動快速,而且還能擾亂敵人的視錢,使對方有頭暈眼花之感覺。


    蒙麵人眼看六惡集中的奇猛力道撞來,不慌不忙,把金筆和追魂拍往腰間一插,左手迎著撞到的掌風,劃了一個圓圈,往左一帶,將擊來的掌勁,引向左邊撞去,右手掌心一翻一吐,打出一道強烈的掌風,直撞六惡為首的胸脯。


    先聞“蓬”的一聲,六人擊出的接力掌勁,被蒙麵人引播到左邊崖石,但見崖石被威猛的掌力,震塌了一大片,碎石向兩邊橫飛。


    蒙麵人右手擊出的一掌,力道雖不比六人的韌力掌猛,卻是乘虛還擊!六惡卻未料到敵人在應接己方掌力的同時,競有餘力用另一隻手發掌突擊,未待使出連環步法,掌風已經撞上身來,接著悶哼一聲,六惡一齊向後倒去,掌個帶魚銜尾,一個接一個,仰翻地下一動不動。


    天邪富立宗見蒙麵人競有這等深厚功力,心中甚感驚駭,趕忙舉起手中黃竹杖,接著向六人的穴道一個一個點去。


    說也奇怪,六惡受傷仰翻不動的身體,經過他的竹杖一點之後,居然比靈藥還有神效,隨即舒展四肢,個個滾身爬起,似是不會受傷一樣。


    蒙麵人裂嘴一笑,拿取追魂拍和金筆寫道:“別白費心了,就算你有點穴醫傷的本領,也救不了他六人的性命,最多僅能活半盞熱茶時間。”


    天邪看了看追魂拍上的字,冷哼了一聲,似是不信蒙麵人拍上所寫的話,隨口向六惡喝道:“你們運氣試試,有何不良反應?老夫不信醫不好。”


    他喝聲落後,以為六惡定會照他的話運氣,那知六惡人雖爬起,而立在當地,仍是目瞪口張,如同泥塑木雕一般,連他的說話,好似沒有聽到,理也不理!


    天邪被氣得大喝一聲,道:“你們聽到沒有……”


    話聲未落,忽地六惡果然如蒙麵人拍上書示,一個接一個的又倒了下去。


    天邪雖是一個不可一世的魔頭,但見了此等情景,也不禁大起驚詫,麵對重又仰翻地上的六惡,怔神不已!


    蒙麵人張口啞嘶了一聲,寫道:“你有什麽驚人的絕藝,趕快施展出來,我一起叫你死得心服口服。”


    天邪在江湖上橫行一輩子,那曾見過他人這等顏色,當下把他氣得麵色鐵青,兩眼冒火,大喝一聲,道:“小子你就接老夫兩招試試。”話畢,右手黃竹杖倏然點出一招“天花亂墜”,杖頭抖起一黃光,分點蒙麵的上盤各大穴道。


    蒙麵人身上就像包著鐵皮似的,眼見竹杖點來仍是不閃不避,待杖頭點到身邊時,微微晃動,隻見杖頭一滑而過,溜向一旁,而蒙麵人的腳卻分毫未曾移動。


    天邪因一招落空惱羞成怒,猛喝一聲,展開身法,一連點出六杖,杖杖點向蒙麵人身上的要穴,出手如電,挾帶銳嘯風聲。


    這六杖點擊不僅迅速絕倫,而且用足了勁道,一般武林人物受不起一仗,不說點中穴道,就是那股淩厲的杖風,也足以置人於死地。


    但蒙麵人卻始終不慌不忙,隻見他竹杖點到身上的刹那前,身子稍微一側,瞬眼之間六杖都從他身邊滑過,一杖也未點中。


    天邪活了一百多歲,見過不知多少武林高手,對敵的經驗和閱曆,不用說是非常豐富,他見蒙麵人從容避過六杖,那種鎮定的樣子,就知今天逢上了有生以來的勁敵。趕忙收斂輕敵之心,竹杖忽然一慢,臉色也變得沉重得起來。


    潔貞子見蒙麵人有這種令人不可思議的奇奧的武學,心裏大起驚駭,喟聲歎道:“這人若沒有其他製服的辦法,僅憑武功與他對敵,恐怕當今各大門派都無此能耐,這場劫數看來是無法消彌的了!”


    天宏方丈聽了,也黯然傷神道:“是啊!昨夜假使沒有申施主那幅人像圖,阻止了蒙麵人的屠殺,不僅貧僧早登極樂,恐伯少林寺的基業也要毀於蒙麵人的手下。”


    落魄書生微微一笑,道:“老和尚,不要認為災劫已過,可知那張圖像,已被人搶走,若蒙麵人再度到你們的和尚廟去,那時老和尚登不登極樂,還不敢說呢!”


    天宏大師念了一聲佛號,道:“老衲就是要登極樂,也非拉施主一同不可。”


    此際,天邪已施展出他獨創的八八六十四招黃竹杖法,繞著蒙麵人,連續的點出。


    看來比先前緩慢了些,而勁道卻比先前更加勁猛,杖杖相連點出,有如瀑布倒瀉,綿綿不絕。


    蒙麵人始終站在原地未動,隻是身子轉來轉去,或是左側右晃,或是縮身縱高翻身,霎時避過了四十多招,他竟未還擊一招。


    天邢眼看自己獨創的六十四招黃竹杖法,施展了四十八招,仍奈何蒙麵人不得,突然住手,喝問道:“小子你為何不動手還擊?”


    蒙麵人咧嘴一笑,寫道:“我不動手則罷,若是一出手,你就要走上黃泉路,我讓你盡展所學,死得心甘情願。”


    天邪見他讓自己攻了四五十招,連一根毫毛都未傷,不禁心中大感駭異,暗道:我這套杖法,在沒有被神僧了空禁錮之前,就揚名江湖,這幾十年來我又下了不少的功夫,難道我真的年紀大了,功力退了不成。


    心念一落,立即轉身向右邊崖壁走去。


    蒙麵人迅速地橫跨兩步,擋在他的麵前,平拍書寫罵道:“此穀已是你的葬身之地,難道你還想走得了嗎?”


    天邪放聲大笑,道:“老夫縱橫江湖數十年,怕過誰來,不見真章,老夫絕不離開此深穀。”


    蒙麵人又寫道:“諒你也離不開。”向左跨了一步,讓他走過去。


    天邪走至離崖壁八尺之處,站住腳步,蓄勢一杖點向崖壁,隻聞“轟然”一聲,注目望去,崖壁依然無損。他目光楞楞地凝視杖點之處,頹然歎道:“我真的老了,不中用啦,這樣看來,禁錮九十年的仇恨,真要隨我這幾根老骨頭,永埋地下了!”


    望著懸崖怔了一陣神,又暗自問道:我點出的力道並不小呀!崖壁竟然毫無損傷的?……


    腳步緩緩定近崖壁,伸出向竹杖所點之處一摸,突然喜上眉梢,毫氣大發,大笑一聲,道:“我那裏是老了,以我這等功力,不但可以雪九十年禁錮之仇,還可威震江湖,領袖武林……”


    竹杖所點之處,現出有籮筐那麽大的一個圓圈,經手一摸,岩粉紛紛順手掉落,他試用竹杖往點成岩粉的岩壁裏一插,三尺來長的竹杖,就似插入沙堆裏一般,沒有用一點勁,完全部沒入。


    經過這一試驗,天邪確定自己的功力有進未退,不由精神大振,倏然一轉身軀,身形猛地拔起,呼的一聲,掠空飛到蒙麵人的麵前落下,大喝一聲,道:“小子,你是誰人的門下,今年幾歲,竟然功力堪與老夫抗衡?”


    蒙麵人瞧了天邪一眼,揮筆寫道:“出身年齡無可奉告,既然明自我的功力,就痛痛快快的自絕了吧,免得臨死前再白耗氣力,保持一點元氣,也好到陰閻去做個雄糾糾,氣昂昂的老鬼。”


    天邪看完了追魂拍上的字後,氣得胸前白髯根根翹了起來,一聲大喝,一揚右掌,猛然劈出。


    這一掌是他氣極而發,用出畢生的功力,掌勁如狂飆驟起,萬馬奔騰般,向蒙麵人身上撞來。


    蒙麵人鎮定如常,在奇猛的掌風撞到時,倏然橫跨出去,堪堪避過,即從容提筆寫道:“快把壓箱底的本事,盡量施展出來,不到要你死的時候,我絕不還手,你放心攻擊就是。”


    天邪這一掌,勢道之強猛,看得伏在穀口的五人,無不暗暗驚駭,郭姑娘雖痛恨蒙麵人的羞辱,但也不覺替蒙麵人捏把冷汗。


    那知蒙麵人竟輕而易舉地避過,當下又變了一種心情,除可惜未打到他外,更產生了對他的武功起了嫉妒,暗罵一聲,道:“這個死鬼,不知從那兒學來這一身驚人的武功?”


    天邪因一擊不中,又遭對方侮辱,氣得七孔生煙,暴喝一聲,放手攻擊。


    他此刻心無顧忌,因蒙麵人已表明態度,絕不還手,故掌劈、拳擊、指戳,著著向蒙麵人的周身要害大穴招呼。


    攻勢一經展開,威勢之猛,真似狂風海嘯,一招緊似一招,綿綿不絕,而且掌力掌風,愈攻愈強,招術愈打愈奇。


    天邪這一番快攻,少說在一百招以上,初時還能分出兩人的身形,後來竟變成二團滾滾黑影,再經被掌風震揚的沙石,迷漫空際,連二團黑影也模糊不清了。


    在穀口偷窺的五人,心情也隨這驚險的搏鬥,而愈加沉重,緊張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半晌,潔貞子轉過一口氣,輕聲歎息,並自言自語道:“想我闖蕩江湖數十年,會過不知多少高人,也見過不知若幹次拚鬥,卻沒有見過像這等激烈的場麵!”


    天宏方丈也感慨不已,暗道:少林派雖具有多種武林絕學,每一代出色的弟子也不在少數,但真正能出人頭地,練有本門各種絕學的,實在還是有限,若和他們這等奇詭的武功相比,委實差得太遠,這樣看來,不過徒具虛名而已。


    落魄書生見天宏方丈,滿麵頹然神情,就知他心中有所感觸,瞥了他一眼,笑道:“老和尚,不要泄氣,沒有到性命相關的時候,當然難看出自己功力深厚,若真到性命真拚之時,打起來也不會比他們遜色。”


    不久,迷漫空際的沙石塵土,漸漸地下沉稀薄了,天邪和蒙麵人的身形已停止搏鬥相對坐在穀底,各自閉目調息,大概雙方的功力,都已消耗過甚。


    清貞子突然長身站了起來,道:“大師,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趁他們兩人精疲力竭的時候,我們衝下深穀去,把兩人一同除掉,倒可挽救一場武林浩劫。”


    天宏方丈心中甚感為難,若不就此機會,把兩人毀了,今後武林道,不知要被這兩人鬧成什麽樣子,何況天邪聲言還要去少林寺導仇,但是乘人之危,又非他身為出家人及一派之尊所願為,心中猶豫不決,急切間不知如何答複。


    落魄書生向郭姑娘望了一眼,微微一笑,道:“郭姑娘,這是好機會,有意衝下去出口怨氣嗎?”


    郭姑娘是何等聰明的人,一看落魄書生的臉色,就知道他說話的含意,回瞪了一眼,冷笑道:“我雖是未學後進,縱然不能出心中這口怨氣,但也不願做乘人之危的卑鄙小人。”


    清貞子聽出落魄書生及郭姑娘間的問答,有意在對他嘲笑,不禁又羞又怒,也冷笑答道:“姑娘這番說話,倒顯得貧道心地有欠光明磊落,既然貴派不怕他們兩人侵擾,難道敝派就束手無策。”


    天宏大師見雙方針鋒相對,而且郭姑娘的個性又非常倔強,怕在這時候吵將起來,驚動了穀底兩個惡魔,於大家的生命都有威脅,趕忙勸說道:“兩位不必爭論,他們兩人不分勝負,決不會罷手,何必先自亂章法,招致危險?”


    郭姑娘又向潔貞子冷笑一聲,淡淡地說道:“久聞昆侖派的‘連環劍法’天下無敵,區區一個蒙麵人,自然不足畏懼。”


    潔貞子見姑娘的說話,刻薄尖酸到極點,忍不住臉色一變,低哼一聲,道:“武當派向以劍術稱著武林,貧道自不量力,倒要向姑娘領教幾招試試。”一擺手中長劍,大有立刻動手之勢。


    郭姑娘很不屑地瞧了潔貞子一眼,也冷哼一聲,答道:“如果道長有意賜教,姑娘當舍命奉陪。”


    潔貞子雖然道力高深,修養有素,但也無法忍受郭姑娘再三出言輕視,身形一晃,飄落姑娘身前,喝道:“姑娘就請亮劍,貧道倒要先瞧瞧你憑何絕學,敢肆意挑釁?”


    郭姑娘的身子也緩緩地移前一步,一擺手中長劍,冷冷地答道:“蒙道長瞧得起本姑娘,最好你們師兄弟一齊動手吧。”


    潔貞子長眉一揚,怒道:“姑娘好大的口氣,就是你的師父光義道長,也不敢如此對我們兄弟。”氣極之下,顧不得尊卑身份,長劍一揮,先行動手,一招“迎風斬草”振起一點寒光,罩向姑娘的身上。


    郭姑娘一振劍身,招使“落英繽紛”,灑出一片劍花。硬把罩身的一片寒光,逼了開去。


    潔貞子決心教訓她一頓,不待她發動還功,盡速搶占先機,連續攻出六劍。


    這六劍快速無比,都是昆侖派“連環劍法”中的狠招,威勢淩厲異常,劍光澈豔,令人眼花繚亂。


    郭姑娘盡得武當劍術精髓,加之生性高傲,那把潔貞子放在眼下,一聲冷笑,伏魔劍法應手使出,幻起一片星光劍影,浮雲無岸,霎時把六劍盡數封架開去。


    潔貞子覺出姑娘出手不凡,已盡得武當真傳,劍光淩厲生風,功力不遜於己,而且出手劍招奧妙絕倫,不由暗暗心驚,忖道:武當派的劍法,確實名不虛傳。


    於是盡棄輕敵之念,抖擻精神,再想搶攻,落魄書生突然躍了過來,正色說道:“大家不想想,我們目下所處的是什麽環境,還容得自相作意氣之爭嗎?尤其道兄幾十歲的人了,竟和她一個小始娘一般見識,不怕別人見笑嗎?我落魄書生這幾句不足輕重的話,若道兄聽得人耳,就請暫時停手,等大家逃出眼前劫難之後,易選擇一個地點,不管誰向誰討教,我落魄書生倒願意瞧瞧兩派名揚江湖的劍術。”


    這一席話,說得不但語氣很重,而且言正詞嚴,叫潔貞子聽到耳中,比摑耳光還要難受,可是又不便反臉。


    潔貞子苦笑了一下,愧然答道:“承蒙申大俠指教,貧道終身難忘。”話畢怏怏退回原處。


    落魄書生聽他這兩句話,語帶雙關,暗道:你這牛鼻子若要記我落魄書生之仇,簡直是自討苦吃,我不在你這老道的鼻子上,穿根繩子當中牽,我也不姓申。


    郭姑娘不但不感激落魄書生的排解,反而很不高興地瞧了他一眼,埋怨地道:“多嘴老雞婆!”


    落魄書生見兩麵不討好,心中也不禁有氣,突然伸手在自己的臉上,左右摑了一個巴掌,道:“嘴巴癢該打。”


    郭姑娘被他這怪異的舉動看得忍不住噗哧一笑,問道:“老公公痛不痛,這是何苦啊。”


    落魄書生知道姑娘的性格十分倔強,先表麵不高興,是為爭自己的麵子,而她這兩句話中,卻對他又好像有點關心,乃尷尬地一皺眉頭,道:


    “打在我臉上,痛在我心上,誰要你多嘴來問我。其實麵頰很痛,你甜嘴甜舌的叫‘老公公’。我心裏一甜,就不痛了。”


    郭姑娘嘴巴一撇,道:“我真是饒舌。”也學落魄書生的樣子,伸出玉掌,也在自己的臉上打了兩巴掌,而後怏怏地坐了下來。


    天宏大師念了一聲佛號道:“申施主,你也是幾十歲的人了,怎麽還是小孩子脾氣,快過來吧,那兩個仇敵調息一陣,又恢複原啦。”


    落魄書生微微一笑,學著潔貞子的口氣,道:“老和尚這番教訓,不管對不對,落魄書生兩腳不撐大門,絕不會忘記。”


    天宏大師見這局麵,火藥味很重,時時刻刻,都有自相殘殺的可能,希望見到天邪和蒙麵人早些決一勝負,也好趕快離開這裏。


    注目向深穀中一望,兩人都站了起來,隻見蒙麵人又在追魂拍上寫道:“還有什麽絕著沒有?”


    天邪看了看寫在拍上的字,略一思索,道:“有是有,但我不想再與你打下去了。”


    蒙麵人寫道:“你甘心認輸了。”


    天邪道:“在武功上,我絕不比你強,不信我們就再交換幾掌試試。”


    蒙麵人寫道:“你若和我對掌,我隻三招,就非置你於死地不可,你自己考慮,願死在我的掌下,還是自絕的好。”


    天邪道:“這是你的規矩嗎?”


    蒙麵人點點頭寫道:“不錯,是我自己定的,對人交手隻限三招。就要置對方於死地。”


    天邪道:“我為了要證實我的話,在武功掌力上不弱於你,我們兩人各向崖壁擊一掌試試看,可以嗎?”


    蒙麵人又點點頭,寫道:“行。”


    兩人走近崖壁,各自運勁向懸崖擊了一掌,但被掌力震碎的幅圓和深淺,挖開一看半斤八兩,誰也不比誰的力道大。


    天邪說道:“如何,我說的不假吧。”


    蒙麵人寫道:“既然知道武功你我相等,但為什麽又甘願服輸,使我不解。”


    天邪道:“你勝我的是四個字。”


    蒙麵人寫道:“四個什麽字?”


    天邪道:“沉實穩健。”微微一停,又道:“我輸給你的也是四個字。”


    蒙麵人厲道:“又是四個什麽字?”


    天邪道:“心浮氣燥。”


    蒙麵人寫道:“你既是明白個中道理,又為何不在‘沉著穩健’上求勝呢?”


    “唉……”天邪長長地歎息了一聲,接著說道:“沉著穩健四字,不是人人可以做得到的,我在這四個字上,暗中不知下過多少工夫,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學藝是靠聰明有恒,那沒有什麽困難,沉著穩健一半是個人修為。”


    蒙麵人寫道:“我見你一大把年齡,不便過份相逼,既是甘敗服輸,就自己動手廢除武功,留你一條老命,願意不願意?”


    天邪先是臉色一陣驟變,既而又恢複原態,淡淡地答道:“老夫素有硬漢之稱,既然甘願認輸,自然任憑處置,反正已有這把年紀了,再苟且活下去,也是索然無味,但老夫一生沒有向人低過一次頭,請求過一件事,今天破例向你請求一次,望能成全老夫。”


    蒙麵人寫道:“請說,隻要不礙事,無不答允。”


    天邪道:“老夫被少林寺了空和尚,禁錮九十年,這個仇恨未報。”


    蒙麵人寫通:“是不是容你報仇之後,再廢除武功?”


    天邪點點頭,道:“就是這個請求。”


    蒙麵人寫道:“多少時間為限。”


    天邪心中略一琢磨,忖道:我如果能順利取到那柄“意形劍”不怕你武功再奇奧,也能把你製於死地。


    心念一轉,說道:“這裏到少林寺,來回不過四百餘裏,相信六個時辰就可往返,以十二個時辰為限,到時老夫一定轉來這裏,當你的麵前廢除武功。”他口說到少林寺,心中卻想去覓取盛傳武林的意形劍。


    蒙麵人信以為真寫道:“九十年是很長的歲月,了空和尚不一定還活著。”


    天邪道:“就是了空死了,老夫也要把少林寺當今的長老和尚殺上十人以消仇!”


    天宏方丈聽得心頭一顫,合掌呐呐祈禱,道:“蒙麵施主,祈你慈悲,不要答應他的請求……”


    落魄書生笑道:“老和尚,這是幹嗎?就是蒙麵人答應他的請求,難道你少林寺的和尚,都是被捆了手腳的不成。”


    但見蒙麵人寫道:“你這是幫我做事,我答應你,但不管你能不能達到目的,必須依限回來,我在此等候。”


    天邪點點頭,道:“從我口中說出來的話,向不食言。”


    蒙麵人寫道:“好,一言為定,你就快走吧。”


    天邪拱手一叩禮,立即旋身,直向穀口疾馳而來。


    天宏方丈見蒙麵人答應了他,竟然失了往日的鎮定,隻急得手足無措,又想立即轉回去,又想就地狙擊,臉上起了數次變化,心頭逐漸不定。


    落魄書生笑道:“老和尚,別緊張,我們先動手狙擊,萬一狙擊不住,再作打算不遲。”


    天宏方丈經落魄書生這一壯膽,豪氣油然而生,點點頭,道:“施主說的不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郭姑娘嬌笑一聲,道:“剛才你們笑我笨,我若放一把火,他們就出不了穀口,雖不能致他們的死命,但至少可以耽擱攔他們些時間。給大師有充裕的準備。”


    天宏方丈道:“郭姑娘,趕快去點燃起來吧。”


    郭姑娘在地上拾了一把於草,轉身躍到剛才堆草之處敲燃火折子點著火勢,待著燃燒起來之後,立刻擲到草堆上去。


    她計劃周到,上麵堆的都是幹燥的樹枝茅草,霎時劈劈啪啪燃燒起來。


    郭姑娘乘勢揮出兩掌,掌風助長火威,若大的一堆茅草頓成燎原,烈焰騰空,煙霧彌漫,整個穀口變為一片火海。


    落魄書生見她放起火來之後,向天宏大師一揮手,道:“老和尚,我們趕快去監視,若天邪衝過火勢,躍出穀口,我們就勢動手狙擊,免得在這裏先受蒙麵人的威脅。”


    天宏方丈道:“火勢不加柴草,燃燒不了多久,就會熄滅了。”


    郭姑娘道:“你們走吧,這裏由我負責。”


    天宏方丈點點頭,道:“這裏首當其衝,郭姑娘一個人留在這裏,老衲放心不下。”


    落魄書生見天宏方丈顧慮姑娘的安危,突然改變主意,道:“好,我們就伏在此,看看動靜再說。”


    話聲甫落,隻聞一響雲霄厲嘯,放眼一望,天邪己到穀口。


    但見他奔至火堆邊,略一端詳,立即拔身騰空,沿著他們伏身的對麵懸崖絕壁揉身而上,那種輕靈的身法,晃如猿猴一般,快得無與倫比。


    落魄書生突然一挺身,揮手說道:“老和尚,我們趕快繞過對麵去狙擊,若讓他爬上崖背,恐怕追不上他了!”身形一曲,當先躍去。


    天宏方丈見落魄書生這等熱心,心中甚是感激,也立刻尾隨他的身後躍去。


    潔貞子和清貞子自然不能見危不顧,被此招呼一聲,也仗劍跟著兩人向前疾馳。


    他們四人剛繞到深穀的那一邊山腳,恰好和天邪碰個正著。


    天邪見四人橫身阻住去路,突然收住前撲的勢子,指著天宏方丈冷冷的問道:“你是哪個和尚廟的禿頭?”他未想到在此遇到他們,以為也是奪劍而來。


    天宏方丈欺前一步,合掌當胸答道:“老衲法名天宏,黍掌當今少林寺掌門。”


    天邪臉色一沉,又冷冷的問道:“了空禿頭死了沒有!”


    天宏方丈道:“師伯祖,久未聽到音訊,不知隱居何處?”


    天邪怒喝道:“滿口胡說,了空禿頭是你的長輩,那有不知之理,你想隱瞞不說,我就先割下你的禿頭。”


    天宏方丈道力深厚,修養有素,雖見他聲色懼厲,仍然很委婉的說道:“師伯祖雖是本寺前輩,但隱居何處,貧僧確實不知,絕不是有意隱瞞。”


    天邪雙眉一揚,目光如電,逼視著天宏大師,厲聲喝道:“老夫和人有一項約定,沒有多餘的時間去尋訪了空禿頭,隻好割下少林寺當今十個長老的頭抵罪,你既然先來送死,就趕快自己把頭割下,免得老夫動手。”


    天宏方文念了一聲佛號道:“施主和敞師伯祖有什麽恩怨,應該找他當麵了結。卻不能妄殺無辜。”


    天邪大喝一聲,問道:“你割不割下頭來?”


    天宏方丈聽他言詞咄咄逼人,雖是心頭冒火,畢竟是一派掌門人風度,暫時按捺住火氣,喧了聲佛號,道:“尊駕這等狂妄自大,貧僧隻有勉力周旋,結局如何?恐怕不會如你想像。”


    天邪一沉臉色,怒道:“老夫言出必踐,敢不聽老夫之言,是多找罪受。”


    站在一側的落魄書生和潔貞子師兄弟,見他氣勢淩人,也不禁冒火,落魄書生首先冷笑一聲,道:


    “天宏老和尚,已是當今領袖武林的人物,可不是小孩子,你想用大話逼人把頭割下,那有這麽容易的事。”


    天邪冷哼一聲,道:“要我動手之後,才肯把頭割下,是也不是?”


    天宏方丈忍不住氣道:“有意見識名震江湖的天邪,究竟有何絕技,敢大言不慚!”


    天邪暴喝一聲,道:“好個不知好歹的禿頭,老夫就讓你見識見識。”右掌一揚,劈了過去。


    他功力深厚,雖是輕描淡寫的擊出,但掌勢十分強猛。一股淩厲無比的勁道,直撞過來。


    天宏方丈見撞來的力道,甚是猛烈,本不想硬接,但因身為少林寺一派掌門之尊,若不敢硬接一掌,當著昆侖派師兄弟麵前,今後少林寺威名,將要掃地。


    心念如電閃過,右掌一揚,硬把猛烈的一掌接下。


    天邪這一掌,勁道之奇猛,潔貞子師兄弟暗暗心驚,但見天宏大師揮掌硬自接下,又不覺暗暗欽佩,忖道:少林寺的劈空掌力,界然是名不虛傳,不傀受武林各派尊崇。


    落魄書生仔細看兩人對擊的掌勢,老和尚雖接下了一掌,但覺很感吃力。忖道:老和尚功力雖甚深厚,但和天邪相比,卻遜色不少,這樣看來,恐難接下他十招,就要落敗。


    天邪冷哼一聲,道:“老夫過去在江湖上闖蕩時,就很少有人敢硬接老夫的掌勢,如今老夫又埋頭苦練了九十年,禿頭竟然能硬我一掌,倒是難能可貴之至。”


    落魄書生縱聲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當今武林之中,人材輩出,你們那老而不死的一輩,算得了什麽?不但有人能接下你的掌勢,還有人讓你攻上幾百招不還手呢?”


    這幾句話,無異一把利刀刺痛了天邪的心,頓時臉色驟變怒聲喝道:“你敢胡說八道,當麵羞辱老夫?”


    落魄書生淡淡一笑,道:“這是事實呀!那蒙麵人還在穀中,怎說我胡說八道哩!”


    天邪再也難忍羞辱,喝聲:“你接老夫一掌試試。”右臂一晃,運足渾身功力。掌心平胸推出。


    這一掌是他平生功力所聚,威勢比第一掌要猛烈一倍以上,掌勢出手,勁風呼嘯,直向落魄書生當胸撞去。


    落魄書生身形一晃,向左橫跨五步,讓過一擊。笑道:“老不死的,不要心燥,你和老和尚打完之後,我落魄書生一定要討教的。”


    天邪正欲揮掌再攻,聽他這一說,不禁心頭一震,把揚起的掌勢放下,忖道:老夫數十年不在江湖上走動,人心倒是大大的變了,個個的心地都是如此狡詐陰險,好像都知道老夫心情浮燥,專找我的弱點進攻,人心可怕啊!可怕。


    落魄書生見他突然停手不攻,又哈哈大笑一聲,道:“你這老不死的若想憑幾手老古董,再想重在江湖上立名揚威,那是打錯了主意,你的那一套武學,已不合潮流落伍了啊!”


    天邪看他盡情地用話詞激動自己的心性,忽然想起剛才敗在蒙麵人手上的沉痛教訓,當下強自克製衝激,暗道:我不能再上他的當,剛才心浮氣燥,落得在十二個時辰將要廢除武功,若再浮燥進攻,讓他們有機可乘,幾十年禁錮之仇,豈不是真要隨這幾根老骨頭,永埋地下了!


    此念一生,立刻鎮定了下來,淡淡地一笑,道:“別這等狡猾,老夫不會上你的當。”


    落魄書生冷笑一聲,怒道:“你究竟動手不動手,若不想兩根老頭丟在這荒山野嶺,就趕緊轉回深穀,履行諾言,自行廢除武功,留下一條要死不活的老命,再吃上幾年老米飯。”


    天邪性情本來就很暴燥,是剛才吃了大虧,受了教訓,才強自克製,經落魄書生連番諷刺,又忍不住舊性複發,大喝一聲,右掌一晃,一招“狂風衝波”,疾向落魄書生斜肩劈下。


    天宏大師搶上一步,站在落魄書生前麵,雙掌向上一揚,把天邪發出排山倒海的掌架開,道:“老施主,你要找的對象是貧僧的師伯祖,貧僧自不量力,願以少林寺掌門的身份,代敝師伯祖接你幾招試試。”


    天邪怒喝一聲,道:“誰先誰後都是一樣,反正你們在場的四個人,一個人也休想活著離開!”話畢,雙掌運足真力,平胸連續推出。


    天宏大師接了他兩掌,見他的掌勢勁猛力沉,心中暗自驚駭,但他乃是當今武林中領袖人物,不肯向人示弱,強自運氣,把生平功力暗運兩臂,一見天邪雙掌推到,立時雙掌往外一推,又硬接了一招。


    這一招雖然勉強接了下來,但是雙方的功力,已很顯明區分出了深淺,天宏方丈腳步一浮,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個大步。


    天邪仍站在原處,腳下沒有移動分毫,隻雙肩微微晃了一晃。


    落魄書生籲了一口氣,暗自忖道:老和尚若一味的和他硬架硬接,恐怕接不上五招,就非當場受傷不可。


    天邪一揚雙眉,大喝一聲,道:“你若能再接下老夫這一掌,不但放你們四人逃生,了空和尚的恩怨,也從此一筆勾銷。”運足全力,倏然擊出。


    這一掌是賭注的一擊,天邪把一生的功力,都聚集在這一擊之上,威勢非同凡響,掌勢推出,呼嘯而來,激猛的勁風,吹得四周茅草樹木,齊根掀起,飄向空際。


    天宏方丈雖是驚愕天邪的掌力威勢,但抱定一死挽救眾生之心,不閃不避,雙掌平胸疾速推出。


    但覺那疾猛逼來的力道,重如山嶽,壓頂撞來,自己推出的掌力,不但抵擋不住,反而匯和天邪擊出的力道,回撞到自己的身上。


    一聲悶哼起處,隻見天宏方丈龐大的身軀,被那強猛的掌力震得騰空飛起,拋出一丈之外,才跌坐地上。


    天邪一掌把天宏方丈震了出去之後,乘勢躍身揮掌向落魄書生攻來。


    潔貞子師兄弟,有意露一下他們本派劍術,雙雙仗劍欺前,擋在落魄書生前麵,雙劍同時向前指,抖出一片耀目劍花,硬把天邪擊出的掌勢封架回去。


    潔貞子微微一笑,道:“貧道師兄弟,也想領教幾招絕學。”


    天邪冷哼一聲,忽道:“你們兩個牛鼻子,就是聯手攻擊,也難接我十招,還是自己把頭顱割下,免得老夫多費手腳。”


    落魄書生見他們師兄弟,搶先出手,知道他們有意炫耀,毫不以為意,立即轉身向天宏方丈麵前躍去。


    隻見天宏方丈麵色灰白,雙目緊閉,知他受傷不輕,趕忙俯身下去右掌抵在他的“命門穴”,問道:“老和尚,怎麽樣了?會不會登極樂世界。”


    天宏方丈微睜雙目,長籲了一口氣,噴出一口鮮血,喧了一聲佛號,道:“老衲死不了,請施主放心。”


    驀地,穀口傳來一聲淒厲的驚叫,天宏大師聞得心頭一震,猛地又噴了一口鮮血。


    落魄書生微微一驚之後,又笑聲說道:“老和尚這一下,大概真要走上西天的道路了,沒有被掌力震死,恐怕要被這驚叫聲嚇死。”天宏方丈有氣無力地低聲答道:“施主在這種情形下,猶風趣妙生,實使老衲佩服。還是快去看看郭姑娘吧,不知是否遭了蒙麵人的毒手?”


    落魄書生一縮抵在天宏方丈“命門穴”的手,道:“這時我趕去也救不了她,若把蒙麵人引來,我們就注定死命了,老和尚還是趕緊運氣調息療傷吧,死不了還得有架好打哩。”


    轉眼一望潔貞子師兄弟,隻見兩人手中兩支長劍,有如蛟龍飛舞,劍光中刺出點點寒星,晃似瑞雪飄飛,銀河星瀉,不覺暗自欽佩道:“昆侖派的劍法,果然名不虛傳,怪不得他們師兄弟這等托大。”


    但見天宏揮動手中黃竹杖,幻起一片杖影,黃光閃閃,與劍光糾成一團,不時響起叮叮當當之聲。


    潔貞子師兄弟手中的長劍,都是削鐵如泥的無上利刃,就是不能把天邪手中的黃竹杖削斷,反而被黃竹杖碰了開去。


    落魄書生渾身是膽,不知道什麽叫怕,但也看得心頭微微起驚,忖道:這老不死的,內功真練到能化氣成鋼的境界了啊。


    潔貞子突然大喝一聲,師兄弟兩人的劍法同時驟變,刹那之間,連續各自攻了八劍。


    這八劍都是昆侖派連環劍法中的絕招,劍勢威猛絕命,迅速無比。


    但見天邪揮動黃竹杖,輕輕鬆鬆的把十六劍完全對架開去,連腳下都沒有被逼移動一下。


    清貞子怒喝一聲,展開身法,疾速搶攻,眨眼之間,單獨連續攻了四劍。


    潔貞子較師弟沉穩,見師弟動了怒火,在大敵當前之時,激怒出手,那是最容易招上殺身的危險,趕忙輕咳一聲,說道:“師兄沉著應敵,不可燥急。”


    清貞子一經師兄提醒,趕忙收斂心神,劍勢忽然緩慢,由搶住先機的快攻,易為守勢。


    天邪突然大喝一聲,道:“你們兩個牛鼻子,也想在‘沉著穩健’四字上勝我嗎?那還早的很哩。”揮動黃竹杖,打出一陣搶攻招式。


    他展開快攻之後,隻見杖影翻飛,杖風呼嘯,杖杖相連,綿綿不絕的攻出。


    潔貞子見他展開反擊後,杖勢淩厲絕倫,不禁大感驚駭,忖道:我們昆侖派的劍術,在目下武林之中的聲譽,僅次於武當派,我合師弟之力,仍不能取勝,豈不要傷損本派的威望?


    此念一動,不覺激起好勝之心,向清貞子招呼一聲,道:“留神配合出手。”即時施展“連環六十八劍”中最利害的三招“氣化三清”、“三清臨位”、“清虛幻影”從左攻擊。


    清貞子配合師兄從右攻出。


    這六劍的威勢銳不可當,而且精奧無匹,每一劍都能虛實並用,隨機變化製敵。


    豈知當前這個魔頭,不是平常之輩,在他一生之中,那種厲害的劍術沒有見過,尤其閱曆經驗,更有超人的卓識。


    隻見他手中黃竹杖左遮右攔,或掃或點,或架或迎,毫不費勁的把潔貞子師兄弟一輪銳厲攻勢化解,然後猛喝一聲,道:“老夫要割你們的頭顱了!”一道黃光帶起一條人影,猛向潔貞子的劍光中衝去。


    動作如電,身法輕靈。


    但見他竹杖一揚,隻聞“叮當”一聲,潔貞子手中的長劍,被震的飛向半空,腕骨也被震脫臼了。


    清貞子見師兄遇險,躍身一劍,猛向天邪背後刺去。這一劍他意在救人,把全身功力都運聚到右手劍上,長劍帶起嘶嘶劍嘯,威勢奇猛驚人。


    天邪震飛潔貞子手中長劍之後,右手箕張,疾向潔貞子頭上抓去,想把他的頭顱活生生的扭了下來。


    但覺身後劍風襲到,倏然旋身一招“力封天門”,竹杖往上一揚,硬把清貞子威猛的劍勢擋開。


    清貞子手中長劍,雖未被震脫手,但右臂已麻木不能動彈,似乎骨節也脫了臼,身子也隨著向右旋轉,正好背向老魔頭。


    天邪獰笑一聲,左手疾伸,向清貞子後腦抓去,清貞子雖覺勁風襲到後腦,但閃讓己感不及,隻得雙目一閉,準備羽化登仙。


    驀地,隻聞落魄書生大喝一聲,道:“老不死的,別先得意,落魄書生還有一套沒有施展哩。”猛地一拳,直向天邪老魔擊去。


    天邪若不撒手不閃過,他那顆頭顱就是鐵皮包的,非被落魄書生這一拳,擊得腦汁四溢不可。


    他顧不得再傷清貞子,趕忙一縮手,向後疾退兩步,倏然一側身,圓睜電目,注視著落魄書生。


    落魄書生說道:“看看我這一拳。”呼的一聲,又是一拳打了過去。


    他這一拳勢道之強,簡直駭人聽聞,就是天邪那等深厚宏功力,也不禁暗吃一驚,眼見拳勢來到,也不敢硬接,慌忙閃身讓過。


    落魄書生又是一聲大笑,道:“老不死的,有意謙讓嗎?”


    天邪見他的拳有點怪道,忖道:看他的拳勢,好像是龍虎拳……


    心念一轉,大喝一聲,道:“你是不是老樵子費平濤的徒弟。”


    落魄書生笑道:“我沒有拜過師,費平濤是何許人?我也不認識,本人這套拳,是我老哥哥的真傳,你瞧得上眼嗎?”


    天邪點點頭,道:“還過得去,不失老樵子的真傳。”


    落魄書生縱聲一笑,道:“豈止得到真傳,簡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天邪本是一肚子火,見他如此自拉自唱,也忍道:“老夫活了一百多歲,今天初次遇到你這個自吹自擂的人,真好厚的臉皮!”


    落魄書生淡淡的說道:“你笑我落魄書生的臉皮厚,可是比不上你的厚,我一生還沒有向人低過頭,也沒向人家求過一件事,抱著頭可斷,血可流的主意,絕不向人家低聲下氣,而你活了一百多歲了,竟會向一個二十歲的小夥子哀哀求情,這不但是厚臉皮,簡直是丟盡了你十八代祖宗的醜。”


    他存心要再度激起天邪大發雷霆,這一席連說帶罵的話,莫說心高氣傲的老魔頭忍受不了,就是普通的人聽了,也難克製心中怒火。


    天邪聽了隻氣得額頭上青筋如蚯蚓爬行,飄胸長髯豎起一尺高,怒喝一聲,道:“你敢罵我祖宗。”


    落魄書生頭一揚,冷冷答道:“罵了你又怎樣?”


    天邪被氣得鋼牙挫得格咬格吱亂響,憤恨地喝道:“老夫要你的命。”


    落魄書生右手提拳,向空中一晃緩緩的說道:“等著瞧吧,誰要了誰的命?”


    天邪冷哼一聲,道:“好大的口氣,就是老樵子也不敢如此對老夫放肆,老夫倒要試試你有什麽真章實學,”右掌猛運功力,迅速拍出一掌。


    落魄書生橫身躍開兩步,哈哈大笑,道:“本人胸羅萬象,上及天文,下至地理,無所不通,無所不曉,十八般武藝件件皆精,你有什麽老古董,盡其所有施展就是。”


    天邪見他隻閃讓而不接招,同時滿口自吹法螺,微微一怔,忖道:這人真個油滑難惹,老夫倒不可大意,著了他的道兒。


    於是,強製壓製怒火,喝道:“你這等的瘦母雞,阿不出硬屎,老夫看你除了狡詐陰險、自吹自擂之外,沒有一點真章實學。”


    落魄書生哈哈一陣大笑,道:“就憑我這一套本事,便無往而不利,老不死的,你若不想被廢除武功,就拜我為師,保管蒙麵人不敢惹你。”


    天邪大喝一聲,道:“老夫心中最恨的。就是你這等吹牛的人。”


    落魄書生淡淡地答道:“老不死的你若不肯拜我為師,注定死無葬身之地。”


    天邪突然抬頭一望天色,隻見太陽快要西落,心頭一震,暗道:該死,我又著了他的道兒啦,他一味的和我胡扯,定是存心耽擱我的時間,不然,就是等候什麽大援來,我雖然不怕,豈不要誤了我奪劍報仇雪恨的機會。


    心念一轉,長長的吸了一口氣,身子正待騰空拔起,驟覺書生猛地一拳擊來。


    無奈把勢子收住,右掌呼的一招“閉門謝客”,迎著落魄書生擊來的拳勢劈出。


    這一掌是在氣忿之中出手,而且見拳勢擊來奇猛,不得不全力迎擊,拳風掌力接實隻聞“轟然”一聲,兩人各自後退了一步。


    落魄書生定了定神運氣一試,隻覺全身血脈暢通無阻,放聲笑道:“老不死的,我這拳頭上的功力如何?不是自吹自擂的吧。”


    天邪富立宗,接了他這一拳之後,心中輕敵之念頓消,暗道:老樵子的一套龍虎拳,若是傾囊傳授了他,對搏起來,真還不知鹿死誰手呢?


    落魄書生見天宏方丈那等雄渾的掌力,仍然不能把老魔頭的勢子震動分毫,自己一拳竟能把他震退一步,心中暗自詫異,忖道:我老哥這一套龍虎拳,想不到竟有這等的威力,當時他要將全套一百五十式傳授給我,但我隻想學龍拳五十式玩玩,真後悔啊,我若把虎拳五十式和龍虎柔和的五十式,都完全學會,那是多好啊,今天倒可和他拚一場驚天動地的搏鬥。


    天邪微微一怔神。冷哼一聲,道:“老夫和老樵子曾在九嶷山打了兩天兩夜,不分勝負,憑你也敢誇此大話……”話聲未落,人己欺身而上,展開他獨創的“濤浪掌法”,揮掌連續劈出。


    他這套“濤浪掌法”,實有驚濤駭浪的威勢,所拍出底疾猛的掌風,一波接一波,轟轟洶洶地向對方湧去。


    落魄書生不想和他硬拚,隻一味的閃避,但天邪這套“濤浪掌法”,若對方不用掌力反擊回去,驚濤駭浪般的威勢,如旋渦滾滾卷來。


    除非你有特殊的步法趨避,不然,任你身法如何敏捷,也難避讓得開,因此不到十招,落魄書生巳被逼得手忙腳亂,氣喘喘籲籲了。


    天宏方丈和潔貞子師兄弟,都坐在五六丈運外,閉目運氣調息,突聞掌風呼嘯,不絕於耳,睜目一望,發覺落魄書生手足無措,自己又受傷不能繼續接戰。不禁暗歎一聲,閉目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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