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寂寞,對四人的生命危險,沒有人寄以同情的傷感,隻有懸掛天空的星星一閃閃地,好像在對他們四人發出了慘列的悲悼。


    驀地——


    天邪突然發出了一聲嘿嘿地冷笑,陰森湊厲,聞之令人汗毛倒豎,渾身哆嗦,恐怖之極。


    笑罷說道:“還不跪下受死,等待何時?”


    落魄書生大笑一聲,道:“不見得你能要了我的命。”潛運全身功力,呼的擊出一拳。


    他擊出這一舉之後,腳下也隨著拳勢變化成龍行步法,這套拳法,妙就妙在拳式與步法配合運用。


    但見旋渦一般掌風,被他這一舉迎撞回去。


    天邪心頭一震,暗道:老夫耗了不少真力,他隻一拳,就將猛烈掌勁撞回來,這樣看來,老夫非要被他這種沉著應戰的策略,弄得灰頭灰臉不可,倒不如先下毒手,毀了他,也好完成老夫的心頭之恨。


    惡念一生,拔下黃竹杖,立即展開製敵先機的快攻。落魄書生手無寸鐵,仍然以龍拳對敵,打到四十八拳的時候,已感後力不繼,身法不如先前的靈便,漸漸緩慢了下來。


    天宏方丈等三人,許久不見動靜,倏然睜目一望,見狀不禁猛吃一驚,也顧不得身上的傷勢,一躍而起。


    潔貞子師兄弟,腕骨脫了臼,已自接上,一揮手中長劍圍了上去,準備合力一拚。


    落魄書生見他們有聯合出擊之意,笑道:“在我和人對招之時,不喜人家援手,三位有意死拚,等我上黃泉道路之後,你們再拚命不遲。”右臂一揚,又擊出一拳。


    天宏方丈高喧一聲佛號,道:“在這生死存亡千鈞一發之際,申施主何必逞……”


    落魄書生微微一笑,道:“世上的事情,很難做到兩全其美,我老哥哥傳授我拳法的時候,很慎重的告誡我,若有人認出來,這套拳是他傳授時,不管對手如何的厲害,寧死不許呼叫求援,縱有人動援手,也要阻止,不然,就自己退出戰圈,以保持我自哥哥索來獨打獨鬥的一幾作風,和他們的傳統。”


    潔貞子仔細一看他的步法,移動時井井有序,一絲不亂,已經站不穩腳步。


    天宏方丈和潔貞子師兄弟,眼見死神即將降,本能地生出臨死掙紮之心,同時一聲厲喝,向天邪圍攻過去。一這時,天邪也因久鬥乏力,可以說是他們三人的一個千載難逢的求生機會,可惜他們三人身上的傷勢未愈,行動緩慢,未能把握時機,功虧一簣了。


    天邪見三人圍了上來,也不顧身上是否被震傷,一拎竹杖,倏然一招“橫掃千軍”,疾猛的杖風,把三人震退一丈以外。


    天宏方丈已經受傷很重,本不宜出手,求生之念驅使著他,鼓起餘勇,企圖一擊成功,縱然同歸於盡,也可挽救九個師弟的劫數。


    豈知老魔頭的武功,已入化境,雖被落魄書生震退五六步,仍然能即時出手。


    天安方丈負內傷之身,那能經得起這猛烈的一擊,當下被震出丈外翻倒地上,久久未再見他爬起。


    潔貞子師兄弟雖然先前受的內傷不重,但兩人的腕骨剛剛接上不久,使不上勁,無法架開猛烈撞到的杖風,幸虧閃避得快,僅胸頭被竹杖風掃了一下。也被掃得變手捧胸口,麵色恢白。落魄書生歎了一口氣,淡淡地說道:“功虧一簣,劫運難逃。”


    天邪掄起畢生功力的杖勁,把三人震退之後,運氣一試,隻覺身上血脈,微有一點阻礙,但還不致有生命的危險,黃竹杖猛力在地下一敲,擊起地下泥土飛揚,雙日怒睜,兩道電光,逼視落魄書生一眼,大喝一聲,道:“趕快把頭割下來交給老夫,免得老夫動手。”


    落魄書生視死歸如,哈哈大笑,道:“你說的好輕鬆,頭是人身最重要的部份,割下來就吃不成飯了,不幹!不幹!”


    天邪怒目圓睜,一步一步的向落魄書生靠過去,那種凶惡之狀,令人望而膽寒。他走到落魄書生的麵前停步,獰笑一聲道:“難道要嚐嚐老夫活生生扭下來的痛苦不成。”


    落魄書生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待天邪說華,忽地仰臉大笑道:“技不如人,悉聽尊便。”


    天邪又欺上一步,離落魄書生僅僅五尺左右,但見落魄書生麵不改色,仍然是滿麵笑容,而笑臉中像蘊含著凜冽不可侵犯的威儀。


    天邪本待舉起之手,見他那等態勢,突然又垂了下來,忖道:這人可能笑裏藏刀,倒得小心,不能陷人他謀算之中。


    突然又欺前一步,這時兩人已是麵對麵而立,隻要一舉手,就能置對方於死地。


    落魄書生盡其生平功力打出最後一拳之後,真氣耗盡,就是搶住先機出手,恐怕也難把對方擊退,如其一擊不中,倒不如含笑等死。


    天邪被他那等凜冽之氣震驚,很久也不敢動手,但聞落魄書生大笑一聲,道:“老不死的,怎麽不動手啊?”


    天邪聽他的笑聲,沒有剛才宏亮,正待舉手用指向落魄書生頸項劃去。


    驀聞一聲沉喝道:“住手。”


    這聲沉喝就響在天邪的背後,聲音有如暮鼓晨鍾,震得山穀嗡嗡回響,良久不絕。


    天邪陡然轉臉一望,隻見一個身軀龐大,身披大紅裝袈裟的老和尚。聽他放聲大笑道:


    “好啊,老夫踏破鐵鞋無處覓,你這禿頭竟然知趣,送到老夫麵前來了。”


    這個身披紅色袈裟的老和尚,正是八隱之中的僧隱了空和尚,他合掌高喧一聲佛號喝道:“當年我們互相訂定的諾言,你還記不記得?”


    天邪冷笑一聲,道:“是你這禿頭不守諾言,當時我們約定,隻要老夫禁滿九十年,兩人都不死,你禿頭要等在雞公山九幽洞口,讓我攻擊三招,你為何到期躲避不去,企圖逃避一死,你還有何話可說,趕快把禿頭割下,以雪老夫禁銅九十年的仇恨。”


    了空怒喝一聲,道:“你簡直在胡說八道,誰不守約,你在九幽洞仟悔,滿了九十年沒有?你自己仔細想想。”


    天邪冷笑一聲,道:“九十年隻有多沒有少,老夫過一天在石壁上劃一道痕,老夫劃到三萬二千三百條痕之後。就每天在洞口望一次,但沒有見你這禿頭,老夫一直劃滿了三萬二千四百道痕才離開九幽洞,老夫當時還以為你這老禿頭,已經升天了呢!”


    了空和尚道:“老衲如升了天,你四季糧食從何而來,你該想想看?”


    天邪道:“天有不測的風雲,人有旦夕的禍福,在我想來,以為禿頭送了最後一次糧食給老夫之後,就登了極樂。”


    了空道:“老衲再問你一句,有三十多次,老衲送去的糧食,比普通要多一個月之需,你知不知道。”


    天邢點點頭道:“有的。”


    了空又逼問一句道:“你知道老衲多送去一月之需,是甚麽原因嗎?”


    天邪搖搖頭道:“老夫不知是甚麽用意?”


    了空道:“當年打賭鬥技,不管誰打敗都要在幾幽洞坐滿一甲子半(九十年),約定並不是三萬二千四百天,你說是也不是。”


    天邪點點頭道:“大月三十天,小月二十幾天,合起來一年絕不滿三百六十天,我已經坐滿了三萬二千四百天,難道還不滿幾十年嗎?”


    了空道:“九十年之中有三十多個閏月,你是故作不知呢,還是真的不知道?”


    天邪心頭一震,暗道:我倒把閏月忘記了,對很多次接到禿頭送去的糧食,恰好是多一個月份的,難怪禿頭早二月又送了約有五個月的糧食去,當時老夫還罵他,禁期隻幾天就滿了,還送那樣多的糧食幹啥。心念一轉,搖搖頭,道:“洞中無甲子,老夫忘記閏月算計在內。”


    了空道:“當年約定若毀了諾言,如何處置,你該不會忘記吧。”


    天邪被老和尚問的心中大冒怒火,霍然掄起竹杖一招“橫掃千軍”,橫掃了空腰際,勢急力猛,如被掃著,身子非斷為兩截不可。


    了空早有戒備,見天邪手一動,連忙右腳後撤半步,疲伸左手向掃到腰間的竹杖抓去,堪堪抓個正著。


    老和尚淡談說道:“九十年的苦練,長進還是不多。”


    天邪見了空把竹杖抓住,潛運渾身功力於右臂,使勁一挫腰,想把竹杖爭奪回來,那知用盡力道,猶如蜻蜒撼石柱,連搖動都沒有搖動一下。


    了空微微一笑,道:“你若想把竹杖奪回,我們倒不如再打上一賭。”


    天邪聽了心頭一震,暗道:上次打賭,老夫輸了他,已將一生幸福歲月,葬送在九幽洞,不知老禿頭這次再打賭,要以什麽作賭注?心念一落,怒聲喝道:“老夫可沒有活兩百歲的歲命,打什麽賭?用什麽作賭注,你說吧。”


    了空和尚一揚白眉,道:“這根竹杖,你若從老衲手中奪了回去,從此恢複你的自由,老衲自挖雙眼,若你奪不回去,把你煉製的‘紫紅鎮傷丹’,拿三顆出來分送給受傷三人,轉回九幽洞,今生不得再在江湖上走動。”


    說此,微微一停,又道:“就是你能暗中運勁,把竹杖折斷,也算你勝了。”


    天邪聽了,不覺精神一振,暗道:老夫奪不回竹杖,難道運氣把竹杖折斷也不可嗎?禿頭啊,禿頭!你也太蔑視老夫了。雙眉一揚,冷冷說道:“這是你老禿頭口中說出來的話,可怨不得老夫無情啊。”


    了空和尚微微一笑,道:“老衲佛門中人,那能打誑語,打賭開始吧。”


    天邪冷哼一聲,立即運氣,隻見兩人渾身肌肉內陷,四腳漸漸地向地下陷人。


    落魄書生看此情景,心中暗感驚駭,伸手輕輕向天邪背後的衣服一摸,手指觸及之處,晃似摸在鋼板之上。


    他移動腳步,繞到了空的背後,他想摸摸試試,但手伸到距了空袈裟五六寸之處,好像被一道無形鋼牆堵住一般,竟然伸不過去,不禁後退數步忖道:這樣看來,老和尚的功力,要比老魔頭的高上一籌了。


    片刻之後,隻見天邪頭上黃豆般大的汗珠,如泉湧一般,一顆接一顆隨著胸前的白髯流下。


    轉眼一望了空,頭上雖有微微的熱氣冒起,卻未見到汗珠。


    兩人堅持一了一刻時間之久,隻聞了空老和尚大喝一聲,道:“還不鬆手,難道是想死在當場不成。”


    放眼一望,但見天邪咬牙怒目,仍圖最後的掙紮,企圖能將竹杖折斷。


    兩人又堅持了片刻,隻見天邪的一對目光,威芒漸漸地斂去,好似油燈幹枯,失去了光明。


    刹那間,天邪兩隻失神的眼睛,眨了一眨,便緊閉起來,手一鬆竹杖,身子雖然因兩腳陷人泥土很深,釘住沒有倒下去,但見他好似真氣消耗殆盡,筆直地幹枯氣絕。


    了空和尚一擲奪過來的黃竹杖,長長地歎息一聲,道:“禁過九十年,一百多歲的人了,倔強的個性仍然改不過來,唉……”歎聲一落,立即轉身向天宏方丈走去。


    這時,天宏大師巳掙紮著坐了起來,眼看師伯祖走了過來,仍然想強忍傷勢的痛苦,跪下行本門中之大禮。


    了空大和尚突然伸出右手按住他的肩頭,道:“你是本派掌門人,而且又身負重傷,不必行禮了。”


    停了一停,問道:“你的傷勢很重麽?”


    天宏方丈急喘了一口氣,微微點頭,道:“弟子……傷的很重,恐怕不……”話未完,氣已接不上來,雙目緩緩的閉上。


    了空大和尚一縮按在天宏大師肩頭上的右掌,抵住他背後的“命門穴”,道:“快運氣一試。”


    天宏大師隻覺一股熱流,透人體內,依言運氣一試,隻覺行血至身上重要穴道之處,卻停滯不能通過,說道:“不能行血過穴,弟子恐要……”


    了空大和尚急截停他的話,道:“隻要有一口氣在,老衲還能挽回來你的生命。”


    說完,轉眼一望落魄書生,道:“施主,煩你去搜搜天邪的身上,看帶著有‘紫紅鎮傷丹’沒有?”


    落魄書生聽他叫自己去搜天邪的身,心中甚感作難,暗道:我生長富有的家庭中,雖然家產被我變賣光了,落魄在涼亭上編結草鞋糊口,但我還能安貧樂道,沒有動過邪念,他要我搜人家的身,固然不是搜取他人的錢財,據為已有,可是搜身兩字聽來,實有大犯我生平之忌。


    急切之間,他難決定,自己究竟該不該去搜天邪的身,隻怔怔地想得出神。


    僧隱了空見多識廣,一看他的裝束和神情,就知他是一個墨守成規,食古不化的書生,於是微微一笑,道:“施主既然有礙難之處,不願搜他的身,也就作罷。其實吞服‘紫紅鎮陽丹’,也不過幫助老衲易於治療他的內傷而已。”言畢,陡然一指點向天宏大師的頭頂“百會穴”。


    落魄書生暗暗咒罵道:你這老禿頭倒是有意找我為難,既然不要服那撈麽子的傷丹也可治療,又何必要我去搜人家的身子呢……


    天宏方丈的百會穴,被了空一指,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動,隻覺一般熱流,從頂門直透下來。


    僧隱了空又再以迅速的手法,在天宏大師的“後頂穴”上點了一下,立即縮手,道:“趕快咳嗽一聲,將淤血嗽出。”


    天宏大師遵示咳嗽一聲,隻見他吐了一口紫黑色的淤血出來。


    僧隱了空籲了一口氣,放眼一望落魄書生,道:“施主,老衲立即要替他療傷,但最忌人驚擾,想請施主擔任防護之責,不知施主肯不肯負這重任。”


    落魄書生放聲笑道:“義不容辭。”


    僧隱了空微彎龐大的身軀,忽又抬頭向落魄書生望了一眼,又道:“若有人闖來,無論何人,都得擋駕回去。”


    落愧書生微微一笑,淡淡地的說道:“放心吧,落魄書生一雙拳頭,還能和人對上幾招。”


    僧隱了空立時以疾快的手法,從天宏大師的“後頂穴”一路點將下去。


    眨眼之間,已將天宏大師督脈的四十六大穴順序點到。


    落魄書生站在一側,見他出指快速自如,認穴準確,力道均勻,點這四十六大穴,競用了四十六種不同的手法,不覺暗暗欽服,忖道:這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之絕學啊!


    於是,他望著了空老和尚的點穴動作,神馳目眩,張口結舌。


    督脈穴點完,了空盤坐地下,閉目調息一陣,突然又躍起,向天宏方丈說道:“身上有任何痛苦,都必須忍住,發生了驚險,也不可睜目出聲。”天宏方丈點點頭,沒有答話。


    了空正待伸手點其任脈的三十五大穴,手剛剛伸出突然又縮了回去,靜神傾聽,見他那種神情,好似發現了有人闖來。


    落魄書生放眼四望,但見四野寂靜,連一中風吹草動的聲音都沒有,心中甚感納悶,暗道:他的耳朵難道聽到很遠的聲音不成。


    了空大師突然轉身向潔貞子走了過去,道:“你的傷勢如何,礙事麽?”


    潔貞子剛才雖被震的血翻氣湧,但經調息一陣之後,身上感覺舒適了不少。


    他見了空和尚走了過來,雖然以前不認識,但看老和尚的那種高雅的風度,和剛才聽他在和天邪談話,就知道是一位得道高僧。趕忙挺身站起,稽首一禮,道:“貧道傷勢不大礙事,再經一番調息,就可複原。”


    了空大師探手懷中一摸,拿出一個小小的藥瓶,揭開瓶塞,傾六顆丹丸出來,道:“這是老衲練成的大力神丹,對醫治傷勢固無宏效,服下一兩顆,立刻精神百倍。”說著,把丹丸送給他兩顆。


    潔貞於接過丹丸,立即放入口內,用口液咽下肚中,轉瞬之間,隻覺一股清香襲了上來,果然精神大振,乃忙又稽首一禮,道:“多謝老前輩的恩賜。”


    了空微微一笑,道:“不必謝了,趕快坐下調息,老購還要仗道兄的大力幫忙哩。”


    落魄書生聽他這樣一說,付道:你這老和尚,這等的吝嗇,也算得是出家人嗎?用不著人家,還不肯把這種提神大力神丹給人家服用哩?


    老和尚走到了清貞子麵前,低頭一望,隻見清貞子雙目緊閉,傷勢似較潔貞子嚴重,忙伸右掌按住他的“百會穴”道:


    “趕快把心中淤血吐出,老衲助你行血一周天,那就不礙事了。”


    清貞子隻覺一股熱氣,從頂門直透丹田,立刻用力咳嗽一聲,張口吐出一口紫黑淤血,剛才胸中好似壓著一塊巨石,經吐出這口淤血後,胸中的壓力頓消。


    再運氣一試,隻覺全身血液暢通無阻,麵色立轉紅潤。了空縮回手,道:“血氣暢通了麽?”


    清貞子正待躍身站起行禮,了空右掌一按他的肩頭,左掌伸到他的麵前,道:“不要動,趕快服下兩顆丹藥再運氣調息。”


    清貞子隻好盤坐不動,接過丹丸吞下,閉目運氣調息。了空轉身一晃,忽地到了落魄書生麵前,手掌一伸,微微一笑,道:“施主,覺得老衲吝嗇是麽?”


    落魄書生心頭一震,暗道:怪啦,我心中所想的事,老和尚怎麽會知道的呢?……


    他驚怔一下,笑道:“落魄書生先前確有此感覺。”


    了空道:“這也難怪施主,請服下這兩顆丹丸,再聽老衲解說如何?”


    落魄書生接過丹丸,拿在手中微微一笑,道:“無功不受祿,受祿必有功,吃下這兩顆丹丸,縱然不死,也得流一身大汗,我說的對嗎?”


    了空點點道:“施主說的不錯,但施主卻不知我這丹丸,來的多麽不容易,老衲耗費了多少年的工夫,花費多少心血,隻煉製了八顆丹丸,老衲自己始終沒有舍得服下一顆。”


    落魄書生道:“大師送給我們服了,不覺可惜嗎?”


    了空搖搖頭,道:“老衲心中雖感痛惜,但是出於無奈,若不舍棄這幾顆丹丸,恐怕我們這幾人的生命,都會葬送在這荒山野玲之上。”


    說此,微微一停,又道:“施主趕快把丹丸服下,運氣調息一陣,以便發揮效力。”


    落魄書生把丹丸放人口中咽下,然後笑道:“這兩顆丹丸,又不是護命神丹,怎麽能保住我們的生命呢?”


    了空道:“施主不必多疑,效果如何,等一會便知。”說完,身子打了一個凱旋,腳一點地,飄身到了天宏麵前。


    疾伸指頭點了天宏方丈任脈各大要穴,這一次比上次的手法還要快速有勁,隻見他手臂隨著點出之勢頻頻顫抖!


    這等的點穴手法,確實歎為觀止,雖然快似閃電,但著指之處,競無分毫偏差。


    了空大師點穴療傷的手指,不斷的遊走,一口氣點完天宏方文的任脈三十五大穴。


    三人自服下了空和尚的大力神丸,經過一陣調息之後,疲倦頓消,精神百倍,而氣足力壯。


    落魄書生向前一躍,來到一株兩人合抱的大樹前,一拳向樹身擊去,隻聲“轟”然一聲,那株大樹應聲折斷倒下,他駭然疾退數步,暗道:這丹丸若早給我服下,可能天邪己被我的拳頭擊得骨碎!也用不著你大和尚費事了。


    轉眼一望了空和尚,隻覺他閃動著的手指,繼續疾點天宏方文的神維脈穴,這次的手法又與前不同。


    他點完天宏方丈神維脈血二十四大穴後,光頭上己見汗水。


    落魄書生籲了一口氣,又忖道:怪,他點穴冶傷竟要費這麽大的內力,剛才他和天邪鬥氣功時,倒沒有見他出汗,難怪他說施展點穴療傷時,最忌人驚擾,這時不說前來高手,就是普通的武林人物,也可以一掌把他擊斃。


    驀地,一連串的長嘯,由遠而近,循聲一望,隻見八個人影如風馳電掣般奔來,轉眼之間,已來到了他們的近前。


    那八個人奔至離落魄書生一丈之前,突然站住身形。定神一望,隻見為首一人身材瘦小,尖頭長頸,嘴巴闊如腕口,麵色宛如白紙,一對眼睛卻似銅鈴,那副尊容,再穿上一件白色長衫,真像厲鬼,難看已極。


    隨後七個人,身上穿的也是白色長衫,且每人頭上都戴著一頂很高而又潔白的帽子,且各有不同,七人之中,就有六個是怪模怪樣的,年紀都在四十至五十之間,背上備背著希奇古怪的兵器,個個眼神如電,一看就知全都具有深厚的內功。


    末尾一人卻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麵貌秀美絕倫,這麽一個絕色的姑娘,和七個怪模怪樣的人走在一起,實在有點令人想不通個中底蘊。


    潔貞子師兄弟,突然雙雙仗劍躍了上去,放眼一掃視,原來這八個怪模怪樣的人,竟是鄂中八鬼,但不知八鬼之中的百毒姑娘侯月嬌為何未來,竟然補充了中個這麽標致而又年輕的姑娘。


    略一打量,潔貞子冷冷地問道:“你們鄂中八鬼不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怨魂始終纏在一起的嗎?今日怎麽少了百毒娘子未來到呢?”


    為首一人就是八鬼老大吊頸鬼韋影光,他獰笑一聲,喝道:“你瞎了眼珠,我們不是齊齊整整八個人站在這兒麽?”


    潔貞子怒喝一聲:道:“你敢開口就罵人,貧道要教訓你了。”一振手中長劍直刺過去。


    他這一劍出手迅速而且勁道也十分奇猛,寒光一閃,劍鋒發出了嘶嘶之聲,他心中暗感奇怪,覺得自己並未用出全力,何以會有這等奇猛的力道,這樣看來,了空和尚的大力神丹,確實具有不可思議的威力。


    吊頸鬼韋影光自恃功力雄厚,並未把敵人放在心裏,及見劍鋒卷起淩厲的寒光疾射而至,閃讓已是不及,趕忙身子向後一仰,施展鐵板橋的絕頂功夫,背脊距地僅隻五寸,他以為傷不到他了。


    豈知眼前的潔貞子乃是名震江湖有數的高手,刺出的劍勢不收,右腳向前疾踏一步就勢一招“卞莊刺虎”,對著韋影光的肚子猛刺下去。


    吊頸鬼韋影光見潔貞子乘勢攻來,兩手反撐地下,右腿倏然施展-招“侯王踢鬥”,猛踢潔貞子握劍右腕。


    他應變快,潔貞子劍勢變化更快,刺出的劍勢仍然不撤,右手一招“側瀝甘露”,猛然向他翹起的小腿切下。


    吊頸鬼也不愧是一個武林頂尖高手,臨危不亂,倏然收腿,身子貼地打了一個翻滾,驚覺雖快,動作也夠敏捷,劍鋒雖未能把他的肚子刺傷,但右邊肋下卻被劍鋒刺了一個半寸來深的劍口。


    吊頸鬼躍身站起,大喝一聲,道:“兄弟們趕快動手,別讓他們跑了。”


    鄂中八鬼聽大哥叫動手,齊喝一聲,各出兵刃,一窩蜂似的向三人圍攻上來。


    鄂中八鬼原來是由漢陽趕來臨汝,赴天邪之約的,到達臨汝之後,得悉天邪援布袋穀,立即專程趕來。


    他們趕到布袋穀,正是天邪和了空較內功,真氣估竭而死之時。


    了空正在用內功替天宏方丈療傷之時,潔貞子和韋影光一言不合,動手打了起來。


    韋影光右邊肋骨,被潔貞子刺了一劍,憤怒已極,立即招呼七個盟弟妹向三人圍攻。


    落魄書生等三人,都是身負絕技,名震武林的高手,尤其服下了空和尚的“大力神丹”後,功力倍增,豈懼八鬼群打群毆。


    潔貞子一把劍舞得風雨不透,對付韋影光、倪亞元,皮保書三鬼的圍攻,不但不感覺吃力,反而占盡了上風。


    斜視師弟清貞子方麵,隻見師弟手中長劍,如蛟龍飛舞,招招爭取上遊,心中更覺輕鬆,攻出的招勢,更是威猛絕倫。


    倪亞元也非弱者,憑手中一根純綱棒,在武林道上,闖蕩數十年,很少逢過敵手,今夜以兄弟三人功力,圍攻一個道人,都不能搶到上風,內心一陣羞忿,激起他拚命之心,大喝一聲,橫掄一棒掃去。


    這一棒用了他畢生的功力掃去,威勢非同小可,棒勢出手,卷起一陳呼嘯之聲,直掃敵方腰際。


    潔貞子也不敢硬擋銳鋒,仰身倒翻一丈多遠,讓過這激猛的一棒。


    倪亞兒一招得手,乘勢搶攻,立時施展他賴以名江湖的絕藝“凱風一十八式棒法”,隻見棒影如山,呼呼生風。


    韋影光一條軟鞭,也有三四十年的火候,威勢並不在倪亞元純鋼棒之下,但他右肋下巳被刺傷,雖然已經用英雄帶裹住傷口,可是一經用力,鮮血又汩汩流出。


    這樣一來,他卻不敢放手力攻,隻能乘虛進擊,巧攻巧打,但潔貞子卻不得不分神應付。


    皮保書的長劍配合倪亞元的棒法攻出,招式奇異,三尺霜鋒,卷起片片寒光,著著刺向潔貞子的要害,四人戰到驚險之處,隻見夜色中寒光閃閃,鞭影如山,棒風呼嘯。


    三鬼存了拚命之心後,招勢威力大增,潔貞子仗奇奧的劍術對付三個綠林高手的圍攻,雖不致落敗,但一時之間,要想取勝卻也不是易事。


    潔貞子在百忙中,窺視圈外,隻見落魄書生憑一對拳頭,對付雙刀夾攻,仍然打得有聲有色,不由心中發起急來,心神一分,招勢略慢,韋影光趁勢一招“青藤纏樹”,疾向潔貞子的長劍卷去。


    他這一招是乘虛進擊,恰到好處,他冒著劍傷冒血的危險,用了畢生功力掃出,威勢奇猛無比。


    潔貞子眼見軟鞭帶起呼嘯之聲卷到,疾展一招“迎風斬草”,想將軟鞭削斷,那細軟鞭柔刃無比,不但未能把它削斷,長劍反被軟鞭絞住,一招失算,全盤皆輸,立刻陷於危險境地。


    倪亞元抓住機會,純鋼棒猛施一招“怪蟒出洞”,點向潔貞子的“太陽穴”。


    皮保書長劍一招“橫掃千軍”向他的雙腿掃到,簡直是上下同時襲到。


    潔貞子長劍被韋影光的軟鞭絞住,再想撤招已至不及,眼看頭上腳下,兩般兵刃一齊攻到,他在這間不容發之際,立時運集全力真氣於右臂,長劍一震一彈,韋影光的軟鞭被震飛起五六尺高。


    他憑藉這一彈的力量,身子隨著騰空拔起,就勢旋空一招“落英繽紛”,寒林的劍氣,向三鬼當頭罩下。


    倪亞元和皮保書眼見得手,卻沒有想到潔貞子應變這等的快捷,同時為之愕然。


    就在他們三人一怔神之際,潔貞子的長劍,瀝出萬點寒星,淩空劈下。


    皮保書慌忙中舉劍一招“野火燒天”,隻聽“卡嚓”一聲,火星四濺,皮保書的長劍,被削成兩段,劍頭掉落,隻剩下半截。


    潔貞子趁勢劍鋒一沉,當頭劈下,寒光一閃,皮保書頭頂毛發,連皮削去一大塊,隻嚇的他亡魂離體,兩腿一軟,跌坐地上。


    韋影光和倪亞元眼見盟弟遇險,奮不顧身的一齊出手,才把潔貞子的淩厲劍勢擋住救了皮保書一命。


    皮保書坐在地上定了定神,又挺身站起,三人再度聯手切攻。


    清貞子見師兄遇險,心頭大吃一驚,險些吃了大虧。四鬼席傳雍趁他怔神當兒,大喝一聲,鬼頭刀一招“推波逐浪”猛劈他的右臂。


    五鬼史精五和六鬼時柏場,一個使三節棍,一個用黃銅拐,前後同時夾擊過來。


    清貞子不愧是武林中的高手,就在生死俄頃之間,向右橫跨三步,堪堪避過,極其僥幸,他轉頭一望,見師兄扳回劣勢,暗中叫了一聲,道:好險呀,差一點就鑄成大錯!


    四鬼席傳雍見他跳出圍困,一晃鬼頭刀,又欺身攻去,史時兩鬼也同時分左右追擊。


    清貞子上了一次當,吃了一場虛驚之後,心神比先前定了,他見四鬼欺身攻來,抱定“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的原則,疾展一招“開門迎客”,長劍迎而刺出去。


    這一招勢疾力猛,劍尖未到,寒芒已似霜風撲麵,席傳雍又是欺身攻擊,那能避讓得開這奇速的劍勢,隻聞“嗤”的一聲,席傳雍的左眼,給清貞子一劍挑了出來。


    清貞子正想就勢一招“金龍擺尾”,把他的頭削落結果他的一命。


    就在變勢之刹那,史精五和時柏楊兩人,分左右夾攻過來,清貞子不願傷害席傳雍的性命,隻好收勢向後疾退兩步,讓過兩人的夾攻,轉眼一望,但見師兄也得了手,不知何時,韋影光的一條左臂被師兄削落,皮保書也增援卜羅兆去合攻落魄書生了。


    先前他們師兄弟兩人,都是以一對三,這當兒,韋影光和席傳雍已負重傷退出戰圍,壓力銳減,穩操勝券。


    最有趣的還是落魄書生,他邊戰邊退,一直向了空那邊退去。


    這時,僧隱了空不但集中心神精力替天宏大師療傷,而且他用這種內功點穴療傷,是最耗真力的。尤其怕人家驚擾,稍微不慎,就要前功盡樂,走火人魔。


    好在了空和尚的鎮靜修為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不論是在他身側打鬥,就是刀劍架在他的頸項上,也無動於衷。


    落魄書生退到他的身邊以後,故意露出破綻,打出拳勢勁力也自行減弱。


    餓死鬼卜夢兆,身子瘦得隻有一張皮包骨頭,活似一具髏骼,但是,這人鬼頭鬼腦,陰險無比,他見落魄書生露了敗像,拳勢也失去了威力,倏然搶攻一招,逼退落魄書生兩步疾轉身形,騰空躍起,猛向了空和尚身後撲過去。


    但見了空和尚滿頭大汗,眼不後顧,以為有便宜可撿,長劍一揚,疾劈而下。


    落魄書生是有意向了空開個玩笑,他見卜夢兆抽身偷襲了空時,猛然向皮保書擊出一拳。


    這一拳他用了有八成功力,拳勢出手之後,威勢非同小可,拳勁如排山倒海般,直撲過去。


    皮保書作夢也沒有想到,他擊出的拳勢,竟有這等驚人威力,正想舉劍迎架,但猛烈的拳勁,迅速非凡,悶哼一聲,身子就像斷線的風箏,震飛出一丈多遠,才跌落地下。


    落魄書生身形霍然縱起,好似流星一般,未見他移步作勢,就到了卜夢兆身後,沒有帶一點聲息,陡然大喝一聲,道:“轉頭過來。”


    卜夢兆心頭一驚,立即收招向後一望,落魄書生雙掌一揚,拍!拍!兩聲,結結實實的打了他兩個耳光。


    落魄書生出手之快,有如電光石火,卜夢兆剛轉過頭,還未把他看清,就被打的眼冒金星,急切之間,也忘記了還擊。


    卜夢中略一怔神,身形疾轉,正待揚劍掃去,就在他轉身之際,落魄書生倏然一指猛點他的“命門穴”,當即倒地身死。


    白花鬼女米宋明,拔劍攻落魄書生兩招之後,就退出了戰圈,站在一側,兩隻秋水般的眼睛,不斷地溜來溜去。


    她見七鬼受傷,不但不驚慌忿怒,反而暗中高興似的。


    她見落魄書生把卜夢兆點死當場,臉上立時泛起笑意,她的玉貌,本來就很美,這一笑更顯得嫵眉無比。


    了空大師在驚險之中,將天宏大師的重傷治療痊愈,但他的真氣,也消耗過甚,好得他武功已入化境,功力精湛,閉目調息片刻,已經緩緩站起身來,目視天宏方丈道:“你運氣試試看,行血還有阻礙沒有?”


    天宏方丈運氣一試,隻覺血脈暢通無阻,不但傷勢痊愈,真氣好像比以前還要充沛,超忙拜伏,道:“謝師伯祖救命之恩,弟子的傷勢完全好了。”


    了空點點頭伸手扶起他來,注目掃視,周圍三處打鬥,高喧一聲佛號,道:“各位施主請停手吧。”


    潔貞子師兄弟,聽了空叫住手,立即向後躍退,八鬼一死四傷。已無鬥誌,正好趁機下台。


    落魄書生縱身大笑,道:“大師這等宏量,落魄書生敬佩之至。”


    了空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施主以性命作兒戲的大膽玩笑,老衲更是佩服。”


    落魄書生笑道:“落魄書生擋他們不住,就是引他們到峰下去鬥,也難逃劫運,大師身負絕藝,刀臨頭上又有什麽可怕的。”


    了空道:“施主故意引他們到老衲麵前來,而且要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才肯出手,若不是老衲沉著,真要前功盡棄,走火人魔啦。”


    潔貞子頷首道:“這八鬼個個可惡,若不是老前輩叫住手,貧道真不願把他們放過。”


    了空道:“他們依仗天邪作護身符,現在天邪己死,諒他們以後再也不敢為惡了。”


    天宏方丈合掌問道:“昨夜有兩個蒙麵人,到本派少林寺尋事,武功很是不錯,不知是哪位老前輩的門下,師伯祖知道否……”


    了空說道:“老衲目前也沒有確實弄清楚,你們要好好的應付,以免鑄成大錯。”說此,微微一頓又道;“這伏牛山到處不少高手來奪意形劍,你們要提高警覺。”說畢身子突然拔起二丈多高,呼的一聲,從潔貞子師兄弟頭上掠過,一起一落,龐大的身影,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潔貞子看得心頭一震,暗道:八隱的武功,真到了不可思議的境界了!


    驀地,數聲慘叫由前麵五六丈遠的地方傳出。四人立時躍身循追了過去。


    但見韋影光等六人都躺在地下,除韋影光還能說話外,其餘五鬼躺著一動不動,大概已氣絕身死。


    韋影光強忍心中痛苦,翻身坐了起來,咬牙怒目指著白花鬼女米宋明喝道:“你好狠的心,我生不能要你的命,死了變鬼也不能饒過你。”


    白花鬼女陰森森的一聲冷笑,道:“我含羞忍辱,和你們混在一起,所為的就希望有這麽一天,今天能親手把你殺死,也好安慰我雙親在九泉之下。”


    韋影光雙手按著胸,喝道:“我瞎了眼睛,死有應得,在我臨死之前,想知道你的身世。”


    白花鬼女微微一笑,道:“十二年前你們這批畜牲,把黃坡東門呂家莊,呂秀才一家十八口完全殺死,所有的財物金銀劫走,有這回事嗎?”


    八鬼真是為了劫財,而殺人滅口嗎?那絕不是這樣簡單的事,但呂明珠當時年紀太小,還不知道今中底細,事後主使她報仇的人,也未將內在情形全細告訴她,目前還是一個不解之謎。


    韋影光點點頭,道:“不錯,我們八妹米銀花十年前收養的孤女,誰也沒有想到就是呂家的女兒。她大概也是你害死的了。”


    米宋明點點頭,道:“我呂明珠為了報父兄血海深仇,用盡幹方百計,化名米宋明,拜她為師,豈能怪我狠下毒手。”


    韋影光兩眼一翻,身子向後一仰,兩腳一伸,竟然了賬。


    原來呂明珠扶著席傳雍走在最後麵,右手一揚,用滿天飛雨手法,甩出一把“花蕊銀針”,這種花蕊銀針很是很是霸道,擊出去並沒有破空之聲,百花鬼女練這手花蕊銀針功夫,暗中不知吃過多少苦頭。


    在三丈之內,無不命中,而且花蕊銀針,可以深人肌膚之內,隨血循環刺破心髒而死。


    百花鬼女看他們六人都死了之後,望空拜了下去,哭道:“爸爸、媽媽,陰靈有知,女兒呂明珠忍辱含羞,今夜總算手刃了滅門的仇人,女兒為了報滅門之仇,把清白之身沾了鬼氣,再也無顏偷生人世,爸爸、媽媽,女兒就要到兩位老人家麵前來了。”


    說完,將貴劍往自己的頸子上一橫,就要自刎呢!


    落魄書生眼明手快,順手折了一段樹枝,倏然擲出。身子也同時躍起,直向百花鬼女身前躍去。


    隻聞“叮當”一聲,百花鬼女手中的長劍,被樹枝震去四五尺遠,跌落地下。


    落魄書生大出一聲,道:“姑娘大仇已報,何苦要自刎呢?”


    呂明殊抬頭望了一眼,很悲傷的哭道:“孤女身世清白,為守報滅門的大仇,混身盜匪之中,博得一身惡名,那還有顏麵偷生人世。”


    右掌一揚,又要自擊“天靈穴”自絕。


    落魄書生右手疾伸,將她的手腕抓住,道:“出汙泥而不染,人家欽佩還來不及,那還有人恥笑於你。”


    這時,天宏方丈和潔貞子師兄弟都已走了過來。


    天宏方丈合掌念了一聲佛,道:“阿彌陀佛,女施主想開一點罷。”


    呂明珠哭道:“孤女全家被害,天涯茫茫,何處是歸宿。活在世上飄零無依,倒不如追隨父母於九泉。”


    潔貞子微微一笑道:“姑娘想錯啦,為人寧可世上挨,不可地下埋,你若怕以後無依,就拜在申大俠名下,做個義女吧。”


    天宏方丈大笑一聲,道:“好極,好極。”


    落魄書生笑道:“道長和大師是不是有意拿我的開心,我窮得上無片瓦,下無寸士,在涼亭子上編結草鞋為生,那能收得起一個義女。”


    呂明珠趕忙跪下磕頭,道:“隻要身世清白,就是再窮再苦何妨,幹爹編織草鞋,女兒替人家漿洗衣服,也是心甘情願,萬望老前輩予以收留,感恩不盡。”


    落魄書生隻笑的合不攏口,笑罷說道:“姑娘的想法,倒合了我落魄書生的心願!但憑你這幾句話,就是你不願拜我做幹爹,也要強收你做幹女兒不可。”


    天宏方丈笑道:“老衲雖然皈依我佛,但在四方都去化過緣,閱人千萬,就沒有見過這等事,先前不肯收,現在又要強收。”


    呂明珠叩了三個頭,叫了一聲幹爹。


    落魄書生把她扶了起來,笑道:“好了,好了,以後我一定要給你找個窮幹女婿。”


    呂明珠羞答答的說道:“幹爹的吩咐,義女無不遵命。”


    潔貞子笑道:“吃喜酒可別忘記請貧道啦。”


    天宏方丈道:“這是以後的事,我們還是趕快去找郭姑娘吧。”


    他們回到布袋穀口一望,火勢雖然未滅,但郭索娟己不知去向,放眼查看深穀,蒙麵人也失去了蹤影。


    天宏方丈心頭一震,道:“郭姑娘恐怕遭了蒙麵人的毒手了。”


    落魄書生道:“我們沿著深穀四周搜尋看看,有沒有她的匕首,如果沒有她的匕首,那就是她先走了。”


    天宏方丈道:“郭姑娘個性很倔強,她先走了也說不定。”


    潔貞子眉頭一皺,道:“剛才我們聽到一聲驚叫,是不是蒙麵人把郭姑娘擲到大火之中燒化了。”


    落魄書生的鼻子輕輕地聳了聳,道:“若是拋人火中燒死,一定有一股焦臭的味道,這兒並無異味。”


    清貞子道:“聞到驚叫聲,已有一個時辰之久了,這等猛烈的大火,不說個人,就是一條大水牛,也給燒化啦,那還有焦臭的味道留著呢!”


    落魄書生道:“不管她是否被擲下烈火中燒死,我也得盡人事搜尋一番,兩位道兄有緊要事,那就請便。”


    清貞子聽他下逐容令,心中很不高興,但看在他剛才伸手搶救的份上,隻好勉強忍受著道:“貧道師兄弟,不過是猜測而已,並不反對申兄的意見。”


    他們沿著深穀從南麵排搜過去,剛搜至西邊密林邊緣,隻聞密林中隱隱傳來一陣皮鞭抽打之聲。


    這片樹林很是茂密,站在森林邊緣,不易看到裏麵的情景,五人傾耳一聽,聞到一聲嬌叱,道:“像你這等‘但見新人笑,不聞舊人歡!’的薄情郎,隻鞭打你一陣,實在是太便宜了。”


    話聲一落,接著又是一陣“啪……啪……啪”的鞭答之聲。


    但是令人奇怪,鞭笞的聲音是那麽沉重,可見下手不輕,為何始終聽不到有人哼叫一聲呢?


    鞭笞的聲音停止了,傳出來的聲音是個悲傷女子的訴說:“我從無欺人之心,負人之念,人生的酷刑,為什麽要降到我的頭上,殘酷的不是這世界,卻是你這薄情人,多少年來,多少個晚上,我獨自停立於峰嶺寒風之中,希望……嗚嗚……嗚嗚……。”


    聽說到此,竟啜泣起來,泣聲悲傷,令人聞之鼻酸。


    天宏方丈雖是出家人,但聽到那如深閨哀怨,杜鵑泣血低泣聲,也不禁心酸而暗念一聲:“阿彌陀佛。”


    百花女輕輕地拉了一下落魄書生的衣袖,道:“幹爹,樹林中一定是一對舊識的情侶,女的感傷,男的薄情,我們要不要進樹林內去看看?”


    落魄書生點點頭,身形一晃,當先向樹林裏躍去。


    四人也跟隨他的身後躍去,竄入林中一看,並沒有見到女人,隻有一個男子雙手被綁著,懸空吊在一株大樹上,雙腳離地。


    落魄書生躍過去一看,吊在樹上的竟是許青鬆,趕忙把他解了下來一看,隻見他被打得皮破血流,渾身鞭傷累累,落魄書生看他這副狼狽可憐相,不由笑著打趣道:“許老弟,是何人的無情鞭,把你打得這副樣子?”


    許青鬆心中又怨怒,又羞慚,見了落魄書生,有苦難言,半晌,俊臉一紅,苦笑一聲,道:“冤枉挨一頓打,真是倒楣到極點!”


    天宏方丈眉毛一皺,問道:“是不是和小俠在臨汝迎賓館談話的那個蒙麵人?”


    許青鬆點點頭,道:“是。”


    落魄書生縱聲笑道:“許老弟,玩火不打緊,當心被火燒死,女人打翻了醋壇,就有你消受的。”


    百花女嬌羞的一笑,道:“幹爹,別說笑啦,這位小俠已被打的夠痛苦了!”


    落魄書生哈哈一陣大笑,道:“珠兒別自作多情,你若再卷人旋渦,不但許老弟吃不消,你也一樣的痛苦。”


    百花女被說得粉臉緋紅,趕忙把頭低下,一扭身腰撒嬌地說道:“不來了!幹爹就是愛說笑,義女……”底下的話,極不好再說了。


    天宏方丈聽落魄書生說話很風趣,也忍不住微微一笑,問道:“許小俠還能走動嗎?”


    許青鬆點點頭,道:“一點皮肉之傷,晚輩尚承受得起。”


    陽光被橫陳的枝葉遮住,樹底下很陰濕。一般腐爛樹葉的黴味,衝人鼻內,令人感到有些頭暈腦脹,他們不得不趕快離開森林。


    風從樹梢吹過,樹葉便發出輕細的軟語,恍似小夫婦躲在樹葉中喁喁情話。


    樹影婆娑,由葉縫裏漏下來淡淡月光,在枝葉鋪得厚厚的地上,印成一片美麗的圖案。


    他們邊走邊欣賞著,走出樹林,已到了深穀的西麵,放眼遠眺,萬山起伏,腳下盡是奇峰怪石。


    他們六人都身具絕頂的輕身功夫,雖在這危岩峭壁上行走,並不感覺吃力。


    疾行一陣,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個懸崖上麵,驀聞一聲輕微的冷哼,由崖下傳上來,這哼聲在深夜岑靜山崖響起聽得分外清楚,六人俱覺詫異不已!


    抬頭一望,六人之中除了百花女外,都猛然吃了一大驚,隻見離崖頂約莫五六十丈下麵有一塊突出崖石上,蒙麵人和郭姑娘均在那裏。


    蒙麵人麵對郭姑娘盤坐在靠裏麵的一邊,而郭姑娘卻危立在崖邊,下臨千丈深穀,此時若是蒙麵人一舉手,郭姑娘將被逼下千丈深穀,跌成粉身碎骨。


    六個人一齊伏在崖頂,向下窺視,各人心髒猛跳,懷著不同的緊張情緒……


    蒙麵人仍舊不出話,仍舉笑在追魂拍寫字代言道:“你是好好人家的姑娘,為什麽要離開家庭,出來學武藝呢?”


    郭姑娘冷哼一聲,道:“這是我私人的事,高興做什麽就做什麽。用不著你過問。”


    蒙麵人寫道:“不是我要問你的事,隻覺你的思想錯誤,替你惋惜罷了!”


    郭姑娘淡淡地管道:“人各有誌,用不著你惋惜。”


    蒙麵人寫道:“你拋棄家庭出來學會,想必有企圖……”


    郭姑娘道:“我一個閨閣少女,離家學藝,吃盡千辛萬苦,若不是有企圖,難道是發瘋!”


    蒙麵人寫道:“我倒要想明白你出來學藝的企圖,但不知能否坦誠相告?”


    郭姑娘緩緩地答道:“坦誠相告並無不可,但你得先把蒙麵黑布去掉,讓我看看你麵目再說。”


    蒙麵人寫道:“我先前已經告訴過你,我的麵目羞於見人,你又何必強人所難呢?”


    郭姑娘道:“那麽,你盤問我這些事,究竟是何用意?”


    蒙麵人寫道:“事不關心莫開口,既然問你,就是有原因存在。”


    郭姑娘被蒙麵人擄來此地,逼他站立於丈危崖邊緣,心中雖是怒恨到極點,但武功不及蒙麵人甚遠,就是想存拚死之心,也不可能,隻有心中急憤而已,她見蒙麵人緊緊地盤問,略一思忖,答道:“若是把我出來學藝的原因,對你說了,你是不是答應放我走?”


    蒙麵人點點頭寫道:“隻要你說得坦白無隱,我當然可以放你走。”


    郭姑娘低頭沉思一陣,微喟了一聲,抬頭答道:“我有一位表兄,十年前晉省考試,一去不返,他的父母和我的父母係通家之好,而且我和表兄有婚……”說此微微一停又道:“而且我表哥跟我父親研讀三年的書,有耳鬢廝磨之情,我出家學藝,就是為便利尋找他的下落。”


    蒙麵人望了她一眼,寫道:“那時你們兩人都年紀很小,事隔十年,難道還不會忘記?”


    郭姑娘道:“既有婚姻之議,豈可視同兒戲?不說十年,就是一百年,我也絕對忘不了。”


    蒙麵人寫道:“假使你的那位表兄已經死了呢?”


    郭姑娘幹脆的說道:“生是胡家人,死是胡家鬼,他確實是死了,我就守他一輩子。”


    蒙麵人聽得這話,臉巾微微地一陣顫動,似是為郭姑娘的堅貞守節的意誌所感動,低下頭去。


    郭姑娘見有機可乘,欺前一步,右手疾伸想一把抓落他的蒙麵黑巾,她以為這下蒙麵人的廬山真麵目非暴露不可。


    誰知她快蒙麵人比她更快,隻一揚右手她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勁力,阻止了她的動作,腳步不由自主地退後兩步。


    蒙麵人身形一長,立了起來,把寫在追魂拍上的字,映在她的眼前,隻見拍上寫道:“你說的人就是沒有死,這一輩子恐怕也難見著他了!”


    郭姑娘目怔怔地望著追魂拍上的字句,腦際間如閃電似的掠起一個念頭!莫非他就是……否則,別人的事他何必答的這麽肯定?難道他己變了……


    一對秋水般清澈的眼睛,望著蒙麵人上下仔細地打量,想從他身上看出一絲特徽,但她失望了。


    蒙麵人除了眼睛和一付整潔的牙齒可以被人看見外,全身都被遮掩,那能找得一絲童年時所能記懷的特徽呢?縱然他露出麵貌,經過了這多年的變化,也叫人無從辨識。


    尤其蒙麵人的武功高得出奇,一個十二三歲左右的小孩子,縱然天資超人,聰明絕頂,在這短短的十年中,也絕難學到如此高深的武功,而且他世代書香的子弟,不會棄文學武啊!


    但她對於蒙麵人寫在追魂拍上的兩句話,仍感覺非常懷疑,於是反問道:“他如果不活在世上的話,你可以肯定我見不到他了呢?”


    蒙麵人聽了,似是一怔,翻拍寫道:“我見過你表兄的麵,他被人害得很慘,決定今世不想見到他的表妹了!”


    說到這裏,突然又翻轉迫魂拍繼續寫道:“不過世上同名同姓的人不少,偶然巧合的事也很少,我見過的那位胡少華究竟是不是姑娘的表兄,實難確定哩!我說的話希望姑娘不要介意。”


    郭姑娘心頭一酸,眼淚奪眶而出,突然旋轉身軀,麵向深穀,哭訴道:“少華啊!少華,在這空山寂寂,毒蛇猛獸環伺之中,你能知道有一人,立身虎口,為你流淚,為你悲傷嗎?啊!少華,她為你忍受了世人不可忍受的羞辱,痛苦……少華啊!少華,她在期待你,盼望你早日回到她的身邊,你就是被人挖去了眼睛,割去了舌頭,她會使你得到安慰,快樂啊!少華,她日間思念著你,夜裏夢著你,縱然你不能給他一個美麗的希望,難道你不能在她夢中留下一絲什麽嗎……”


    蒙麵人突然拔身而起,猛向深穀撲了下去。


    郭姑娘和伏身在崖上偷看的落魄書生等人,都不禁同時大吃一驚。


    放眼向深穀中一望,深不見底,眨眼之間,就看不到蒙麵人的影蹤。


    郭素娟發出一聲,哀痛的叫聲,嬌軀突然縱起,就在她想跟著蒙麵人,撲下千丈深穀時,突然頭頂上傳來一聲大叫道:“師妹……”跟著一條人影從崖頂上撲了下來。


    郭素娟猛然收住身形抬眼一望,發覺撲下來的是她的師兄——許青鬆,她跳崖殉情的心誌已堅,嬌軀又疾速躍起。


    許青鬆倏然懸空一掌,將師妹縱起身子逼落原處,人也跟著飄落在她身旁,道:“師妹也想跟著蒙麵人葬身深壑不成?”


    郭素娟不見他還好,見了他心中之氣更大,尤其他這一句話問得她無名火起,欺前一步,雙掌同時揚起,狠狠摑了許青鬆兩個耳光。


    許青鬆剛才被他的世妹吊起,挨了一陣冤枉的無情鞭子,怒氣猶未消,現在又無緣無故地挨了兩記耳光,如風扇火,頓時怒火三千丈,大喝一聲,道:“師妹,你這等對待師兄,難道我真怕你不成?”揚手就欲上前動手。


    郭素娟冷哼一聲,道:“你見了你的世妹,那還能記得起我,從今天起,不許你再叫我師妹。”右掌一揚,直向許青鬆當胸劈去。


    許青鬆身形一晃,讓過掌勢,呼的一掌,擊向郭姑娘的肩頭。


    兩人心中都兩起一股莫名的怒火,一旦動起手來,誰也不肯讓誰,竟然忘卻彼此是師兄妹,在這彈丸之地打得激烈之極。


    落魄書生見他們兩個動了真火,萬一失足落下深穀,豈不要造成大錯,厲喝一聲,道:“你們當真的不要命了麽,想那光義老牛鼻子,在武林中也算得上一代武學宗師,我不相信他會教你們自相殘殺的弟子來。”


    許青鬆聽得心中打了一個冷顫,猛然驚醒,忙將掌勢倏然收回。


    但是這塊突崖上,很是狹小,閃讓不開不硬封硬架,就得挺身挨掌,隻好咬緊牙根,承受他師妹猛狠的一擊。


    郭姑娘見掌勢倏回,心頭一震,趕忙也將擊出的力道卸去,但她是連人帶招並進的勁道雖然卸去,可是手掌仍然接到許青鬆的胸上。


    手掌觸處,隻覺得潮濕的黏手,收回手掌一看,竟是沾黏的紫血,心頭一駭,急促地問道:“你身上那來的血,把衣服掀開來讓我看看。”


    許青鬆忙把被服解了開來,露出身上一條條的傷痕。


    郭姑娘看得先是一驚,而後又冷冷地道:“你身上的傷痕,是不是因為碰到了多年不見的世妹,快樂得忘了形,失足滾下山麓,被藤刺銳石劃傷的?”這話聽得許青鬆啼笑皆非,歎了口氣道:“師妹不要再諷刺我了,這那裏是滾傷的,乃是她對我下的毒手。”


    “誰聽你的鬼話,你和她見了麵之後,惟恐我妨害你們暢訴離情,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了,她那能忍心把你打成這等摸樣?”


    許青鬆又長長地歎息一聲,道:“師妹,別誤會了,我真是啞子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郭素綢又冷冷地歎聲疑問:“難道她對你變了心不成?”


    許青鬆聽她這一問,倒被問得征住了,急切之間,卻不如如何應答,心想世妹對我倒並沒有變心,不過是懷疑我移情別戀,打翻了醋缸罷了……但這話怎麽能對她說……


    但他又不肯說謊,隻好搖搖頭,支晤地道:“倒不是變了心,而是發生了誤會。”


    “呸!誰聽你的鬼話!”郭素娟說了這句話,立即施展壁虎遊牆功,背向右邊崖壁一貼,手腳齊動,遊下崖頂。


    天宏方丈念了一聲拂,道:“郭姑娘,老衲早在這兒準備支援你,對於崖下發生的事,一目了然,也許蒙麵人被你的一番泣訴感動,所以縱下穀去走了!”


    落魄書生哈哈一笑,道:“若不是郭姑娘有這麽一套……換作任何人也難逃過此劫。”


    潔貞子一皺眉道:“這等峻臉的深穀,蒙麵人飛身躍下,縱有絕頂的輕功,也非受傷不可,這機會倒不可錯過。”


    百花女緩緩地走至郭姑娘身邊,襝衽一禮,道:“郭姐姐你好危險啊,你先前那種舉動,駭得小妹現在還心跳不止哩!”


    郭姑娘望著百花女,怔了一陣,見她不僅人長得美,而且態度大方,不由惺惺相惜,還了一禮,微笑問道:“你貴姓芳名,今年幾歲了。”


    落魄書生搶先答道:“她叫呂明珠,是我新收的義女。”


    百花女嬌笑一聲,道:“幹爹,我今年十七歲啦,怎麽不告訴姐姐呢?”


    天宏方丈此時正在注意觀察地形,忽發現左邊的崖壁,沒有此處腳下來得陡峭,於是打斷了三人的說話,建議道:“走!我們由左邊躍下去看看。”


    他們七人費了有半個時辰之久,才從左邊斜傾的危崖走落穀底。


    這是個峽穀,兩麵峭壁對立,滿穀生長著一人高的荒草,經晚風一吹,草波如浪濤發出嚷嚷之聲,崖高穀深,月光不透,令人有陰森森之感。


    七人的目力都強,在暗影中仍能辨別,這穀的形勢,是曲曲折折,向浙川方麵延伸。


    他們現在身臨之地,離蒙麵人撲下的穀底,相距有兩三裏路,七人展開草上飛行的輕功,向蒙麵人撲下之處,疾馳過去。


    但見蒙麵人躍下之處,荒草被踏折了很多,草上留有鮮紅的血跡,一塊蒙麵黑巾也被撕破掉落草上。


    再仔細地查看附近,好似發生過一番激烈的打頭現象,但除此方圓三四丈內,荒草被踏折外,其餘的地方,又沒有發現一點痕跡。


    郭素娟用劍尖挑起蒙麵黑布,仔細辨認,並不是要挾她說話那個蒙麵人頭上的黑巾,於是絕望哀痛又回轉到一線難以捉摸的希望。


    七人站在被殘踏的草地上怔了一陣神,猜不出是什麽一回事,終於天宏方丈招呼著眾人同向穀口躍奔出去。


    沿著深穀的草地,奔馳了約莫頓飯時間,忽見麵前橫堵著一道峭壁。


    天宏方丈首先住腳,向那一道橫堵峭壁上查看路徑,路徑沒有看見,卻發現左麵崖下,有一兩丈左右高及寬大的大崖洞,洞額上麵橫刻著“哭笑洞”,三個大字。筆劃細而深,好像是武林中人施展金剛指功刻成的。


    他發現了這個名稱奇怪的石洞後,便回頭對其他六人道:“這個石洞十分古怪,不知是不是透過這座懸崖,發果能通的話,倒是去浙川的捷徑。”


    潔貞子的首先答道:“不管通不通,我們不妨入洞試試,蒙麵人在此出沒,可能藏身這洞內,趁他摔傷之際,我們正好把他除掉。”


    落魄書生冷笑一聲,淡淡地說道:“進洞看看倒是可以,但願蒙麵人不在這崖洞內,不然,我們這幾個生不同時,死倒同穴了。”


    天宏方丈聽了暗自吃了一驚,本想提議轉身,另覓追路,既而一想,若能借機會將蒙麵人除掉,到可挽救武林一場浩劫。


    潔貞子見天宏大師怔怔地想得出神,微微一笑,道:“生死有命,縱然蒙麵人在洞內,也未必就束手待斃。”


    郭姑娘的心理卻有不同的想法,她卻希望能再到蒙麵人於是說道:“蒙麵人武功確實高深,但我們有這麽多的高手,未見得就怕他。”


    落魄書生放聲笑道:“郭姑娘,我知道你很想再見到他,但你一個人想見他,倒是不礙事,若你慫恿我們一同進洞,一旦見了蒙麵人,你能負起大家的生命安全責任嗎?”


    天宏方丈聽他們說話,都含著火藥味,趕忙說道:“有申施主和郭姑娘在場,縱然蒙麵人在洞內,也是有驚無險。”話畢,當先躍入洞內。


    初入洞時,還可看到一線斜入洞的月光,到達二三丈深之後,便漆黑一片,但他們七人沒練有一雙銳厲的目光,略一停身,又繼續前進。


    腳步經地之處,覺得洞內十分幹燥,但洞腹入內,曲曲折折,有的地方很高,可容人昂首直入,而有的地方卻很矮,須得彎腰而進。


    轉彎抹角地走了約有一頓飯工夫,突覺洞內時有水點落下,滴在頭頸上,寒冷得令人打顫,腳底覺得有些溜滑,踏上去好像有一層厚厚的青苔,若是不會武功的人,一定會滑倒。


    他們七人都身具絕頂的輕功,在這洞內,雖然地下溜滑,卻不能阻礙他們的前進。


    又走了一陣,越過一道石脊,前麵豁然開朗,乃是一個高大的石洞。


    洞頂懸掛的石乳,和兩邊的岩石,都是乳白色,使人一目了然,隻見這個洞,有六七丈寬,四、五十丈之高,中間有一大塊聳立的岩石,也有二丈左右高,三丈多寬。


    天宏方丈繞著洞中聳立的岩石,左右轉了半圈,發現岩石東西各有一個石門,一半天然形成,一半似經過人工整修,兩個石門均用竹簾擋住,原來是一個洞底之洞。


    七人都曾閱曆過深山名洞,就是未曾見過這樣古怪的石桐,不由都詫異地咦了一聲,看得愣在當地。


    天宏方丈一看石門懸掛的竹簾,忖道:難道蒙麵人就在這個洞內麽?伸手一掀開竹簾,尚未亦伸頭探望,驀聞一聲低微的哭泣,由洞內停出,不覺駭得心頭一跳,趕緊把頭縮回。


    這哭聲開始是吞聲的哭泣,聲音宛似一個稚弱的孩子,聲音愈哭愈大,也愈哭愈悲傷。


    到後來悲傷的哭聲中,還隱帶著哭訴的話聲。


    七人聽得這悲傷的哭訴聲,心中都好似小鼓打撞般,蹦蹦的跳,均以為是蒙麵人在洞中哭泣。


    但仔細一聲哭訴的聲音十分低細,好似是一個女子的哭音。


    這時,許小俠心中更顯得緊張,以為是他世妹隱在洞中哭泣,俊目中不由的含著兩包淚水,險些隨那低泣的聲音流了出來。


    七人都摒氣細聽,但聞得洞內傳來哭訴,道:“天啊,為什麽要把世上一切痛苦,都降臨到我無名女的頭上……嗚嗚嗚……我一出娘胎,母親就流血死亡。剛五歲父親又被蛇咬傷斃命,七歲又身罹惡病,變成了殘廢,……嗚嗚嗚,這些罪孽巴經夠我受的了,嗚嗚嗚……”


    這時已聽出隱在洞在內哭泣的,不是兩個蒙麵人中的任何一個,七人都籲了一口氣,把胸頭壓著的一塊重鉛移了下來。


    許小俠用衣袖揉了一下眼睛,低頭暗自好笑,忖道:我這等情形,若被師妹看見,又要……


    那低訴悲傷哭泣,愈訴愈悲慘。


    鐵石心腸的人聽了這悲傷的哭訴,也要一掬同情之淚。尤其二女聽到洞中人邊哭邊訴,不禁也為之心酸暗暗啜泣。百花女身曆過此種痛苦,更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許青鬆受了洞中哭泣的感染,想起世妹被強盜劫走後的遭遇,也情不自禁地放聲痛哭起來。


    天宏方丈心地慈悲,也幾乎掉淚,趕忙雙掌合十口誦大悲經,克製心中所受的悲傷感染。


    潔貞子師兄弟也高唱德經,使心中空明,漸漸把洞底停出的悲慘哭聲遺忘。


    刹那間,哭泣聲、念經聲,混和成一片哀樂,原來陰森森的石洞,更充滿了淒涼和恐怖。


    落魄書生對這片哀樂,聽得心中也漸漸地感傷起來,但他一向是樂觀,豁達的,他想人生本來就是痛苦的,哭豈能解除得了痛苦,於是克製感傷,把心乎靜下來,閉目似之不聞。忖道:這洞內不見天日,突然想到老哥哥授他的錦囊趕忙悄悄拿出來打開黃袋一瞧隻有二字“寶劍”。落魄書生初看不知何意義,略一思忖,便意會洞內藏有神劍。


    那自稱無名女的,又不斷地連著哭訴道:“我十歲的時候又患了鼓腹之症,百醫罔效,被惡毒的叔母,半夜裏把我拖到遠遠的一座大山裏去喂狼狗,嗚嗚嗚……”


    落魄書生毫不動心地聽著哭訴,心中暗暗笑著答道:“你那叔母固然可惡,但她沒有把你殺死再拋出去,倒還算有點良心。”


    哭訴之聲,不斷地傳出來,道:“幸而我命不該絕,被人救到這洞內,留得一條殘餘的性命,可是救我的人,每天隻給我吃兩隻生麻雀(鳥名),就此度過了數十年病、老、餓、苦的生活,嗚嗚嗚……”


    落魄書生暗自笑道:“有人救你到這裏,每日供給兩隻麻雀,比我在涼亭上餐風宿雨織草鞋度日要強多了。”


    哭聲和念經之聲,越來越哀沉,淒風苦雨,彌漫了石洞,許青鬆、郭素娟、呂明珠涉世未深底,一男二女,受了無名女的悲哭泣所感染,仿如同身其境,跟著哭得淒淒楚楚。哭到最後,眼淚也流幹了,轉成哀沉咽泣。


    念誦大悲經和道德經的天宏方丈,潔貞子師兄弟,也覺口幹舌燥,哭聲漸漸低微,各閉眼睛,露出滿臉愁苦之色。


    落魄書生驟覺聲音漸漸低弱,猛一睜眼,打量一下每人的眼角,都掛著一道淚痕,暗暗罵道:“少年男女感情脆弱,情有可原,老禿頭和牛鼻子也會中人的鬼門道?”


    正想開口喝醒他們,突見竹簾掀動,由洞底的洞中,閃出一個老婦人來,隻見她手一揚,洞內立時散出一股異香,老禿頭和兩個牛鼻子,一男二女立時仰翻地下。


    落魄書生突聞香,知道不好,連忙閉住呼吸,暗自運功抵禦,他假裝著,也即時向後仰臥下。


    他偷眼斜望,隻見出來的怪婦,披頭散發,看不清她的麵貌,但見她有一個似懷胎足月的大肚子,身上披的是蓑衣。更令人奇的是她懷著那大的肚子,居然會蹦蹦跳跳。而且非常的活潑靈便。


    她蹦跳到諸人麵前,突然站住腳,一抬右手,把覆蓋麵上的頭發一分,露出一副膚色雪白,五官端正,唇紅齒白的麵龐,左手指頭時伸時曲,嘴唇嚅動,似是在推算什麽?


    怪!落魄書生暗叫了一聲,心想今夜莫非碰到鬼了。


    他看到對方的一對眼睛,竟然寒光閃閃,陰冷銳厲之極,不禁心裏一震,打了一個冷戰!


    驀地,這鬼魅似的無名女,發出一聲淒厲的幹號,號聲甫落,又變作喃喃地自言自語,道:“我在這洞底中四十年來已殺了九百九十四人,十殿閻王托夢給我說,隻要殺了一千個,就在生死簿上注銷了我的姓名,從此我的痛苦得到解脫,現在眼前有著七人,還有一個多的,怎麽處置呢?”


    落魄書生聽了此話,心裏不禁暗暗驚駭,忖道:照她的說法,我們這次自投羅網,倒是來替她完劫脫苦了!……


    心念未完,無名女忽地跳到他的麵前,他以為要第一個向他下手,一提丹田真氣,暗暗勁貫雙膏,以防不測。


    但無名女並沒有立即向他下手,她舉目凝視有頃,突然說道:“讀書的人雖然手無縛雜之力,但是鬼計多端,做起壞事來,比任何人都要精明狠毒,像這樣的人,留不得!該死!”


    落魄書生暗暗咒罵道:我落魄書生從來沒有動過邪念,做過壞事,你竟敢信口開河,對我濫放厥詞,我要看看你怎麽對付我?


    無名女轉身跳到二女麵前,看了她倆一眼,冷冷地道:“這兩個女娃兒真夠美麗,將來不知道要瘋狂了多少男人,留不得,該殺。”


    此時,無名女正好背對落魄書生,若乘機躍起給她背後一拳,以他所練的龍虎拳威力,縱然無名女有點修為,也難免不被打得骨碎肉爛,但他一向光明正大豈肯做這種偷襲舉動!暗暗地監視著無名女的動作,籌劃對付之策。


    無名女又跳到天宏方丈及潔貞子師兄弟三人麵前,道:“和尚,道士應該是清靜無為的,但不在廟裏禮佛清修,卻仗劍行走江湖,決不是好東西,也該死!”


    落魄書生又在一旁暗罵,道:“怪不得天公要將一切苦難降臨到你的頭上,世上的人,在你的心目中,沒有一個是好人,其實你倒是個道道地地的壞人。”


    無名女最後跳到許青鬆身前,低頭一望,道:“這個年青小夥子,貌相郭厚,心地光明純潔,倒有一點出息,將來能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就留下他一命吧。”


    話聽甫落,身形一晃先挾起百花女一掀竹簾,跳入洞內之洞去,動作快如電光石火,落魄書生發覺攔阻已經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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