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銀蟾說起那從天而降的蒙麵人,眉飛色舞,心中的甜蜜溢於言表。曲岩秀垂著眼,一言不發,她字字句句都像是對他的羞辱,偏偏這又不是她的錯。


    柳玉鏡目光拂過他的臉,道:“可惜不知道這蒙麵人是誰,不然真要好好謝他一番才是。”


    蔣銀蟾抿了抿唇,低頭看著鞋尖,道:“或許他就是不想讓咱們謝他。”


    吃過晚飯,曲岩秀緩步走回去,叫來向喜和宣五,吩咐道:“你們去一趟杭州,查查原晞和韋家的關係。”


    向喜和宣五收拾了行李,星夜趕往杭州。韋老爺正在杭州家中大發雷霆,他書房裏的幾件藏品昨晚被盜,韋庭芳勸道:“父親,都是身外之物,不值什麽,能追回來最好,追不回來就當是破財消災,等到節下,哥哥們自然有更好的古董孝敬您。”


    韋老爺對著她有苦說不出,被盜的藏品裏有一個唐代的花瓷罐,裏麵放著文氏的書信。原氏雖是妙香皇室,如今大權在握的卻不是皇帝,而是廣平王妃文氏的兄長,相國文淵泰。文淵泰篡位之心,路人皆知,韋老爺留著文王妃的信,是想等文淵泰做了妙香的皇帝,再敲詐文王妃。


    花瓷罐被盜,韋老爺覺得不是偶然,事實的確如此。深夜光顧韋老爺書房的人叫終十三,十年前聞名江南的飛賊,做了王逸手下的兵。王逸將文氏的書信交給淩觀,後者再三稱謝,作辭趕往絳霄峰。


    這日午後,在路邊的一個茶亭裏,淩觀和向喜宣五二人擦肩而過,背道而馳。當是時,原晞坐在房中,挽著袖子,拿著皂豆洗蔣銀蟾那一頭濃密的青絲。一名侍女走進來,說教主請他過去。


    原晞擦幹手,放下袖子,來到聞喜齋,侍女打起簾子,進門隻見柳玉鏡坐在大理石案後寫字,身上穿著家常素綢衫。


    原晞行過禮,她抬起眼看了看他,擱下筆,道:“原公子,聽說你喜歡書法,你瞧瞧我這幅字寫得怎麽樣?”


    紙上是一首王摩詰的詩:山中相送罷,日暮掩柴扉。春草明年綠,王孫歸不歸?


    原晞神情僵硬,心頭狂跳,默了一會兒,道:“教主的字柔中帶剛,運筆結體之間有股渾然天成的氣勢,極好。”


    柳玉鏡勾起唇角,道:“坐罷。”


    第六十一章 一寸柔腸千萬結(三)


    原晞在一個梅花凳上坐下,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柳玉鏡是怎麽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從何時起知道的?現在點破,有何用意?他完全猜不透,完全處於被動,聽她道:“原公子,多謝你救了小女。”


    原晞眨了眨眼,道:“晚輩並未救過大小姐,教主這話從何說起?”


    “你可以不承認,但我有恩必報,不能裝作不知道。”柳玉鏡打開案上的一個錦匣,道:“些微之物,略表我做娘的心。你有什麽需求,可對我直言,我一定盡力幫你。”


    匣子裏是一方澄泥夔紋硯,浮雕如意雲紋,配嵌玉漆盒,價值不菲。原晞起身長揖,道:“當日晚輩落水,危在須臾,承蒙大小姐援手,才得以活命。本不該提什麽要求,但晚輩想娶大小姐為妻,此心甚熾,萬望教主成全。”


    披著羊皮的小狼崽,終於憋不住了。柳玉鏡欹著椅背,似笑非笑,道:“原公子,我隻有銀蟾一個孩子,教主之位將來是要傳給她的。你想娶她,就隻能入贅,你願意麽?”


    一般的富家子弟尚且不肯入贅,何況王孫公子?柳玉鏡這話等於是拒絕了。


    原晞麵露難色,道:“晚輩願意,但晚輩必須先回妙香做一件事,這件事關乎千萬人的性命,做成之後,晚輩再和大小姐回來,可好?”


    這不是敷衍之詞,也絕非權宜之計,實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雙全法。與蔣銀蟾相處至今,原晞已經不指望她能像尋常女子,離開娘家,隨自己去妙香過一輩子。想想確實不公平,就算她昏了頭願意,原晞也受不起她這麽大的犧牲。


    她能嫁給他,一心一意,共度餘生,他便知足了。入贅就入贅罷,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他的祖父叔伯堂兄弟,好多還出家了呢。相比之下,入贅至少有後。原晞連說服父親的腹稿都打好了。


    柳玉鏡從他眼中看出誠意,卻不稀罕,情熱如火的年輕人總有許多誠意,這些誠意比沙堆的塔樓更靠不住。


    “原公子,你家人不會答應的,我也不會讓銀蟾跟你去妙香。我的女兒我了解,進了王府,她還是這個脾氣。你能包容她,你的家人萬萬容不下。我隻怕看不到她活著回來,所以你死了這個念頭罷。話說開了,你要留,我不反對,你要走,我派人護送你。”


    原晞連連央告,道:“柳教主,神通廣大,威震千秋的柳教主,您就可憐可憐晚輩罷。晚輩對大小姐情根深種,離了她就活不成啦。晚輩發誓,少則三年,多則五載,一定和大小姐回來,她若少了一根頭發,您就割我一塊肉。”


    柳玉鏡笑道:“小子,少來這一套,我見過的男人比你見過的樹還多呢。你現在不過圖個新鮮好玩,想跟岩秀他們爭個高低勝負,等銀蟾跟你去了妙香,你便覺得沒意思了。”


    是這樣嗎?在這一刻,原晞捫心自問,當然不是。但人是會變的,世上沒有絕對不變的事物。柳玉鏡的擔心無可厚非,有她這樣清醒的母親是蔣銀蟾的福氣,原晞的不幸。


    蔣銀蟾久等原晞不回,便來聞喜齋找他,見他坐在懸崖邊的一塊石頭上,過去拍了下他的肩頭。原晞轉過臉來看她,神色懨懨的,像朵霜打的山茶花。


    蔣銀蟾坐下道:“你怎麽了?我娘叫你做什麽?”


    原晞道:“沒什麽,就是說了些安分守己,不要癡心妄想之類的話。”


    蔣銀蟾哦了一聲,眼珠轉了轉,道:“什麽叫癡心妄想?”


    山風吹動她披散的長發,紅紅紫紫的晚霞照在她臉上,一片嬌豔。想哄她跟自己私奔,想用迷藥迷倒她帶走,下作的念頭一個接一個被逼出來,又舍不得她受半點委屈,原晞把心繞成了一個小疙疸,垂下眼瞼,道:“你明明知道,還問我。”


    蔣銀蟾拂了拂裙,道:“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能答應你什麽?”


    這話大有轉機,原晞精神一振,灼灼地望住她,道:“我告訴你,你便答應我麽?”


    蔣銀蟾翻著眼皮,道:“想得美,你是七大門派的奸細,我也答應你?”


    “我怎麽會是奸細?就算過去是,現在也不是了。”原晞含笑握住她的手,將自己是妙香廣平王世子,自幼與韋小姐定親,前往杭州迎親途中遇害一事娓娓道出,如釋重負。


    這與蔣銀蟾想的哪一種都相去甚遠,天意果然不能為人所解,她驚訝未定,原晞親了她一下,唇角噙著魅惑人心的笑,道:“可見我與你才是天配姻緣,與別人就算要拜堂了,也會被這樣那樣的意外攪散。”


    若是話本子裏的小姐,聽了這番甜言蜜語,早就嚶嚀一聲,撲入王孫懷中。可是蔣銀蟾緊緊守著自己的理智,甚至把手從他手中抽出來,往邊上讓了讓,與他拉開兩臂遠的距離,冷靜地思考。


    王孫,這個男人中最風流的品種,配上絕頂的皮相,高強的武功,他的真心能維持多久?


    夕陽燦然,轉瞬即逝,皓魄明月繼輝,萬籟盡收,一碧如洗。銀蟾,他輕輕地喚她的名字,似多情的山鬼,欲攝取她的魂靈。


    蔣銀蟾向著深淵歎息,道:“你讓我好好想一想。”


    是否要放棄三千弱水,嫁給一個無法掌控的王孫?當她開始猶豫,便說明後者有了與前者抗衡的能力。唉,不可否認,無法掌控的人固然會帶來不可預計的傷害,那種未知的吸引力卻是掌控中的人不能比的。


    次日午後,蔣銀蟾躺在椅上曬太陽,原晞坐在旁邊看書,蔣銀蟾溜他一眼,道:“聽說妙香的蠱術很厲害,你也會麽?”


    原晞道:“略通一二。”


    說起各種各樣的蠱,蔣銀蟾聽得毛骨悚然,原晞道:“蠱術也不全是害人的,有些蠱蟲能治頑疾絕症,醫術,蠱術,毒術,這三者都有相通之處。”


    他進屋拿出一個盒子,獻寶似地打開遞給蔣銀蟾,道:“這是我養的蜘蛛蠱,好不好看?”


    殊不知蔣銀蟾對蜘蛛有深入骨髓的恐懼,一看那盒子裏巴掌大小,五彩斑斕,毛茸茸的蜘蛛,整個人從椅子上彈起來,落在兩丈外,臉色發白,聲音微顫道:“把這東西收起來!”


    原晞意外道:“你怕蜘蛛啊?我還以為你什麽都不怕呢。”露出一抹捉狹的笑,捧著盒子上前,道:“你別怕,它不會咬你的。”


    蔣銀蟾不願露怯,卻不由自主地後退,見他蓋上盒子,方才舒了口氣,瞪他一眼,教嶽長傾武功去了。原晞又打開盒子,讓蜘蛛蠱爬上手背,越看笑越深,道:“好寶貝,往後就指望你替我正夫綱了。”


    淩觀到了絳霄鎮,依舊住在米大有的店裏,等了兩日,見到原晞,拿出文氏的書信。原晞看罷,歡喜非常,道:“日前我收到張虔的信,他從夜苴部帶了一隊人來,住處我已找好,你先在這裏住著,等他們來了,再過去。”


    淩觀點點頭,道:“世子爺,您打算什麽時候回去呢?”


    原晞道:“我和蔣小姐的婚事已有了些眉目,大概兩個月後便能回去了。”


    淩觀對這樁婚事實在是不看好,麵露憂色,道:“世子爺,蔣大小姐做了世子妃,能孝順王爺,打理內務,與宗親往來麽?”


    原晞打定主意要入贅,這些事橫豎就對付個三五年,管她能不能呢。入贅的打算,暫時不能告訴淩觀,怕他會瘋,原晞淡淡道:“別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


    第六十二章 一寸柔腸千萬結(四)


    “可是世子爺,有些船到了橋頭就翻了,還請三思啊。”


    “我心裏有數,翻不了。”


    主仆兩個正說著,敲門聲響起,麵麵相覷。淩觀問道:“哪一位?”


    門外一個女子聲音道:“我。”簡短有力,透著股居高臨下的氣勢,一聽便知道是個不好惹的女子。


    原晞臉色立變,打開門,一人披著灰色鬥篷,戴著兜帽,立在門外,兜帽下露出半張臉,不是蔣銀蟾是哪個?


    他訕笑道:“你怎麽來了?”


    蔣銀蟾扯起唇角,皮笑肉不笑,進門摘下兜帽,道:“你深更半夜不睡覺,偷溜下山,我不放心,跟過來瞧瞧。”一邊說,一邊打量著淩觀,道:“這位是誰啊?”


    原晞暗自慶幸淩觀不是個女子,不然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介紹道:“他是我的親隨,叫淩觀。”對淩觀道:“這位就是蔣大小姐。”


    淩觀行了一禮,蔣銀蟾揮手道:“你出去罷,一個時辰後再回來。”


    這自然而然的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是她的下屬呢!淩觀有點不高興,他是世臣子弟,對江湖人士心存輕視,眼睛看著原晞,原晞使眼色,他才出去了。


    “世子爺,把我蒙在鼓裏,你是不是很得意呀?”蔣銀蟾窩著火,目光碾過他的臉,那晚他坦告身世,她便覺得不痛快,當時說不出個所以然,這兩日想明白了,相識以來的種種情事,於他就是一場微服遊戲罷。


    誠然他在遊戲裏付諸了真心,但不妨礙他直到迫不得已才吐實。他若真有什麽必須隱瞞的苦衷,比如仇人之子的身世,受人威脅的處境,蔣銀蟾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他沒有,他就是想留一手,提防著她在內的所有人,她對他卻是毫無保留的。


    這個人的心思多麽沉啊,他一定覺得她很傻很好騙罷!


    蔣銀蟾今晚跟蹤他,殺他個措手不及,就是為了證明自己沒那麽傻,沒那麽好騙。


    原晞以為她知道實情後,一定會大怒,沒想到她那麽平靜,叫他疑心自己低估了她的愛,這時才明白她的平靜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沒反應過來。


    他想笑,但不能笑,這一笑,才有眉目的婚事恐怕就要化作泡影了。


    “我絕沒有這樣的心,我瞞著你,就是不想你擔心。”


    蔣銀蟾冷笑著,從鬥篷裏拿出軟鞭,唰的一下抖開,向他抽去。原晞左臂一疼,啊的一聲跳開,外衫和裏衣的袖子都破了。他捂著痛處,腿上又挨了一鞭子,蔣銀蟾道:“你不是會武功麽?裝什麽裝,跟我打啊!你的蜘蛛蠱呢,拿出來啊!”


    原晞矮身往桌底一縮,沮喪道:“大小姐,我沒裝,你一打我,什麽武功毒術蠱術,我都想不起來了,你是我命中的克星,真的!”


    “我才不信!”蔣銀蟾彎下腰,伸手拽他的腳,道:“你給我出來!”


    原晞雙手抱住桌腿,懇求道:“我不跟你打,你也別打我了,好不好?”


    蔣銀蟾鬆開手,直起身子,揮掌拍在桌麵上,木塊橫飛,茶具粉碎,木屑簌簌落了原晞一頭一身。他抱著半截桌腿,呆望著蔣銀蟾,半晌道:“好掌力!大小姐的內功又精進了!”


    蔣銀蟾咬了咬牙,道:“你再不還手,我便拍碎你的腦袋!”


    原晞苦著臉,道:“我真不知道怎麽還手,我看你這樣膽都要嚇破了。”


    “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蔣銀蟾提起手掌,運勁往他天靈蓋擊落,他抱住腦袋,蜷縮成一團,昂藏七尺的男人做出這種姿態,實在好笑!


    蔣銀蟾的手頓在他頭頂,地下的油燈苟延殘喘,微弱的光中,原晞抬起頭,眼波流轉,嘴唇飛快地碰了下她的掌心,臉上漾開笑意。蔣銀蟾氣得要死,他還嬉皮笑臉,跟她調情,想給他一耳刮子,但伸手不打笑臉人,尤其是霜勻玉蕊一般的笑臉。


    蔣銀蟾恨恨地收回手,扭身向炕上坐下,道:“你跟你的親隨在這裏密謀什麽?”


    原晞撿起油燈,放在炕桌上,添了些燈油,撣了撣身上,坐下注視著她,道:“銀蟾,我繼母文氏與韋家聯手,置我於死地,是為了立她的兒子當世子。我再不回去,她就要得逞了,我在意的不是世子這個身份,而是有些事必須借助這個身份才好做。你跟我去妙香罷,等我的事了結,我們再回來。”


    跟他去妙香?在她的地盤上,她尚且算計不過他,何況在他的地盤上,不知被他欺負成什麽樣呢!


    蔣銀蟾睨他一眼,道:“你回去罷,我不跟你走。”


    原晞愁上眉頭,歎息道:“你是個冷情的人,不在乎分離,我回去可要得相思病了,我若病死了,你便再也見不到我了。”


    蔣銀蟾微笑道:“哦?我還從未見過相思而死的人呢,你果真這麽癡情,我為你守寡一輩子,你也值了。”說罷,起身走了出去。


    恨得原晞朝她背影揮拳,跟上去,又低聲下氣,軟語央求。蔣銀蟾隻是不答應,原晞想她是在氣頭上,耐心哄上些時日,她定會答應的。王孫公子,最不缺的就是自信。蔣銀蟾決心要打破他的自信,讓他記住,牢牢地記住,她也不是好掌控的。


    淩觀回到住處,望著滿屋子的狼藉,驚呆了。這是發生了什麽?兩人打架了嗎?世子爺素來溫和寬厚,能把他逼得動手,這蔣大小姐也真夠潑的!淩觀搖著頭,拿起掃帚清理,在一堆木塊裏發現一片靛藍色的布料,是世子爺的衣服。


    別處還有幾片布料,都是世子爺的。世子爺打輸了?淩觀瞳孔震顫,難以置信,不敢想象世子爺在絳霄峰上遭遇了怎樣的虐待。痛心,太痛心了!葡萄


    張虔帶著三十多個人來了絳霄鎮,淩觀與他們住在原晞賃下的一座大宅院裏,幫他們販賣從妙香帶來的茶葉藥材,打發辰光。他手腳伶俐,又會說話,半個月過去,便跟鎮上開生藥鋪,茶葉鋪的幾家人混熟了。


    有個生藥鋪的東家姓班,是個年輕寡婦,身段苗條,皮膚白皙,頗有幾分姿色。淩觀去她家送過兩次藥材,認得她和她的兒子。那兒子今年七歲,正是狗也嫌的年紀,頑皮的不得了,這日放學,走在路上看見一條大蜈蚣,上前撥弄,被咬了一口,疼得哇哇大哭。


    淩觀剛好經過,聽見哭聲,過去一看,是班寡婦的兒子,左手又紅又腫,忙不迭地送他回家。孩子惡心頭疼,吐了一回,渾身發熱,班寡婦卻不慌亂,拿出一個小瓶,倒出一顆藥丸,喂孩子服下。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孩子便好多了,淩觀問道:“班夫人,你給他吃的什麽靈丹妙藥?”


    “是我們家祖傳的解毒丸。”班寡婦又倒出一顆,用紙包了,並五十兩銀子放在桌上,道:“淩公子,今日若不是你及時送犬子回來,他恐怕小命不保,此恩銘記於心,微薄謝禮,還望不要嫌棄。”


    淩觀再三推辭,隻收下了藥丸。班寡婦見他衣服被孩子吐髒了,叫丫鬟拿衣服給他換。淩觀連聲說不用,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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