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霽淮捏著茶杯的手略頓,緩聲道:“無意驚嚇到了薑小姐,是我的過錯,很抱歉。”


    態度不卑不亢,言語行為張弛有度,實在挑不出一點錯。


    話音剛落,一隻絲絨禮盒遞到了薑遠岑麵前。


    謝霽淮修長瘦削的兩指弓起,蓋子應聲而開,盒子裏赫然一條價值不菲的藍寶石項鏈。


    切割完美的藍寶石不含一絲雜質,在溫潤的日光下晶瑩透亮,像是一汪澄淨的海水。


    薑遠岑深邃的眸光緩緩抬起,直至落在謝霽淮平靜的臉上。


    他在等他的解釋。


    謝霽淮迎上他的視線,語調張弛有度:“這是我給薑小姐的賠禮,還請叔叔代為收下。”


    薑遠岑麵無表情扣住盒子,反手推了回去,“賠禮就不必了,我的女兒也不會缺一條項鏈。”


    謝霽淮笑了笑,並沒有因此而惱羞成怒,而是轉言關心道:“聽聞薑小姐病了,不知現在怎麽樣了。”


    “不勞煩霽淮掛心,眠眠已經病愈了。”薑遠岑不客氣道。


    眠眠。


    謝霽淮默念了遍女孩的閨名,心髒突然悸動了一下。


    驚覺自己不尋常的反應,他那雙漆黑的瞳眸愈發深沉。


    喉結滾了滾,他道:“薑小姐畢竟是因我而病,雖然不是我故意為之,但到底脫不了幹係。叔叔要是不肯收下賠禮,我隻怕會良心難安。”


    薑遠岑聽他言語還算懇切,打消了為難他的心思,他端起麵前的茶杯,輕吹了兩下,磁沉威嚴的聲音溢出:“賠禮我收下了,有件事還需要你幫個忙。”


    “您說。”


    薑遠岑喝了口茶,不疾不徐道:“我希望謝家能主動退了這門親事。”


    -


    樓下庭院傳來車子啟動的聲音。


    薑聽雨耳朵動了動,連鞋子也顧不上穿,光著腳就下了床,小跑到窗前。


    黑色的車子緩緩駛出,不多時,便從視線中徹底消失。


    是謝家人的走了。


    薑聽雨踮起的腳尖下落,踩實了地板,懸著的心依舊沒有落下。


    謝家的人會同意退婚嗎?


    薑聽雨心亂如麻,怔愣了片刻,轉身離開窗台往門外走去。


    她走的著急,就連腳底的涼意也沒有感覺到。


    二樓走廊靜悄悄的,窗台外飄著淅瀝的水聲,咚咚的腳步聲譜著輕快的節奏,很快,穿著淺粉色吊帶裙的少女就出現在樓梯之上。


    她居高臨下望去,並沒有看到父母的身影。


    失望地皺了皺眉,少女低垂著眼眸走下樓梯,距離一樓隻剩幾級台階時,低沉的聲音忽然在耳畔炸開。


    “不涼嗎?”


    薑聽雨眼眸震顫,下意識抬眼望去。


    寬敞明亮的客廳不知何時多了個男人,他背著光,身上黑色西裝的邊緣渡了一層光暈,麵容整個攏在陰影之中。


    僅僅隻是一眼,她就認出了他。


    薑聽雨腿腳發軟,差點從樓梯跌落下去,她死死攥緊了扶手,才堪堪穩住。


    “你……”喉嚨艱難地吐出一個字眼,剩餘的話卻怎麽也發不出來。


    車子明明已經開走了,她親眼看見的,男人為什麽還在她的家裏。


    薑聽雨腦子猶如打亂的拚圖,根本無法拚湊完整。


    她就像一隻藏在懸崖峭壁上的雛鳥,除了等人營救,沒有任何退路。


    男人腳步輕邁,踱步而來。


    薑聽雨終於被恐懼驚嚇得出了聲,“別過來。”


    心跳聲如連綿不絕的雷聲,振聾發聵,腦子裏淩亂的拚圖瞬間粉碎,隻剩一片空白。


    男人止住腳步,深邃的目光落在女孩瓷白的腳趾上。


    大約是樓梯的大理石磚麵太涼,腳麵膚色比小腿還要再白一度。


    目光上移,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女孩鎖骨處大片皮膚。


    她身上的吊帶裙比之前穿的公主裙更為裸露,或許是在家裏,所以穿著隨意了些。


    謝霽淮眉心輕折,四下環視,終於在角落裏發現傭人的身影,他招手示意傭人上前,沉聲道:“給你家小姐拿一雙鞋。”


    傭人看見薑聽雨赤著腳,忙不迭應聲去玄關處取鞋子。


    小姐的身體不太好,要是再病一次,先生和太太不知道多揪心。


    傭人疾步而來,在薑聽雨所站的樓梯下方放好了拖鞋,“眠眠,地上涼,穿上鞋子吧。”


    薑聽雨一向不會為難傭人,但此時,她卻顧不得傭人的話語,隻死死盯著男人。


    “眠眠?”傭人又喚了聲。


    薑聽雨依舊不為所動。


    傭人想著是不是該叫先生太太過來,反複糾結時,樓梯下方的男人開了口,“你先去忙,我和你家小姐有話要說。”


    傭人狐疑地打量了一眼男人,又將目光投向薑聽雨征詢意見。


    薑聽雨心跳不由加快,“你想說什麽?”


    傭人知道自己不該聽主人家的事,擺正了拖鞋後便匆匆離開,將空間留給了他們。


    謝霽淮喉結輕滾,深邃的瞳眸泛起極其細微的波瀾。


    薑聽雨屏著呼吸,等待男人的話。


    掌心裏的手機震了一下,似是有消息傳了進來。


    薑聽雨下意識看向手機。


    【查到了,那天的人是謝蘊南。】


    幾乎是一秒之間,薑聽雨便抬眸俯視著樓梯之下的男人。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糾纏,在旁人看來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尤其是落在作為父親的薑遠岑眼裏。


    “眠眠。”


    薑遠岑從右側走廊深處走出,眼神頗為不悅。


    薑聽雨側過臉望向聲音的來源,纖長濃密的睫毛撲閃了一下,眼眶倏然發熱。


    “爸爸。”她啞著聲音呼喚。


    薑遠岑緩步上前隔絕了謝霽淮的目光。


    “眠眠,先穿上鞋子。”薑遠岑一見女兒聲音都柔和了許多,全然沒有方才淩厲的模樣。


    剛才在會客室,謝霽淮雖然沒有拒絕退婚的事,卻也沒有答應,到底是謝家的家主,說話滴水不漏,絲毫找不出破綻。


    薑遠岑倒是不將謝霽淮這個小輩放在眼裏,怕就怕女兒看上了對方。


    薑遠岑想到女兒看謝霽淮的眼神,深沉而又熱烈,根本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心頭一陣悶堵,“你先回去吧,叔叔就不送你了。”


    有父親做靠山,薑聽雨一下就有了底氣,乖巧地穿上了鞋,躲在父親身後,偷偷看了一眼在父親麵前吃癟的男人,卻不想再次對上他的目光。


    但這次,薑聽雨完全不怕他了,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瞪了回去,頗有挑釁的意味。


    謝霽淮勾唇淺笑,狹長的眼眸微眯,肆無忌憚地盯著女孩,“好,那我就告辭了。薑叔叔,薑小姐,再見。”


    最後那句,他咬字極重,顯然是對薑聽雨說的。


    隻是薑聽雨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還在暗自慶幸送走了瘟神。


    謝霽淮穿過庭院走到車旁,上車前,他搭著車門看了一眼別墅二樓的窗台,如果他沒有猜錯,那一間就是女孩的閨房。


    “謝總,怎麽了?”助理見他沒上車,疑惑問道。


    謝霽淮斂眸,“沒什麽。”


    作者有話說:


    眠寶弄錯人咯


    第4章 4


    ◎薑小姐,又見麵了◎


    薑宅客廳,薑遠岑看了女兒一眼,遂即無奈輕歎。


    他這個女兒,養得太過純善,完全不知道人心險惡。


    薑遠岑不舍得訓斥女兒,卻又不能當作什麽也沒有看見,隻好語重心長道:“病才剛好就光著腳在家裏走,要是再生病,難受的也是你自己。”


    薑聽雨吐了吐舌頭,“知道啦爸爸,我保證再也不會了。”


    薑遠岑點了下女兒飽滿的額頭,語氣寵溺,“你啊,總是不讓我們省心。”


    薑聽雨抱著薑遠岑的手臂撒嬌,嗓音清甜:“爸爸最好啦。”


    薑遠岑徹底沒了轍。


    “爸爸,謝家的事解決了嗎?”薑聽雨仰著小臉詢問。


    薑聽雨最關心的就是這件事,畢竟關乎她會不會和謝家聯姻。


    薑遠岑凝起眉心,拍了拍女兒的手,“眠眠不用擔心,爸爸會解決好。”


    薑聽雨很乖地點了下頭,沒有繼續追問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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