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厲點了點頭,淡淡地道:“這邊都還好吧?”


    燕回欲言又止,目視鬼厲。鬼厲眉頭微皺,看了他一眼,隨即一言不發地向前走去。燕回向周圍看了一眼,大聲道:“副宗主回來了,爾等都堅守崗位,等候命令。”


    眾人齊聲相應,隨即散去。


    燕回快步跟上鬼厲,低聲道:“請跟我來。”


    說罷,燕回大步向右側偏僻處走去,二人走了一會兒,來到一處草叢茂盛所在,野草足有半人多高。剛走到這片草叢外圍,鬼厲便皺起眉頭,目光陡然銳利了幾分,眼見四下無人,但在那片草叢周圍卻彌漫著異常濃烈的血腥氣。


    鬼厲向燕回看去,燕回的臉色這時也變得有些蒼白,低聲道:“您過來看一下。”說著,走到那片草叢之前,伸手撥開野草。


    鬼厲走上前向草叢裏看去,臉色頓時為之一變,隻見這草叢外表看去與周圍無異,但中間卻已被人血染成鮮紅色,裏麵至少有十具以上的屍體,個個死狀慘不忍睹,幾乎每個人身體都碎裂成了幾塊。


    從衣服上看,這些死人都是鬼王宗的人。


    鬼厲轉了過來,看著燕回,目光陰冷,緩緩道:“凶手是誰,有頭緒了嗎?”


    燕回沒有馬上回答,而是道:“副宗主,你來這裏看看。”鬼厲看了他一眼,隻見燕回向草叢深處走去,跨過這些慘不忍睹的屍體,在草叢更深的地方,還有一具屍骸。但這人的屍體卻相對完好,隻有一隻左手不知哪裏去了。


    隻見燕回走到這屍體旁,指著地麵道:“這裏。”


    鬼厲走了過來向地下看去,隻見地上寫著兩個字——魚怪。


    那“魚”字還算清楚,到第二字“怪”字已然繚亂,顯得無力混亂。


    “魚怪?”鬼厲皺起了眉頭。


    燕回點了點頭,道:“我也不知這是何意,今早我已經帶人在附近細細搜查了一遍,並未發現有什麽魚怪凶物的蹤跡。”


    鬼厲默默轉身,走出了草叢,燕回也跟了出來,然後低聲道:“還有一件事,需要稟告副宗主。”


    鬼厲道:“說。”


    燕回道:“發現這些弟子遇害後,我懷疑是萬毒門或合歡派下的毒手,便偷偷帶人前去他們駐紮營地想要一探究竟,如果真是他們所為,自然便當報仇。”


    鬼厲看了他一眼,燕回麵露幾分惶恐之色,向後退了一步,垂首不語。


    過了片刻,鬼厲淡淡地道:“結果如何?”


    燕回暗自鬆了一口氣,道:“結果倒是大大出我意料之外。萬毒門的人馬,不知為何突然全部提前撤出了死澤。至於合歡派,”他看了看鬼厲,低聲道,“好像也發生了和我們一樣的事情,死了二十多人。”


    鬼厲臉色微變,道:“有這種事?”


    燕回道:“是。事關重大,我親自探察清楚了才回來的。”


    鬼厲沉默不語,似乎陷入深思。燕回一時不敢打擾,但過了許久,見鬼厲還是沒有說話,忍不住輕聲道:“副宗主,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鬼厲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一般,轉頭向他看來,道:“在我回來之前,宗主與二位聖使來過這裏嗎?”


    燕回道:“沒有。”


    鬼厲麵無表情,又是一陣沉默思索,隨即點了點頭,道:“你做得很好。如今死澤的事已告一段落,你立刻帶領全部人離開此處,轉往狐岐山。”


    燕回點了點頭,道:“那副宗主你呢?”


    鬼厲冷冷地道:“我的人不能白死,自然是要追查下去。”


    燕回在背後微微低頭,道:“是。”


    “還有一件事。”鬼厲聲音忽然低沉了些。


    燕回抬頭向他看來,然後邁步向他靠近了些。


    鬼厲輕聲道:“傳話給那人,仔細查探伏龍鼎,還有這些年來,宗主抓捕的上古異獸去向。”


    燕回低聲答應了。


    鬼厲點了點頭,道:“你去吧。”說完,他目光漸漸向南望去,隻見那裏草海茫茫,風過死澤,也不知道隱藏著什麽秘密。


    不期然地,他腦海之中,突然浮現起了數日之前,他和金瓶兒、秦無炎暗中會晤之時,突然襲擊小環的那個神秘魚頭怪人……


    ……


    風聲蕭蕭,古道蕭索,孤獨地向前延伸。


    周一仙和小環已經向東行了三日。這一天日正當中,周一仙望見前頭路旁有個殘破的石亭,正好覺得累了,便轉頭對小環道:“我們過去歇歇。”


    小環應了一聲,隨即向後看了一眼,眼中盈盈都是笑意,笑道:“道長,一起去休息一下啊。”


    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野狗道人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周一仙走到亭子中,看著野狗道人也跟著小環走了進來。他對野狗可沒有像小環那麽客氣,白眼一翻,忽地陰陽怪氣地道:“我說野狗道長,你怎麽一直跟著我們兩人啊?我們可都是窮光蛋,沒什麽讓你好搶的。”


    野狗道人瞪了周一仙一眼,冷笑道:“臭老頭,又在裝窮,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根竹竿裏有古怪!”


    周一仙與小環頓時都是一怔,周一仙當即如被火燒了屁股一般跳了起來,滿麵通紅,怒道:“好家夥,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人,果然是覬覦我的錢財。”


    野狗道人正要還嘴,隻聽旁邊小環也微帶訝意地道:“道長,你怎麽知道的啊?”


    小環一開口,野狗道人原本到嘴邊的嘲諷粗話不知怎麽就咽了回去,幹笑了一下,對小環道:“他每天竹竿不離手,就連睡覺也抱在懷裏。這倒也罷了,偏偏他每過一小會兒,總是不由自主地摸摸竹竿,看了這個樣子,白癡都會知道那竹竿有問題。”


    小環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周一仙老臉一紅,對野狗道人怒道:“就算我這竹竿有問題,也輪不到你來管。你倒是說說,為什麽一直跟著我們?”


    野狗道人愣了一下,一時說不出話來。


    周一仙頓時得意起來,臉上露出笑容,指著野狗道:“哈,別以為老夫不知道,你這廝垂涎我的財物和我們家小環的美色,整天圖謀不軌……”


    “爺爺!”小環滿麵通紅,大聲對周一仙叫了一聲,周一仙這才醒悟說話不對,但老臉拉不下來,呐呐道:“說,是不是……”


    野狗道人偷偷看了小環一眼,隻見那少女臉上肌膚白皙,此刻白裏透紅,微帶羞澀,但明眸如星、閃閃發亮,一股青春美麗的氣息撲麵而來。野狗忽地心中一陣沒來由的自卑,低下頭去。


    小環瞪了爺爺一眼,她自幼和周一仙浪跡天涯,見多識廣,自然比普通人家的少女要放得開,此刻轉頭對野狗道人喝笑道:“道長,你別聽我爺爺亂說,他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周一仙勃然大怒,道:“你居然敢罵爺爺是狗,明明那家夥才是野狗!”


    小環吐了吐舌頭,轉頭衝著野狗笑嘻嘻地做了個鬼臉。


    野狗腦海中猛然“嗡”地響了一聲,隻覺得眼前滿是這美麗少女容顏,再也容不下其他色彩景物,也顧不上周一仙譏諷自己了。


    周一仙沒好氣地轉過頭來,對野狗道:“喂,你還沒說為什麽要跟著我們呢,說得出好聽的理由,老夫就讓你跟著,說不出,嘿嘿,就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野狗慢慢收回目光,沉默了許久,道:“我也不知道。”


    “哈!”周一仙哈哈大笑,滿臉不屑,小環卻看著野狗道人道:“道長,怎麽了,總不會你無家可回吧?”


    野狗苦笑一聲,道:“你說對了。”也不知怎麽,他似乎特別願意在這個少女麵前說話,話頭一開,居然就莫名其妙地說了下去,“我從小樣子古怪,出生後就被父母當作妖怪丟到荒郊野外去了,任我自生自滅……”


    “啊!”小環以手掩口,吃了一驚,周一仙卻是白眼一翻,一臉不信的樣子。


    野狗道人繼續道:“後來我被一群野狗找到,它們居然也沒吃我,反而叼來食物喂養了我,所以等我懂事以後,我就給自己取名野狗。”


    周一仙在旁邊又是一聲冷笑,但小環卻是一臉專注,微微點頭。


    野狗道人也不理會周一仙,對小環笑了笑,道:“我從小就沒有家,一定要說的話,狗窩就是我的家了。後來前代煉血堂的一位前輩巧遇到我,一時憐憫,將我收入門下,傳我道法,從那以後,我便當煉血堂是我家了。”


    周一仙冷笑道:“那你便回煉血堂去好了,怎麽還整天在外麵溜達?”


    野狗道人低下頭去,麵色陰沉,半晌道:“煉血堂已經被鬼王宗滅了,帶頭的就是你們見過的那個鬼厲。”


    “什麽?”周一仙與小環同時吃了一驚,魔教內鬥激烈殘酷,但對外卻並不大肆宣揚,所以周一仙等人對鬼王宗吞並煉血堂一事還不知道。不過同是吃驚,二人的反應卻也不同。


    周一仙皺起了眉頭,似是想到了什麽,半晌搖頭歎息一聲,道:“可惜啊,當年黑心老人在時,煉血堂何等威勢,唉……”


    小環卻沒想那麽多,繼續問道:“是鬼厲帶人將你們滅了嗎?那你怎麽還跟著他?”


    野狗道人嘴角抽搐了一下,慢慢將事情經過簡單說了一遍。


    小環聽了,哼了一聲,對周一仙道:“年老大那些人好沒骨氣。”


    周一仙嗤笑一聲,道:“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麽骨氣不骨氣的?若是生死關頭,那份骨氣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小環嘴角一撇,道:“可是道長不是寧死不降嗎?”


    周一仙看了野狗一眼,點了點頭,道:“我以前倒沒看出來你居然還有這份骨氣。不過這些年來,那鬼厲號稱血公子,殺人無數,手段暴烈,怎麽偏偏就放過你了?”


    野狗道人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小環若有所思,看了一眼野狗道人,低聲道:“那你這樣整天跟著他,心裏不難受嗎?他滅了待你有大恩的煉血堂,你一定很恨他吧?”


    野狗先是點頭,隨即又緩緩搖頭,看起來有些茫然,道:“我也不知道……他滅了煉血堂,可是又救了我的命……”


    正在此時,忽然亭外傳來一個冷淡的聲音,道:“原來你跑到這裏來了。”


    石亭中三個人都是吃了一驚,轉身看去,野狗道人身子一震,而旁邊的小環明眸忽地亮起,笑著道:“呀,是你!”


    石亭外頭古道上,站著一個年輕男子,麵無表情看著他們,肩頭趴著一隻灰毛猴子,正是鬼厲。


    ……


    石亭之中,氣氛隨著鬼厲這個不速之客的到來,突然沉悶了下來。


    野狗道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坐在一旁,眼睛盯著地上,看得出著實有些緊張。鬼厲卻仍是麵無表情地站在另一側,沒看野狗道人,反而是注視著周一仙。


    小環看了看野狗道人,又看了看鬼厲,半晌小心地道:“張……嗯,鬼厲公子,你怎麽來了?”


    鬼厲向她望了一眼,道:“我是來找你爺爺的。”


    周一仙一怔,道:“找我?”


    鬼厲點頭,道:“是,請教前輩一件事。”


    小環登時放下心來,先是對著野狗笑了笑,讓他放心,轉而對鬼厲頗感興趣道:“你都這麽厲害了,還有什麽要問我爺爺的?”正說話間,她忽然望見鬼厲肩頭的小灰,一雙滴溜溜的眼睛轉著,正衝著自己咧嘴而笑,便招手笑道:


    “哈,我可是那天給你冰糖葫蘆吃的人哦,你還記得我嗎?”


    “吱吱,吱吱。”猴子小灰一陣叫嚷,點頭不迭,忽地從鬼厲肩頭躍了起來,跳到小環懷裏,看來這猴子對冰糖葫蘆的印象極好。


    小環笑逐顏開,伸手將它接住,不料入手之後忽地一沉,竟然是出乎意料的沉重,竟險些將它丟到地上去。還好她反應快,穩住身子,一把將小灰抱穩。隨後不禁一陣驚奇,心想這才幾日的工夫,這猴子的身形也沒什麽變化啊,怎麽體重突然重了一倍以上?


    鬼厲看著小環逗著小灰,在一旁咯咯笑個不停,很是歡喜的樣子,便轉過頭來看著周一仙。


    周一仙聳了聳肩膀,道:“我老人家才高九鬥、學富六車,天下事哪有我不知道的。難得你有心會向我老人家請教,有什麽事,你說吧。”


    鬼厲也不去理會他自吹自擂,淡淡道:“那日在死澤之中,有一個魚頭怪人偷襲你的孫女,你還記得嗎?”


    周一仙一怔,旁邊的野狗道人和小環聽在耳中,同時看了過來。小環一邊抱著小灰,一邊道:“是啊,那個怪物凶得要命,要不是鬼厲公子和瓶兒姐姐及時出手,我差點被它害了。”


    鬼厲依舊看著周一仙,道:“你當時說那怪物乃南疆六十三異族之一的魚人,是嗎?”


    周一仙道:“不錯。”


    鬼厲道:“不知道前輩對這魚人一族,可還知道些什麽?”


    周一仙看了鬼厲一眼,道:“你怎麽突然對這個感興趣了?”


    鬼厲沉吟片刻,道:“你們走後,我手下好像被一群與那魚人相似的怪物偷襲,死傷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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