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仙“哦”了一聲,沉思片刻,道:“你手下死掉的人,是否死狀慘烈,屍體多被砍成數段,慘不忍睹?”


    “啊!”這一聲輕呼,卻是小環發出,看她滿臉驚駭,顯然很是吃驚。


    鬼厲臉色不變,道:“正是如此。”


    周一仙點頭道:“那不會錯了,肯定就是魚人族所為。這支異族外貌奇異,出生之時即魚頭人身,以魚神後裔自居。這一異族向來殘忍好殺,並且迷信隻要將屍體斬開碎裂,就能將魂魄同時切碎殺死,免除後患。所以在他們手下,不管動物還是人,多半連個全屍都保不住。”


    旁邊忽然傳來一陣異聲,二人看去,卻是小環臉色蒼白、眉頭緊皺,看來有點反胃。


    周一仙微微搖頭,歎道:“天下之大,還有多少更凶殘無比的事,你還不知道呢。”


    鬼厲自然不會像小環一樣,但也微微皺起眉頭,道:“為何這些凶蠻異族,往日都不曾聽聞過?”


    周一仙淡淡道:“你向來居住中原,自然不了解這等蠻荒異族。南疆十萬大山之中,處處是惡水凶山,那裏的人茹毛飲血,與中原開化之人截然不同。另外中土之地與南疆十萬大山必經要道上,正是天下三大正派之一的‘焚香穀’,他們鎮守南疆數百年,偶爾有幾個蠻族跑過來,也大都被焚香穀的弟子以仙家道法斬殺了。所以中原之地向來不知南疆異族的詳細情況。我也是年輕時候遊曆天下,跑到南疆十萬大山附近,才略微知道一二。”


    鬼厲緩緩點頭,目光漸漸亮了起來,片刻後忽然冷笑一聲,道:“看來焚香穀那裏,應該出什麽事了。”


    周一仙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道:“那就是你們的事了,我才懶得管。”


    鬼厲沉吟片刻,點頭道:“多謝前輩。”


    說罷,鬼厲轉過身來,卻見小環正抱著小灰逗著玩。小環眼角餘光望見鬼厲看了過來,不禁笑道:“你這隻猴子好可愛啊,對了,它怎麽突然重了這麽多呀?還有,你看它額頭上突然開了一道這麽深的灰痕,好像多了一隻眼睛似的。嗬嗬,是不是啊,猴子?”


    說著,小環向小灰做了個鬼臉,小灰“吱吱、吱吱”咧嘴而笑,尾巴在身後晃來晃去。


    鬼厲心中一動,自從當日在天帝寶庫之中,小灰喝下了那杯神秘液體外加吞了那顆奇石之後,就像喝醉了酒一般,足足睡了兩天兩夜。醒來之後也不見它吃什麽東西,但體重突然增加許多,而且外形也漸漸開始變化,毛色越發光鮮亮澤,特別是額頭之上的那道灰痕,越來越明顯了。


    不過除了這些,小灰卻也沒什麽其他變化,還是一樣貪玩好吃,開始鬼厲還有些擔心,但見小灰並沒有什麽異樣,也漸漸放下心來。


    此刻他頓了一下,把目光移到野狗道人身上,野狗道人看了他一眼,眼中不由得有些畏懼。


    鬼厲淡淡道:“你打算以後跟著他們一起嗎?”


    野狗道人看了看小環,鼓起勇氣道:“是。”


    鬼厲道:“我若不在,年老大這些人隨時都會來找你。”


    野狗道人麵色陰沉,但看了看小環,仍然道:“我知道了,我不在乎。”


    鬼厲道:“既然你要這樣,那也隨你。”


    野狗道人一怔,抬起頭來,似乎想不到鬼厲這麽好說話。鬼厲卻沒有管他,走到一邊,向小灰打了個招呼,小灰嗖地一下從小環懷裏躥了下來,三下兩下跳到了鬼厲肩頭。


    小環怔了怔,頗有些不舍,道:“啊,你這就要走了?”


    鬼厲點了點頭,向周一仙一拱手,隨即身下青光泛起,瞬間化作燦爛青光,直衝上天,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天際。


    看到那人身影消失,野狗道人忽地長出了一口氣,似乎剛才鬼厲站在這裏就有種無形威勢,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小環看在眼裏,正想笑他幾句,忽聽身後一陣風聲響動,有個柔媚聲音在背後響了起來,笑道:“妹妹,我們可是又見麵了。”


    小環一怔,還沒回過頭就已經笑了出來,叫道:


    “瓶兒姐姐。”


    回頭一看,果然是風情萬種、風華絕代的金瓶兒。她微笑著站在石亭邊,也不知是什麽時候到的。


    野狗道人畢竟是魔教中人,對金瓶兒頗感畏懼,表情便有些不自在。但小環與金瓶兒卻著實交好,看到她便歡喜不已,拉著她笑個不停。


    金瓶兒如姐姐一般,頗為疼愛地摸了摸小環的頭,隨即有意無意向天空望了一眼,道:“小環妹妹,我今天找你們,其實是向你爺爺問幾句話的。”


    小環、周一仙包括野狗都是一愣。


    金瓶兒淡淡地向周一仙道:“關於南疆異族魚人,我還有幾個問題要向你請教請教呢。”


    周一仙為之啞然,皺起眉頭,金瓶兒目光卻在問話之前,又輕飄飄地向天際望去。隻見那裏高空白雲之間,隱約有一道光芒穿梭在雲中,漸漸向南方而去。


    第101章 劍舞


    青雲山,小竹峰。


    夜深時分,萬籟俱靜,黑暗籠罩著小竹峰。陸雪琪一身白衣,獨自佇立在小竹峰望月台上。


    望月台是小竹峰上有名的所在,是與青雲山通天峰上的“雲海”、“虹橋”、“翠坪”等並列為青雲六景之一的“望月”。


    小竹峰後山也是遍布著茂密的竹林,但與大竹峰特有的“黑節竹”不同,小竹峰上盛產的是另一種竹子——淚竹。淚竹顏色翠綠、竹身細長,比一般竹子少了一半的竹節,但竹質異常堅韌,號稱天下第一。不過淚竹之所以得名,卻是在翠綠竹身上,遍布著一點一點粉紅色的小斑點,宛如溫柔女子傷心的淚痕,極是美麗。


    而小竹峰的名字,也是從此而來。


    至於望月台,其實是個孤懸在半空中的懸崖,除了後半部與山體相連,大部分都懸在高空。據說在月色明亮的夜晚,月光會慢慢從山下升起,緩緩爬上望月台,而在月光完全照亮望月台的那一刻,也是月正當空的時候。


    據說望月台最美麗的時候,月華清輝會燦爛無比地灑下,在望月台岩石上折射出去,能映亮半座小竹峰。那一刻站在望月台上的人,便猶如月中仙人,又像是是站到了皎潔明月之上。


    不過今晚月黑風高,望月台上並無美景,小竹峰上下俱靜,眾人早已入睡了。


    隻有陸雪琪,獨自來到了這僻靜冷清的地方。


    從不離身的天琊還在她的身後,在黑暗中散發著柔和的藍色光亮,簇擁著她的身影。夜風冷冷吹來,將她一身如雪白衣輕輕吹動。


    鬢邊有幾絲秀發被風吹亂,拂過她白皙的臉龐。她默默地站在望月台懸崖的最前方,向這遠方凝望。


    山風似乎有些大了,她的衣裳開始在風裏飄舞。


    往前再進一步,便是一片黑暗,就是萬丈深淵。


    懸崖邊,微光裏,那個白衣女子孤單佇立。


    一點一點地,有什麽在心底浮沉,原本是溫柔的情懷啊,怎麽慢慢的卻變成了傷心?


    一下,一下,像看不見的刀鋒,在心裏深深刺著。


    她在黑夜無人的時候,在僻靜無人的地方,慢慢地張開雙臂,於是黑暗在前方翻湧起來,試探著,誘惑著。


    風這麽急,衝入懷裏像是要把人扯碎一般,腳下的陰影蠢蠢欲動,從不知名處伸出黑暗的手,纏住她的身軀,想把她拉入深淵。


    隻是她全不在意,依然眺望遠方,風吹著她的身體如此單薄,仿佛黑暗中飄零的百合,潔白而孤獨。


    夜色深深。


    莫名的寒冷透入了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隻有眼眸中的那一縷光,依舊明亮,深埋於心的情緒突然像是燃燒的火焰,迸發開去,灼熱焚燒,隨即在那火焰中又凝固了一個容顏。


    “錚……”


    一聲銳響,在黑夜裏山崖上突然響起,遠遠回蕩開去。


    天琊神劍出鞘,在黑暗裏綻放出燦爛的光芒。白色的身影隨之騰起,在半空中接住天琊,凜冽的山風席卷而上,伴著那白色身影,在望月台上,開始了美麗的劍舞。


    秋水如長天落下,化作無邊銀河,在纖纖素手中翻轉騰挪,在黑夜裏歡暢奔流。時而衝天,時而落地,時而化作銀衣流光,眷戀那絕世容顏;時而又散作漫天繁星,閃閃發亮。


    她深深咬住了唇,閉上了眼,身子仿佛隨風飄蕩,如飄絮,如冷花,舞出了這世間淒美的身姿。


    漫山竹影化作大海,一起搖曳,隨她起舞;山峰搖曳,天地清冷,都靜靜地看著這一場人間風華。


    直到她用盡了所有氣力,臉色那般蒼白,汗珠從她絕美臉頰上滴落,卻還不停下,依然癡狂而舞,或許身體倦了,才能忘卻所有!


    所以她舞著,舞著,夜色裏那道身影,幽幽而美麗……


    “叮!”


    輕輕的一聲脆響,天琊神劍從手中滑落下來,鋒銳的劍鋒無視堅硬的岩石,無聲無息地刺入了石中。


    燦爛而美麗的白色身影,漸漸低伏,黑暗悄悄湧來,淹沒了她。


    誰在黑暗中,低低喘息?


    有水珠輕輕滴下,落在石頭上,許是疲累後的汗水。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漸漸平靜下來,目光抬起,淡淡的惘然仍在,卻依舊清澈而明亮。


    不遠處便是是一叢淚竹,在天琊微光中,可以看到嫩綠的竹身上一點一點的淚痕,像傷了心的女子。


    她怔怔地看著,忽然笑了出來,無聲地笑著,然後背靠著淚竹,雙手抱膝坐在地上,抬頭望天!


    蒼穹無垠,有夜風吹來。


    原來疲累過後,心中的容顏卻是更加深刻。往事一點一滴,刻在心頭,再也抹不去了。


    那便算了罷……


    她閉上眼睛,可是嘴角卻浮起淡淡的微笑,安靜地想著,讓那一幕一幕往事回憶,靜靜地在自己心中翻過,如一本隻有自己可以觀閱的書……


    一直到了那最後時刻,想起了那天帝寶庫中的夢幻流光,想到了金色璀璨的那些文字下,他的身影。


    她輕輕歎息了一聲,幽幽地開口: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深夜裏,古遠的文字仿佛魔咒,訴說出古老而艱深的秘密,低低地回響在黑暗中。


    ……


    青雲山通天峰,祖師祠堂。


    大殿裏的光線還是和平時一樣顯得有些陰暗,掌門道玄真人手捧三炷清香,向那些祖師靈牌拜了三下,然後將手中的檀香插在供桌上的香爐中。


    他的身邊站著那位照顧祖師祠堂的落魄老人。燭火照在他的臉上,一條條皺紋深得像是刻在臉龐上一般。


    道玄轉過頭來,目光落到他的臉上,忽然道:“你看起來好像又老了幾分。”


    那老人抬眼看了看他,沒有說話。


    道玄笑了笑,這時忽然從大殿外傳來一個聲音,道:“前輩,弟子林驚羽回來了,向前輩問安。”


    道玄沒有說話,那老人往大殿門口走了幾步,但也沒有走出大殿,隻提高了些聲音,道:“是你啊,什麽時候回來的?”


    林驚羽在外頭恭謹地道:“弟子昨日才回來,在稟報掌門真人後,先回龍首峰見過了首座師兄,今天一得空就過來了。”


    那老人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道:“哦,這樣啊。你先在外麵等一會,我這裏還有個客人。”


    林驚羽在外麵應了一聲。


    道玄真人背負雙手,站在大殿的陰影中望出去,隻見和煦明亮的陽光下,林驚羽背負斬龍劍,一身長衣,腰束玉帶,麵容英俊出塵,站在祖師祠堂外的石階下,耐心地等待著。


    他默默看了一會兒,道:“這孩子是塊好材料,無論資質、心性,都是上上之選。”


    那老人看了他一眼,道:“那你當年怎麽不把他收到門下?”


    道玄真人遙望著林驚羽,那青年正是英姿勃發的年紀,無論從哪裏看,都散發著一股蓬勃的朝氣和逼人的鋒芒,就像一柄無比鋒銳的寶劍,天生就與眾不同,占盡鋒芒。


    道玄真人忽然笑了,道:“他太像一個人了,什麽都像,若是讓他在我身邊,我會睡不著覺的。”


    那老人臉上肌肉突然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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