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弟子道:“我一直跟著副宗主,隻見他走出山腹,隨即破空而去。弟子看他神情模樣,很是可怕,也不敢上前詢問,隻好回來這裏等著……”


    青龍眉頭皺了起來,看著有些不快,鬼王在前頭卻忽然“咦”了一聲,走前幾步,從床頭拿起一封封好的信,看了一眼,卻遞給青龍,道:“是給你的。”


    青龍怔了一下,接過一看,果然是鬼厲寫給自己的。他心中有些迷惑,看了鬼王一眼。卻見鬼王麵無表情,看向別處。青龍皺眉,撕開封口,將信看了一遍。


    信並不長,他很快就看完了,隨即道:“宗主。”


    鬼王淡淡道:“怎麽了?”


    青龍道:“他在信中,拜托我辛苦一趟,將大巫師的骨灰送回南疆七裏峒。”


    鬼王緩緩搖頭,突然歎息一聲,道:“罷了,罷了!”


    青龍愕然,鬼王卻轉頭對那鬼王宗弟子道:“你下去吧。”


    那人急忙退了出去。


    青龍望著鬼王,道:“宗主,那鬼厲……”


    鬼王向著這空蕩蕩的房間望了一眼,目光閃動,眼中掠過蕭索之意,良久方轉身,也不招呼青龍、幽姬,隻默默行去。片刻後從他背影中傳來低沉的聲音,道:


    “由他去吧……”


    ……


    青雲山,小竹峰。


    “小詩。”


    “哎。”一個十多歲長相可愛的小竹峰女弟子跑到了窗前,笑嘻嘻地對站在屋內的清冷女子道,“師姐,我在這呢。”


    陸雪琪看著她,麵上露出一絲柔和的笑容,道:“文敏師姐呢?”


    小詩道:“前頭師父派人將大師姐喊過去了,大概是有事找她吧。”


    陸雪琪點了點頭。


    小詩趴在窗台上,望著一身白衣手持天琊的陸雪琪,眼神閃閃很是明亮,笑著問道:“師姐師姐,下山好不好玩啊?”


    陸雪琪微笑道:“怎麽,你很想下山嗎?”


    小詩抿著唇,握緊了一下自己的拳頭,然後道:“是啊。可惜我修行未成,還得繼續修煉呢。等以後我的道行像大師姐和陸師姐你們這麽高了,我也要下山去。”


    陸雪琪凝視著小詩那張略帶青澀卻滿是希望的臉龐,一時失笑,然後伸出手輕輕摸了一下少女的秀發,帶了幾分平時少見的溫柔,道:“可以的。”


    小詩笑了起來。


    與此同時,小竹峰另一側水月大師休憩的靜室中,氣氛卻沒有這麽輕鬆了,反而有幾分凝重。


    水月大師坐在椅子上,麵色淡淡地看著垂頭站在自己身前的文敏,語氣中沒有什麽起伏變化,道:


    “怎麽,你眼裏這麽快便沒有我這個師父了嗎?”


    文敏臉色大變,麵色蒼白,哪裏還站得住,連忙就在水月大師麵前跪了,低聲道:“弟子不敢。”


    水月大師看著她,平靜地道:“你敢得很,現如今我想從你口中聽一句真話都這麽難了。”


    文敏神情變幻,貝齒緊咬下唇,片刻後抬眼看著水月大師,道:“師父,這到底是誰跟您說的小話?雪琪的性子您是清楚的,心懷大義,尊師敬道。您相信我,她絕不可能會背叛我們青雲門的……”


    “我當然相信,包括你我也相信。”水月大師打斷了文敏的話,語氣平淡但十分堅定。


    文敏頓時麵露喜色,但隨即便聽到水月大師淡淡地道:“但這和有沒有私情是兩回事。”


    她盯著文敏,一字一字地問道:“雪琪和那魔教鬼厲,到底有沒有私情?”


    文敏啞然,秀美的臉上滲出一粒粒汗珠出來,在水月大師淩厲的目光下,文敏低聲道:“我……我不知道。”


    水月大師冷笑一聲,道:“你和雪琪向來要好,情同姐妹,她的事你會不知道?要麽有,要麽沒有,說清楚!”


    文敏低下頭去,過了半晌,道:“我確實不知道他們是否有私情,但……”


    水月大師目光一凝,沉聲道:“但什麽?”


    文敏又沉默了片刻,隨後低聲道:“但他們二人之間,應該確實是有幾分……另眼相看吧……”


    房間裏突然安靜了下來,寂靜無聲。文敏心跳加快,忍不住抬眼偷偷向師父看去,卻看到水月大師麵色異常難看地盯著自己,頓時一陣心虛,下意識地道:


    “師父,你、你別怪雪琪……”


    “閉嘴!”水月大師忽然喝了一聲,文敏立刻就緊閉嘴巴,一聲不敢吭了。水月大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走到旁邊窗口前,看著窗外那幾叢翠綠淚竹,一時間又沉默了下來。


    過了一會後,文敏聽到了水月大師的聲音,道:


    “今日之事,一個字都不許泄露。”


    文敏一驚,隨即連忙答應道:“是。”


    ……


    青雲山東方三千裏,從空桑山向東南延伸的古道邊,寂寂荒野,正是草長鶯飛的時節。


    路旁的小酒館也和往日一般,孤獨地坐落在古道旁,迎送著過往的旅人。


    這一日黃昏,窗外西落的殘陽還有淡淡的餘光,照紅了天際晚霞的同時,也從小店的窗口照了進來,將這裏的桌椅都拉長了影子,倒映在地上,仿佛時光也在這裏悄悄路過。


    小酒館裏很是冷清,隻有唯一的一位客人和他的猴子。


    那位身著黑衣的客人已經在這裏呆了好幾天了,和平常一樣,他總是坐在最靠裏的那張桌子旁,有時枯坐,有時醉酒,有時也會伏在桌上一動不動持續一整天。


    而他身邊的那隻灰毛猴子就活潑多了,這些天來,它在酒館周圍上躥下跳,到處玩耍,還對吃的挺講究,特別是還喜歡喝酒。當然最奇怪的,還是這隻猴子有三隻眼睛。


    眼看著天色漸暗,酒館老板正想關門,忽然從門外走進來三人,兩男一女,為首一位老者,手邊拿著一支竹竿,上邊掛著一塊白布,上書著“仙人指路”四字;在他身旁,是一個看上去十七八歲的少女,容貌秀美,臉上正掛著一絲微笑。


    這老少二人,老的是仙風道骨,少的是美貌秀氣。但在這二人身後站著一個中年男子,拿著所有的包裹,卻生得古怪,身材高過前二人一個頭以上,一張臉卻長得如野狗一般,讓人望之生厭。


    酒館老板連忙將客人往裏麵請,老者答應一聲,手持“仙人指路”的竹竿當先大搖大擺走了進去,他身後的少女轉頭對背後那背著包裹的男人笑道:


    “道長,我們進去休息一會兒吧。”


    那男子應了一聲,也跟了進來。三人坐到一張桌旁,狗臉男子將身上包裹往旁邊椅子上一放,發出了“砰”的一聲,看來分量不輕。


    這三個人,自然就是周一仙和小環爺孫兩人了,那個狗臉男子,便是煉血堂一係僅存的野狗道人。自從死澤之役結束之後,野狗道人偶遇周一仙和小環兩人,陰差陽錯或者有心無意下,便跟著他們一起浪跡天涯,四海為家。


    一開始的時候,周一仙對野狗道人很是看不順眼,三天兩頭地挑野狗道人的不是,時不時就出言諷刺。倒是野狗道人一反常態,仿佛洗心革麵一般,居然對周一仙的嘲諷置若罔聞,仍是一路跟了下來。小環心地善良,看不過眼,一路上便多有出言維護。


    她年紀雖小,但牙尖嘴利,周一仙縱然是個老江湖,時常也被說得無言以對,最後隻得接受這個事實。幸好時日一久,他漸漸發現野狗道人也並非一無是處,比如往常需要自己背的包裹重物,如今可以全部丟給這個“苦力”;又比如野外行走時,行路見鬼,林中遇獸,甚至過個山都遇見強盜等等,野狗“大俠”一力擺平。


    這一路下來,周一仙心情舒暢,對野狗道人倒是看順眼了不少。


    這段時日,他們三人重遊故地,反正是浪跡天涯,什麽地方都去得。走著走著,又走回到空桑山附近。


    周一仙坐到桌邊,大模大樣地點了幾個菜,讓老板去準備後,回過頭來剛想說話,卻發現小環和野狗道人臉上突然都露出驚愕之色,目光直盯著自己身後。


    周一仙奇道:“喂,你們怎麽了?”


    野狗道人抬起胳膊,向小店深處指了一指:“你自己看。”


    周一仙瞪了他一眼,轉頭看去,頓時也是一驚。


    隻見黃昏殘陽餘光中,一縷光線從窗口落下,在小店深處那個昏暗的角落,伏著一個男子身影,而桌子之上陰影之中,一隻三眼猴子正向他們望來。


    小環愕然,低低叫了一聲:


    “小灰?”


    “吱吱吱,吱吱吱……”


    ……


    周一仙、小環和野狗道人坐到了小灰的那張桌子上,新點的菜自然也送到了這裏,還有一壺酒。不過現在他們三人都沒什麽胃口,倒是小灰頗為開心,蹲坐在桌上子,拿著酒壺往嘴裏咕嚕嚕大口喝酒,很是開心的模樣。


    周一仙等人都看著桌子一邊那個正伏著的那個男子。


    小環慢慢伸手過去,推了他一下,低聲叫道:“張……鬼厲。”


    那個男子身子被她推得動了一下,卻沒有什麽反應,仿佛失魂落魄一般。旁邊周一仙與野狗道人對望一眼,麵麵相覷。


    小環轉過頭來,麵臨疑惑道:“他怎麽變成了這個模樣?”


    周一仙道:“不知道啊。”隨後他轉頭看了坐在桌上的小灰一眼,露出笑容,問道:“小猴子,你主人怎麽了啊?”


    小灰三隻眼睛一起轉動,向這位道骨仙風的老人看了一眼,沒有任何反應,嘴巴裏吧唧了兩下,似乎還在回味美酒的滋味。


    周一仙臉上有些掛不住,怒道:“死猴子,居然敢給我臉色看,反了你了。本仙人要是生氣了,便用仙法將你收了壓在青雲山下,鎮壓個一千五百年的,看你怕不怕……”


    話音未落,周一仙隻聽見一聲呼嘯,眼前一黑,似有一物當麵衝來。眼看躲閃不及,旁邊小環也驚呼一聲,幸好從旁伸過一隻手及時地推了周一仙一把,將老頭推開。


    周一仙猝不及防,摔了個四腳朝天,大是狼狽,不過也因此躲過了當麵丟來的那件東西。這時那東西飛出一段距離,隻聽“砰”的一聲,直接在小店牆壁上砸了個洞出來,硬生生嵌了進去。


    那是一隻雞腿……


    眾人一起轉頭望去,隻見三眼猴子一手抓著酒壺,一手從盤中又抓起了一隻雞腿,開始大口啃了起來。


    周一仙:“……”


    罵罵咧咧爬了起來,周一仙怪眼一翻,卻是衝著野狗道人怒道:“你這廝存心的是不,居然用那麽大力推你家仙人?”


    野狗道人氣往上衝,若是依他以前的脾氣自然早就罵了回去,甚至說不定已經翻臉將這老貨痛打一頓出氣。隻是如今他目光閃動了一會,忽然哼了一聲,居然心平氣和下來,隻將頭轉開了,不再理會周一仙。


    周一仙吃了個癟,更加惱火,還要再抱怨幾句,小環已在旁邊嗔了一句:“爺爺!”


    周一仙呐呐住口,但嘴裏仍是咕噥著什麽,顯然很不甘心。


    小環不去理他,轉過頭望著小灰,露出笑容,道:“小灰,還記得我嗎?我給過你冰糖葫蘆吃的哦。”


    小灰眼睛望著小環,三隻眼一起眨呀眨的,忽地點了點頭,咧嘴笑了起來,連尾巴也擺了兩下,不知道是不是多年前在大竹峰上跟“大黃”學的。


    小環撲哧一笑,道:“想不到你還記得我,過來吧。”說著伸手向猴子招手。


    小灰眼珠轉了轉,看樣子似乎有些困惑,便伸手到頭上習慣性地想抓抓腦袋。不料它雙手中一手拿著酒壺,一手抓著雞腿,都不得空,便幹脆直接用雞腿在毛茸茸的頭上蹭了幾下,留下了一片油漬。


    小環頓時笑出聲來,少女笑顏清純可愛,小灰看著她也咧嘴笑了,然後慢慢移了過來,來到小環身前蹲坐了下來。


    小環仔細打量了一下猴子,從懷中拿出一塊絲巾,皺著秀氣的眉,道:“把手上的東西丟掉啦。”


    三眼猴子怔了一下,“吱吱”叫了兩聲,顯然不是很願意,小環輕輕拍了它一下,道:“快!”


    小灰撇了撇嘴,將手中的雞腿丟回盤子裏,然後剛要放下酒壺,忽然又拿到嘴邊喝了一大口,這才放回桌上。


    小環搖頭失笑,道:“怎麽變得這麽饞了?”說著伸手將小灰兩隻猴爪都拉到身前,用絲巾將猴子爪上的油漬細細擦去,小灰居然也就一動不動,任由小環擺布。


    擦完了手,小環又把小灰拉過來一些,用絲巾擦拭猴頭上的那片油漬,等到都擦幹淨了,這才將絲巾放到一旁,看了鬼厲一眼,對小灰道:“他怎麽變成這樣了?”


    小灰伸手抓了抓頭,“吱吱吱”開始叫喚起來,同時手臂揮舞比劃,無奈在場眾人大眼瞪小眼,很明顯沒人聽得明白。小灰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停了下來。


    忽然,猴子伸爪一指小環,險些戳到了小環臉上,小環嚇了一跳,旁邊野狗道人身子欲動,以為這猴子野性難馴,不料卻被他身邊的周一仙一把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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