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才猶豫片刻,搖頭道:“並無此事,不知是哪來的謠言傳聞,竟傳到水月師叔這裏了。師父他是得道高人,天下正道領袖,仙風道骨,如何會做此不堪之事?”


    除了齊昊安靜不動聲色外,其他幾位長老首座彼此對視一眼,神情間都有懷疑之意,顯然他們也多多少少聽說了一些不好的傳聞。


    片刻後,風回峰首座曾叔常道:“蕭師侄,不是我們幾個做師叔的為難你,實在是掌門師兄是青雲門重心所在。他若出事,隻怕動搖青雲根本。眼下莫名其妙的傳聞這麽多,真假難辨,我覺得不如我們前去見掌門師兄一麵,如此傳聞自然消退。”


    蕭逸才苦笑道:“諸位師叔,師尊他老人家的確是閉關了,並有嚴令吩咐不可打擾,並非逸才故意阻撓諸位師叔麵見師尊。”


    朝陽峰首座一頭白發的範源道:“蕭師侄,今日六脈首座都在這裏,大家有要緊事想要麵見掌門師兄,再怎麽說,他也不可能不給大家這個麵子吧?”


    蕭逸才啞口無言。


    落霞峰首座飛雲道人笑了笑,道:“話都說到這了,蕭師侄,不知掌門師兄究竟在那裏閉關?”


    另一邊田不易和曾叔常則是對視一眼,曾叔常咳嗽了一聲,開口道:“這樣吧,我們也不為難你,你說掌門師兄在哪裏,我們自行前往拜見。若是他身體康健,我們拜見後自然便散了,如何?”


    蕭逸才臉色變幻,半晌後低頭道:“師尊他老人家近來因為青雲多遭變故,常常自責,時常在祖師祠堂那裏懺悔己過。”


    田不易首先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向後堂走去,曾叔常、水月大師等其他首座也隨即跟了上去。齊昊走在最後,走過蕭逸才身邊時,齊昊伸手輕輕拍了拍蕭逸才的肩膀,蕭逸才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搖頭不語。


    ……


    通天峰後山的祖師祠堂仍然是隱匿在幽深樹林之中,隻在翠綠的綠葉樹梢間隙,隱約現出一些輪廓。十多年來青雲門經曆了兩場驚心動魄的大劫難,這裏都沒有損毀,不知是不是真的有曆代青雲門祖師庇護著。


    和往昔一樣,遠遠看去,灰暗的祠堂裏隱隱有香火光點閃動,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眾人走到祖師祠堂大殿前方,停住腳步向裏麵望去,隻見大殿內一片昏暗。一束微光從大殿門口照了過去,落在殿中地麵上,在光亮邊緣,隱隱約約能看到有個人影坐在蒲團上,背對殿外,卻看不清那人到底是誰?


    各位首座對視一眼,一時間沒人說話。過了一會後,田不易哼了一聲,大步走了出來,朗聲道:“道玄師兄,我是田不易,還有其他各脈首座都到了。你還好嗎?”


    他聲音嘹亮中氣十足,在這大殿前傳了開去,遠遠望去,似乎那祠堂深處昏暗地方,連那點點香火都猛然亮了一亮,才又緩緩恢複了正常。


    片刻後從那黑暗中傳出了一個聲音,冷冷道:“什麽事?”


    田不易與其他諸位長老首座都是一震。這聲音中陰冷之氣極重,隱隱還有幾分戾氣,與道玄真人平日清越正氣平和的語調大相徑庭。隻是他們都是與道玄真人同門多年的人,這話聲隻一入耳,他們便分辨了出來,在大殿裏的確確實實就是道玄真人。


    似乎,真的是有什麽不妥?


    一念及此,田不易等人的麵色都變了。


    田不易凝視著那個坐在光影交錯邊緣的身影,深深吸了口氣,道:“師兄,我們聽說你近日身體抱恙,所以特地前來探望,還請師兄容我們進來拜見一下。”


    道玄真人的聲音沉默了片刻,再出現的時候,卻伴隨著一聲冷笑,寒意刺骨:“見我?見我需要六脈首座一起過來嗎?我看你們是意圖逼宮,窺視我這個掌門真人的位置吧!”


    此言一出,如憑空驚雷,震得是人人變色。便是田不易,也是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一臉愕然與驚訝之色。轉頭望去,卻隻見就算往日一向從容冷漠的水月等人,臉上也是不能置信的表情。


    曾叔常眼中盡是擔憂之意,踏上一步,朗聲道:“掌門師兄,我等絕無此意。今日我們前來此處,隻是聽說師兄身體抱恙,心中擔憂而已。”


    道玄真人聲音忽然拔高,冷笑道:“曾叔常,六脈首座之中,向來以你心機最深。當日你早就對龍首峰蒼鬆所謀有所察覺,卻一直隱忍不言,以為我不知道嗎?”


    曾叔常臉色大變,田不易、水月大師等人也是愕然轉身,紛紛向曾叔常看去。


    水月大師盯著曾叔常,麵色冷峻,道:“此事當真?”


    曾叔常麵露苦笑,搖頭道:“這……這又是從何說起?絕無此事。”


    田不易也在一旁道:“老曾不是那種人。”


    水月大師還待追問,忽然那祖師祠堂裏無數昏暗香火無風自亮,黑暗中看不清楚,但不知怎麽,卻讓人感覺那黑暗深處,有某種異樣的東西咆哮了一聲。


    田不易等人都是一驚,回頭看去,但就在這片刻間,祖師祠堂大殿裏又安靜了下來,所有的異常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隻有那一個人影,依然孤獨地坐在陰影與微光交界的地方。


    黑暗中,他緩緩地抬起頭,仰望著身前那高大、莊嚴、肅穆的祖師靈牌們,最後目光落到了某個角落裏。


    過了一會,他又慢慢低下了頭。


    “你們散了吧,我沒事。”大殿裏傳來了道玄真人的聲音,平靜、溫和,清朗,又帶著一絲威嚴,和他往日裏的語調一模一樣。


    幾位首座對視一眼,眼底雖然還有幾分驚疑之色,但道玄真人執掌青雲多年,威望素重,更數次力挽狂瀾,在門中地位高山仰止,無人可及。一時間眾人下意識地答應下來,稍作猶豫後,終於還是一一離開了祖師祠堂。


    當這些青雲門各脈首座離開後,昏暗的祖師祠堂大殿裏,黑暗中一片寂靜。也不知過了多久,在那幽暗中,有低沉的、被死死壓抑著的喘息聲開始傳了出來。


    如痛苦掙紮的亡靈,似哀嚎垂死的戰士,在無人知曉的陰暗裏,一個人孤獨地搏殺。


    漸漸地他的笑聲飄蕩開來,時而痛苦,時而扭曲,時而陰冷,時而狂妄,越來越是癲狂,回蕩在青雲山祖師祠堂的上空,久久不曾散去。


    空無一人的祖師祠堂中,隻有黑暗陪伴著他。


    大殿之外,陽光明媚,遠方山林深處,有一個高大身影忽然一閃而過。


    ……


    南疆,十萬大山。


    夕陽遠遠掛在天邊,在高大險峻、連綿起伏的一道道山脈背後,將殘餘的溫暖灑向南疆大地。昏黃的光線落在靜默的大地上,荒野蕭蕭,一片肅殺。


    因為對八凶玄火法陣一無所獲,鬼厲和金瓶兒離開了焚香穀,此刻站在十萬大山之前的荒原之上,麵對著前方無窮無盡的高聳群山連綿山脈。仰望著天地間巨大的存在,看著那天邊殘陽,一點一點落在無垠的群山後頭,天色緩緩轉暗。


    按照金瓶兒的說法,這裏是遠離焚香穀的另一處進入十萬大山的路徑,隻不過平日裏山上劇毒瘴氣籠罩,根本不能通行,隻有每月中少數幾個日子會有瘴氣消散的機會。


    此刻,兩人並肩而立,都在等待著。


    金瓶兒眺望著遠山,她的發絲輕輕在風裏拂動,微微仰頭,露出她光滑纖巧的下巴,還有一段白皙的脖子。美好的身段,窈窕婀娜的身姿,似乎是這片荒涼土地上僅有的美麗。


    殘陽之下,她朦朧複雜的眼神中,不知心裏想到了什麽,似乎在閃閃發光。


    鬼厲望著遠方殘陽,最後一點餘光終於也消失在群山背後。黑色的山峰高處,隨著最後一縷陽光的消散,曾經濃鬱的黑霧似乎突然像受到了什麽刺激一般,開始迅速消散、變薄。


    站在一旁的金瓶兒微微一笑,轉過頭來,道:“可以了,我們走吧。”


    鬼厲向她看了一眼,道:“十萬大山這裏的瘴氣消散變化,往日從來不曾有人說過,你是如何發現的?”


    金瓶兒嫣然一笑,眼中嬌媚無限,似挑逗,似狡黠,道:“這個嘛……我偏不想說,你要怎樣?”


    鬼厲一怔。


    金瓶兒笑著看著他,柔聲道:“不過公子你要是有本事,讓我告訴你,我自然就說了……”


    幽幽漸暗的天色之下,群山深深,她突然像是在暗淡世間散發出妖豔美麗的光芒一般,刺眼而奪目,動人心魄。


    “吱吱吱吱……”蹲在鬼厲肩頭的小灰,揮舞著手中九寒凝冰刺棍子,對著金瓶兒揮動了幾下。


    鬼厲嘴角動了動,轉過了頭,道:“走吧。”


    說完便當先行去,背後的金瓶兒望著他的身影,微微笑著,眼光閃爍,輕輕跟了上去。


    一前一後兩個身影,還有趴在肩頭的那隻猴子,不時傳來的“吱吱”叫聲,慢慢地都融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見。


    第153章 沒看到


    這一日,焚香穀門口來了三人,一男兩女,都是青雲門門下,分別是風回峰的曾書書和小竹峰的文敏、陸雪琪三人。


    他們三人來到南疆是為了追查獸神蹤跡,畢竟當日獸神雖敗未死,隻是重傷逃逸了。如此心腹大患,青雲門當然要追查到底。


    隻是和所有人一樣,他們來到南疆查了許久都沒有收獲,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獸神逃入十萬大山裏了。多年以來,十萬大山一直都是蠻荒凶地,十分危險,就連南疆當地的百姓都不敢進入,當然也就不會有什麽向導之類的人存在。


    無奈之下,三個人商議時曾書書便提出還是要來到焚香穀這裏請教,畢竟焚香穀是南疆這裏的地頭蛇,而且多年以來一直傳說他們又往十萬大山裏滲透著,或許會知道一些消息。


    陸雪琪一開始有些抗拒,不想去焚香穀,但後來曾書書勸她追查獸神大事為重,陸雪琪猶豫再三,終於還是答應了。


    三人來到焚香穀穀口,在這裏看守的焚香穀弟子立刻就認了出來。在最初的驚愕過後,眾人一陣聳動,隨即有人快步進去回報,同時數人立刻迎了上來,都是拱手行李,微笑道:“陸師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快請進,快請進……啊,這兩位也是青雲門的師兄、師姐吧,請進請進。”


    曾書書與文敏對望一眼,心想陸雪琪怎麽名氣這般大,這都有些嚇人了,連這普通的焚香穀弟子都一眼認了出來,至於自己和文敏就變成了跟班。


    不過他們二人也不生氣,曾書書更是笑容可掬,一路和那幾個焚香穀弟子笑嗬嗬地開著玩笑說話,不時聽到他們開懷大笑。走在後麵的文敏輕聲對身邊的陸雪琪笑道:“師妹,你看那位曾師弟,不過才剛見麵而已,居然就能跟人家混得那麽熟,真是厲害。”


    陸雪琪看到前方曾書書此刻已經將手搭了焚香穀弟子的肩膀上,淡淡一笑,卻沒有言語。


    這一路上陸雪琪都是麵色平淡,清冷氣質畢露無遺,令人不敢靠近。不過焚香穀眾弟子居然也沒有異樣之色,看起來都是早知道這位傾國傾城的大美女本就是這個性子,一個個跟在旁邊,時不時偷瞄一眼,然後遠處近處都有圍觀的人,竊竊私語聲不絕於耳。


    三位青雲門弟子都是道行極高的菁英,沒費什麽力氣便聽到了旁邊那些人的議論聲:


    “那位就是青雲門的陸雪琪麽?”


    “果然是大美女!”


    “就是她當場拒了穀主為李師兄的提親嗎?”


    “應該就是了。李師兄運氣不好啊……”


    “聽說李師兄鬱悶了很久呢。”


    “本來我覺得是什麽女子如此大膽放肆,今日一見,唔,似乎拒親也不算什麽……”


    “我要去告訴李師兄,讓他來打爛你的嘴!”


    “師姐饒命!”


    “……”


    ……


    在焚香穀弟子的帶領下,他們很快來到了焚香穀山河殿。在殿堂之上居然是雲易嵐微笑著坐在主位之上,顯然在焚香穀穀主眼中,青雲門這三位高徒的分量與其他門派截然不同。


    不過以雲易嵐身份地位親自接待,確實還是屈尊了。當下三人連忙上前,曾書書見過禮後,道:“本該是晚輩等人拜會穀主才對,怎能勞動穀主大駕,折殺晚輩了。”


    雲易嵐麵帶笑容,臉上神情很是慈祥,笑道:“賢侄這是哪裏話?我與你師伯道玄真人,還有你父親曾叔常曾師兄,那都是多年交情了,不用這麽客氣。他們二位可好?”


    曾書書恭恭敬敬地道:“掌門師伯與家父一切都好。二位長輩都囑咐我,雲師伯乃是擎天之柱,威震天南,名鎮南疆。隻要到了南疆,就一定要前來拜見雲師伯,那就沒有辦不成的事。”


    文敏與陸雪琪都是向曾書書看了一眼。


    雲易嵐哈哈大笑,點頭道:“青雲一別,轉眼又是好一段時日了,老夫還真是有點想念幾位老友啊。”說著,他微笑著轉眼看向曾書書背後,目光在文敏身上一轉,隨即落到了一臉平靜的陸雪琪臉上。


    似感覺到雲易嵐的眼光,陸雪琪抬眼看去,隻見雲易嵐一臉笑容地看著自己,而在他身旁還站著一人,卻是滿臉複雜表情,似乎還帶著一絲苦笑,也向自己看來,正是李洵。


    陸雪琪默然無言,隨即移開了目光。


    雲易嵐轉頭對曾書書笑道:“幾位怎麽還站著?你我兩派關係非同尋常,就算是一家人了,快坐吧。”


    曾書書等人告了罪,在下首坐了下來。


    雲易嵐又與三人說了說話,其中知道了文敏也和陸雪琪一樣,是小竹峰水月大師的門下弟子之後,便多問了幾句水月大師的情況,文敏一一回答。隨後,雲易嵐又與曾書書說起話來。從始至終,似乎他也知道陸雪琪不願說話一般,都沒有開口詢問陸雪琪,陸雪琪也樂得輕鬆,一聲不吭地坐在旁邊。


    不過山河殿上的其他焚香穀弟子,包括站在雲易嵐身邊的李洵,卻是大多時間裏,目光都有意無意地在陸雪琪身上流連著。那白衣如雪的女子,清冷的氣質下,仿佛有異樣的魔力,讓整座殿堂的亮點,都悄悄聚集在她的身上。


    那邊,雲易嵐微笑著向曾書書問道:“當日大戰過後,道玄師兄為天下蒼生擊敗獸神,挽狂瀾於既倒,可以說是功德無量。不過老夫離開青雲的時候,他的傷勢似乎還未大好,不知近來道玄師兄的身體如何了?他現在可是正道領袖,眾望所歸啊。”


    曾書書微笑回道:“多謝雲師伯關心,掌門師伯一切安好,隻要能讓天下蒼生逃脫劫難,青雲門受些苦,也沒有什麽的。”


    雲易嵐笑容越發慈祥,拿起手邊茶幾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後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似無意般突然想到似的,笑道:“對了,近日老夫聽到一個傳言,正好賢侄來此,就向你求證一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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