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來得猝不及防,溫芙聞聲回?頭,就看見剛剛還好端端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突然間臉色蒼白地倒在了地上。她雙眼緊閉,一手扼住喉嚨,口中發出微弱的□□……


    裏昂似乎也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他神情錯愕地坐在椅子上,沒有反應過來。


    辦公室的門開著,外麵?的其他人聽見動靜跑了進來。阿爾貝利衝在最前頭,他一眼看到了屋子裏的境況,滿臉焦急地抱住了躺在地上的瓦羅娜,隨後?怒不可遏地朝著溫芙吼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讓她喝了什麽?”


    麵?對阿爾貝利的質問,溫芙短暫地愣了一下。


    不過因為眼前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四?周亂糟糟的,學生們六神無主地站在原地,好在還有人及時反應過來跑去通知公館的仆人,讓他們盡快帶醫生來這兒?。阿爾貝利抱起躺在地上的女人,想要先?將她送到休息室去。


    但溫芙突然大步走到阿爾貝利身旁,攔住了他的去路。


    “把她交給?我。”溫芙不容置喙地說,“去準備一點鹽水。”


    她在畫室時向來沉默寡言,以至於當她這樣做時,阿爾貝利竟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等他回?過神,她已經伸手將那個可憐的女人接了過來,並?重新放回?了地上。


    “你要幹什麽?”阿爾貝利震驚地想要將人從她手裏搶回?來,但是裏昂按住了他的肩膀:“照她說的,去準備一點鹽水。”


    他看起來嚴肅極了,漂亮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不過相比於其他手足無措的學生,他好歹還保持著一絲冷靜。


    在這間畫室裏,沒有人敢違抗他的命令。阿爾貝利即使不願意,但還是不甘心地離開辦公室命令仆人去準備鹽水。


    溫芙讓所有人圍在附近的學生退開幾步,隨後?果斷地捏住了瓦羅娜的下巴,撬開了她的嘴。她將手指伸進去壓住了她的舌根,看起來簡直像是一個審訊犯人的行刑者,虛弱的女人掙紮起來,可是很快就被鎮壓了。溫芙在酒館見過不少喝多?了的酒鬼,也在鄉下見過很多?吃壞肚子的病人,知道?該怎麽應對這種情況。


    瓦羅娜痛苦地揮舞著雙手想要將身前的人推開,但是溫芙冷酷地壓製住她的動作?,並?且鉗住了她的下顎不讓她咬傷自?己?。


    很快,女人的喉嚨縮緊,緊接著狼狽地吐了出來。


    當她吐出來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後?退了半步。


    瓦羅娜虛弱地睜開眼睛,因為痛苦眼裏溢滿了淚水,這本該是一副楚楚可憐的美人模樣,但因為她剛剛吐出來的東西此刻還沾在她美麗裙擺上,而使場麵?有些難堪。


    被這麽多?人當眾圍觀醜態的打擊似乎比死還要令她感到難受,也令她掙紮得更加厲害。


    “按住她!”溫芙低聲喝道?。


    幾個學生一愣,下意識聽話地上前按住了不斷掙紮的女人,溫芙不顧手上的穢物,在男爵夫人看上去像是要殺了她的目光中,麵?無表情地將手指又一次往對方的舌根上壓了下去。


    等醫生終於趕到的時候,瓦羅娜已經被灌下了一碗鹽水,這時她已經什麽都吐不出來了。幾個人合力將她搬到了休息室,從房間裏被抬出去的時候,瓦羅娜抬手攥住了侍衛的衣服。


    因為嘔吐,她的聲音嘶啞的像是用砂紙磨過,她用最後?一點力氣對他說道?:“把她抓起來!”她怨恨地瞪著站在屋裏的溫芙,發誓一般說道?:“我要她上絞刑台!”


    第32章


    溫芙在盥洗室簡單地清理了一下身上的?東西。外麵傳來說話聲,等她從盥洗室出來的?時候,發現亞恒站在門外正和另一個巡查所?的?同事說著什麽。聽見開門的?聲音,亞恒轉過頭,他和那個同伴低聲囑咐了幾句,隨後走過來遞給她一身幹淨的?衣服:“公館花匠的女兒和你差不多高。”


    溫芙愣了一下,接過他手裏的衣服:“謝謝。”


    “抱歉。”亞恒突然說。


    “為什麽向我道歉?”


    “我應當保護你。”


    “沒有人傷害我。”溫芙說。


    “瓦羅娜夫人已經脫離了危險,醫生說施救很?及時,她隻需要再休養一段時間就會沒事了。”亞恒看著她說,“這都是你的?功勞。”


    “除此之外呢?”溫芙冷靜地問。


    亞恒頓了一頓:“但瓦羅娜夫人堅持認為是你在她的?茶杯裏下毒,並準備提出控告。”


    畫室的?學生都被趕回去了,發生這件事情之後,巡查所?已經調查了畫室的?茶水間,但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下毒物?。那?杯被瓦羅娜夫人用過的?茶杯已經摔成了碎片,裏麵的?茶水打翻了,即使是醫生也?很?難再從那?些茶葉渣裏檢查出什麽。


    這些情況對溫芙來說都很?不利,除了穆勒,她是今天唯一一個?去過茶水間的?人,瓦羅娜夫人的?茶也?是她親手送到辦公?室的?。


    “或許沒有那?麽複雜。”亞恒安慰道,“如果瓦羅娜夫人不追究,那?麽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但得到瓦羅娜夫人的?諒解和尋找真相相比,似乎也?並不容易多少。


    溫芙來到休息室,她第一次見到瓦羅娜就是在這兒?,那?天她準備為對方畫一幅肖像。後來阿爾貝利接替了她的?工作,現在那?幅基本上已經完成的?畫作正放在畫架上。畫布上的?女人高貴典雅,她半倚在那?張天鵝絨的?沙發上,姿態慵懶嫵媚。


    “你覺得這幅畫怎麽樣?”溫芙轉過身,才發現阿爾貝利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她的?身後。他像是已經完全忘記了不久之前他是怎樣在眾人麵前吼她的?,此時他那?雙藍眼?睛溫和地注視著她,很?難叫人對他心生惡感。


    溫芙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隻是轉而問道:“瓦羅娜夫人醒了嗎?”


    “你想?要見她?”阿爾貝利委婉地規勸道,“我想?現在不是個?好時機,夫人大約不會願意見你。”


    “如果我不能見到她,那?麽我下一個?要見的?或許就是審判庭的?法官了。”


    “或許你可以請其他人來。”阿爾貝利說。


    “你指的?是誰?”


    “比如裏昂。”


    阿爾貝利好心地建議道:“這件事情發生在畫室,你是他的?學生,如果他願意替你說情,那?麽瓦羅娜不會為難你的?。”


    溫芙沉默了一會兒?,反問道:“你覺得他會願意替我說情?”


    “他很?看重你。”阿爾貝利說,“我相信他會願意為你出麵說情的?。”


    溫芙對此不置可否,她在休息室外坐了一個?下午,直到瓦羅娜從休息室出來,在仆人的?簇擁下準備坐車回到男爵府。


    溫芙知道這是她唯一的?機會,於是當門被打開的?那?一刻,她立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瓦羅娜夫人!”


    可惜那?位高貴的?夫人就像什麽都沒有聽見似的?,從她身旁走過,甚至沒有多給她一個?眼?神。


    溫芙一路追到庭院裏,在仆人們的?阻攔下,眼?睜睜看著對方即將?跳上馬車,她隻能不顧一切地大聲喊道:“夫人,請您相信我,我不知道那?杯水裏為什麽會有藎麻草!”


    瓦羅娜彎腰登上馬車的?身形微微一頓,她一腳還踩在車蹬上,轉過身微微皺著眉頭朝她看了過來。她側身和身旁的?女仆說了句什麽,沒一會兒?,那?位女仆走向溫芙走了過來:“夫人請你過去。”


    溫芙深呼吸了一下,隨後穿過草坪分開兩旁的?仆人,在眾人虎視眈眈地監督下走到了馬車旁。瓦羅娜已經坐在了馬車裏,她隔著車窗居高臨下地問她:“你剛剛說什麽?”


    溫芙:“我說今早那?杯紅茶裏的?藎麻草不是我放的?,請您相信我。”


    瓦羅娜:“如果不是你下的?毒,為什麽你能說出它的?名字?”


    “我見過藎麻草中毒的?病人,”溫芙看著她說,“那?是一種不易察覺的?藥物?,隻有服用過量才會產生反應。”


    “比如說?”


    溫芙想?了想?:“因為窒息產生的?喉部灼傷感,胸悶,渾身無力。”


    瓦羅娜下意識撫摸了一下胸口,不過很?快她就放下了手,冷笑一聲:“醫生都沒有診斷出那?杯紅茶裏究竟被下了什麽,你還敢說這件事情與你無關?。你等著上審判庭吧!”


    瓦羅娜說著便傲慢地轉開頭,不再多給她一個?眼?神,示意她的?車夫離開。溫芙站在草坪上,目送著男爵府的?馬車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公?館。


    亞恒走上來,站在她身旁安慰道:“沒關?係,我們可以再想?想?其他辦法。”


    “嗯。”溫芙漫不經心地應道。她的?語氣?很?難叫人聽出她此刻心裏在想?什麽。


    亞恒於是低下頭,他忍不住問了和瓦羅娜夫人一樣的?問題:“你怎麽知道那?杯茶裏的?毒藥叫什麽?”


    “我不知道,”溫芙小聲地回答道,“我騙她的?。”


    這個?答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亞恒驚訝地看著她,但又覺得她幹出這種事情來一點都不叫人意外,這讓他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那?些症狀呢,也?是你胡說的??”


    “那?倒不是。”溫芙說,“但一個?人吐完總會有些症狀的?。”


    “可是你騙她有什麽用呢?”亞恒說,“她隻要去問一下醫生,就會知道你說的?都是假的?。”


    “你不是說醫生也?不能肯定茶水裏下了什麽毒嗎?”溫芙舔舔嘴唇,“那?麽他們就不能肯定我說的?不會是真的?。”


    亞恒依然不明白:“就算她相信了你說的?,又有什麽用呢?”


    這一次,溫芙沉默了一會兒?,她過了片刻才說:“你覺不覺得瓦羅娜夫人中毒後的?反應有些奇怪?”


    亞恒聽了這話一愣。


    溫芙低聲說:“和被人下毒相比,她似乎更在意我讓她在所?有人麵前大失顏麵這件事情。”


    在瓦羅娜夫人回到男爵府的?第二天,溫芙收到了來自巡查所?的?傳訊,瓦羅娜控告她意圖謀殺。


    這控告本該更早一點的?,說實話第二天她才收到傳訊,已經夠叫人意外的?了,但也?說明了昨天在馬車旁說的?那?些話,對瓦羅娜的?確造成了一些影響。


    來到巡查所?後溫芙被帶到一間安靜的?小房間,大約因為她是鳶尾公?館的?學生,巡查所?的?人並沒有過多的?為難她。年輕的?執政官隻是問了她幾個?問題,因為證據不足,也?並沒有將?她扣壓在這兒?,不過這段時間她將?不能離開王城,如果調查有進展他們會隨時找她。


    溫芙回到大廳靠牆坐在角落的?長凳上,這是她第一次來到這兒?,巡查所?比她想?象中熱鬧,大廳裏坐著許多人,有人拿著傳訊單正和負責登記的?執政官爭吵,也?有剛從外麵巡邏回來的?巡查隊員正在交班……中午的?陽光中浮動著微塵,帶著油畫的?質感。


    亞恒和他的?叔叔賽裏奧爾一塊從另一間辦公?室走出來:“您就送到這兒?吧。”


    “好吧,但你記得答應我的?事情,找時間回去看看,你父親說你已經很?久沒回家了。”


    “我會的?。”


    賽裏奧爾又忍不住多說了幾句:“澤爾文殿下已經離開很?久了,現在或許是個?把?你重新調回薔薇花園的?好時機。”


    亞恒沉默不語。


    賽裏奧爾於是歎了口氣?:“你真得打算一輩子都待在巡查所?了嗎?看看那?些已經失去榮光的?家族,如果不是因為你姓加西亞,誰會把?你放在眼?裏。你想?保護這座城市,可是當你一無所?有的?時候,你可能連重要的?人都保護不了。”


    亞恒聽見他的?話,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大廳的?角落。溫芙穿著一條紅藍相間的?裙子,陽光斜照在她身後的?牆壁上,她安靜地坐在角落裏,與這熱鬧的?大廳格格不入,就像是一尊會呼吸的?雕像。


    “我會考慮您說的?。”亞恒最後這樣回答道。


    他的?回答令賽裏奧爾感到滿意,他拍了拍侄子的?肩膀,目送他走到大廳的?角落,坐在長凳上的?女孩抬起頭,後知後覺地站了起來。他們並肩站在一起,看上去很?相配,賽裏奧爾覺得自己之所?以會產生這樣的?錯覺,主要是源於亞恒低頭與那?個?姑娘說話時一閃而過的?溫柔神色。他們不知說了些什麽,離開前女孩朝著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後兩個?人一塊走出了巡查所?的?大門。


    回去的?路上,亞恒對溫芙說道:“我找人幫忙查了有關?阿爾貝利的?過往資料,他沒有參與過賭博的?記錄,應該也?沒有背負外債。不過……”


    溫芙:“不過什麽?”


    亞恒欲言又止:“不過他的?記錄中有一條提到他幾年前曾與一名貴族少年有過情感上的?糾紛,對方指控他誘騙自己私奔。”


    溫芙停下了腳步,他們兩個?站在街邊麵麵相覷。過了好一會兒?,溫芙才又出聲問道:“後來呢?”


    亞恒:“後來事情不知道怎麽解決了,對方撤回了對他的?控訴,這件事情不了了之。”


    他說完之後,看著眼?前陷入沉思?的?女孩,忍不住問道:“你懷疑他嗎?”


    “昨天下午,他又單獨去拜訪了瓦羅娜夫人。”溫芙說,“有些過於慇勤了,不是嗎?”


    許多人都聽見了她昨天下午在庭院裏說的?那?些話,但她相信隻有那?個?真正下毒的?人才能聽懂她說了什麽。


    “你能讓瓦羅娜夫人無意間得知這件事情嗎?”過了一會兒?,溫芙忽然問道。


    亞恒顯然猜到了她要做什麽,他深深地看她一眼?:“那?位夫人並不一定會相信這空穴來風的?傳言。”


    “昨天之前或許如此,”溫芙說道,“但猜忌一向是愛情最大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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