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西?嘟囔道:“你不要告訴我,他留給我的東西?就是那些畫?”


    溫芙沒有否認:“你見過那些畫嗎?”


    “見過一部分。”翠西?回答說,“那段時間……我每星期去他的畫室,他請我當他的模特。”


    溫芙:“他給你多少錢?”


    “每小時一百個杜比吧,”翠西?說,“我記不清了,可能更?多。”


    溫芙:“一般畫室的模特每小時大約能拿五十個杜比。”


    “是嗎,我不太清楚。”翠西?含糊地說。


    溫芙沉默了一會?兒:“所以後來你成為了他的情婦?”


    翠西?嚇了一跳,她驚慌地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地否認道:“不,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溫芙靜靜地看著她。


    過了一會?兒,翠西?泄氣?似的說:“好吧,我那時候還很年輕,而且一個人來到?杜德,身無分文,並不知道我想要什麽。他對我很好,對我說我是他的繆斯,我認為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溫芙:“他沒告訴你那時候他已經有了一個家庭?”


    “我後來知道了。”翠西?眨了眨她那雙美麗的綠眼?睛,哀愁地說,“他答應要和?我結婚,事實上我並不希望那樣?,可他堅持要那麽做。他哀求我留下來,說他會?和?他的妻子離婚,為了讓我相信他說的話,他甚至、甚至……”


    “甚至想把他的財產轉移到?你的名下。”溫芙冷冷地替她說完了這句話。


    翠西?震驚地看著她,像是不明白她是怎麽知道的。不過她還是忍不住解釋道:“不,那家店從?來都不屬於?我,那家店的產權文件上登記的是泰德的名字。他們約好等他離婚之?後,就將文件上的名字改過來,這樣?就不必擔心他的妻子會?分走他一半的財產,可是……”


    “可是他病倒了,”溫芙冷冰冰地看著她說,“於?是等他死後,泰德拿到?了那家店,也得到?了那筆錢。而你嫁給了泰德,和?他一起遠走高飛,隻有我的母親得到?了他留下的一大筆債務。”


    “這不能怪我。”翠西?紅了眼?眶,不知道是出於?悲傷還是良心的譴責。她從?她的手提包裏拿出一塊手帕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水,哀傷地說道:“泰德威脅我如果不跟他結婚,我將拿不到?一分錢。我能怎麽辦呢?就算我拒絕了他,這件事情也並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等翠西?的情緒平穩了一些,她看著桌子對麵的溫芙,她默不作聲地坐在自己對麵,對這番辯白似乎無動於?衷,這使她也變得羞惱起來:“所以呢,你今天找我到?底想對我說些什麽?”


    溫芙淡淡地說:“我打聽?過了,泰德生意失敗,在外麵欠了一大筆錢,所以你們才重新?回到?了杜德。”


    翠西?聽?到?這兒又?顯得有些坐立不安起來。溫芙於?是繼續說道:“如果你能說服他撤銷對溫南的指控,我可以買下這家店。”


    翠西?:“你為什麽不直接去找他?”


    “你不想要這筆錢嗎?”溫芙問。


    翠西?愣了一下:“什麽意思?”


    溫芙:“如果你能讓他在轉讓協議上簽字,那麽這筆錢就是你的。”


    翠西?終於?反應過來:“你希望我……”


    溫芙沒說話,但?顯然默認了她的猜測。


    “他是我的丈夫。”翠西?神色掙紮地說。


    “想想我的父親,他也曾是一個好丈夫。”溫芙譏誚地回答道。


    翠西?坐在桌子前猶豫了很久,溫芙並沒有催促她立刻做出決定,許久之?後,翠西?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她皺著眉頭?,抬頭?神情堅定地對溫芙說道:“什麽時候可以簽字?”


    “當我收到?巡查所的撤訴通知時。”溫芙回答道。


    翠西?吐了口氣?:“三天後的這個時間,我們在商會?公證處見麵。”


    翠西?走後,溫芙又?在街邊的咖啡館繼續坐了一會?兒。


    “你的咖啡冷了。”有人對她說。


    溫芙抬起頭?,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澤爾文坐在了她的對麵。


    溫芙:“您清閑得讓我開始擔憂起這座城市的未來了。”


    澤爾文:“或許就像你說的,我希望當我痛苦的時候,全世界的人都不好過。”


    “既然如此,是什麽事情正使您感到?痛苦呢?”溫芙問。


    澤爾文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我可以理解為你在關心我嗎?”


    溫芙一頓,一時間沒能及時回答上來。她這難得一見的口拙,叫澤爾文心情忽然間變好了一些。他請店員重新?為他上了一杯咖啡:“看來你應該已經和?她談好了條件。”


    溫芙沒否認。


    澤爾文:“你不擔心她最後和?泰德平分這筆錢?”


    溫芙沒做聲,過了一會?兒才問:“你覺得人會?變嗎?”她問完沒等澤爾文回答,又?自顧說:“我覺得不會?,起碼那些最本質的東西?是不會?變的。”


    溫芙相信十年前,她會?因為金錢而拋棄她的情人,那麽十年後,她也會?因為金錢而拋棄她的丈夫。


    澤爾文想起了那位在清晨給過他一個擁抱的夫人,忽然問道:“你的母親知道這件事情嗎?”


    “他還沒來得及和?她談到?離婚就病倒了。”


    “真不幸,”澤爾文說,“如果早一點離婚,那麽她就不必承擔他的債務了。”


    溫芙聽?到?這句話後,卻在長久的沉默之?後說道:“但?是在我母親眼?裏,他在最愛她的時候死去了,她的餘生都靠著這點愛支撐著活了下來。”


    “可那份愛是你編造出來的。”澤爾文一針見血地說道。


    她用長達十年的緘默來維係著這個謊言,讓所有人活在未被打破的圓滿過去之?中。溫南一直疑惑她為什麽並不像他那樣?愛著這座城市,他努力生活,努力工作,希望有一天能夠重新?回到?這裏。


    “溫南一直覺得在杜德的幾年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回憶,我希望他能夠一直擁有這份美好的回憶。”溫芙這樣?回答道。


    澤爾文長久地注視著她:“可你從?沒問過他們是否願意活在你編織的謊言裏,你自以為是地做出了犧牲,並且從?一開始就認為他們無法麵對真實的世界。”


    溫芙聽?見這話之?後,神情複雜地看了他一會?兒,有一瞬間她幾乎以為他已經知道了什麽。


    “所以現實即使殘酷,你也會?放棄謊言而選擇真實?”


    澤爾文倨傲地說:“如果連麵對現實的勇氣?都沒有的話,那不過是個懦夫罷了。”


    溫芙沉默許久,最後微微牽動唇角,向?他獻上祝福:“願您始終懷有這份麵對真實世界的勇氣?。”


    早晨朝陽的霞光刺破晨霧落在少女的眼?睫上,像是置身於?一場虛幻的夢境。澤爾文恍惚了一下,直到?不遠處的廣場響起鍾聲。


    鐺——鐺——鐺——


    鍾聲回蕩在城市的上空,澤爾文抬眼?看向?遠處,鳥群被鍾聲驚動掠向?天際,與此同時,一個黑影從?聖心教堂的塔頂急速墜落——


    “啪”的一聲悶響,隨之?而來的是響徹廣場的尖叫。驚呼聲很快蔓延開來,風中傳來人群的議論,夾雜著“科裏亞蒂”的名字。


    夢境驚醒了,等溫芙反應過來不遠處的廣場發生了什麽的時候,她猛地看向?麵前的男人。澤爾文的神情看起來十分平靜,她現在知道他今天早上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了。


    教堂的喪鍾哀鳴,罪惡要用罪人的鮮血洗清。


    第51章


    那天早上,許多廣場附近的人都目睹了科裏亞蒂在聖心教堂的墜亡,這個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很快就傳遍了全城。當所有人為這位昔日新貴的死議論紛紛時,沒人知道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巡查所在調查這位前任財政官的死因時,從?他的書?房裏搜出?了許多匿名信件,這些信件表明了他曾參與三年前那樁教堂刺殺案。通過信中的內容,巡查所確定了那場刺殺案的真正目標是成人禮當天即將被認定為繼承人的澤爾文殿下。


    公爵為此震怒,他命令審判庭與巡查所聯合調查這件事情,找出?這些匿名信件的主人是誰。凡是在信中提到的家族都受到了波及,而那個幕後的主使雖然被抹去了姓名,但整件事背後最大的受益人是誰一目了然,於是喬希裏也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長?達半個月的時間,整個杜德都處於某種陰雲之下。


    每天都有人被推上絞刑架,每天都有人受到流放,所有人都戰戰兢兢地期盼著這場大清洗結束的那天,但是沒有人知道,那一天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到來,要到什麽程度才能平息那位殿下的怒火。


    人們?去公爵麵?前哀求,渴望得到他的原諒,但是公爵病倒了,因為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使他的頭疼又加重了。疾病折磨著他,使他變得虛弱而暴躁。當溫芙再一次在花園見到他的時候,覺得他仿佛忽然間蒼老了十歲。


    她回想起夏天結束時見到他的樣子,那時候他還?是那樣神采煥發,他的朋友們?圍繞著他,一起談論著天文和藝術。但現在,溫芙站在門外,隔著簾幕窺見屋內的景象。那幾個大臣跪在他的腳邊痛哭流涕,紮克羅懨懨地用手扶著頭,孤獨地坐在房間裏,一言不發。


    “公爵現在恐怕無法接見你。”站在門口的仆人對她說。


    溫芙今天來這兒,是為了將那幅已經完成的畫送給塔西亞。既然公爵無法接見她,那麽溫芙準備先去找這幅畫的主人。


    而三樓頂層的露天涼亭裏,塔西亞正在招待她不期而至的客人。澤爾文坐在她的對麵?,他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麵?了,尤其是不久之前的那些傳聞,也令塔西亞在今天麵?對澤爾文時的臉色顯得有些冷淡。


    “難得您今天竟然有空來見我?。”塔西亞不冷不熱地說道。


    澤爾文對她陰陽怪氣?的態度並?不感到意?外,相?反,他十分平靜地說:“我?這段時間的確十分忙碌,不過我?聽說喬希裏經常陪您一塊兒出?席各種聚會,但願沒有使您感覺受到了冷落。”


    塔西亞漲紅了臉,她以為他是故意?來指責自己在他們?倆兄弟之間搖擺的態度:“您知道我?來這兒的目的一直很明確。”


    “當然,”澤爾文安撫似的對她說,“這也正是我?今天想要對您說的,我?想我?們?之間可以達成某種合作。”


    塔西亞聽見這話,心中不免生出?一些隱秘的期待:“您是指什麽?”


    澤爾文用他那雙深邃的銀灰色眼睛注視著她,溫和地說道:“我?認為您將是一位很好的盟友。”


    塔西亞的一顆心砰砰跳了起來,臉頰也不由染上紅暈:“我?可以理解為這是您的求婚嗎?”


    澤爾文一愣,隨後他笑了笑:“不,不是以婚姻的形式。”


    塔西亞瞬間羞紅了臉,她氣?惱地說:“您認為這樣戲耍我?很有趣嗎?”她氣?衝衝地站了起來,似乎不能再在這裏多待上一秒。


    “請不要誤會,我?絕沒有戲耍您的意?思。”澤爾文起身將她攔了下來,並?且誠懇地向她道歉。


    塔西亞將信將疑地看著他,口氣?生硬地說道:“所以您到底想說什麽?”


    “相?比於一位出?身高貴的妻子……”澤爾文說到這裏頓了一頓,他抬眼直截了當地問道,“您有過要成為阿卡維斯大公的野心嗎?”


    塔西亞一怔,她似乎被他這個大膽的提議嚇了一跳:“你說什麽?”


    “你現在是阿卡維斯有力的爵位繼承人,我?想再沒有人比你更有資格坐上那個位置。”


    塔西亞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她大約認為他瘋了:“我?如果?有這種野心,那麽我?一開始就不會離開阿卡維斯。”


    澤爾文坦言道:“我?並?不缺少?妻子,我?缺少?的是一位真正手握權力的盟友。”


    他的話的確充滿了煽動性,每一位麗佳博特的後裔都是天生的野心家,澤爾文相?信尤裏卡如此,塔西亞也不例外,她所需要的隻是一張準許上場搏殺的入場券。


    果?然,塔西亞的臉上露出?了片刻掙紮的神色,但是很快,她就重新恢複了冷靜:“大臣們?不會支持我?,除了我?的母親,我?的背後空無一人。”


    “當初我?來到阿卡維斯的時候也是如此。”澤爾文說,“如果?你願意?回到阿卡維斯奪取爵位,那麽你也將擁有一位可靠的盟友。”


    塔西亞並?不受到他的鼓動,她冷冷地說:“這對你來說當然沒有什麽損失,對我?來說卻有可能要賠上性命。”


    澤爾文:“若非如此,你也不配成為我?的盟友。”


    塔西亞被他的話哽住了,她不死心地問:“你知道我?也可以選擇你的弟弟成為我?的丈夫。”


    澤爾文聽見這話,不由嗤笑道:“如果?你真的這麽想,那麽你的確應該放棄野心,盡快為自己找個丈夫。”


    他的意?思很明顯,她可以選擇和喬希裏結婚,那麽他將成為她的敵人;她也可以選擇回到阿卡維斯繼承爵位,那麽他將成為她的盟友。而任何一個聰明人,在見識到最?近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之後,都該很容易就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他的態度看起來十分堅定,塔西亞咬了下嘴唇,終於鼓起勇氣?不解地問:“你為什麽不願意?和我?結婚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杜德日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木沐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木沐梓並收藏杜德日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