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先?生認為他的評價果然很像一個評論家,又覺得?從他的態度來看大約也很喜歡那幅畫,不由替溫芙高興。


    “真高興您也這麽覺得?。我本來還擔心因為壁畫損毀的事情,人們會對這幅畫有偏見。溫芙小?姐是個好心又有才華的姑娘,希裏維亞人永遠不會討厭這樣的畫家。”巴特先?生笑眯眯地說。


    不過說起這個,巴特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對了,您之前帶回去的貓怎麽樣了?”


    澤爾文可不記得?溫芙養了貓,他微微側目看向身旁的人,緊接著就聽見溫芙頓了頓,隨即麵不改色地回答道:“他適應得?很好,比想像中好養得?多。”


    第72章


    離開中心法院後,溫芙與澤爾文回到了出租屋,葛蘭太太已經為他們準備好了今天的晚餐。但澤爾文似乎並不準備用飯,他徑直朝臥室走去,溫芙叫住了他:“你?不吃點東西嗎?”


    “不,”他拒絕得很快,因為半張臉埋在圍巾裏的原故,所以連拒絕的聲音聽起來都顯得有些含糊,“我?想先休息一會兒。”


    溫芙奇怪地盯著他的背影,看著他冷漠反手地關上了臥室的房門?。


    等溫芙簡單地用過晚餐,又洗完澡後從浴室出來後,天已經黑了。她回到自己的臥室之前忍不住又看了眼對麵的房間。房門後麵靜悄悄的,裏麵的人?似乎已經睡下?了。


    溫芙於是熄滅了客廳的燈,走進房間關上了房門?。


    夜裏又開始下?雨,希裏維亞無休止的雨季叫人?厭煩。在雨聲的掩飾下?,安靜的房間終於傳來動靜,客臥的房門?推開時發?出“吱呀”一聲輕響。


    澤爾文摸黑走出房間,等視線適應了黑暗的環境後緩步來到餐桌旁。桌上還放著一小鍋已經冷掉的湯和幾塊幹麵包,澤爾文彎下?腰,一手撐著桌子,一手從餐盤裏撈起一塊幹麵包沾了點湯汁放進嘴裏。已經冷掉的番茄湯味道發?酸,澤爾文微微皺著眉頭,默不作聲地將?嘴裏的麵包咽了下?去。


    “您每個?月多?付三十個?銀幣,就是為了在半夜起來吃已經冷掉的麵包嗎?”身後傳來冷冷的女聲。澤爾文的背影一僵,轉過身就發?現身後臥室的房門?不知什麽時候打開了,溫芙站在臥室門?口,抱著手臂打量著他。


    她身後的臥室裏有微弱的燈光,但客廳裏暗沉沉的。澤爾文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後腰抵上餐桌,不動聲色地問道:“你?呢,你?來幹什麽?”


    盡管不清楚什麽原因,但溫芙注意到他似乎將?自己往黑暗的更深處藏了起來,於是她若無其事?地說:“沒什麽,我?隻是想起您還沒有把我?的圍巾還給我?。”


    提到那條圍巾,澤爾文頓了頓:“在我?的房間裏,我?明天早上給你?。”


    溫芙聽出了他的搪塞,於是又說:“明天早上我?可能很早就要出門?。”


    澤爾文鎮定地說:“我?保證你?明天早上會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到它。”


    溫芙沉默了一會兒,幹脆直接說道:“好吧,但我?想看看你?。”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溫芙不講理地威脅道,“如果你?不走過來,那麽就讓我?走過去。”


    客廳裏安靜了一會兒,正當溫芙放下?手臂,準備走過去的時候,站在餐桌旁的男人?終於動了動,他放下?了撐著桌沿的手臂,慢慢走到了她的麵前。


    盡管早在心裏已經有了一些猜測,但是當看到他出現在燈光下?的時候,溫芙還是不禁愣了愣。


    澤爾文穿著一件短袖,領口露出大片皮膚,裸露在外?的修長脖頸上起了一片紅疹,一直蔓延到下?半張臉。


    “因為那條圍巾?”溫芙立即就猜出了這些紅疹出現的原因。


    從站在燈光下?開始,澤爾文臉上的表情?就沒好過。他緊抿著嘴唇,撇開臉,有些不自在似的,下?意識想要抬手捂住脖子上的皮膚。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對羊毛過敏?”溫芙問。


    “給你?機會來嘲笑我?這貴族的毛病嗎?”澤爾文冷冷地回答道。


    他又不會好好說話了。


    不過看在他今晚慘狀的份上,溫芙決定寬宏大量地原諒他這一次。


    “窮人?也會過敏。”她輕描淡寫?地說,“但你?需要擦藥。”


    說完這句話後,溫芙走進房間披了一件外?套出來,看樣子像是準備出門?。


    澤爾文站在門?外?,皺起眉頭:“你?要去哪兒?”


    “找葛蘭太?太?要一些藥膏。”溫芙回答到。


    萬幸因為下?雨,葛蘭太?太?並沒有出門?。聽完溫芙的來意之後,她從家?裏的藥箱翻出了她要的東西。


    “還有一封信,”葛蘭太?太?順手將?放在門?廳的信件交給她,“下?午郵差送來的。”


    溫芙起初以為是溫南的來信,但很快她就發?現這封信來自希裏維亞。真稀奇,她想不出這座城市還有誰會給她寫?信。


    當她收起雨傘回到住處之後,浴室裏傳來水聲,澤爾文正在洗澡。等他從浴室出來時,發?現餐桌上傳來番茄湯的香氣?,溫芙正坐在沙發?上低頭拆信。


    他慢吞吞地走到餐桌旁坐下?,用了幾塊麵包。他吃東西的教養很好,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音。外?麵的雨聲還沒停,客廳裏隻點著一盞燈,房間裏格外?安靜。


    溫芙讀完了手裏的信,一抬頭才發?現澤爾文站在麵前。他身上還有剛從浴室出來時,身上蒸騰的熱氣?。溫芙將?手裏的信紙放在一邊,示意他在沙發?上坐下?。


    澤爾文表現的有些別扭,盡管他聽話地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但又忍不住提出古怪的要求:“能不能把燈滅掉?”


    溫芙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沒有燈我?沒法幫你?上藥。”


    澤爾文抿著嘴,沒再提出其他無理的要求。


    溫芙去洗了手,回到客廳後擰開藥瓶的蓋子,低著頭端詳了一下?他脖子上的紅疹,隨後用沒有沾上藥膏的手指輕輕抬起他的下?巴。


    澤爾文被迫抬起頭仰視著她,像是注意到他的視線,溫芙垂下?眼與他對視了一眼。她烏黑的瞳孔裏映著一旁櫃子上跳動的燭火,這樣明暗不定的光線下?,叫她本就素雅的五官帶著些許冷豔的味道,就像她身上沾染著的雨水的氣?息。


    溫芙將?帶著涼意的藥膏抹在他泛起紅疹的脖子上,冰涼的薄荷氣?息混合著指尖的熱度滑過喉嚨,引得身下?的人?微微顫栗了一下?,澤爾文蜷起手指,有些狼狽地撇開眼。


    他的目光落在沙發?邊隨手放下?的信封上,底下?壓著一張燙金的邀請函。


    “那是什麽?”澤爾文問道。


    溫芙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身後的茶幾,意識到他指的是那封信後,隨口回答道:“山羊公?社寄來的邀請函。”


    “山羊公?社?”


    “希裏維亞的藝術家?工會。”溫芙心不在焉地向他解釋道,“他們邀請我?參加他們每周五晚上的聚會。”


    “他們喜歡你?的畫?”


    溫芙不確定地說:“大概吧。”


    “你?準備去嗎?”澤爾文漫不經心地問。


    溫芙頓了頓,才對他說:“在希裏維亞,沒有一個?畫家?會拒絕他們的邀請。”


    她剛來到希裏維亞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山羊公?社。那時候她幾乎跑遍了全城的畫室,想要找一份養活自己的工作。但是沒有畫室願意接納他,希裏維亞有自己的規矩,那些藝術家?們每周五在落日酒館舉行聚會,他們彼此介紹各自的讚助人?,最受歡迎的畫家?在聚會中話語權也就越高,而那些不被公?社所接納的畫家?,很難在希裏維亞生存下?去。


    “聽起來是一群並不怎樣的家?夥。”澤爾文這樣評價道。


    溫芙笑了笑:“裏昂先生曾是他們的公?社主席。”


    她笑起來的時候衝淡了一點身上冷豔的距離感,澤爾文盯著她的笑容,過了一會兒撇開眼,像是盡力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於是強迫自己繼續往下?問道:“他們通常會在聚會上幹什麽?”


    “喝酒、聊天?”溫芙也不知道,“可能像公?爵的晚餐那樣……”


    她的回答使澤爾文想起了他們還在花園的那段時間,盡管他一向討厭人?多?的聚會,但現在想起來竟然會感到一種由衷的懷念。那時候他還沒有失去他的父親,宮裏住了許多?人?,餐桌上永遠有聊不完的話題。


    溫芙注意到他沉靜下?來的眉眼,意識到自己或許令他想起了一些傷感的話題。她塗抹藥膏的動作一頓,伸手擺正了他的臉,低聲道:“別亂動。”


    於是澤爾文不得不再一次看向她。她很快就為他脖子抹完了藥膏,這會兒已經開始替他處理臉上的疹子了。和塗抹脖子時相比,她這會兒的態度顯然要仔細得多?,目光專注得像是在修複一件藝術品。


    澤爾文注視著她的神情?,情?不自禁地問道:“很難看嗎?”


    因為他的提問,溫芙愣了一下?,隨即失笑了一聲:“您很在意您的外?表嗎?”


    澤爾文不作聲,他神色不佳地皺起了眉頭。對一個?普通人?來說,出色的外?貌或許能帶來一些好處,但是對一個?出身高貴的貴族來說,外?貌是最不值一提的優勢,它無法換取任何東西。


    澤爾文並不在意他的外?貌,甚至很長一段時間裏,他曾自我?厭棄過自己的長相,因為他既沒有一頭如他父親那樣的棕發?,也沒有一雙像他母親那樣的黑眼睛。他一度渴望從外?表上與父母更為相似一些,哪怕是繼承了兩人?五官上的缺點,或許因此也能夠得到他們更多?的愛憐。


    溫芙突然間想起剛才他提出要把燈滅掉的古怪要求。如果眼前的這個?男人?都要因為相貌而感到自卑,那麽全世界的男人?恐怕都應該戴著麵具上街。


    她輕輕歎了口氣?,對他說:“您很好看,即使是現在這樣,也依然是所有畫家?心目中最理想的模特。”


    “你?就從沒請我?做過你?的模特。”澤爾文說。


    溫芙啞然:“我?付不起您的模特費。”


    “你?剛剛完成了一幅壁畫,”澤爾文盯著她說,“很快就會收到一大筆尾款。”


    他像個?覬覦著她錢袋的騙子,誘哄著希望她能夠買下?自己。他曾是珠寶店擺放在櫥窗裏最昂貴的寶石,底下?標著她買不起的價格。但現在,那顆名貴的寶石滾落下?展示台,而她似乎也的確比自己想像中富裕了一些。


    像是看出了她目光中的動搖,澤爾文握住了她的手,溫芙沒有掙脫,她隻是靜靜地注視著他,跟隨著他的引導,用指尖輕輕地勾勒他五官的輪廓,最後落在他的唇角。


    黑夜滋生著欲望。


    你?認為欲望是一種罪惡嗎?


    但我?覺得有時候是欲望引導你?走向那條正確的路。


    隻有失敗的,無法被滿足的欲望,才會被定義為罪惡。成功被摘下?的金色蘋果,搖身一變,就會成為神的恩賜。


    ……


    溫芙看著麵前這張冷峻昳麗的臉,許多?畫家?都會找他們的情?人?充當模特,他們用畫筆千萬遍地描繪著戀人?的臉,愛情?給了他們不竭的靈感源泉。


    澤爾文仰頭凝視著她,像是屏住了呼吸正等待著什麽。


    在他的注視中,溫芙緩緩彎下?腰,將?唇瓣貼近他的唇角,在那上麵落下?了一個?吻。


    第73章


    第二天早上,溫芙起床的時?候,葛蘭太太已經在廚房準備早餐了。


    她今天一大早就起來烘烤了一個巨大的蘋果派,現在正放在外麵的餐桌上,桌上還有兩杯熱牛奶,而她正在客廳收拾雜物。


    溫芙幫忙擺放好餐具,又去樓下的信箱裏拿了一份報紙,上樓後?葛蘭太太問道?:“澤爾文先生?呢,他好些了嗎?不如你去叫他起床一塊兒用個早飯。”


    換做平時?,溫芙很樂意幫她這個忙,不過今天早上,她一反常態地牢牢坐在椅子上,敷衍道?:“我覺得可以讓他再睡一會兒。”


    葛蘭太太:“可是我想趁你們用?飯的時?間打掃一下臥室。”


    溫芙拿起一塊蘋果派埋頭咬了一口,像隻將?頭埋進沙地裏?的鴕鳥,假裝沒有聽見她說的話。


    葛蘭太太覺得她今天的狀態有些反常,她狐疑地問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嗎?”


    “沒有。”溫芙咕噥著?回答道?。


    葛蘭太太將?信將?疑地看了她一眼,隻好自?己朝裏?間走去。


    溫芙聽見她敲了敲門,沒過多久,裏?麵傳來?開門聲。看樣子臥室裏?的人已經醒了,葛蘭太太告訴了他早餐已經準備好的消息,沒多久裏?間傳來?腳步聲,聽聲音似乎是朝浴室的方向走去了。


    溫芙盯著?桌子上那幾?份攤開的報紙,她想看看那些評論家們是如何評價她的那幅壁畫的,不過耳邊傳來?浴室裏?的水流聲,她好一會兒沒能集中注意力。


    沒多久,葛蘭太太抱著?一堆髒衣服從房間裏?走了出來?。澤爾文是個省心的租客,他比過去葛蘭太太遇到的所有單身漢都要講究,他不會把房間弄得亂七八糟,也不會把髒衣服丟得到處都是,不過盡管如此,對於葛蘭太太來?說,這依然不是一件輕鬆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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