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逍遙的屍體多久才會被發現呢?明天會不會有哪個徒步愛好者剛巧路過那片原始森林發現了他?他的身上會留下什麽證據嗎?


    忽地,夏杉杉動了動,窗口照進來的微光落在她雪白的脖子上,照亮她忘記摘下來的銀項鏈。張文華的心猛地一揪,想到會不會其實王逍遙一直把長命鎖帶在身上?如果帶著,那麽即便屍體腐爛後才被發現警察也會調查他。


    心又開始“砰砰”亂跳,但噩夢還沒完,他悄悄下地去客廳吸了一支煙,注意到垃圾桶裏散落的帶著血跡的棉簽。


    血液!當時他應該流了不少血,如果這血液恰好殘留在王逍遙的拳頭上,法醫輕易便會化驗出他的dna。兩者加在一起,足以讓警察揪出他這個真凶!


    惶恐,忐忑,跟害死李萱源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的每一個夜晚都一樣,他跑到窗前,將窗子完全打開,探出頭去,猛吸濕漉漉的空氣讓自己不至於窒息。


    一夜無眠,第二天待夏杉杉去上班之後,他把昨天穿的衣服丟進洗衣機,穿上運動服,偽裝成一名徒步愛好者,進入那個他從未想過會去的山穀。


    天氣很差,陰蒙蒙的,遠天不時滾過隱隱的雷聲。經過一個小時的尋找,他終於在一處很隱秘的地方看到王逍遙。破碎的王逍遙。


    王逍遙在落地前的一刻應該依然在想著自救,所以腦袋沒有直接著地,但距離實在太高,四肢和脊骨都斷成了幾截,左腿的腿骨從皮肉中支出來,殘忍可怖,脖子也在衝擊力下折斷,腦袋以難以想象的角度貼著後背,內髒大概也都摔碎了,積血讓肚子鼓脹。


    張文華扶著一棵樹嘔吐了好久,直到食物吐幹淨,吐出惡苦的膽汁才終於有勇氣靠到屍體近前。


    王逍遙的衣服被泥土和自己流出的血沾滿,有些血液還未完全凝固,呈現出粘稠的暗紅色,周身皮膚千瘡百孔,這樣張文華沒辦法挑出自己的血跡清理掉,但相應的,法醫也不一定能恰好采樣到張文華的血液——如果真的留下了血跡的話。


    重點還是要找到長命鎖。張文華戴上事先準備好的帽子、口罩和手套,以免留下dna和指紋,開始翻找屍體。


    還是沒有,沒有戴著,全身上下隻有褲子有兩個兜,兜裏隻有一串鑰匙和一把零錢,手機原本應該揣在兜裏,但是滾到這裏時滑到了兜旁的碎石上。張文華又嚐試順著屍體滾落的軌跡找了一段距離,依舊沒有發現。


    真是虛驚一場,這貨壓根兒沒拿到長命鎖。張文華抹抹額頭上的汗,回到屍體旁邊,收拾腳印準備離開。


    一聲悶雷毫無征兆地在頭頂炸響,他抬頭看看,黑雲已經壓到大虎山山頂,一場大雨呼之欲出。


    大雨是破壞犯罪現場的天然洗滌劑,王逍遙在這座城市沒有至親之人,跟家裏關係也不好,有人發現他失蹤會是很久以後的事情,發現屍體可能更久,屆時沒有任何東西能再把他和這個案子聯係起來。


    張文華慶幸地想著,甚至有點想笑,甚至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天生的凶手。


    他最後瞧一眼屍體,轉身離開,剛走兩步,身後忽然傳來“嗡嗡”的聲音,轉頭看,見王逍遙的手機亮了,再細看,隔著破碎的屏幕可見是一個叫“裘勝”的人打來的。


    大概十秒鍾之後,電話掛斷,屏幕顯示出十六個未接來電,片刻後,裘勝又打過來,隻響了兩聲,手機響起電量耗盡的提示音,自動關機了。


    第5章 貸款


    這個叫“裘勝”的人張文華有些印象,他和王逍遙最開始拍攝段子時裘勝經常過來免費當群眾演員,演技很差,但屬於“自來熟”的性格,油嘴滑舌,他們互相留了電話號碼,不過從來沒有聯係過。


    這個節骨眼上裘勝這麽著急找王逍遙幹什麽?是發現了什麽端倪嗎?張文華剛剛亮起來的心裏又烏雲密布。


    進一步想,毛骨悚然:裘勝算得上王逍遙的好哥們,勒索的事情會不會是他們一起做的?昨晚王逍遙過來取錢一夜未歸,所以裘勝迫切地想知道發生了什麽?


    張文華覺得以王逍遙的性格這麽做的可能性不大,但不代表著沒有,如果真是,就意味著裘勝不但知道李萱源的事情,還輕易就能把王逍遙的死引到他身上。他不能賭,也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想辦法不動聲色地探一探裘勝的底。


    回去的路上,雨下起來了,很大,群山蒼茫,風雷陣陣,山穀之中像是有千軍萬馬廝殺,張文華左思右想,想到一個不錯的主意,坐進車裏拿出手機先撥了一遍王逍遙的電話,接著給裘勝撥了過去——進山之前他擔心有什麽遺落,所有“零碎”都放在了車裏。


    張文華深呼吸,緩解掉緊張的情緒,電話接通,他道:“喂,是裘勝哥嗎?我是張文華,逍遙哥的朋友,還記得嗎?”


    裘勝也還是那種自來熟的語氣,但隱隱透著著急,“記得記得,文華老弟嘛。怎麽忽然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


    “怪我,天天忙,也沒說給你們打電話問候問候,近來怎麽樣,跟逍遙哥聯係沒?”


    “唉呀媽呀,我正找逍遙呢,昨天下午出去到現在沒回來,怎麽打電話都不接,這會兒還關機了。”裘勝的著急顯現出來。


    “哎我也是,尋思挺長時間沒聯係了,今天正好沒什麽事,請你們吃頓飯聊聊天,給他打電話關機,琢磨著平時你倆走得近,想問問他跟你在一起沒。”


    “在一起呀!俺倆都在一起住好幾年了,天天在一起混,他就這回單獨出去沒告訴我幹啥,結果聯係不上了,真是急死個人!”


    “不就是一晚上嘛,”張文華語氣輕鬆起來,不是裝的,而是裘勝的話意味著裘勝毫不知情,“我倆多少年同學,我太了解他了,想一出是一出,從來不打招呼,你甭著急,說不定一會兒就回去了。他要是回去你讓他給我回個電話,咱找個地方坐坐。”


    “那……行……”裘勝猶豫著要掛斷,但馬上又撿起話茬,“哎老弟,逍遙上次跟你聯係是什麽時候?”


    “我想想……能有一個多月了吧……打個電話,猶猶豫豫的什麽也沒說,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是見外了跟我有啥難言之隱。怎麽了?”


    “唉……”裘勝重重地歎息一聲,語氣沉下去,“老弟你現在有空沒?咱倆見一麵,我覺得逍遙好像出事兒了。”


    “出事兒?”張文華心裏“咯噔”一下,強作鎮定問:“他那麽大個人,虎背熊腰的,能出什麽事兒。”


    “他倒是不容易吃虧……但這把好像不太對勁,咱倆見一麵吧,你不是要請吃飯嗎?我昨晚到現在都沒吃飯,咱倆吃飯說。”


    市內一家中檔餐館,二樓包間,窗戶關著,空調吹著冷風,外麵街上車輛如梭,水聲和雨聲一陣大過一陣。裘勝簡單寒暄幾句,毫不客氣地對著飯菜狼吞虎咽,看樣子並不僅僅是餓,還是很久都沒吃過像樣的飯菜了。


    張文華緩慢地吃著,時不時打量一眼對麵這個人。裘勝比王逍遙還大一歲,是王逍遙體校的師哥,身材矮壯敦實,皮膚黝黑,眼睛很大,嘴唇很薄,從麵相上並不太招人待見,有時候不把自己當外人的秉性尤其討人厭。幾年不見,他沒什麽變化,隻是嘴角和眼眶周圍多了些淤傷,不知道怎麽弄的。


    吃了十分鍾,桌上杯盤狼藉,裘勝抹抹嘴上的油,又灌下滿滿一大杯飲料,把王逍遙近來的事兒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如張文華所料,那年王逍遙跟他分道揚鑣以後一直沒找到正經事兒做,偶爾賺點小錢也很快就敗壞光了。這也很好理解,王逍遙特別仗義,隻要稱得上朋友,誰讓他請吃飯,他能請起高檔酒店絕不會去小飯館,誰跟他借錢,他哪怕手裏隻有十塊錢,都不會隻拿出來五塊。就這麽混了幾年,一分錢沒攢下,有時候窮得連飯都吃不起,裘勝看他可憐,時常接濟他,但他又特好麵子,不喜歡接受別人幫助,裘勝正好也沒什麽穩定工作,幹脆跟他搬到一起住,默默幫他分擔一些生活開支。


    大概一年前,王逍遙的一個南方朋 友從這座城市路過,王逍遙打腫臉充胖子,熱情接待,朋友說現在南方幹健身房特別賺錢,很多小年輕兒都是奔馳路虎,正好他有渠道,問王逍遙有沒有興趣,如果有興趣就跟他到南方轉轉。


    王逍遙醍醐灌頂,心想自己就是學體育出身,幹個健身房不是門當戶對嘛,當即就跟朋友去南方考察。其中細節裘勝不知道,但肯定效果不錯,王逍遙決定跟朋友合夥。


    前期投資最少五十萬,王逍遙滿打滿算隻有三萬,朋友說那就不用王逍遙投錢了,王逍遙負責管理,每個月給他開五千塊錢工資,回本以後他們再五五分賬。


    朋友越仗義王逍遙越好麵兒,堅持不吃白食,跟朋友約定雙方各拿二十五萬,他負責日常管理,每個月開三千塊錢工資,收益五五分賬。朋友自然沒意見,給他一段時間籌錢。


    裘勝說王逍遙其實也是好心,想著有錢大家一起賺,從南方回來後立刻召集幾個關係不錯的同學集資,有人手頭緊拿不出來,有人膽小不敢投,最後六個人,一共湊了二十五萬。


    籌錢期間,朋友每天給王逍遙發視頻匯報工作進展,他們相中的門臉兒已經拿下並開始裝修,就等王逍遙的錢到位購置健身器材,王逍遙每天做著發財的美夢,加緊籌錢。


    這邊錢剛剛到位,王逍遙動身南下前,朋友打來電話說他們看中的那批二手健身設備當天就要出手了,不行他就先把錢墊上,王逍遙什麽時候湊夠什麽時候再給他。王逍遙不會做這種事,立即把錢打了過去,結果錢剛剛過去,朋友就失聯了。


    王逍遙跑到南方,一打聽才知道,那個門臉根本不是朋友租下來的,是別人在幹健身房,他又跑去賣設備的地方問,老板說近幾年滿大街都是健身房,市場早就飽和了,他那批設備囤手裏好幾年,根本賣不出去。


    上當了,王逍遙去報案,警察一查,那個朋友的姓名、車牌、家庭住址全都是假的,連身份證都是假的。裘勝很憋屈王逍遙什麽時候在哪結識了這麽一位“好”朋友。


    靠警察要回贓款隻能慢慢等著,同學們倒是沒埋怨王逍遙,但王逍遙自己知道那些錢幾乎是同學們的全部積蓄,發誓三個月後把錢都還上,然後咬著牙滿世界找他那個朋友。


    警察都找不著,他自己能找到麽,三個月很快到了,王逍遙一件正經事都沒幹,錢也杳無音訊。裘勝說那是他第一次看見王逍遙垂頭喪氣,天天喝得人事不省,他就勸,說同學們也都知道王逍遙是什麽人,沒人責怪他,再說也不是他在騙錢,他也是受害者,不能太跟自己較勁。王逍遙兩隻眼睛瞪得通紅,對他說:“我王逍遙沒能讓朋友沾光總也不能讓朋友跟著吃瓜落,這錢我必須還上!”


    之後王逍遙消失了兩天,等他再回來時真就帶回來二十萬,又把同學聚在一起,按照當初投的金額,原數返還,每個人還給了三千塊錢利息。他自罰三杯,給大家鞠躬謝罪。裘勝說當時那場麵,他都哭了,暗暗發誓王逍遙這兄弟值得交一輩子。


    但是這錢裏沒有裘勝的,那天大家走了以後,王逍遙對他說:“對不住了哥,我現在就能搞到這麽多,不夠分,你那份兒我先欠著,到時候雙倍還你。”


    裘勝一直不知道王逍遙的錢是從哪來的,隻知道從那以後王逍遙老實了很多,沒日沒夜地給人家送外賣跑腿,一分一分掙錢。一直到前天晚上,王逍遙剛回家,還沒等關門,後屁股就跟進來七八個膀大腰圓的社會混子,七手八腳地把王逍遙按住,裘勝掏刀,被一個光頭三下兩下製服。


    那時候裘勝才知道,當初那二十萬是王逍遙從貸款公司手裏借的高利貸,現在期限到了,沒還上,人家上門追債來了。王逍遙當天把攢下的五萬塊錢全部給了人家,人家也沒再動粗,但是說出了王逍遙老家的地址、爸媽的姓名、女朋友的工作單位,給他三天時間把剩下的十七萬還上,要不然就找到他老家要錢。


    講到這,裘勝頓了頓,煩躁地撓著腦袋說:“三天時間他上哪整十七萬去呀!所以我懷疑他是不是被人家給害了。你覺得呢?”


    張文華其實很震驚,這才是他認識的王逍遙,瀟灑仗義,敢作敢當,絕不拖累朋友,震驚之餘心又隱隱作痛,這樣一個人,昨晚就死在他眼前,死得那麽慘。同時,他也找到了王逍遙敲詐他的理由。然而此刻他什麽都做不了,隻能演戲。


    他厚著臉皮說:“哎呀,逍遙哥也沒把我當朋友啊!這麽大的事怎麽不跟我說一聲呢,多少錢我給他還就完了唄。”這句話如果在事發之前說出來,倒也不是假的。


    裘勝也一陣唏噓,“他一個月前給你打電話肯定就是想借錢,沒好意思開口。他最困難的時候我跟他提過你,他說如果你們當初沒合作過他可能跟你張張嘴,合作過總感覺不是那麽回事。現在說啥都沒用了,咱趕緊把人找著吧,你還認不認識啥人跟他關係不錯,咱們再打聽打聽,要是都不知道,我隻能報警了。”


    張文華放在桌子上的手下意識地拿到桌子下麵,人警覺起來,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我覺得不太可能,放高利貸的人首要目標是要錢,不能輕易害人,害人錢還怎麽要了?”


    裘勝點點頭,“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又搖搖頭,“可你也了解逍遙,那家夥虎起來真是啥也不管呐,他要是跟貸款公司玩橫的,人家黑社會能慣著他麽。還有,剛才我沒跟你細說,那天我不是動刀了麽,那幾個混子其實把我給揍夠嗆。他們走後,逍遙跟我說,‘先忍忍勝哥,這仇我記著,你等我把錢還完的,誰打的你我給你打回來。’所以我就怕他氣不過……”


    第6章 調查


    雨還在下,狹小的包間裏有些陰冷。張文華先假裝給王逍遙打電話,還是關機,然後打給幾個他和王逍遙的共同朋友,朋友們有的表示近期沒跟王逍遙聯係過,有的則表示很多年都不來往了……


    他們說的基本都是實情,王逍遙仗義歸仗義,可大家都是奔三的人,總得賺錢養家,誰能總跟一個“不務正業”的人來往呢?


    張文華自然也不指望有誰說出點什麽,他不過是在拖延時間,思考怎麽巧妙地阻止裘勝報警。


    幾個電話打完,他沒能想到好主意,裘勝熱切地看著他,他搖了搖頭。裘勝皺皺眉,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張文華起初以為他又想起了某位同學,結果電話接通他才聽出來,對麵竟然是110。


    對話隻有兩三分鍾,但那兩三分鍾張文華全身的每一根汗毛都像立起的針,電話掛斷,他迫切地問警察怎麽說。裘勝站起身道:“110讓我到轄區派出所說明情況。老弟你送我一趟唄。”


    張文華本能地抗拒,猶豫之際,裘勝五官縮緊,“老弟你還有比逍遙失蹤更重要的事兒去辦嗎?”


    張文華趕忙解釋,“肯定是逍遙哥的事兒大,我是在想還有沒有其他的可能,比如逍遙哥如果是出去躲債了,咱們報警會不會反倒幫了貸款公司?”


    裘勝直接向外走,“不可能,逍遙不是逃避問題的人,再說就算出去躲債也不可能瞞著我。”


    再也沒有什麽借口了,張文華拿起車鑰匙,硬著頭皮跟裘勝上了車,前往他們住址所在的街道派出所。


    瓢潑大雨無休無止,雨刷以最快的頻率擺動,還是讓視野一片朦朧。張文華一邊開車一邊做了一個決定:既然無法不讓警察介入,那麽幹脆就熱心一點好了,在很多疑難案件中,誤導警察的正是凶手的熱心配合……


    110指揮中心提前跟派出所打過招呼了,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民警和一位年輕女警接待了張文華和裘勝,女警態度和藹,中年民警一臉嚴肅,自我介紹姓袁。裘勝把事情來龍去脈如實講述,重點強調了那個貸款公司肯定有黑社會背景。張文華配合著回答了幾個問題。


    袁警官聽完,並沒有顯得很熱心,也沒有很著急,盯著女警做的記錄看了一會兒,吩咐說:“你去聯係一下三道河縣公安局烽火台鎮派出所,看能不能跟王逍遙的家屬取得聯係。”


    三道河縣是張文華和王逍遙的老家縣城,王逍遙家在烽火台鎮石頭嶺村。這些消息是張文華剛剛提供的。


    女警離開,袁警官給裘勝和張文華各倒一杯熱水,自己走到接待室窗邊看著窗外的雨。裘勝殷切地湊上前,遞上一支煙,民警瞅了瞅門口,叼在嘴上,裘勝雙手將其點燃。


    一支煙似乎拉近了警民關係,裘勝 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補充一些剛剛講述時忘記的細節,基本都沒什麽用。張文華泰然自若地喝水,其自然程度連自己都很吃驚,他想一定是自己常年在直播中分析警察辦案思路和揣測犯罪心理培養出的特殊能力。


    袁警官轉身向煙灰缸裏彈煙灰,忽然看向張文華,眼中掠過一絲驚訝,“我才看出來,你是那個講案件的主播吧?叫……張探長?”


    張文華有些尷尬地起身,回答道:“是我是我,不過您就別說什麽探長了,辦案警察才專業,我那就是娛樂。”


    袁警官搖搖夾煙的手,“不,我偶爾休息時間刷到過你的視頻,思路挺新穎的,挺有意思。沒想到你是咱們這兒的人。”


    這句話很明顯帶著誇讚甚至套近乎的意思,但袁警官並沒有繼續聊下去,重新轉身看著窗外,好像剛剛並沒有認出這個人。張文華敏感地認識到現實中警察的心思比故事中深邃一百倍,這樣最直觀的效果就是會給人造成無形的心理壓力。


    女警回來了,告訴袁警官王逍遙的父母表示王逍遙最近半年都沒回過家,也沒跟家裏聯係過,同時,她讓同事查了王逍遙身份證的車票和住宿記錄,近期都沒有。


    袁警官點點頭,戴上帽子,“通知小王下樓,我們去王逍遙住的地方看一看。”


    張文華在前麵引路,警用麵包車跟在後麵,抵達王逍遙和裘勝的住所時,雨終於小了一點,但是天還沒晴,老舊的棄管小區地麵積水很深,漂浮著不少垃圾。


    這個地方張文華無比熟悉,當初他和王逍遙創業為了省錢選了這裏,這麽多年過去,那家夥竟一直都沒換地方。


    小區很小,四麵樓,院子中間兩排起脊倉房,一個出入口,沒有大門。袁警官進入單元門之前抬頭朝四方樓頂瞅了瞅。這個動作很隱秘,好像是在看天氣,但張文華猜得出,他是在查看監控情況。好在這裏並沒有監控攝像頭,周邊的交通探頭也很少。


    屋子在六樓,是頂樓,一梯三戶,他們住在中間的“雙陽房”,北麵沒有窗那種,左右兩戶門上都沒有對聯,門把手落滿灰塵,看起來最近一年都沒有人住。


    這些細節都被袁警官一一掃過,也沒有逃過張文華的眼睛,這對破案不一定有用,但警察會習慣性地多掌握一些環境信息。


    屋子兩室一廳,一廚一衛,開門後是客廳,客廳左右兩邊是東西臥室的兩扇門,客廳往裏是廚房和衛生間,再往前是小小的陽台,七扭八歪地晾著一些衣物。


    兩個體育棒子的住所自然不會很整潔,衛生很差,衣服襪子丟得到處都是,但好在東西不多,裘勝的是西臥,一張床,床邊擺著一排啞鈴,還有一個可拆卸的帆布衣櫃,窗台上養著兩隻龜,水碧綠碧綠的,幾乎看不見龜;王逍遙的是東臥,麵積一樣大,一張床,床尾處是一整麵牆的膠合板衣櫃,老化翹皮,床頭一邊放著一張書桌,上麵擺著幾本翻爛的名人傳記和一台很老的筆記本電腦,這麵牆上還掛著一副書法——天道酬勤。


    袁警官不慌不忙地查看著每一個空間,偶爾翻動一下東西,並沒有影視劇裏警察們那種嫉惡如仇且風風火火的樣子。


    張文華想到,按照程序,裘勝是王逍遙失蹤之前的最後一個目擊者,這個屋子是失蹤之前最後出現的地點,所以袁警官是想來這裏檢查一下有沒有侵害痕跡,以便明確調查方向。以這種常規方式調查是對張文華有利的。


    袁警官最後走到衛生間,張文華跟著,看到袁警官盯著地漏看了一會兒,又看了看水表,然後毫無征兆地問:“你臉上的傷也是那幾個要債的打的嗎?”


    張文華一時定在原地,不是因為忘了自己編的謊言,而是他的傷很明顯,進入派出所的時候袁警官肯定就看見了,但整個交流過程中都沒問,偏偏這個時候突兀地問了,問得漫不經心,甚至這句話出口時袁警官的目光還在掃視衛生間牆壁,讓張文華琢磨不透是什麽用意。


    裘勝大咧咧地回答,“不是,他當時不在這,挨打的隻有我,他那傷不說是跟人家搶車位被打的嗎?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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