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慶東眼眶泛紅,一臉無望,“四郎從上頭尋下來,我帶著一隊人馬往上尋,可山高路險,有些地兒水流湍急——”說到這裏,他低下頭,想到那個他從來看不上眼的女子,這樣失了性命,心中一片悲痛。


    裴漸聽到這話,也知凶多吉少。


    “莫要散氣,再尋就是,不一會兒天亮,觀舟聰慧伶俐,興許水中掛住枝丫根莖的,緩和下來還等著人搭救。”


    這話讓秦慶東止了喪氣,點頭道,“伯伯放心,我們再去尋。”


    回頭欲要離開,腳卻瘸了起來,裴漸喊住他,“既然腳上有傷,那就不必去了。讓下頭去找——”


    秦慶東低下頭,不置可否。


    裴海留下兩個小廝看著馬兒,與秦家的人匯合起來,迎著水流往回尋去。


    秦慶東跌坐地上,失了平日紈絝子弟風範,喃喃道,“伯伯,今兒落水的五個孩子裏,有皇十子劉賢。”


    裴漸一聽,忽地看了過來,“怎地今日小皇子赴宴?”


    秦慶東低下頭,“賢哥兒一直想來,求了皇後娘娘許久,加之我與拂雲想著不礙事,去求了皇後娘娘——”他一陣後怕,“皇後娘娘拗不過十皇子,親自交到我手上。若不是觀舟舍命救來,恐怕秦家也到了頭。”


    皇十子劉賢,當今東宮親弟弟,皇後娘娘將近三十五才有了這個兒,千嬌萬寵來說,也據不過分。


    偏這皇十子聰慧伶俐,小小年紀不僅母親嬌寵,東宮上下也愛惜這小皇子,更為重要的是,這是聖上最後一子,自皇十子出生後,後宮再無皇子皇女誕下。


    聖上對其寵愛,毋庸置疑。


    晚些回到宮中,聽得小太監千福跪在跟前,事無巨細稟了之後,皇後差點暈厥過去,“竟有那等危險的地兒,秦家二郎與金大姑娘不說,混賬!”


    皇後震怒,連夜宣了太醫過來。


    上下細查之後說道,“十皇子身體無礙,腋下胸口的淤青,應是繩索所勒,過些時日自然就好了。旁的,下臣開了藥方,驅寒穩脈,吃上三兩日,也就無事了。”


    皇後揮退太醫,與宮中嬤嬤說道,“那秦二郎如何不來?金拂雲呢?闖了這門子禍事,竟避而不見。”


    小太監千福說道,“娘娘容稟,秦家大郎送十皇子入宮,皆是因為那四少夫人下落不明,幾處府上都派了人手過去,連夜尋人。”


    劉賢雖說在別苑就換了衣物,可入了宮後,怕外頭帶來不潔之物,又被宮女嬤嬤帶去重新換了一身。


    這會兒聽得母後親自審問千福,幹脆自行答道。


    “那裴家四嬸嬸甚是勇猛,親自跳下飛瀑救了我們五人。”說到此處,情緒低下,挨著皇後說道,“我最後知她無力,抓了手的,卻又脫開……”


    一副欲要哭泣的模樣,惹得皇後心疼不已。


    “我的兒,你若是出了事,母後如何是好?”


    這事兒不小,不多大會兒聖上與東宮都得了信兒,聖上本是差了大太監來看,後又不放心,親自下榻中宮。


    東宮太子夫婦也入宮探望,看到劉賢上下都好,太子妃才鬆了口氣。


    跪到聖上與皇後跟前,替秦家請罪。


    “起來吧,這事兒後頭要說,但現下宋氏下落不明,待尋到人了再論罪責不遲。”


    劉賢跪在太子妃跟前,同父皇母後請罪,“皆是孩兒任性,引著弟弟妹妹到飛瀑跟前探看,期間還揮退隨身侍從,哪裏曉得失了足。父皇母後如應治罪,皆是孩兒不是,孩兒願意一力承擔責罰。”


    聖上嚴肅問道,“這話是旁人教你的?”


    畢竟小皇子落水,宮中追責下來,連累眾人。


    劉賢搖頭,繼而又低下頭,落了淚,這番模樣惹得太子趕緊抱了起來,輕聲問道,“這是怎地,好端端的父皇也不曾責罰,如何就哭了起來?”


    小皇子以袖口抹淚,難受起來,“父皇問可曾有人教兒臣說來,實則是在水中,那四嬸嬸脫力前與我和淩哥兒、雁姐兒交待,莫要隨意責罰不相幹的人。”


    說到這裏,哽咽起來,“我與秦二郎說來,待尋到四嬸嬸定要送信入宮,叫我知曉。如今這個時辰還未有信,恐怕……,四嬸嬸是沒了。”


    想到那嬸嬸與他們幾個孩童,吃喝玩樂,又聽了曲,很是投緣,可哪裏料到因為自己的疏忽,害得她送了性命。


    見劉賢哭得甚是傷心,聖上哭笑不得。


    “這四嬸嬸就是裴四的娘子,守安的女兒?”


    皇後應了是,“倒也是果敢,竟然跳了下去。聽賢兒說道,恐怕有個三五丈高。”


    劉賢哭了大半日,又在水裏泡了許久,沒多大會兒困乏起來,皇後心疼,留他在中宮睡了過去,臨睡前劉賢還念叨,“如若得了好信兒,必然要叫醒我知曉。”


    生生得了父皇母後的應承,才閉上早已睜不開的眼皮子。


    同樣的,還有其幾個孩子,除了裴家淩哥兒與桓哥兒在郡主別苑修養,秦家的燕兒並那琴童,都回了京城。


    眾人打著火把,硬生生找了一夜。


    天將明時,裴岸帶隊走到秦慶東歇下之地,二者匯合,撲了個空。


    看到父親也在,裴岸泛起通紅的眼眸,與他見禮,“父親與二郎回郡主別苑暫且休整,若有消息,我都會差人送來。”


    “孩子,莫急,觀舟是有幾分能耐的。”


    裴漸安撫四子,卻看到裴岸聲音嘶啞,低聲說道,“就差了一步!”


    就差一步,他就抓到宋觀舟了。


    秦慶東低垂著頭,沉聲說道,“四郎,莫要放棄,再找吧。”他想著,總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吧。


    黃、李兩家的護衛也從旁側山頭下來,眾人循聲看去,皆是搖頭。


    各自說了情況,看著天亮了起來,準備分頭去找時,金拂雲使了廚上,做了些熱的吃食,差使丫鬟婆子送了來。


    打頭的就是宋觀舟身側的忍冬與壯姑,她二人身後背著個包袱,不聲不響走到眼前。


    二人滿麵憔悴,雙目紅腫,一看就知是哭了整夜。


    再見到同樣憔悴不堪的四公子時,二人又哽咽起來,“四公子,還是吃些東西,一會兒奴婢二人同您一塊兒去找少夫人。”


    旁人嗬斥,“胡鬧,莫不是添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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