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執心頭更是放不下,這麽幹淨的女子,再回到煙花之地,如何不可惜?


    他厚著臉皮,問了那一夜的翁叔等人,諸多喝得酩酊大醉,醒來聽完,“三郎說的哪一個?”


    “與我兄弟二人回別苑的那位姑娘。”


    “那是哪一位?”


    喊來下頭的人,個個搖頭,“是幾個樓子裏喊來的,吹拉彈唱,一二十數,不知三公子說的是哪一個?”


    黃執微歎,“那位身著月白華裳的——”


    “哎喲,三郎,那一晚上怕是五六個白裙姑娘,罷了罷了,你問些作甚,難不成還念著?”


    “不是——”


    “嘁……那等風塵女子,一夜風流罷了,三郎莫要放在心上。”


    旁人也來勸道,“能得你喜愛,也是她的福分,隻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她走她的煙花路,你上你的青雲天。”


    黃執年歲不小,二十有四,一直潔身自好,兼之父親是老學究出身,待他們兄弟幾人很是嚴苛。


    因弱冠之前,概不讓碰女色,故而養成三兄弟不同的性子。


    老大黃州自娘子病逝之後,也不願意再娶個正經夫人回來,膝下僅有一子,他也交給母親教養。院內就兩個姨娘,不曾生養,唯獨喜好青樓女子,一月之中,怕是要宿個二十來日。雖說黃家老大人官位不高,奈何黃家宗族富得流油,不然哪裏供養得起黃州這般浪蕩奢靡的日子。


    老二黃栩中規中矩,倒還好。


    可到了老三黃執,竟是全然不喜女色,想看許多千金貴女,他都一一拒絕。


    宗族此番組團進京,差點席卷了樓子一條街。黃栩與黃執招待,免不得被老家堂兄表弟塞了青樓的伎子坐陪,黃執想,她從頭到尾清冷少語,眼眸哀傷,原以為隻是樓子裏姑娘招攬客人的手段,如今看來——


    懊悔不已。


    若是堂伯身子沒有出事兒,他定然要給她贖身,留在身側好過那樓子裏討飯過活。


    尋了兩日,沒有結果。


    他甚至喬裝打扮,沿河花街找了許久,還是未果。


    最後心頭鬱結難消,隻得前往隆恩書院,想著一心溫書,早日忘了那張熟悉的麵孔。


    孰不知,宋觀舟尋人到了絕望。


    距離那夜琴童與小虎送信來,到如今整整五日,許淩俏像是全無消息。秦慶東與許淩白整日混跡在青樓夜坊,花船暗門,全然無果。


    春哥兒跟著跑前跑後,風裏來雨裏去,曬得又瘦又黑。


    “二公子,不如同少夫人說一聲,恐怕是尋不到人了。”


    秦慶東臉色陰沉,滿臉狠厲,“……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裴岸也兩日一趟,往京兆尹跑,直到第五日,何大人請他入內,實話說道,“秦家二郎問了幾次,礙於案情不明,本官隻能閉口不答。眼見裴大人也心中焦慮,本官索性說上幾句。”


    “多謝何大人。”


    “經過仵作勘驗女屍,那女童是被活活打死,脖頸上的勒痕應是死後才套上去,欲要作自殺假象。至於凶手是誰,顧三娘進來第一夜,還不曾過刑,並吞金撞柱,死了。”


    什麽?


    裴岸大驚失色,“顧三娘就這麽死了?”


    “因她之死,本官又審了樓子裏龜公仆從,如今說法不一,有人索性推到三娘身上,說她殺了二郎恩師之女,剁碎丟到了護城河中。也有人說,那夜這女子被外地商人看中,連夜贖走……”


    案件滯留在此處,推進不前又結不了。


    “這……,豈不是那小師妹毫無活路了?”


    裴岸想到宋觀舟,近日尋人,眾人都被累得不輕,宋觀舟好不容易養起來的肉,又清減不少。


    何大人歎道,“但凡墜入這等汙糟地兒,能有幾個善終的,而今告知裴大人這些,也請裴大人勸解二郎一番。聖上後日壽宴,他莫要因此牽掛在心,宴上衝撞了聖上。”


    聽到這裏,裴岸心中灰暗難言,隻得起身拱手長揖稽首道謝,“大人放心就是,裴四定然安撫好二郎,多謝大人。”


    出了京兆尹,裴岸步履沉重。


    因這攤事兒,他也無力上馬,隻挽了韁繩,牽著馬慢步離去。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向晚,少有的晚霞在西邊露出邊角。


    他駐足長歎,已無法想象宋觀舟知道真相後的悲傷。


    “季章,季章……”


    後頭傳來馬車軲轆聲音,他停下腳步,緩緩回頭,卻見金拂雲撩開車簾,探出半個身子,一臉焦急的看著他。


    “你可是身上還不曾大好?”


    她讓餘成趕馬車,追了好幾十丈,又連連喚了多次,都不見裴岸回頭。


    心中愈發著急,才讓餘成拍馬追來。


    裴岸微微搖頭,“無礙,隻是今日公務繁忙,有些疲累。”


    話音剛落,金拂雲並搭著鎖紅的手下了車,蓮步輕移,來到裴岸跟前,“看你臉色蒼白,隻怕是身子不適,騎馬吃風,不如上馬車來,我讓餘成送你回府。”


    “不用,你是往何處去?”


    金拂雲微微低頭,她身形雖比一般女子高瘦些,可在裴岸跟前,依然嬌小,裴岸隻用微微垂眸,並能看到她白皙修長的脖頸。


    “黃家舅母叫我去今兒去觀花吃酒呢,回來時在前頭坊市路口看到你了。”


    裴岸官服加身,長身玉立,雖說離得遠,可在金拂雲眼裏,哪怕隱入再多人群,她也一眼並能認出。


    “無礙,天色不早,快些回去。”


    因心緒低落,他也少了往日那般從容不迫,這副模樣金拂雲早已十分熟悉,她歎道,“……可是公務不順?”


    裴岸不願多說。


    看向餘成,催促起來,“領著你們大姑娘快些回去,近日城裏來了不少外地人,莫要在外多做停留。”


    金拂雲麵上有些委屈,“季章——”


    為什麽就是不待見她?


    裴岸回身,牽馬離去,金拂雲心頭再忍不住酸澀,追了上去,“季章,你如今同我……越發生分?難不成還是因為宋氏的胡攪蠻纏?”


    “她那日衝撞你,是她魯莽不知事,我替她向你賠個不是。”


    “不——”


    金拂雲眼眸含淚,麵容憂傷,“季章——,你怎麽讓人如此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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