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非一個字,讓她忍。


    宋觀舟在麵對裴岸如此說話時,沒有悲傷,隻是內心空空洞洞,失去了最後期許。但此刻看到忍冬滿麵擔憂,拉著她問著自己丈夫的決斷時,她明明想雲淡風輕說一句,我不在乎。


    可嘴唇動了幾下,最後還是緊咬住,吐不出半個字。


    昏黃燭火下,她眼眸裏還是起了雲霧,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一張床榻上做盡了親密之事,到頭來也不過如此。


    她參得透……


    忍冬順著她的腿就跪了下去,聰明的她怎麽不知道少夫人這句話的意思,她低歎一聲,想要勸一番自己的少夫人,嗓子卻如鯁在喉,說不出半個字。


    “少夫人,隻要奴在,奴定要護住少夫人的。”


    宋觀舟不經意抬手,看似在撩披散的長發,實則抹掉眼角的濕意,“好姑娘,我們一起麵對賊子砍殺,你家少夫人文能算賬,武能殺人,這些後宅爭鬥又算得了什麽。”


    忍冬再是忍不住,咬著唇低聲哭泣起來。


    她身子顫抖,幾乎撐不住,隻能靠在宋觀舟好腿上,晶瑩剔透的淚珠子,像斷了線一般,順著半張疤臉滾落下來。


    “這公府男人,心真狠。少夫人,您差點沒了性命啊。”


    四公子平時待少夫人,如珠似寶,寬宥大度又溫情脈脈,為何到生死之時,卻還顧忌著他的盤算呢?


    忍冬是個伺候人的丫鬟媳婦,她的眼淚隻能在沒人時落下。可今兒實在忍不住,就這麽當著宋觀舟的麵,哭得停不下來。


    宋觀舟低下頭,笑歎一聲。


    “好姑娘,你家少夫人還好端端的在這裏坐著,哪裏就到哭的時候,聽話,擦幹眼淚,不能讓任何人小瞧了去。”


    說罷,拿過絹帕,給忍冬仔細擦幹了眼淚。


    “好姑娘,可惜了這張臉,若早些識得,何苦到傷了這張臉的地步。”忍冬搖頭,“奴這臉半分不重要,幸得少夫人不嫌棄,給了奴做人的體麵。奴不在意這些,隻求少夫人這一生平平安安。”


    “一定會的。”


    宋觀舟瞧著這性情中人一般的忍冬,竟然心情大好,她的壞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有人這麽替她哭一場,人生足矣!


    “來年開春,若四郎得了官位,我們就可以一同出京。屆時帶著你們幾個,咱往江州、舊縣通通走一遭,蒼哥兒來信說了好多江州新鮮事兒,你本就是在江州長大,咱們正好故土重遊。”


    忍冬反手抹了眼淚,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奴無用,倒是讓少夫人您來寬慰奴這不值錢的眼淚水。”


    “你最有用,把這韶華苑管得井井有條,若是我來親自管,隻怕一團糟。”說罷,揉了揉忍冬的發髻,“罷了,扶我去歇著,你也回去睡吧,頭上還有傷呢。”


    內屋,裴岸早已歇下。


    他心頭難過,宋觀舟又遲遲沒有入內歇下,輾轉反側好幾許,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直到聽得腳步聲,方才醒來。


    知是宋觀舟入內歇息,拐杖聲咚咚咚的,由遠及近,到了床榻跟前,他雖緊閉雙眼,卻能感受到宋觀舟落座床沿邊上,長發晃動之餘,輕輕扶過他的麵龐。


    他睜開眼,看到宋觀舟隻著了魚白淺藍繡大花牡丹抱腹,下著鸚哥綠紗綢褌褲,背對著他正挪著綁著的腿上床。


    裴岸按捺住想要起來幫襯的心,由著忍冬幫她挪到床鋪裏頭。


    “少夫人,小心腿。”


    “無事,過些時日就拆了板子,那時候方便多了。”


    二人小聲說話,待宋觀舟翻開軟被蓋住半身時,忍冬才放下幔帳,熄了燭火,躡手躡腳退了出去。


    屋內頓時又重歸安靜。


    宋觀舟挪動身子,尋了個好姿勢,摟著自己的小軟枕翻個身,背朝著裴岸睡了過去。


    裴岸:……這女人說了那麽傷人的話,竟然無事人一般,睡過去了?


    夫妻之間隻剩涼薄嗎?


    裴岸心頭更是難受,欲要把宋觀舟搖醒,問個明白,可還沒碰到那軟軟的身子,又縮了回來。


    自己這般寵愛她,就換來這麽一句話?


    何必呢?強求來的有用嗎?


    裴岸長歎一聲,心道女子無情,翻個身,背對著宋觀舟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隻是他這睡得並不安穩,竟然夢到成親那日。


    一切都是紅燦燦的,他的衣物,觀舟的衣物,披紅掛彩,入門都是紅。


    也在這韶華苑,也在這拔步床前,他用秤杆子挑開紅蓋頭,旁邊跟來的喜娘女眷,紛紛咂舌。


    “新娘子可真是漂亮啊。”


    十六歲的宋觀舟,一心一意隻想嫁給他,得償所願,卻在洞房之夜羞得不敢直視他。


    他們並排坐在這張床上,接受眾人的賀喜打趣。


    說他們是郎才女貌,說他們天生一對,灑了果子石榴,又把他們的裙角袍裾打成死結,嬉笑離開,還留了秦二幾個貼著窗欞邊聽床腳。


    他讓她喊相公,她就麵飛紅霞,軟軟喊相公。


    而今呢?


    裴岸睡不踏實,又翻身轉過來,睜開雙目,歎息不易。


    非得到了情欲巔峰,才能聽到那句迷離嫵媚的相公,平日裏喊著四郎,氣急了直呼大名。


    裴岸!裴岸!


    若你二人苟且,與我說來,我自是求去,成全你二人,隻願莫要買凶殺我,且饒我這條小命不行嗎?!


    裴岸再回想這句話,仍是覺得心肝脾肺都疼過來。


    宋觀舟,宋觀舟,你是怎麽敢的?我何曾說過與她有私,你並是氣急敗壞,也不能這般戳我心窩子!


    “裴岸,我不是你們纏綿悱惻之情的墊腳石。”


    話趕話,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宋觀舟嗤笑,沒有愛情?沒有愛情你們二人怎麽存在的,原著作者就是要歌頌你們倆一個鰥夫,一個望門寡,堅貞不移的愛情。


    我宋觀舟是什麽?


    就是個自私自利,低配版的花瓶,打殺伎子朱寶月,殺人犯!若不是有這層身份,怎麽能襯托出你們二人感情的高潔?


    這些話自然沒有說出口,但因著這些原著情節,宋觀舟說出去的話自然就不客氣。


    她那句我不是你們苟且的墊腳石,直接像把穿雲箭,給裴岸紮得動彈不得。


    “觀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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