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見兩人胸有成竹的模樣,這才放心了,鳳洵的身形很快消失在原地,謝翾感應了一下紀亭煜的氣息,他正在入定,一時半會兒不能被打擾,不然有損修為。


    見鳳洵徹底離開了,謝翾才去打開官驛的門,她注視著門外氣勢洶洶的君州衛隊長,問:“何事?”


    “昨夜城牆上守城的士兵死了十餘位,還有一位的人皮被掛在城牆上,公主可知道此事?”


    小池在身後一聽,嚇得險些暈過去,她在京城久了,哪裏聽說過這般可怕的事情。


    “君州城外有妖獸,你們不去找妖獸,問我做什麽?”謝翾疑惑。


    “若是妖獸,還能留下人皮?”君州衛隊長顯然對妖獸的習性十分熟悉。


    謝翾笑:“你們對妖獸這麽了解,昨日我們來時怎麽不跟我們分享情報,問及妖獸情況便支支吾吾?”


    “太守大人呢?”謝翾明知故問。


    “太守府邸內無人。”


    “想來是被妖獸叼走吃了。”謝翾抿嘴笑,“這回他可沒留下什麽人皮手臂之類的東西吧?”


    “你!你是如何知道太守情況的?!”被謝翾戲耍的君州衛隊長這才反應過來。


    “是我殺的,我當然知道了。”謝翾一把掐住了衛隊長的脖頸,一旁的其他守衛拔刀上前,卻被謝翾周身的氣場蕩開。


    小池嚇得躲回了官驛裏,謝翾自然不會對君州城裏剩下的這些人手軟,昨夜他們放的冷箭她都還記著呢。


    “你……你……”衛隊長一口氣沒喘上來。


    “兵馬司駐地那邊,你們今日抓走了幾個?”謝翾冷聲問。


    “十餘位。”


    “要孝敬你們的主人嗎?”


    “你知道了?”衛隊長大驚失色,他一邊掙紮一邊大聲說道,“你們既然進了這君州城,遲早也是要被他吃了的,現在自相殘殺有什麽用?你們京城遲遲不派出救兵這才讓我們君州淒慘至此,等著吧,待會兒我們第一個給主人送的就是你們這王爺和公主!”


    “現將自己的同族獻出,你們可真偉大。”


    衛隊長的聲音被謝翾掐得逐漸微弱:“逃不走,打不過,我們隻能被它吃,我們又能……又能如何呢?”


    無人在意他們君州,他們隻能困在這座絕境之城裏,等著那個怪物慢慢地將他們的靈魂與軀體全部蠶食。


    謝翾手一鬆,將衛隊長摜到了地上,後者一抬手指揮身後的人要將謝翾抓起來。


    此時謝翾身後一道強大的氣浪掀起,將那幾位君州守衛推開。


    紀亭煜總算修煉結束,如今他已恢複了大半修為,輕鬆便能對付君州城裏的這些修煉者。


    “你們說要把我送給你的主人,這倒是個好主意。”見紀亭煜醒來,謝翾心中已有了計劃。


    “把我抓去吧。”謝翾對那衛隊長說。


    “公主,你這是?”紀亭煜有些驚訝。


    謝翾回頭對紀亭煜點了點頭道:“丁先生,你領著小池去兵馬司駐地,景王爺會和你說清楚。”


    “你不自量力想去獨自對付主人?”衛隊長看出了謝翾的用意。


    “不然呢?”謝翾也大大方方承認了。


    “你不自量力,你這是在送死!”衛隊長顯然還不知道昨晚謝翾與鳳洵合力將那妖獸打得節節敗退。


    “知道我是去送死,還不趕緊把我抓到它麵前去。”見紀亭煜帶著小池先行離開,謝翾又露出惡相,把狼狽的衛隊長從地上拽了起來。


    衛隊長隻當謝翾不知天高地厚,想自己偷偷對付妖獸獨攬戰功,內心嗤之以鼻,心道京城來的貴族就是自大,他想讓謝翾去見見他們主人的厲害。


    “有我做人質就夠了,把兵馬司的護衛放了。”謝翾來到西城君州護衛隊的駐地,對遠處那幾位俘虜抬了抬下巴。


    “就你一人,我們主人如何夠吃?”


    “從你們的人圈裏挑些人出來啊。”謝翾朝西城的房屋笑了笑。


    “那是我們的人!”


    “把百姓送出去的時候,你們可沒想著這是你們的同鄉人。”


    謝翾是自願來的,她大搖大擺地坐在帳篷裏,絲毫沒有交涉的意思。


    若不是還顧著那位景王爺的心情,她就把這裏所有人都殺了,那幾個人質根本威脅不到她。


    “你——”


    “再不答應我就動手了,昨夜城牆上的守衛也是我殺的,我是禹國人,可不管京城人的死活。”謝翾眯起了眼睛。


    衛隊長看著謝翾,竟覺得眼前的人比城外徘徊的妖獸還更可怕,畢竟那妖獸殺人是為了吃,那麽她昨晚殺的城牆守衛又是為了什麽呢?是為了自己的快樂嗎?


    “去,把京城那幾個護衛放走,再挑幾個人過來,和這位公主一起送給主人,對駐地那邊的包圍不能停,等我們將此事告訴主人,它會來把他們都殺了的!”衛隊長吩咐了下去。


    謝翾被綁著經過這位衛隊長的時候,她歪頭問這位中年人:“人類的味道好嗎?”


    這位衛隊長的情緒徹底崩潰:“城裏出了人類就沒有別的肉食了!你要我們如何做?不被我們吃,他們也會被主人吃了!被同族食用總歸沒有那麽屈辱!”


    “若不是你們京城遲遲不派救命,君州會淪落至此?那妖獸最開始也沒那麽厲害,現在你們還高高在上審判起我們了?”


    “我們是和妖獸合作的魔鬼,你們又是什麽?那個京城難道不也是匍匐在荒原上的、可怕的怪物嗎?”


    “第一批送給妖獸的人類就是我的家人,我看著他們被妖獸嚼碎咽下肚子,我聽不到他們慘叫的聲音,隻能聽到他們的骨骼被哢嚓哢嚓咬斷的聲響,你憑什麽——憑什麽看不起我們,憑什麽仇視我們,憑什麽把我們也看成怪物?”衛隊長因為謝翾的問題崩潰了。


    謝翾隻是看著他,輕描淡寫地說道:“衛隊長,我不是京城人,發癲請不要對著我。”


    “世道不公!”


    “世道隻是對你們不公。”


    “那又憑什麽呢?”


    “憑他們掌握這個世間最強大的力量,憑他們能修煉——就連你們上古時候也流著和他們同族的血液,不然你們如何能修煉呢?”


    “長長一條沒有邊際的皇脈,壟斷了這個世間所有的靈氣,他們可以淩駕於你們身上,他們可以製定規則,製定天地間不容違背的法理,而你們隻能企盼下一世轉生到貴族之家,但——去六道輪回走了一遭,你們還是原來的靈魂嗎?”


    謝翾微笑地看著君州的衛隊長,啟唇平靜道:“你死了要進地獄,魂體會被削弱到來世隻能投身草木,又要經曆幾世輪回你這團可憐的、卑微的魂魄才能重回人身呢?”


    “我們又能……如何呢?”衛隊長眼中落下淚。


    “不能如何。”謝翾被送出城的時候,唇角還掛著笑意,“人間就是如此。”


    她的身體與其他幾位被獻祭的百姓消失在荒原之上。


    如山般巨大的妖獸臥在荒原上,側身試圖舔舐自己昨晚的傷口,卻因過度龐大的腦袋轉不過身子,當謝翾出現在它視線裏的時候,它發出暴怒的咆哮聲。


    謝翾回頭望,妖獸幻化出的巨爪已出現在遠處的君州城上方。


    “砸啊。”謝翾將手上的繩子扯斷,將身邊一位位被獻祭的人類踢到妖獸麵前,“吃啊。”


    “昨夜要不是有他,你早該死了。”謝翾看著妖獸貪婪地將地上已經完全變成傀儡的人類舔進自己的嘴巴,鮮血濺落在黃沙地上。


    妖獸死死盯著謝翾,竟然開了口:“你也不是人,怎麽想著幫人類了?”


    “少裝糊塗了,你不認識我?”謝翾的身形往前疾飛而去,仿佛一柄利刃出鞘,這一回她放出的審判之力沒有去試圖窺探妖獸的內心,而是用它與生俱來的威壓去控製妖獸的行動。


    “你是……那個受罰的靈魂,你不是我派出的人嗎,你……不對,你是那個身體原本的魂魄!”妖獸身後的係統所代表的力量總算認出了謝翾的身份。


    “你才知道啊。”謝翾手中黑刃閃現,竟然將妖獸龐大的軀體切割開,它碩大的腦袋裏出現一條雙尾的黑蛇,它們在荒原上掙紮著,君州城上方的利爪已經暴怒地拍了下去,它特意選擇了兵馬司駐地之外的區域,一掌落下,上百平民死去,硬生生被壓成肉餅,血液濺出十米開外,場麵血腥淒慘。


    “這都是你害的!若不是你傷我,我也不會對君州下手!”妖獸咆哮著說道。


    “你好生奇怪。”謝翾抿嘴笑,“他們的性命與我何幹,隻有善良的人才會受你脅迫。”


    “滿城都是你的傀儡。”謝翾一把將蛇尾的末端抓住,竟然硬生生將這一座山一般大的妖獸給甩飛出去,“他們可憐可悲,但你不要想著我會在意他們的生命。”


    “你想要城裏的那個人傷心嗎?”妖獸問。


    謝翾的手頓了頓,又笑:“他也要死,他的喜怒,與我何幹。”


    君州城內,鳳洵撐起巨大的守護陣法,將兵馬司駐地內的所有人護在其中,陣法外,君州百姓陷於妖獸的殘害之中,祝寒等人知曉情況,並沒言語,但兵馬司有位部下大膽開了口:“景王爺,我們的駐地還能容納一些人,為何不把那些百姓接進來,就算君州那些修煉者有錯,但他們隻是等待著被妖獸食用的可憐人啊!”


    “可憐人?”鳳洵並不是愚昧之人,昨夜他收手,一是因為不了解君州情況,二是因為城中還有兵馬司的人,如今他知道整座君州城裏的百姓靈魂都已經完全被那隻妖獸汙染了。


    他們不能再挽救,妖獸死去,他們也要死。


    “景王爺,是我們京城的人害得君州如此,你現今又放棄他們,何其殘忍!”兵馬司的那位部下大聲說道。


    “住嘴,你沒看到君州城的人都瘋了嗎?”祝寒斥責


    “那也是我們害的,現在我們還要袖手旁觀,禹國公主下手怎麽如此歹毒,將妖獸逼到這樣的境界,她……她不會緩一緩,少造些殺業嗎?”


    隨著這位部下慷慨激昂的發言,人群也躁動起來,這一瞬間,他們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鳳洵身上,似乎拖著遲遲不來君州城的是他。


    鳳洵很少親自與人類接觸,他看著駐地裏嘈雜響起的聲音,抿唇不言,祝寒已冷了臉,朝外一指:“好,你去救一個進來,你去看著他!”


    “景王爺修為最高,為何不是景王爺看著他?”


    “他是景王爺!”


    “君州城不就是被這些王爺太子害的嗎?”


    “你——”祝寒拔刀而出,抵在了自己這位部下的脖頸處。


    “是我的錯。”鳳洵看著坍塌的君州城,忽然開了口。


    “王爺,你都沒在京城待上幾個月,這如何是你的錯?”祝寒慌忙說道。


    “是我。”鳳洵還是牢牢護著這片駐地,他看著陣法外的無數百姓死在妖獸之手,他們死前麵上還泛著愉悅的微笑——似乎被妖獸殺死是他們的榮幸。


    君州城早就死了,很多人早就死了,餘下的隻是行屍走肉。


    城外,謝翾的黑刃已抵在妖獸的七寸之上,她掐著黑蛇的腦袋,低頭問:“京城裏麵有多少你的人?”


    “你——小小蟲豸也敢問我這樣的問題?”


    “哎呀,你被蟲豸壓在地上,喘不過氣來了誒,回去是不是又要找你的謝如扇宿主哭訴了,還是要罵她無能連我也看不住?”謝翾的手緩緩拂過黑蛇冰冷的鱗片,黑刃已沒入它的七寸。


    妖獸倒下,謝翾已不再它這個單純由精神能量構成的身體,反而去吸收著妖獸的身體,這一回,她接收到的信息更加清晰。


    在構成妖獸身體的這團混沌中,謝翾聽到了係統的聲音。


    “主人,我們這個位麵的穿越者遇到了麻煩,穿越者寄生身體裏的靈魂沒有死,她似乎掌握了那個位麵的至高力量,又回來找我的宿主複仇了。”


    “位麵本身的力量——是那個位麵本來的神明嗎?”


    “隻有神明的幹擾才能阻攔我們對信息的攫取,我們終究隻是……外來者。”


    “我早有布置,他們會死的。”


    “死?”虛空裏傳來謝翾的聲音,她借著妖獸死軀作為中轉站,竟然搭上了他們的對話,她直視著位麵之上虛空裏的那團混沌,跨越了時空與祂交流。


    “你倒要擔心一下自己的性命。”謝翾把玩著手中的黑刃,調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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