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大街上,莊建非漫無目的。他沒料到事情會砸成這種慘樣子。從前他們也吵鬧過,最後隻要莊建非主動表示親呢,尤其是上了床,一切矛盾便迎刃而解。他不明白為什麽這次老經驗不靈了。


    莊建非極想找個朋友坐坐,喝點酒,推心置腹聊聊這事,聽聽人家的見解。


    找誰呢?做學生時有一幫學友,做單身漢時也有一幫光棍朋友,隨著時光的流逝,都結了婚。結了婚朋友就自動散夥了。好像和一個女人構成了一個單位,一個細胞,朋友就成多餘的了。是你們自己甩的朋友,你們再到哪兒去抓一個呢?


    經過一片灰色的住宅小區,莊建非記起它叫“綠洲”。他大學時候的一個同學就住在這“綠洲”裏。他很清楚地記得這位同學的這棟樓,因為兩年前他來參加婚禮的時候,發現了一個特殊標記:正對著新房的陽台有一根水泥電線杆,恰好在三樓的高度用觸目驚心的火紅油漆寫了一行觸目驚心的字——某某強奸某某。


    莊建非跨著摩托車,在那行字的下麵,仰頭望了望三樓陽台。什麽都記得,就是忘掉了同學的名字。


    當莊建非自嘲地笑了笑,正要走的時候,頭頂上忽然有人叫道:“那是莊建非吧。”


    聽到自己名字的刹那間,同學的名字也緊跟著跳了出來。


    “魯誌勞。”他揮了揮手。


    魯誌勞沾老丈人的光,住著兩室一廳。他的老丈人是一個大型鋼廠管供銷的處長,官職不大,內容很深刻。


    室內貼了壁紙,布置得像中檔偏高的旅館。魯誌勞蓄了連腮胡,穿著大花襯衣。襯衣下擺係了個結,露出胸脯上比洋人不足比同胞有餘的鬈毛,脖子上有金色項鏈,手指上有金色戒指,給莊建非抽的是美國煙“希爾頓”。他非常熱情地歡迎莊建非光臨。他們在大學時曾習慣於互相惡毒攻擊以示關係親密。


    “棄醫經商了吧?”莊建非說。


    “不,業餘經商。”


    “看樣子發財了。”


    “發財談不上,每頓有肉吃就是了。你怎麽樣?”


    “兩袖清風。哪能與你這金光閃閃的形象相提並論。”


    魯誌勞大度地笑了。


    “錢多並不是壞事。我替你介紹一筆生意吧,包賺!老同學嘛,讓大家都先富起來。”


    “恐怕——”


    “別支吾。我好說話,隻拿信息費。”


    莊建非此時的問題是後院起火,最需的是安定團結。魯誌勞滔滔不絕地談著推銷日本原裝紅外線報警器的生意,吹得天花亂墜,鈔票似乎可以像雪花一樣飄落。


    “隻消你打開錢包接鈔票就行了。”


    莊建非對虛無縹緲的先富起來不感興趣,他上樓來是為了聊聊關於家庭,關於夫妻關係的現實問題的。


    “你妻子好嗎?”


    魯誌勞一下子回不過神來,僵僵地點了點頭。


    莊建非解釋說:“我是說你們關係還好吧。”


    “你聽說什麽了?”


    “沒有。隻是隨便問問。”


    “哦,你這個人!我一切正常。”


    “有小孩了嗎?”


    “天,你怎麽變得婆婆媽媽了。要小孩幹嘛?趁年輕多賺點錢過幾天好日子再說。難道你還沒覺得中國人是多麽貧窮嗎?”


    “覺得了。可我喜歡孩子。”


    “我還沒這種興趣。”魯誌勞斬斷了話題,抄起一條“希爾頓”扔到莊建非懷裏,宣布關於日本紅外線報警器的生意已經開始了。莊建非不明白這位同學為什麽如此豪爽地款待他。魯誌勞說:“我有一件小事請莊兄幫忙。”


    “隻要我辦得到。”


    莊建非從嶽父家裏落荒而逃,尋求朋友的幫助,結果倒要幫助別人了。


    “辦得到,你嘛,舉手之勞。”魯誌勞“啪”地打了個框子。房間裏魔術般地出來了一個年輕姑娘。這顯然不是女主人。


    姑娘笑道:“謝謝!”


    莊建非倒窘住了。


    “替這小丫頭悄悄卸下包袱吧。三個月了。”


    魯誌勞說得輕鬆愉快。


    莊建非不想幹這種事。也沒精力去安排這地下勾當。但他已經答應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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