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希是禁衛司副使,負責宮禁宿衛;郭飛白是九門提督,負責京城戒衛。有這倆人在,在加上宋令璋這邊手鬆一鬆,倒是也夠了。


    這兩人中,俞希自不必說,徹頭徹尾是他們的人。但郭飛白……“若我不曾記錯,郭將軍和宋伯父的關係似乎並不融洽。”


    “我爹和他隻是政見不合,並沒有私仇。”宋令璋平靜地說,“而且,他有求於我。”


    陸月寒點點頭:“你應對的倒是快……嗯?”


    少女抬起眼:“康親王是你派人攛掇的?”


    宋令璋若無其事道:“康親王身邊那個淩峰,是探事司的人。”


    少女頓時睜大了眼睛。


    “太後把康親王府看得那般緊,真難為你還能塞人進去。”陸月寒感歎道,“宋督公可真是手眼通天。”


    宋令璋微微一笑。


    有陸月寒在宮裏給他打掩護,他手上捏著的勢力比皇上以為的要大很多。若要謀反,他隨時都可以。


    但無論私下裏做什麽,他明麵上都不能沾這些事。既然要為宋沈兩家平反,那他宋令璋就必須清清白白,不能讓人指著鼻子罵一句亂臣賊子。


    所以謀反這件事必須讓康親王來做,而他宋令璋最多是個護駕不利的罪名。隻不過到了那時,還有誰會追究他的罪過呢?


    *


    談完了正事,陸月寒又從荷包裏捏出一包點心:“我昨天做了棗泥山藥糕。”


    她對於做點心其實並沒有什麽特別的熱愛,隻是實在沒得選。時下女子講究德言容功四美兼備,其中婦功指的便是紡織和酒食兩樣。女子給情郎送禮,自然也是以針線和吃食為佳。


    然而針線這一項,委實不方便。倒不是她手藝差的不能見人,隻是她身在宮中,領用的針線布料都有據可查,但凡宋令璋拿出來用,落在有心人眼裏便是樁麻煩事。


    若是不想教外人看見,除非她做中衣送給宋令璋。可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哪裏有做男子貼身衣物的道理?


    她思來想去,最後還是借了聽雪軒的小廚房,做了道方便帶出來的點心。


    陸月寒把油紙包打開,推到宋令璋麵前:“你嚐嚐看味道如何?”


    宋令璋拈起一個放入口中,不同於玫瑰餅的軟糯口感,但依舊是他喜歡的甜度,從唇齒一直甜進心裏。


    “很好吃。”宋令璋輕聲道。


    陸月寒眉眼彎彎:“你喜歡就好,也算我沒白忙。”


    *


    消磨半日,宋令璋仍舊送陸月寒出門,見陸月寒抱著卷子登上馬車,這才轉身回去。


    陸月寒倚著窗子,望著逐漸遠去的皇城司大門,心底無端生出幾分悵惘。


    她想宋令璋了。


    縱使他們隻是剛剛分別,縱使他們明日定然會在司禮監相見,可她還是……


    好想他。


    想見到他。


    不過是批閱試題,不過是說了幾句話,可她還是滿心歡喜。隻要和宋令璋在一起,哪怕是做再尋常的事情,心裏都會釀出甜意。


    可正是因為經曆了那樣的喜悅,才發覺分別是如此痛苦,甚至隨著時間的推移令人愈發難以承受。


    陸月寒摸了摸腕上的玉鐲。


    她在宋令璋身邊的時候,尚可以用心在公務上,可這會兒獨自在宮正司,心心念念的卻隻有他。


    陸月寒霍然起身。


    “


    大人?”


    “我想起一樣東西落在了司禮監,需得去走一趟。”陸月寒平靜地解釋。


    “這會子天已晚了,大人可要弦鳴陪您一起去?”小宮女關心道。


    “我入宮這麽些年,還能走丟了不成?”陸月寒失笑,“你不必擔心,我去去便回。”


    打發了弦鳴,陸月寒踏著月色往司禮監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做這樣毫無意義的事情。正如她司職司禮監掌印之後仍舊住在宮正司,宋令璋也始終住在禦馬監,這個時候即使她去了司禮監,也不會見到他。


    可是……


    橫豎已經出了門,總要去司禮監拿一樣東西回來。


    陸月寒這樣想著,沿著宮道慢慢往前走。


    她隻是想賭一下這一點點的可能。


    她想見他,想傾訴她的思念。情之所至,便想訴諸於口。失了女兒家的矜持又有什麽關係?他們本就是未婚夫妻,有父母之命,有婚書為證,他們相愛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陸月寒走進司禮監,屋中的燭火透過窗紙照映出來,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有人在。


    是他嗎?


    陸月寒一怔,心中頓時升起了期待。


    *


    宋令璋垂眼看著奏章。


    若分緩急,這些折子擱置一兩日也無妨,倒也不必他這會子一個人熬到二更天。


    隻是……


    即便是他自己也說不清,他究竟為什麽會在這裏,會留到了這個時候。


    他在等待什麽?


    他在期待什麽?


    宋令璋心不在焉地批著奏折,忽聽腳步聲由遠至近地傳來。他下意識抬頭,正看見陸月寒俏生生地站在門口,笑盈盈地看著他。


    宋令璋忽然心中一定。


    原來,他等的一直是她啊。


    *


    陸月寒滿腹情思欲述,卻在見到宋令璋的一瞬間理智回籠。


    隔牆有耳。


    她定了定心神,又換成了一貫的語氣:“沒想到這麽晚了,還能見到宋督公。”


    “陸宮正。”宋令璋起身行禮,“不知這麽晚了,陸大人為何來此?”


    “本官落了樣東西。”陸月寒踱步到自己的位置上,隨意地翻找文卷,實則卻在不斷地思索。


    難得宋令璋竟然在司禮監,可她委實不想匆匆一麵便與之告別,還是想想用什麽理由能多留一會兒。


    兩人靜默片刻,宋令璋忽然開口問道:“不知司禮監的試卷,陸宮正可核查完畢?”


    陸月寒抬眼看他,唇角輕輕一彎:“核查好了。宋督公若急著用,便隨我去宮正司取一趟罷。”


    哪裏有什麽核查試卷的事?不過是他也想和她多待一會兒罷了。


    “陸大人辛苦。”


    陸月寒隨意從案上拿了一樣文書,向宋令璋道:“宋督公,請。”


    兩人並肩往宮正司走去,一路上誰也沒有開口。但隻是和對方走在一處,便已不勝歡喜。


    回了宮正司,陸月寒獨自進去,不多時帶了弦鳴出來,將一摞試卷遞與宋令璋。


    “下官告退。”宋令璋抱著試卷躬身一禮,後退兩步轉身而去。


    陸月寒看著宋令璋離去的背影,回身平靜地吩咐:“關門。”


    不過是……飲鴆止渴。


    果然,還是早一點讓龍椅上換個人坐為好。


    *


    宋令璋抱著卷子往禦馬監走。已經等到了想要等的人,自然沒有必要再回司禮監了。


    取卷子不過是個借口罷了,人定時分,宮中都休息了,他實在不放心沈輅一人回宮正司。雖說有皇城衛負責宮禁宿衛,這皇宮裏再安全不過,但……他總歸放心不下。


    若是他和沈輅都住在司禮監,那便方便許多了。宋令璋下意識閃過這個念頭。


    思及此,宋令璋暗暗一歎。他任司禮監秉筆之時,哪裏想得到會有沈輅任司禮監掌印的一日?他那時為了方便兼顧禦馬監,故而不曾挪住處,如今再想挪卻也難了。


    何況,司禮監這地方盡是太監宦官,沈輅一個姑娘家住過來到底不方便。


    罷了,還是等日後再尋機會罷。前些年陛下開恩,允他在宮外置了宅院。因著那一點隱秘的心思,他府上一應花木院落,皆是按照沈輅的喜好安排布置。


    等到新皇登基,宋沈兩家平反之時,他若是求沈輅下嫁,應當……不會被拒絕罷。


    第14章 心腹


    初選複選兩輪選拔過後,雁落如願被選進了司禮監。


    “大人費心了。”雁落誠心誠意地道謝。


    複選的時候她發覺宮正司和尚宮局的許多姐妹都陪她一起去考司禮監,心中便有了些許猜測,等到最後姐妹們各自被分去他處,唯有她一人進了司禮監,她便心知肚明了。


    司禮監的新人是由陸大人和宋督公一同商議選定,為了讓她進司禮監,想必大人用了不少心思。


    陸月寒微微一笑:“也是你的成績好,否則我再是費心費力,也選不中你。”


    這並非虛言。司禮監的人選皇上會過目,她和宋令璋再怎麽暗通款曲,明麵上總得讓宋令璋在帝王麵前交差。


    所以她安排了不少人手去陪考。倘若隻一個宮正司的宮女去考司禮監,未通過便也罷了;但如今這許多宮女去考,若是一個也不中,便是太後也容不得。


    這些人,都隻是為了雁落做陪襯。


    也是雁落本人爭氣,這麽多宮女宦官之中她的成績排在第一位。這樣亮眼的名次,若選不進司禮監才有問題,便是皇上不滿,卻也說不得什麽。


    “待到明日,就該稱一聲蘇大人了。”陸月寒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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