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話間,忽見許雲深身邊的大宮女快步進殿,滿麵?喜色地向三?人行禮:“太後娘娘大喜,沈大人大喜。安武侯傳捷報來,宋大人斬殺北狄王,三?軍不日即可班師回?朝。”


    沈輅霍然起?身。


    *


    正如任雪霽所言,宋令璋斬殺北狄王的捷報傳入京中,朝野上下再無人敢對其立下的戰功有所非議。內閣很快擬了奏疏呈上來,為宋令璋請封侯爵。


    沈輅這次也不再遲疑推脫,高高興興地在司禮監準奏的批示後用了印。禮部迅速擬了幾個封號遞上來,再由沈輅圈選後擬旨下詔。因為宋令璋和?沈輅二人的身份,這一切的流程進展極為迅速,那邊薑硯還在率軍對北狄乘勝追擊時?,宋令璋的封侯旨意便已經送到了邊關。


    其封號為,鎮北侯。


    除宋令璋外,沈輅也不會忘記對其餘諸將加以封賞,一時?間邊關喜氣洋洋,頌聖之聲絡繹不絕。而?在一邊歡騰之中,宋令璋卻避開了道賀的眾將,寫了一封奏折交給了皇城衛。


    於是,在薑硯率軍回?京之前,宋令璋為沈輅請封


    的奏折便已經先送入了皇城司。


    “侯夫人啊。”


    沈輅含笑看完了宋令璋為自?己請封的奏折,合上放在一旁準備進宮的時?候一道帶給許雲深。侯夫人的誥命雖然不及宮尹女官那份獨一無二的榮耀,也不及司禮監掌印的手握實權,但是——她喜歡一切能證明她和?君珩般配的名號。


    她抬眼?看向麵?前沒有離開的皇城衛,問?道:“侯爺還有其他吩咐?”


    “是。”皇城衛從衣袖中取出?一個錦囊呈到沈輅麵?前,“侯爺說,這是賀大人芳辰的賀儀。”


    眼?見那皇城衛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沈輅這才抽開錦囊的係帶,從裏麵?取出?來一枚精致的玉墜。


    碧玉被雕刻成小巧的福袋模樣?,觸手溫潤細膩。沈輅把玩著玉墜抿唇笑了許久,忽然想到了什麽,神色微微一凜。


    ……邊關並不產這樣?的玉質,而?軍中更不可能有擅長雕刻玉石的能工巧匠。


    君珩似乎瞞了她許多事情啊!沈輅垂眸輕笑了一聲,起?身徑自?去探事司尋傅離。


    “君珩是幾時?學的雕刻?”沈輅一見傅離,開門見山便是這樣?一句話。


    傅離果然知道這件事。他對沈輅並不設防,仔細想了想便道:“大約是一年多前罷,他曾經托我尋些質地好的玉料,說是要學玉雕。”


    一年多前……


    回?想起?去年生?辰君珩送的那塊沒有半點花紋的玉環,沈輅直到這時?才明了。


    ——“他自?幼學的是君子?六藝,經史子?集,哪裏會做這些花樣??他已經很辛苦了,我也不忍心教他再去為了我而?特意學些什麽。他能記得我的生?辰,能送我一份賀儀,我便已經心滿意足。”


    而?事實上,他為她學了廚藝,他為她學了玉雕……她知道君珩對自?己情義深重,但是時?至今日,她還是會驚喜於君珩為自?己所做的一切。


    我有所思在遠道,一日不見,我心悄悄。


    第49章 還朝


    時維暮春, 安武侯薑硯班師還朝。沈輅代天子出城相?迎,犒賞三軍。


    依舊是一身絳紗公服的沈輅含笑上前,向薑硯道賀:“薑侯勞苦功高。今日能有此大捷, 全賴薑侯統軍有方, 侯爺真乃國?之柱石,世之良將。”


    “此役非我一人之功。”薑硯微笑回話,“全賴眾將效死用命,士卒奮勇爭先,方能有今日功成。”


    “侯爺所言甚是。”沈輅轉而看向薑硯身後的諸將,“諸位為朝廷奮勇殺敵, 曆盡千辛萬苦方能凱旋而歸。諸位的驍勇和忠心,陛下?與太後娘娘都記在心裏,宮內已經擺下?慶功宴,還請諸位將軍隨我入宮麵聖。”


    當下?眾人上馬,浩浩蕩蕩往城內去。原本應該是薑硯與沈輅並駕齊驅,隻是沈輅不動聲色地放緩了速度, 退至宋令璋的馬旁。


    薑硯暗笑了一聲,自顧自地帶馬向前;魏朝麵無表情,不動聲色地退到了後麵。於是, 沈輅如願以償, 隻與宋令璋並轡而行。


    “侯爺大喜。”絳衣女官笑意盈盈地道賀。


    這樣近的距離, 宋令璋能清楚地看見?沈輅衣領處露出了熟悉的碧玉墜子。他頓時心滿意足, 含笑道:“夫人同喜。”


    沈輅眸光流轉, 似嗔似笑:“何喜之有?”


    宋令璋低笑了一聲,悠悠吟道:“未見?君子, 憂心忡忡。”


    這是沈輅曾經寫?給?他的書信中引用過的一句詩,而其後則是——


    “既見?君子, 我心則降。”沈輅念了下?去,也忍不住輕笑出聲,“這是不是所謂的‘既見?君子,德音孔膠’?”


    “心乎愛矣,遐不謂矣。”宋令璋幽幽吟了下?去。其後這一句詩本是女子自問為何不敢想情郎表述心意的詞句,被他這樣一念卻是分明是在向沈輅討要情話。


    沈輅莞爾,微微傾過身去,在宋令璋耳畔低聲道:“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宋令璋麵上倏然一片緋紅。


    *


    慶功宴上,許雲深也帶著?長生出來坐了坐。隻是他二人依舊端坐在主位,真正主持宴席的仍舊是沈輅。


    絳衣女官麵上是掩飾不住的快樂。


    她?先是為薑硯斟酒祝捷,隨後又替宋令璋斟了一杯酒。宋令璋見?狀連忙起身,舉杯與沈輅對飲。他二人雖然都未言語,卻分明脈脈含情。眼?約心期,色授魂與,在場誰還能看不出他們夫妻之間的情誼。


    陪在許雲深身邊的任雪霽忍不住壓低了聲音道:“他們兩個當這是喝合巹酒呢!”


    許雲深嗔了任雪霽一眼?:“他們兩個久別重逢,會歡喜些?也是人之常情。”


    “我看我還是先去叫蘇雁落過來。”任雪霽道,“別一會兒阿月喝醉了,沒人替你主持局麵。”


    “阿月一向有分寸,必不會……你還是叫蘇雁落來罷。”


    主位上許雲深和任雪霽的竊竊私語沈輅全然不知,她?敬過了幾位主要將領之後,便又折回去再與宋令璋對飲。


    原本宋令璋是此役最大的功臣,慶功宴上合該有許多人向他敬酒道賀,即便朝中諸臣忌憚“活閻王”的名聲,但是在邊關與宋令璋相?熟識的眾將可沒有這份顧忌。隻是沈輅今日興致極為高昂,眾人看她?這般喜形於色,便也紛紛識趣地不去打擾他們夫妻二人相?會。


    於是,待到慶功宴罷,眾臣各自出宮回府之時,沈輅和宋令璋雖然微有醉意,卻都還算神誌清醒。


    “咱們回家。”沈輅高高興興地拽著?宋令璋登車。


    宋令璋方才飲了酒,這會兒也不想再騎馬,便順著?沈輅的力道一同上了馬車。待馬車緩緩向前駛去,宋令璋這才想起來問道:“咱們回哪個家?”


    也無怪他有此一問。他們兩個日後長住的地方大約是在宮中,而宮外能讓他們兩個住的地方卻也不少?——沈府、宋宅、鎮南侯府,哪一處都有他們兩個的院子。


    沈輅一笑:“鎮北侯府。”


    *


    下?了車來,宋令璋看著?熟悉的宅院上掛著?嶄新的“鎮北侯府”匾額,街對麵是他更加熟悉的鎮南侯府,一時間心中悲喜交集,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沈輅看出了他心緒複雜,卻也隻做不知,笑語嫣然地挽著?他的手踏進宅院:“你不在京城的時候,我來這裏看過了。我很喜歡這裏的布置,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一切。”


    “這也不算什麽,你喜歡就好?。”宋令璋下?意識回答道。


    “還有,你為我做的玉雕,我也很喜歡。”沈輅繼續說道。


    宋令璋微微一怔:“你知道了。”


    “你也沒有如何隱瞞。”沈輅垂眸淺笑,“你願意為我費心思費功夫做這些?,我很歡喜。”


    不等宋令璋回答,沈輅便已經欺身上前,在青年的唇上落下?了一個輕柔的吻。


    宋令璋頓時睜大了眼?。


    做出這樣的舉動,絳衣女官也分外羞澀。沈輅飛快地後撤一步,轉手把?宋令璋推進了旁邊的跨院:“你先去沐浴更衣罷。”話音未落,那道倩影便已經消失在了正院的門後。


    宋令璋望著?沈輅離去的方向抿著?唇笑了半晌,這才順著?沈輅的意思進到跨院中去梳洗。


    *


    待宋令璋沐浴過後換了一身便服,這才回到正院之中。然而甫一進院子,宋令璋便是一怔。


    正房門外掛著?彩綢,分明是新房的布置。回想起入城之時沈輅在他耳邊念的那一句令他麵紅心跳的情詩,宋令璋頓時又覺得有些?耳熱。


    他帶著?些?許緊張些?許期待,緩步踏入正房中。房內,沈輅同樣梳洗一新,坐在床緣處抬眸看來,眉眼?盈盈,繾綣溫柔。


    這是……他們的洞房花燭。


    一旁桌上燃著?龍鳳燭,擺著?金銀盞。宋令璋也不用沈輅多言,徑自端過那兩杯用彩綢相?連的金銀盞,將其中一杯遞到沈輅手上。


    “阿月……”及到此時,宋令璋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青年麵色緋紅,囁嚅半晌後隻是道:“阿月,我心悅你。”


    “我亦如是。”


    第50章 番外-後日談


    作為一個?年幼登基的?天子, 在賀瞻頤的?成長過程中他也


    曾聽過一些勸他警惕輔政之臣不肯放權還政的?說辭——自然,這個?輔政之臣指的?就是有攝政之權的沈內相和掌管皇城司的宋督公。


    而每次聽到這種?說辭,賀瞻頤都想大笑三聲。開玩笑!他沈姨是會貪戀權勢的?人?麽?他沈姨隻會天天數著日子算他幾?時能親政, 就盼著把擔子甩給他然後一身輕鬆地帶著仲父出京遊玩。


    “沈姨, 你是我?親姨!”賀瞻頤撒嬌賣乖地討好?,“咱們不是說好?了?,等我?加冠之後?才讓我?親政嘛!”


    “雖然男子二?十加冠是慣例,但是也不是沒有提前加冠的先例。”沈輅一本正經地說道,“陛下已經十七歲了?,很該擔負起治理天下的責任來。”


    聽聽, 這是做人?姨母能說出來的?話嗎?!


    要知道,他沈姨離京可不是一個?人?離京,他仲父是絕對會跟著一起走的?。而這兩個?人?走了?也就意味著,朝中所有的?政務全部都會交到他的?手上,萬一出現了?什麽他應付不來的?突發情況,到時候他連個?求助的?人?都找不到!


    雖然年幼時候的?事情他大多數都已經記不清了?, 但是賀瞻頤至今仍然清晰地記得,沈姨曾經有一次抱著他哭訴政務太多太累處理不來的?情形……他真的?不想也淪落到那個?地步啊!


    總之,雖然賀瞻頤軟磨硬泡也沒?有改變沈輅讓他十七歲就開始親政的?想法, 但是沈輅總歸被他磨得鬆了?口, 答應在他大婚之前她和宋令璋都不會離開京城, 如果賀瞻頤真的?有應付不了?的?政務隨時可以讓他們幫忙。


    賀瞻頤終於?鬆了?口氣。


    一年之後?, 賀瞻頤與皇後?大婚, 理所當然地邀請沈輅與宋令璋觀禮,也接受了?兩人?的?祝福。然而翌日他攜皇後?去拜見母後?的?時候, 便聽母後?說起他沈姨和他仲父昨夜就已經離京的?事情。


    賀瞻頤:“……”有必要這麽迫不及待嗎?!!!


    *


    “我?們真的?離開京城了?!”


    沈輅和宋令璋都不是第一次離京,但卻?也都被困在京城多年。這一次離開京都, 兩人?都有些壓抑不住的?興奮。


    “我?們還從?來沒?有認真討論過,離開京城以後?打算做什麽。”宋令璋道,“我?們說過要雲遊四方,也說過要隱居江南。那麽現在真的?離開了?京城,你以後?打算做什麽?”


    “那你以後?打算做什麽?”沈輅反問了?一句,卻?又笑道,“其實我?知道,你想去從?軍。”


    “我?確實,很懷念那段征戰沙場的?日子。”宋令璋承認道,“但是,我?不知道這符合不符合你對未來的?計劃。”


    “我?沒?有什麽特定的?計劃。”沈輅說道,“我?還是想做女官。你想去從?軍,我?也可以陪你到邊關去做個?小官……想在那裏?謀個?官職倒還更容易些。”


    “既然還想做女官,怎麽非要提前掛印。”宋令璋笑道,“陛下肯定是要抱怨你我?丟下他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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