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描淡寫的幾個字,卻重重叩在心上。他呼吸一滯,頓了好幾秒,似乎不知道該怎麽辯駁。


    程章明把額頭轉開,眉心因為疼痛和別的情緒,緊緊擰在一起,“何必這副表情,你也不是第一次扔掉我送你的東西,難道還會覺得可惜?”


    “我沒有。”


    “沒有什麽,沒有扔過我送你的禮物,還是沒覺得可惜?”


    湯琰下頜微收,眼皮表麵的脈絡被燈光照出來,淺淡得如同一副水墨畫,“之前確實扔過。”


    程章明一瞬間睜大眼,飽受侮辱一般瞪著他,臉色格外陰寒。卻見他移開視線,聲音不高不低地補充:“在氣頭上扔過幾分鍾吧……後來都撿回來了,還仔細消過毒。你送我的模型、手表、從國外帶回來的紀念品,每樣都還在,我有間書房專門放這些。”


    話音落地,客廳隨之安靜。


    湯琰腿蹲酸了,幹脆席地而坐,抱著膝蓋不言不語。


    “我知道現在說這些太晚了,但就是想告訴你。我從來沒有不重視你的心意,隻不過以前我們動不動就吵架,你回國的次數又少,我不確定你心裏麵在想什麽,所以也不想讓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因為那很不公平。”


    把自己的感情攤在光下,對方的心意自己卻完全沒把握,有種站在懸崖邊的感覺。


    至於現在,願意說出來也是不想讓自己再後悔了。哪怕感情的天平一直是失衡的,他也不會覺得不甘心,因為想到父母輩的事,心裏始終覺得虧欠了程章明。


    “湯琰。”


    “我去幫你倒杯水。”他匆匆起身去了廚房。


    很快就拿來止疼藥和水,盯著程章明吞下去,看見對方前額的一層冷汗,又想去找張毯子過來,半天沒找到,最後發現全在洗衣機裏。


    “家裏好亂……這段時間阿姨沒來過嗎。”


    難道他們剛剛分手,他還會像沒事人一樣,把家務做得井井有條?撇開漠然的臉,程章明闔上眼皮沒說話。


    以為他是累了,於是湯琰也識趣地沉默。


    把家裏簡單收拾了一遍,大體上歸歸攏,能做的不多,畢竟他本身也不是多有條理的人,做家務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


    “次臥應該還空著吧。能不能收留我一晚,我出來得急,沒帶房卡。”


    程章明原本是躺在沙發上,用小臂遮住眼睛的,聞言轉過身來盯著他。


    “最近我住在酒店公寓,離這裏不算近,開車過去要半個多小時。”他生硬地解釋。


    說完就做好了被諷刺的準備。


    然而左等右等,程章明都沒有開口冷嘲熱諷,隻是靜靜地盯著他,像是要從他嘴裏挖出什麽實話一樣。


    他隻能硬著頭皮繼續道:“程章明你沒資格拒絕,這是夫妻共同財產。”


    “你是在提醒我分你一半產權?”


    “……隨你怎麽理解。”


    程章明嘲弄地笑:“當然,這方麵我一向算不清,不像有人連出國機票都要aa。”


    知道他是在指去加州那次,湯琰麵上一哂,輕聲說:“借浴室用一下,我想衝個澡。”


    程章明眼神一暗:“請便。”


    其實是不知道怎麽繼續麵對他。每每提前以前的事,他總會變得比較有攻擊性,而自己因為種種原因……總之會失去辯論實力。


    不一會兒,浴室傳來清晰的水聲。


    僅僅隻是這樣,隻是家裏又出現了湯琰的氣息,程章明就發現自己的心髒在隱隱作痛。他不清楚湯琰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分手後又突兀地出現,鬼迷心竅一樣。可這個人就是能這麽輕易地影響他的心情,明明什麽也沒說就會令他方寸大亂。


    沉默地在客廳坐著,手機忽然響了,是許久沒聯係的老師。


    程章明即刻接起:“老師。”


    老師是聽說他病了,所以打電話過來關心弟子的情況,順便問他有沒有興趣跟一位院士做項目。


    “比你手頭在做的階段更靠前,不過隊伍要精簡一些,經費嘛,也不如在企業那麽充足,總得來說挑戰性十足,怎麽樣,有沒有興趣?”


    “老師怎麽會找到我?”這種機會往往大把人排隊。


    “咳。”黃老師莫名其妙咳嗽了一聲,“聽吳重說你最近因為一些事狀態很差,那個那個,男人大丈夫當以事業為重,所以嘛,跳出企業回歸科研本身,也不失為一種選擇。”


    原來是吳重當了叛徒。


    垂眸看著地板,程章明不知該作何反應。


    這時,浴室忽然傳來某人不夠自然的聲音,“程章明,你在外麵嗎。”


    “老師,稍等。”


    電話那頭又是一聲猛烈的咳嗽,這次仿佛是被什麽給嗆到了。


    程章明捂住手機:“什麽事。”


    “幫我拿條浴巾。”


    差點忘了,他們已經分手,家裏沒有湯琰的私人物品。


    “內褲要麽。”


    “……要。”


    隔著磨砂門遞進去,程章明蹙緊眉:“新的。”


    湯琰悶聲說謝謝:“能幫忙再拿把新牙刷嗎。”


    “等等,我在打電話。”


    這人一向有洗澡刷牙的習慣,程章明知道,但選擇不理會。走回陽台,重新拿起手機:“不好意思老師,我們繼續。”


    “……”那頭的老師忽然頓了下,轉換成一副語重心長的口吻,“那個,章明啊,老師知道你心裏不好受,但是感情的事還是不能兒戲啊,私生活也不能太放縱。”


    程章明蹙緊眉,沒有完全理解老師的意思,“我沒有。”


    “沒有就好,我們還是談正事。”


    話題轉向學術方麵,交流就自然多了。


    湯琰擦著頭發走出來,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畫麵。程章明背對客廳,左手插兜,表情從容淡漠地說著話。


    “我考慮幾天再聯係您。”


    “嗯,我知道,換方向不是小事,我會考慮清楚。”


    “……”


    回過頭看見湯琰,程章明微微蹙眉:“先這樣,老師,我還有點事。”就掛了。


    “黃老師?”


    “嗯。”


    湯琰朝他走過去,程章明卻移眸,稍顯不悅地說:“就站在客廳。”


    “為什麽?”


    “離我遠一點。”


    湯琰表情頓時僵住。但程章明也絲毫沒有解釋的意思,隻是轉身扶著陽台,深深呼吸外麵的冷空氣。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身後還是沒什麽動靜。程章明再也忍耐不住,催促道:“去把頭發吹幹。”


    “不想吹了。”很麻煩。


    程章明轉身瞪著他,不明白這人為什麽總能這麽理直氣壯。然而湯琰的表情卻不像是刻意要跟他起爭執:“反正都會幹的,等著就行。”


    “難道你不打算睡覺?”


    “是啊。”湯琰輕聲道,“我打算看著你睡。”


    “你——”


    “你不舒服,我要照顧你。”


    程章明見鬼一樣看著他。這個人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煮粥都能糊鍋,分手後卻跑來揚言要照顧我……他到底在說什麽?


    “湯琰,你鬼迷心竅了是不是。”程章明微微咬牙,抬手往旁邊一指,“一個月前,就在那間臥室,你告訴我你要跟我分手,多一天也忍受不下去,現在又跑來說要照顧我,我程章明在你眼裏就那麽沒原則,能讓你招之則來揮之則去?”


    他嗓音不高,但詞鋒半點不弱。


    “如果你是想說,一個月前你隻是一時衝動,現在又想要跟我複合。”他視線牢牢地鎖著湯琰,不錯過對方任何一點細微表情,“我告訴你湯琰,絕對不可能。”


    “……”緘默良久,湯琰嗯了聲,表示知道了。


    仿佛被誰打了一悶棍,程章明陰晴不定地瞪著這個人。


    湯琰踩著拖鞋走回浴室。


    程章明還一動不動。


    然而下一秒,湯琰又似想起什麽,轉身朝他走回來。走到客廳與陽台的間隔,腳下微微一頓。


    他跟他之間隔著一條莫名其妙的線。


    那是程章明下的禁令,不許他私自靠近。


    “……”好麻煩。


    湯琰抬眸凝視著他,剛洗過熱水澡的臉上血色未褪,顯得格外清俊動人。


    “七年前你也是這麽說的。你說讓我離你遠點,說你跟我絕對不可能。”湯琰掃了他一眼,移開視線,“我覺得這沒什麽不可能。”


    作者有話說:


    一句話絕殺純情男。


    第38章 “你是我的”


    沒多久,浴室傳來嗚嗚的聲音,是湯琰在用吹風機。


    這時他倒知道要識明務。


    程章明深吸一口氣,強行摁下紊亂的心跳,命令自己別再一頭紮下去。如果再放任自己淪陷一次,後果說不定是粉身碎骨。


    後半夜,等他睡熟了,湯琰進主臥看他。他睡前當著湯琰的麵吃過藥,但此刻躺在床上,表情還是不安穩,眉間有淺淺的溝壑。


    想起那天醫院的場景,湯琰仍會覺得心有餘悸。


    還好你什麽事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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