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趙曉霜回憶起來第一次注意到薛問均的那天還是會心跳加速。


    他的一寸照放大在公告欄的中心位置,底下的分數甩開第二名一大截。


    剛分班的時候,她也隻是覺得這個男同學有點好看而已,可看到那串數字後,她忽然就覺得他的形象高大了許多。


    彼時劉東就站在她身邊,見她呆愣愣地便半開玩笑道:“幹嘛呀,被迷住了?”


    趙曉霜點點頭,指著那分數說:“很難不被迷住。”


    但他太冷了,整天獨來獨往的,特別像小說裏背著把巨刀的俠客,有種不近人情的嚴格。


    劉東就笑,說:“那怎麽了,我申請去跟他同桌,給你當軍師怎麽樣?”


    這樣的對話,經常出現在他們之間,每當這個時候,趙曉霜就會狠狠瞪他一眼,說自己才沒那麽膚淺。


    可這次,趙曉霜耳朵紅了下,然後說,好啊。


    劉東停頓了好久,說:“好,那你先跟我保持距離。”


    “為什麽啊?”


    “不然的話,他發現了怎麽辦?”


    趙曉霜猶猶豫豫:“沒必要吧。”


    劉東則重重點頭,確定了這個必要性。“必須這樣。你如果跟我太熟,他就會看出我接近他是為了當‘間諜’。”


    “不是‘間諜’,別說得那麽難聽。”趙曉霜糾正他。


    她糾結了一會兒,還是點頭,“那好吧。”


    劉東果然說到做到,很快送來了一波又一波的情報。


    “他跟他父母感情很好,還有個哥哥在讀大學。”


    “他麵冷心熱,其實也早就注意到你了,隻是不知道應該怎麽做。你知道的,他沒怎麽跟女孩子相處過。”


    趙曉霜苦惱道:“那得怎麽辦呢?”


    “你傻呀。”劉東說,“你主動一點就好了啊。”


    “怎麽主動?”


    “運動會嗎?你找他跟你一起舉牌子呀。”


    “他會答應嗎?”


    “肯定的呀。”劉東寬慰她,“他不會那麽刻薄的。”


    可是之後發生的事情,跟他的話全部割裂了。薛問均就是很刻薄,就是油鹽不進。


    慢慢的,趙曉霜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劉東跟她說這是薛問均的一些小手段,用來吸引女孩子的注意。


    趙曉霜驚訝道:“你不是說他不知道怎麽跟女孩子相處嗎?”


    劉東也露出些抱歉的神色:“我也不知道他其實是這樣的。”


    趙曉霜徹底看不懂了。


    2.


    慣例的聚餐依舊是薛問均加上宋綺一家。


    林江河少了能喝酒的人,又不想場子太冷,偶爾會叫上自己的同事一起來。


    人不多,酒品也還可以,薛問均對這些本來就不怎麽關心,總是埋頭吃飯,或者問問林川的功課,再旁敲側擊問點丁遙如何。


    他有意將現在的丁遙跟十年後的區別開,於是便叫她小丁遙。


    久而久之,林川也沒帶著這麽叫了。因為順嘴,在學校裏也這麽叫了。


    據他自己說,丁遙聽到後差點給他跺死。


    薛問均聽了隻是笑。


    飯桌上推杯換盞,林江河發揮著他的社交屬性,他做生意的時候走南闖北,不論哪裏的東西都懂一點,什麽話題都能插上兩句,幾杯酒下肚就能將距離縮到最短。


    薛問均聽了一陣子,從口袋裏摸出手機。


    今天已經是 12 月 26 號了,他成功活了下來,同時,丁遙從帶他看過 2019 年後,就再也沒出現過,似乎她帶著那個凶手一起消失了。


    “老舅,你在看什麽啊?”小林川見他發呆,好奇地湊過來看。


    “沒什麽。”薛問均合上手機蓋,“吃你的吧。”


    “你要去找人啊?”小林川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是找上次那個叔叔嗎?”


    薛問均道:“怎麽?我隻能找那個叔叔嗎?”


    “你隻有他一個好朋友呀。”


    “誰說的。”


    “你隻帶我見過他呀。”他理所當然地說。


    薛問均糾正他:“那也不代表我隻有他一個朋友啊。”他頓了頓說,“我還有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


    “誰呀?”小林川對不上誰跟誰,但不影響他好奇。


    薛問均不說話了,他擦擦嘴,長舒一口氣,“好了,我要走了。”


    薛問均見完人出來的時候,夜已經深了,路上人稀稀落落的,更添蕭索。


    26 號就要過去了,但他知道,危機並沒有解除。


    也不知道 2019 年的他們,會有怎樣的新記憶。


    3.


    2019 年 6 月 23 號,高考分數線公布。


    丁遙登陸網站,並沒有查到自己的成績,她如實講了。


    丁建華重重地歎了口氣,表現得比誰都懊悔。


    電話裏的丁海也語氣柔和地安慰,一次失敗不算什麽,隻要想讀,他可以供她上學。


    “你這說的什麽話?再讀一年壓力多大啊!”丁建華父愛從沒這麽高漲過,“你怎麽忍心讓你妹妹吃那個苦哦!”


    丁海也期期艾艾地,“那怎麽辦啊,總不能不讓她讀吧。”


    丁遙手機震動個不停,歸屬地來自北京。


    她不動聲色,道:“三萬。”


    “什麽?”


    “給我三萬塊錢。以後,我們誰也不用搭理誰。”


    “你瘋了!我在哪給你弄三萬塊錢去!”丁建華睜大了眼。


    丁遙淡淡道:“從我媽的三十萬裏弄。”


    丁建華一僵,本能地看向陶四萍,後者輕輕搖頭,示意自己什麽都沒說。


    “怎麽,聽不懂嗎?需要我幫你們好好回憶一下?”


    “你亂說什麽,你媽跟人跑了。”


    “能不能有點新意?但凡出點事兒,要麽就是瘋了要麽就是跟人跑了。”


    丁遙笑了下,“派出所有一個人從生到死所有的賬單明細,每一筆錢,每一筆債,怎麽來的,到哪裏去了,寫得清清楚楚。你不想認沒關係,我可以去那裏調。”


    “你到底想幹什麽!”丁建華一拍桌子,“全家人好心好意幫你在這裏參謀,還想著湊錢給你繼續念書,你倒好,反咬一口,你有良心嗎?”


    “這話問你,問你兒子,別問我。”丁遙懶得跟他應付,“十年前的三十萬跟現在的三十萬完全不是一個概念,我現在隻要三萬,已經償還得夠多了,還是說你需要我把這些年的賬一筆一筆算給你聽?那也行,但是說好,到時候算出來的花銷沒有二十七萬,那你吐出來的可不止這麽多了。你要是實在不願意也沒事,我們法院見。”


    “你敢!”


    “我有什麽不敢的?以前是你說的,我還要高考,現在我考完了,我還怕你?”丁遙視線滑過角落裏的火鉗,“我光腳不怕穿鞋的,倒是你,兩個‘寶貝兒子’,你舍得跟我拚命嗎?”


    丁建華真的被唬住了,他不相信丁遙瘋到敢和自己拚命,但他不敢賭。


    而且算一筆賬,未來她隻能上大專,要是鬧著上,自己也沒別的辦法,那玩意兒學費都貴,三年劃拉下來,比三萬隻多不少。


    現在三萬買以後無憂,怎麽算他都不虧。


    丁建華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不甘心讓她一個小丫頭捏在手裏。


    丁遙站起身。“你好好考慮。最好在我晚上回來之前,可以給一個確認的答複,太晚的話,你可能會後悔。”


    4.


    “喏,報考指南。”林川早早地侯在了校門口,“你分數多少啊?我看老張在辦公室都樂瘋了,讓我看到你,立馬叫你過去。”


    丁遙不搭話,而是問:“你知不知道用什麽方法可以讓警察來。”


    “啥?”林川茫然,“什麽意思啊?”


    六天了,整整六天,相機變回了普通的相機,再也沒有顯示過一丁點薛問均的畫麵。


    網上她能查詢到的新聞仍舊是 26 號的那一條,而就在今天,那條新聞變成了空,變成了出現在年度的匯總裏的自殺,連個具體日期都沒有標明。不出意外的話,吳遠航手上的刀疤也會消失。


    丁遙看著自己親手記下的細節,覺得可怕。


    她的記憶被強行撤回了,什麽劉東,什麽刀疤,她完全記不得了。


    這代表了什麽呢?代表 2009 年薛問均的案子又回到了原點。他們奮力折騰了一番,除了篡改了林川的記憶,一無所獲。


    “如果報警殺人案,從接警到出警中間會有多長時間?”


    “看位置吧,如果有具體位置的話,調最近的巡警,可能幾分鍾十幾分鍾就找到了,如果沒有的話,那就得長一點了。你問這個做什麽?”林川疑惑道。


    丁遙全然顧不上那麽多了,“吳遠航是殺害薛問均的凶手,但是沒人知道,所有人都以為薛問均是自殺。”


    “什麽?”林川一頭霧水,“你在說什麽啊?”


    “真相。薛問均死亡的真相,吳遠航殺人的真相。他做這些根本不是為了薛問均,他隻是要確保自己能跟所有懷疑的人同一陣營,隻有這樣他才能確保自己不會被揪出來。我們都被他耍了,那些報紙、那些人物圖、通通都是扯淡。”


    林川心底怪異,眉頭緊鎖。


    “林川,其實我們都是可以被隨便更改的程序,在完全錯亂的位置上稀裏糊塗地過日子。但人不能一直稀裏糊塗,不能因為怕傷害就允許自己一直懦弱。”


    她沒辦法在經曆了一切之後,看著吳遠航“繼承”薛問均的一切,心安理得地活著,那是他偷來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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