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墨使勁地咬著嘴唇,雙眼瞬間蓄滿了淚水,哽咽的聲音從喉嚨傳出又被他使勁咽下,他不想哭,他是男子漢啊,怎麽能哭的像個傻瓜一樣,要是被黎初遙看見,又要罵他沒用了。


    可是他忍不住啊,他害怕啊,他真的害怕!


    韓子墨使勁低著頭,眼淚不受控製地往外流,他歪著頭,用肩膀上的衣服胡亂擦著。


    就在這時,一張紙巾抵到他的麵前,韓子墨睜開模糊的雙眼,轉頭望去,黎初遙正筆直的站在他身後,韓子墨立刻放開父母的雙手,一下子站起來,背著身子用手背使勁的在臉上擦了擦,憤憤的說:“你回來幹什麽?你不是走了嗎?”


    “你不是看不起我嗎?還回來幹什麽?”韓子墨轉過身來,爆發一般的衝她喊:“看見我哭是不是很高興啊!是不是覺得我特沒用?”


    “是,我沒用,我不知道怎麽救公司,我眼看著老爸幾十年的基業就快要毀掉也束手無策。”


    “是,我沒用,我連個好醫院都不能讓爸媽去住。”


    “是!我知道!這世界上沒有比我更沒用的人了,沒有了老爸老媽,我隻是一個廢物而已!你不用管我這個廢物!你走!你走吧!”


    黎初遙淡定的站在等著他把一連自暴自棄的話吼完,然後從他身邊擦過去,拿起放在裏麵的背包說:“我隻是回來拿下包而已。”


    說完,她背起包包,灑脫的轉身就走,韓子墨眨眨眼睛,臉上還掛著剛才沒擦幹淨的淚珠和憤慨,呆愣著看著她的背影,似乎不相信她真的就要走了。


    “黎初遙!”韓子墨氣的大叫。


    黎初遙停住腳步,沒有回頭,過了一會,身後傳出脆弱的、壓抑的聲音說:“你別走…”


    她愣了愣,緩緩轉過身去,身後的那個家夥,就像是個失去依靠的孩子,乞求著最後一個會陪伴他的人,不要離開。


    黎初遙心軟了,歎了口氣,走過去,彎腰將背包放回原來的地方。


    隨著她一係列的動作,韓子墨眼眶紅了起來,黎初遙直身子,背對著他,輕聲說:“以後不許無理取鬧了。”


    韓子墨點頭,上前一步,從背後抱住她,緊緊的將她摟入懷裏:“對不起,我隻是…我隻是,很害怕。”


    “我知道。”黎初遙沒有像往常一樣拒絕韓子墨的靠近,而是抬手,拍著他的手背,柔聲安慰他:“別怕,會好的。”


    “嗯。”當韓子墨緊緊的抱住懷裏的這個人時,煩躁而恐懼的心靈終於平靜下來,那絕望的陰霾也被這溫暖暫時驅散開來。


    很多事情,你越是希望它往好的地方發展,它就越是壞的一發不可收拾,十天後,韓子墨的父母還是沒有醒來,這已經是醫學上的臨界點了,代表著今後也將很難醒過來,甚至可能很快死亡。


    日子一天天的增加,韓子墨越來越焦慮,他開始絕望,他不敢想象今後的日子該怎麽辦!龐大的債務,昏迷不醒的雙親,無能的自己,前途的黑暗,這一切的一切將他壓的喘不過氣來!


    隨著醫療費的告急,黎初遙在病房外麵偷偷打電話和林雨借錢,他又一次崩潰了,爆發了。他不能自私地拖累這個努力活著的女孩,一路上他看著她辛苦艱難地賺錢,看著她一分一分的攢下來,而僅僅半個月,就為他一掃而空。


    他忽然覺得以前的自己很可笑,居然會因為她不願意給自己買冰激淩而生氣,那時的自己,是多麽多麽的幼稚。


    以前的自己,總是信心滿滿的覺得能給她幸福的人隻有自己,可是現在呢?


    現在的自己,除了會拖累她,還能幹什麽呢?


    “分手吧。”韓子墨從未想過自己會這麽冷靜的說出這句話,他以為他這一輩子都會對她死纏爛打,就算她不願意,也要永遠和她在一起。


    韓子墨聽見自己特別沉穩的說著,以前他特別羨慕黎初遙,總是那麽的冷靜,沉穩,處驚不變。他總想著,他什麽時候也這樣來一次就好了。現在,他就這般,對著她不喊不叫,冷靜自持的說:“反正,我們在一起,也是我單方麵決定的,你從來沒答應過我,也從來沒說過喜歡我。所以,就算我們分手你也不會難過吧。”


    黎初遙並未動容,淡定地說:“你又開始無理取鬧了。”


    “那你說,你喜歡我嗎?你愛我嗎?”韓子墨緊盯著她問。


    黎初遙有些無奈了:“喂,韓子墨,你是女人嗎?隻有女人才喜歡這樣問。”


    “行,我知道了,在你心裏我就是個沒用的女人!”韓子墨點點頭:“我這個女人以後再也不會纏著你了,你走吧走吧!”


    黎初遙深吸一口氣,將心裏的暴躁全部壓下,她不習慣和人吵架,也不會為自己辯解,她總是覺得大聲說話是很不理智,很不優雅的一件事,自她長大以後,就不削去做。


    所以,麵對韓子墨的質問,她總是無言以對,她總想著,等他冷靜下來再談。


    可這樣的冷處理方式,顯然不適合正處於極度不安的韓子墨。


    他害怕拖累黎初遙,也害怕一個人,他在矛盾的深淵裏不停的來回著,掙紮著。


    理智告訴他應該放手的,但放手後又覺得害怕,覺得自己一個人無法挺過去,喝醉酒又哭著給黎初遙打電話,求她不要離開。


    就這樣反反複複,清醒的時候要分手,醉的時候要和好。


    黎初遙都被他搞的沒脾氣了,林雨說:“真佩服你能忍他這麽多次,要是我,早就大嘴巴子使勁抽丫的了。”


    黎初遙低下頭,用小銀勺攪動著杯子裏的咖啡,濃厚的咖啡香縈繞在鼻尖,她歎了口氣:“也不能都怪他。”


    林雨癟癟嘴說:“說的也是,他爸媽已經昏迷二十多天了吧?現在怎麽樣了啊?”


    黎初遙皺著眉頭說:“他媽媽有時候能扯扯他的手,和她說話也會流眼淚,有時也會睜開眼睛,醫生說情況不算太糟,他爸就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老媽還真是個禍害。自己沒啥大事了,還得老公兒子變得這麽可憐。”林雨忍不住評價道:“你說,韓子墨接下來可怎麽辦啊?一個好好的家現在弄成這樣,他從小就嬌氣,沒受過什麽打擊。你說,他會不會撐不過去啊?”


    黎初遙緊緊的皺著眉頭,一言不發。


    夏天的夜晚,正是沿河路邊大排檔生意好的時候,很多老板在店鋪外擺上幾張桌椅,讓出來吃夜宵的客人們臨河邊坐著,又涼快又愜意。沿河邊的座位上,坐了大半客人,很多客人正在劃著拳,勸著酒,嘻嘻哈哈好不熱鬧。


    一個高瘦的年輕人沿著河邊的大排檔一家一家的走過,那年輕人雖然剪著一頭帥氣的短發,麵容也剛毅俊俏,可從身形上依然看得出是個女生,排擋的老板熱情的招呼她進去吃點,她仔細張望了一會,搖搖頭走開,看樣子是在找人。


    黎初遙找了大半條沿河路,才在一家燒烤店發現她要找的人,那年輕的男人看上去有些糟糕,衣服皺巴巴的,頭發也似乎好幾日沒洗,身邊滿是喝空的啤酒瓶,卻依然醉眼朦朧的一口一口的喝著,嘴裏嘟囔著什麽。


    黎初遙撇了下嘴,直接走過去,一把拉起他往外拽,可他喝多了酒腳步不穩,直接撲倒在地上,打著酒隔,甚至吐了出來。


    黎初遙死死的皺起眉頭,轉身,走到大排檔的廚房裏,拎起一桶水,筆直的從他頭上澆下去,黎初遙扔掉手裏的水桶,居高臨下的說:“你鬧夠沒有,再這麽折騰下去,別怪我真的拋棄你!”


    韓子墨搖著頭上的水往上看,嘴裏念出那個熟悉的名字:“初遙…初遙!”


    看見她,他似乎瞬間清醒了,她說的話也清楚的傳進他的耳朵,他半坐起來,抱著黎初遙的大腿:“別啊,別啊,我不折騰了,我不折騰了,我不能沒有你。”


    黎初遙毫不留情的一腳踢開他:“你媽在醫院躺著呢,你對著我哭沒有用,你給我站起來,像個男人的樣!”


    “我不知道怎麽站起來,我還能站起來嗎?我有什麽能力站起來?”韓子墨毫無幹勁的搖頭。


    黎初遙蹲下身來:“如果你不站起來,你就去拔了你爸媽的氧氣管,這樣你還能活的輕鬆點。”


    韓子墨震驚的看著她,這句話太可怕了,可怕的他似乎都認不得麵前的這個女人了。


    “做不到嗎?覺得很可怕很惡毒嗎?”黎初遙笑了,特別冷酷:“可是韓子墨,你正在這樣做,你正在慢慢的拔掉他們的氧氣管,把他們往死路上帶。”


    韓子墨半天沒有說話,過了好久才問:“黎初遙,你是不是特別看不起我?”


    “不,韓子墨。”黎初遙搖頭否認:“是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我從來不認為,你是這麽容易就被打敗的人。你隻是被你父親的財富蒙住了雙眼,你覺得失去他們你就一無是處了?其實不是的,在我眼裏,你仗義,開朗,聰明,執著。”


    “韓子墨,我相信你可以站起來的。”黎初遙半蹲著,向他伸出手:“別讓我失望。”


    “你真的這麽認為?”


    “嗯。我真的這麽認為。”


    他的手顫抖地遞了過去,他先站了起來,在用力的一把拉起黎初遙,緊緊的握著她的手說:“我這輩子都會記得你今晚說的話。”


    黎初遙輕輕地笑了起來:“你是該牢牢記著,因為這一生,我不會再說第二遍。”


    在黎初遙的鼓勵下,韓子墨清醒了,他不再躲在醫院裏每天看著呼吸機,等著母親偶爾的一個抽動,他在黎初遙的幫助下,花了三天,將公司的債務和困境全部了解清楚。


    三天後,他偷偷爬窗,回到被銀行查封的韓家別墅,洗了澡,去父親的房間拿了他經常用的發蠟,將長的蓋住眉毛的劉海整齊的梳到後麵,換上了母親為他打點的一套黑色西裝,對著鏡子一粒粒地扣上衣扣,係上筆直的領帶。


    這一身行頭,似乎也為他增加了不少勇氣一般,讓他用力的挺起胸膛,從這一刻起,韓家的重擔,就由他挑起吧!


    當他走出去的時候,黎初遙想起當年他高中畢業的時候,也是穿了一身西裝,像個小新郎官,當時的他一點也撐不住西裝的氣場,而現在,終於退去了少年的青澀明朗,變得幹練沉穩起來。


    第十五章:初晨,我夢見你長大了


    韓子墨從父親辦公室的保險櫃裏拿出一張欠條,這是以前一個老板和父親借的八百萬,因為那老板一直和父親哭窮說沒錢,父親看在往日的交情上也沒逼著他要,其實混一個商業圈的人,誰不知道,那個老板早就鹹魚翻身發了大財。


    現在,他自然得和他全部要回來,那老板閉而不見了幾天,終於在家門口被韓子墨和黎初遙逮住,老板滿臉笑容的請他們倆進去坐,先掉了兩滴眼淚表示了一下對韓爸韓媽的同情,然後說自己生意怎麽不好,怎麽沒錢,哭窮了半天。反正就是一句話——沒錢還。


    韓子墨笑了,他早就猜到會這樣,爽快的借條一收起身就走,隻是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說:“叔叔,您沒錢還我沒關係,我呢,準備把這借條半價抵給我爸在外麵欠的那些債主,我相信他們會很樂意接收的。”


    韓子墨摸著下巴,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轉頭問黎初遙:“你說,抵給誰好呢?”


    黎初遙淡定地回答:“剛才那個高利貸老板不是還說再不還錢就砍死你麽?先抵給他擋一陣吧。”


    “不行不行,那群人太凶了,叔叔又沒錢還,弄傷了叔叔的家人可怎麽辦?可是,我再不還點錢給他們,一定會被砍死的。”韓子墨狀似內心鬥爭了一番,抱歉地望著老板說:“哎,那也隻能這樣了,真是對不起啊。”


    “喂!你們!”老板一下從真皮沙發椅上站起來:“你們敢。”


    “你看我敢不敢。”韓子墨遙遙手裏的借條,眼神一撇,望著牆上的老板家的全家福掛相說:“哎呦,那是叔叔的女兒麽,幾年不見已經長的這麽好看了。”


    說完,他壞笑一下,轉身就走,黎初遙站在他前麵為他打開門,他剛邁出第一步,老板就在身後叫:“你們給我回來!”


    兩人一起轉身,老板咬牙道:“我還錢,給你爸媽買藥吃。”


    “謝謝您。”韓子墨也不生氣,信步走回去道:“等我父親醒後,我一定叫他親自登門道謝。”


    韓子墨拿到了錢,第一時間將父母轉會大醫院,並從國外請了三名腦科權威過來會診,黎初遙有些擔心的問:“你搞這麽大動靜,不怕債主們全都跑來麽?”


    “怕什麽,就算他們不來,我也要去找他們的。”韓子墨的臉上重新燃起了鬥誌。


    九月的天氣依然悶熱,龍翔集團因為老總忽然發生意外,以至於整個公司陷入困境,員工們在不明前途的情況下,有的自認倒黴拍拍屁股走人,有的心有不甘,抱走了單位的電腦、桌椅抵自己當月的工資。


    韓子墨沒有經曆當時的混亂,可在次回到公司,看見人去樓空,雜亂無章的辦公樓,忍不住緊緊的握緊了雙拳!


    黎初遙早就來過幾次,一邊輕車熟路的跨過亂七八糟的障礙物一邊說:“你幹嘛約那些老板在這裏談?去外麵的商務酒店定個會議室不是更好麽?”


    韓子墨搖頭:”我就是要他們看見這幅光景。”


    “你想哭窮?”黎初遙問:“有用麽?”


    韓子墨笑:“當然沒用,我對著你哭你都一腳踹開我,何況對著他們。”


    黎初遙鬱悶道:“你就非要記著那一腳嗎?”


    “我不是說過了麽,我一輩子都要記得的。”韓子墨靠近她,賤賤地在她耳邊說:“記得你踹了我一腳,然後又給我一顆甜棗。又痛又甜,喜歡死人了”


    說著說著他就湊過去,一口親在黎初遙臉上。


    黎初遙自然不會像少女滿麵紅霞的捂著臉,隻是淡定地撇他一眼道:“正經不了兩天又開始耍流氓了。”


    “人家喜歡你嘛。”闊別多時的韓子墨的粘粘功又出現了,緊緊的抱著她,不顧她的掙紮反對,使勁往懷裏揉。


    初遙受不了的推他:“哎呀,你真討厭。”


    “就算你這麽說我也很清楚,你喜歡我。”韓子墨滿足的笑:“我以前總是感覺不到你是不是喜歡過我,可是我現在知道了,你喜歡我的。”


    “黎初遙,雖然你很不會表現,但是我能感覺的到,你是愛我的。”


    “哼。”黎初遙不削的哼了一聲,心裏嘀咕道,這個白癡,現在才知道麽?


    若是不喜歡他,怎麽會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對她發脾氣,還像個女人一般分手和好分手和好的折騰個不停呢。


    公司原來氣派的會議室裏,隻剩下一個橢圓形的大長桌,椅子都給人搬空了,若不是這個實木的大長桌太重,估計也早就不見了吧。


    “真是被搬的幹淨。”韓子墨樂天的說:“也好,反正那批辦公用品都舊了,全部換新的也好。”


    黎初遙忍不住調侃道:“你都到這個地步了,還不改散財童子的本性呐。”


    韓子墨剛想接口,就聽見空蕩的走廊裏傳來了腳步聲,他收起嬉笑的樣子,嚴陣以待的望著門口,沒一會,走進來兩個中年男人,他們身後都跟著兩三個紋著紋身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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