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手抬起來,手指碰到單單麵頰上的淚痕,指尖在上麵流連不止,似乎舍不得離開。


    單單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側頭避開單依安的手指,卻對上單依安仿佛被背叛的斥責眼神。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每當單依安做這些親密的動作的時候,單單總是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看出了單單的回避,單依安的手指如同被火燎著似的抖了一下。片刻後,他忍耐的聲音響起來:“我怎麽可能不管你,單單,我已經和你說過了,如果你再傷害自己……”


    他盯著妹妹,一字一頓:“我就去弄死唐小天。”


    床上的單單霍然抬起頭來,目光中透出比單依安更加堅決和冷酷的色彩,她說:“不要!你不要傷害他!”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每次說到唐小天,他乖巧的妹妹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和他作對!


    就好像她為了唐小天,能夠什麽都不顧,不要哥哥不要自己,隻要唐小天一句話,她就如同飛蛾撲火一樣甘之如飴地振動雙翼,奔向絕境。


    黎初遙眼睜睜看見單依安額頭上爆出了一根青筋。


    她事不關己地垂下眼睛,沒有任何多餘的精力去關注考慮。


    最終,單依安也沒有再放出狠話,隻是用力喘了一口氣,霍然站起來,對著黎初遙說:“你勸勸她。”


    黎初遙點點頭,單單之前沒什麽朋友,有時候和黎初遙還能聊幾句,所以每次單單住院,單依安總是讓黎初遙來勸勸她。


    可是,自己又能勸她什麽呢?其實黎初遙心裏最清楚,被情所傷的人,誰都勸不好,因為那些傷,是她們自己心甘情願去受的。


    “上次不是說好了不這樣了嗎?”黎初遙坐下來,望著單單手腕上猩紅的繃帶問。


    單單憔悴地望著她,早已不複最初認識時那單純可愛、青春靚麗的樣子了,單單啞著聲音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難受,特別難受,總覺得活著好辛苦……


    “初遙姐,你說唐小天究竟為什麽不喜歡我?我那麽用力地喜歡他,可是他就是不喜歡我……


    “我好難受,好難受。


    “我想殺了唐小天,又想殺了我自己,但是我舍不得……”單單哭著問黎初遙,“初遙姐,我是不是很傻?”


    黎初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浮在臉上的笑容,像水麵上的波紋,風一吹就了無痕跡。


    “誰知道。”黎初遙低著頭,輕聲道,“也許女人這輩子,總會為了某個人這樣傻一次吧……”


    黎初遙離開病房的時候,單依安已經在病房外等了五分鍾。


    這世界上能夠讓單依安耐心等待的女人,大概隻有單單一個了。


    “單單跟你說了什麽?”單依安問。


    “說她愛唐小天。”黎初遙回答。


    單依安神色陰晴難辨,在原地踱著步,像困獸在籠中一遍一遍地轉著圈,卻毫無掙紮的辦法。


    單依安確實不知道究竟要拿單單怎麽辦才好。


    他試過了所有的方法,利誘、威脅、轉移注意力,結果統統沒用!單單就是著了迷地追逐著唐小天,哪怕撞到頭破血流也不肯停下。


    而他更不可能對單單放手。


    單單是他在世界上唯一不願意讓她受到任何傷害的人,可是……卻被另外一個男人這樣傷害著。


    每次想到這裏,他都憤怒得不可抑製,卻沒辦法做出任何報複,因為單單會傷心,會恨他!


    他在這時候也終於感覺到了一絲心力憔悴,他問黎初遙:“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到底有什麽好愛的?”


    黎初遙微微握緊雙手,輕聲道:“誰知道,感情的事,誰也不能控製。”


    單依安低下頭,一句話也不說了,似乎在想些什麽……


    “單總,下午召開的年度會議即將開始,再不走就要遲到了。”


    “走吧。”單依安也不願意再多想,打起精神和黎初遙回了公司。最近為了單單的事,他到處求醫,公司的事都沒怎麽上心去管,不能再這樣了,得打起精神來。


    路上堵了一下車,單依安最後遲到了十分鍾。這是一個可以容忍的時間,在剛走進會議室的時候,單依安已經春風拂麵地微笑著向眾人點頭致歉:


    “各位抱歉,路上稍微堵了一下,我們現在就開始……”


    但一位新任的大股東決定不助長老總的壞習慣,於是毫不給麵子,施施然站起來,對走進房間的單依安說:


    “單總貴人事忙,連每一年召開的股東大會都可以遲到,我都有點兒不敢再讓單總管理我的財產了。”


    單依安瞳孔緊縮,說話的人是韓子墨!


    究竟從什麽時候起,韓子墨有了他公司的大量股份,成了大股東之一?


    他下意識地將視線轉向黎初遙,看見了一張同樣震驚和茫然的麵孔。


    黎初遙根本沒有想到韓子墨會出現在隆天集團的股東大會上。


    韓子墨和單依安的公司早在三年前就針鋒相對了,韓子墨銜恨而來,重新創辦公司的唯一目的就是搞垮單依安,但單依安畢竟根基深厚,本身也是一個商業人才,韓子墨過去的事事針對並沒有搞垮單依安,反而將自己的公司也拖入泥濘。


    真要再拚下去,單依安固然不好受,但韓子墨絕對會先破產。


    也許是看出了這一點,韓子墨後來也變得理性多了,第一目的賺錢,第二目的才是搞垮單依安。


    等到再後來,一連串的事情發生,她連自己的事情都不在意了,更沒有精力去注意韓子墨和單依安……根本沒有想到,韓子墨居然能夠進入隆天,成為隆天的主要股東之一。


    她微微恍惚地看著韓子墨。


    韓子墨今天穿了一套很帥氣的深色西裝,卻沒有打領帶,而是特意將襯衫的扣子解開兩顆,再一隻手插在口袋裏,側著頭,微仰下巴,連發尾都仔仔細細地燙出弧度來,力求以最完美的形象出現在黎初遙和單依安麵前。


    對黎初遙是開屏,對單依安是宣戰!


    他等這一天等得已經太久了,在好多年前,李洛書還在的時候,韓子墨就已經暢想著這一天……暢想著他能夠堂堂正正地站在單依安麵前,打敗單依安,挽回黎初遙。


    想著他能夠再一次牽起對方的手。


    就一次。


    因為牽起之後,他就再也不會放開了。


    短暫的恍惚之後,黎初遙平靜地挪開目光,跟在單依安身旁,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她覺得自己身體裏一定有什麽東西壞掉了。


    她明明應該衝上去,抓他,撓他,咬他,謾罵詛咒他,罵韓子墨的自以為是,嘲笑韓子墨的一廂情願,極盡憎惡與發泄。


    但她一點兒那樣的感情都沒有。


    她看著韓子墨,像看一個局外人;看著自己,也像看一個局外人。


    (三)念頭


    韓子墨手持隆天逾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成為隆天舉足輕重且具有決策權的股東之一,已經成為事實。


    最近因為單單成天鬧自殺的事,單依安不免疏忽對公司的管理,其結果就是被韓子墨敲了這當頭一棒。


    年度股東大會之後,雖然單依安立刻醒悟過來,加緊對公司的內部控製,但有了韓子墨這麽大一枚釘子在,他的種種舉措可以說是舉步維艱,也就勉強保持著自己剩下的統治權不動搖,十分被動。


    可就算這樣,單單出院的那天,單依安為了讓她能開心點兒,還是帶著她乘著私人飛機前往國外的精品街掃貨。


    單單喜歡買衣服、包包、首飾,家裏一層樓全是她的衣帽間,單依安以為她會開心,可是就算他刷爆了卡,單單也沒露出一個笑容。


    他心裏忍不住有些受挫,晚上入住了他訂好的總統套房後,終於忍不住問出了憋在心裏一天的問題:“單單,唐小天究竟有什麽好的,讓你這樣神魂顛倒?有什麽事情……”單依安慢慢說,“是他能做到,而我做不到的?”


    為什麽你喜歡的偏偏是他,而不是……


    就算是在自己的腦海中,單依安也沒有把這句話給想完。他心髒不由自主地縮緊,一麵感覺到隱秘的快樂,一麵又有根深蒂固的惶恐。


    單單正要說話,但在這個時候,兩個人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一聲悠遠的、輕微的開關跳動的響聲。


    然後“呼”的一下,室內的燈光齊齊熄滅,黑暗突兀降臨!


    單單嚇了一跳,轉身查看的時候不知道怎麽的絆到了椅子腿,整個人一下子往旁邊倒去!


    她不由得驚呼一聲:“啊——”


    但預料中的疼痛沒有傳來,沙發上的單依安早就算準單單的位置一下子上前抱住對方。


    兩個人的距離很近,黑暗中,他們身體緊貼,呼吸糾纏。


    這樣尷尬又曖昧的氣氛襲擊了單單,她全身僵硬,沒法說話也沒法動彈,瞪大眼睛望著單依安。


    黑暗裏,單依安的心髒也跳得很快,有什麽東西,似乎明朗起來,卻又讓他覺得特別可怕……


    兩人誰也沒說話,僅僅過幾秒,“唰”的一下,整棟樓又來電了。


    隻是幾秒而已,他們卻覺得過了很長時間,電一來,單單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一樣跳離了單依安的懷抱。


    單依安也重新坐回沙發上,用力地按下激烈跳動的心髒,咳了一聲掩飾了一下剛才的尷尬:“都多大的人了,還毛毛躁躁的,剛出醫院就想再跌回去嗎?”


    單單沒有回答單依安,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問了一句:“哥,你也不小了,你有沒有想過……娶個大嫂回來?”


    單依安沒有生氣,也並不覺得突兀。


    他用幽深漆黑的眼睛望著單單。單單別開頭不敢看他,過了好一會兒,她聽見單依安說:“我早就有人選了。”


    “你早就有喜歡的人了?誰啊?”單單聽到他這樣說,剛才心裏奇怪的想法也忽地沒有了,好奇地拉著他問,“誰啊?”


    “黎初遙啊。”單依安淡淡地說出了一個名字,“讓她當你的大嫂,怎麽樣?”


    單單眨了眨眼,想了想,用力點點頭:“初遙姐雖然冷了一點兒,但確實是一個很好的人呢!”


    (四)交易


    當今年的第一場大雪從天空飄下的時候,點點霜白欺上枝頭,為來往的行人與車輛點綴裝飾。


    黎初遙站在董事長辦公室中,灰色的玻璃作為背景立在她身旁,霧蒙蒙的,讓站著的女人更顯得寡淡單薄。


    她定定地看著單依安,好像沒有聽清楚他剛才在說什麽。


    單依安又簽下一份文件,在看合同的空隙氣定神閑地將剛才的話重複一遍:“黎初遙,你嫁給我怎麽樣?”


    “為什麽想娶我?”黎初遙不能理解單依安的想法。


    “我暫時需要一個妻子,單單也需要一個大嫂。”單依安淡淡說著。


    “跟我無關。”黎初遙冷冷說,“我沒有理由嫁給你。”


    “你有。”單依安放下手中的合同,往前傾了傾身,在黎初遙耳邊說了一句悄悄話。


    就是這一句話,黎初遙好像永遠罩了張麵具的平靜麵孔突然碎裂,無數複雜情緒從裂紋下迸濺而出。


    黎初遙猛地抬起眼來,死死地盯住單依安,因為感情太過於強烈,她的眼神幾乎流於憎恨。


    單依安泰然自若。


    幾秒鍾後,他看見黎初遙別開頭,恢複了之前平靜的模樣,但他同時也聽見了對方的回答。


    這個回答就像主人本身一樣幹脆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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