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聲哼起歌來,聽不出歌詞的模糊音節,但卻唱出了曲調的溫柔。淙淙潺潺的小溪流淌過心扉,常矜看著他的臉,聽得失神。


    她一直知道顧杳然的皮相好。不如說是太好了,任何時候對她而言都是大殺器。


    顧杳然忽然不唱了。


    他盯著她:“你真的想睡覺嗎常矜?”


    “你不會是在耍我吧?”


    常矜抓狂:“我真的想睡啊啊啊!!”


    顧杳然無情:“你再不閉眼我就不唱了。”


    常矜有一點點委屈,和一點點心虛:“好嘛,我隻是忘記了。”


    她閉上眼,顧杳然看著她,歎了口氣,剛要繼續唱,門板邊響起一道熟悉的冷淡聲音:


    “你們在幹什麽?”


    常矜“噌”地一下坐了起來:“哥!你怎麽也醒了!”


    常鶴舉著手機,白慘慘的手電筒光束反射了一些到他臉上,顯得更加冷漠。


    常鶴:“我不是聾子,你們說話聲音這麽大,我當然是被吵醒的。”


    常矜:“.......”


    顧杳然:“........”


    最後還是常鶴直接拍板,他們兩個男的在常矜房間打地鋪睡一晚,這事才終於解決。


    常鶴:“我還是覺得你太寵著她了,還給她唱歌,你怎麽不幫她數羊呢?”


    常矜:“常鶴你就見不得別人對我好是不是,哪有你這種哥哥呀!”


    顧杳然忍俊不禁:“這......也實在是幫不了。”


    秦姣珠:“你們也是,都說半天了,歇會兒吧。”


    “說起來,新同學轉學過來之前是在哪裏讀書啊?有沒有什麽有趣的事情,或者跟我們分享一下你們學校的八卦?”


    關若素本來笑吟吟地在聽,猝不及防被call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她愣愣地複述:“我,我嗎?我可能.......”


    關若素似乎是回想起了什麽,原本微微暈紅的臉肉眼可見地黯淡下去。


    她努力地牽出一絲笑容來:“我可能,沒有什麽趣事能分享。”


    她的故事似乎總是不幸居多,偶有的那一點快樂,也總是和一個人聯係在一起。


    而那個人,關若素已經不想再和別人提起她。


    俞西棠先看出了一點端倪,直接把秦姣珠的嘴給捂了:“就你話多,你故事多了去了,你怎麽不多講幾個?”


    秦姣珠抗議:“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周既堯一副還沒聽夠的樣子:“下一個是不是到常矜了?”


    “對哦,常矜你還沒說呢,我也好好奇啊,你印象最深的事情是什麽?”


    印象最深的事?


    在那一刻,常矜的腦海中浮現出許多記憶的碎片,時光的刻度不斷前移,倒回過去。


    然後刷地一聲定格。


    浮現在她眼前的畫麵是一個光影朦朧的午後,潔白的床單一角,少年少女纖細的臂膀和小腿。


    她和顧杳然坐在同一張床上,而顧杳然抓著她的手,正對她笑。


    常矜記得這一幕。是她十四歲那年,去顧杳然家裏玩時的場景。


    那年暑假大家都出去旅行或是研學,隻有她留在家中備考托福,每天除了背單詞練口語以外,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實在無聊。


    所以得知顧杳然結束了夏校,剛剛飛回國的那一天,她背完單詞就跑去他家裏找他。


    沒想到一打開房門,顧杳然正躺在床上午睡。


    歐洲和中國的時差巨大,顧杳然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想必在飛機上也沒休息好,所以才會一到家倒頭就睡了。


    常矜輕手輕腳地合上門,她在顧杳然的房間裏四處溜達了一下,最後才慢慢走到他床前。


    遮光的窗簾沒有拉起,下午明媚得驚人的陽光透過一層白紗,幾乎將整個房間都照得通透明亮。


    常矜蹲下身,雙手撐著床邊,目不轉睛地看著顧杳然的睡顏。


    他呼吸輕悄,閉著眼時的樣子無害安靜,隻有胸膛些微的起伏。


    常矜這樣盯著看了許久。


    ......這家夥,睫毛好長。


    也就是那一瞬的想法,像是海豚短暫躍出海麵,卻被常矜敏銳地捕捉到。


    她一把揪住了它。


    說幹就幹。常矜一下子站了起來,在顧杳然的書桌上找到了她的目標,她的作案工具——一卷軟尺。


    常矜脫了鞋,單膝跪在床沿,小心翼翼地伸手,將軟尺湊近那對靜謐棲息的蝶翅。


    隻是一個呼吸的時間,常矜還沒來得及看清軟尺上的數字,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便忽然睜開。


    常矜嚇得收手,身體也後傾,一瞬間她整個人歪倒就要栽下床沿。


    床上躺著的顧杳然猛地撐起身來,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整個人拽了回來。


    常矜一顆心落回原處,狠狠地鬆了口氣。


    她睜開眼,對上的就是顧杳然微微垂眸向她看來的目光,水光瀲灩,蕩出一圈圈漣漪般的笑意來。


    他身後是強烈得令人難以睜開眼的光暈。


    顧杳然彎著眼笑著:“睡覺都不放過我。說吧,剛剛又想對我做什麽?”


    常矜被他慢慢拉回床畔,此時她跪坐在床邊,有些被抓包的心虛:“沒,沒想做什麽.....”


    顧杳然根本不信她的狡辯,直接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翻過來,露出她掌心捏成一團的軟尺。


    顧杳然笑意盈盈:“嗯?那這是什麽?”


    常矜裝不下去了,她惱羞成怒:“我就是,就是看你睫毛那麽長,很好奇它具體有多長,想量一下!就是這樣而已!”


    “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的,對不起了啦!”


    常矜撇過頭,眼珠亂飄,半晌才聽到顧杳然的聲音,有點無奈又有點好笑:


    “我有說我生氣了嗎?你倒是先道歉了。”


    常矜轉回頭,眨巴一下眼睛:“你原本不是在睡覺嘛?我聽阿姨說你剛下飛機,回來就睡了。”


    顧杳然按了一下額角:“確實是很累,我本來就對聲音很敏感,不喜歡在飛機上睡覺。”


    常矜小心翼翼地低頭窺他:“......對不起。”


    顧杳然撲哧一聲笑了:“這聲對不起聽著就真心實意多了。”


    常矜又惱怒了:“你滾吧!”


    顧杳然笑完,擦了擦眼角的淚,低頭湊近了一些,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


    “不是要量我的睫毛嗎?”顧杳然笑道,“還量不量?”


    常矜:“.....你給我量我就量。”


    顧杳然:“當然給你量。”


    他閉上眼,那雙濃如鴉羽的長睫溫順垂下。


    常矜掐了掐手心,慢慢地將那卷被汗濕的軟尺重新攤開。


    其實常矜也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天的場景她會記得這樣牢。隻要她閉起眼,仿佛就能回到那個燥熱難耐的夏天,回到顧家。


    眼前觸手可及的那個人正閉著眼等待她的觸碰,腿下壓著的床單被曬得溫暖,鼻尖充盈著正在盛開的鳶尾花香。


    那天的顧杳然讓她記憶深刻,但她已經忘記自己為何記住。


    隻剩下十四歲那個午後強烈而又朦朧的陽光,久久地眩暈著她。


    第13章 喜歡


    聚會過後,關若素開始時常和常矜等人一起同進同出。


    幾次小測過後,關若素的學力開始顯露出來。她成績很好,尤其是經濟和化學。


    成績好的大佬向來是分組時被大家爭搶的對象,但隻要能自由選擇隊伍,關若素都會選常矜所在的組,而每次小組作業,常矜也會主動來找關若素組隊。次數多了,所有人就都默認關若素已經和常矜他們綁定在一起。


    這種情況,落在眾人眼中,便是新來的轉學生和年級聞名的萬年第一飛快地成為了朋友。奇怪,但卻不知是什麽原因。


    對此,常矜給出解釋,且振振有詞:“隻有素素會在我睡過頭的時候溫柔地搖醒我,你們一個兩個的,不是讓我繼續睡,就是直接一巴掌拍醒我!”


    屬於直接一巴掌拍醒的秦姣珠和常鶴:“......”


    屬於讓人繼續睡的顧杳然和俞西棠:“.......”


    四人各有各的理由。


    常鶴:“沒那耐心。”


    秦姣珠:“問題是溫柔地叫你叫不醒啊??還是一巴掌來的高效快速!”


    俞西棠:“這課又不是一定要聽。”


    顧杳然:“看你睡得那麽沉,不舍得叫醒你。”


    常矜:“.......”


    她真的,和這群人根本就說不清!


    其實常矜和關若素能熟起來,最關鍵的一點是,關若素的性格並沒有一開始表現得那麽內向和沉默寡言。


    常矜趴在桌子上,雙手握著手機打字:“她其實還挺開朗的。剛轉來的時候表現得那麽喪,估計是心情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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