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夜,王硯辭坐在窗邊的軟榻上,一隻手拿著書安靜看著。


    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飛入房中,卻輕巧地落在了軟榻旁。那黑影手中抱著一幅畫軸,落地後便將畫軸朝著王硯辭的方向遞過去。


    “主子,拿到了。”


    王硯辭放下手中的書,臉上沒什麽表情,接過畫軸打開來看。


    這是一幅空白的畫軸,儼然就是他平日裏掛在工房牆壁中央的那幅!


    王硯辭仔細看著手中的畫軸,乍一看仿佛與平日裏沒什麽區別。但仔細看去,便能發現這畫軸某一細小的變化。


    王硯辭蹙眉,將畫軸重新卷好,遞到了黑影手中:“放回去吧,別叫人瞧見。”


    “主子放心。”


    黑影也不多問,嗖地一下就離開了王硯辭的寢房。


    不一會兒,長伍從外頭進來,手裏端著一碗藥,小心翼翼地放到了王硯辭麵前的矮幾上,嘴裏說道:“少爺,如今正是氣候交換之際,還是喝些藥,對身子好些。”


    王硯辭兒時被驚嚇過後,身子便留下些小毛病。在季節輪替之際,若是不喝些藥提前預防著,就容易傷風發熱。曾有一回,竟是高熱不退,意識模糊的昏了兩日,可將人嚇壞了。


    王硯辭看著麵前黑乎乎的藥眉頭緊皺。但想了想卻還是什麽話也沒說,端起來一飲而盡。


    一旁長伍從善如流地遞上一小顆陳皮糖,王硯辭卻擺手沒有接,隻端起一旁的茶水再次一飲而盡。


    長伍觀察著王硯辭的臉色,小聲問道:“少爺,畫軸可是被人動過手腳了?”


    王硯辭雖沒有對長伍提及自己為何要人將畫軸拿來,可長伍卻猜到了幾分。


    他的話一出口,王硯辭眉頭皺得更緊了。過了一會兒才開口:“沒有動過,但有被打濕的痕跡。很淺,但仔細看便能發現。”


    長伍一驚:“那便是有人發現了這畫軸上的字?!”


    看著王硯辭沒什麽表情的臉,長伍福至心靈,忽然間想到了一種可能:“是柳娘子偷看的?!”


    王硯辭握著茶杯的手一緊。


    長伍便知道自己這是猜對了。


    長伍試探著問:“少爺,要如何處置柳娘子?”


    見王硯辭不說話,長伍的一顆心卻吊起來。他知曉王硯辭對柳桑寧的心意,更知曉他們如今感情正是濃烈之時,可王硯辭要做的事若是一個不留神,可能會萬劫不複!


    畢竟當初可是皇帝親自下令,不許人再查那件案子。若被其他人發現他家少爺再差,再被皇帝發現,豈不是會被認為是在違背帝命?


    皇帝雖寵信他家少爺,可皇帝卻也不是個心軟的性子。他家少爺能得到重用,是因他為官十二年來事事讓皇帝滿意,做到了皇帝的心坎兒裏。可若是皇帝發現自己信任之人竟背著他處心積慮地調查當年之事,並且連入仕也都是為了翻案,那……


    長伍覺得,他家少爺八成是會沒命的。


    此等危險之事,又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絕不可以前功盡棄!


    想到這些,長伍一咬牙,捏緊了拳頭,冒著讓王硯辭生氣風險,還是說出了心裏的話。


    “少爺,若真是柳娘子,那是萬萬不能留了!”


    這話開口,長伍隻覺得喉頭也有些苦澀,他繼續道:“若是柳娘子發現少爺的目的,或許並不會站在少爺這邊。她可是一心都想著為朝廷效力,忠於皇帝的!”


    “別說了。”王硯辭阻止長伍繼續往下說,長伍接下來的話隻好憋了回去。王硯辭冷著臉,說道,“不一定就是她。此事尚未有定論,不可胡言亂語。”


    長伍緊抿著唇,他想要反駁,可看著王硯辭的臉色他知道自己此刻最好不要再開口。


    “你先下去吧。”


    長伍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轉身走了。長伍一走,王硯辭歎了口氣,有些疲憊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又揉了下太陽穴。


    他有些頹然地想:阿寧,若你發現了我的秘密,你會如何做?


    次日清晨,在第一束陽光灑在屋子裏時,柳桑寧從睡夢中驚醒。


    一摸後背,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她喚來春濃,得知有熱水後,便趕緊起身去沐浴。泡在浴桶裏時,柳桑寧不由想起自己的做的夢。


    一開始她不過是夢見年誌上的內容,以為自己還在翻閱年誌。


    可不知怎的,畫麵卻突然轉換,她陷入了一片迷霧當中,那迷霧她怎麽也走不出來,四周都看不到任何的景象。


    她在濃霧中走了許久,等到她終於看到了不一樣的景象時,剛踏出一步,卻不料是萬丈深淵!


    柳桑寧便是在墜落的過程中驚醒的。


    等她沐浴結束坐在桌邊用早膳時,春濃都忍不住看了她好幾眼,然後問道:“姑娘,你怎麽一大早就冒冷汗呢?”


    “沒什麽,不過是做了個噩夢罷了。”柳桑寧衝春濃笑了笑,“估摸是最近鴻臚寺的事兒太多,有些疲憊吧。”


    春濃一聽這還了得?立即說道:“這幾日我給姑娘燉些雞湯,正好府中姨娘叫映紅拿了一株人參來。”


    柳桑寧剛想說不用這般麻煩,春濃卻已經起身跑去廚房看人參去了。


    柳桑寧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低頭將最後一口粥喝下,起身往外走去。


    她腳步不斷加快,想快些抵達鴻臚寺。雖說最後的噩夢令她印象深刻,可此時此刻,她腦子裏想的卻是那本年誌裏的內容。


    昨晚上在夢中她清晰地看到了一句話——


    “林氏語,歹人語焉不明,尚能記住一句音,音為卡米路。”


    第141章 那又如何


    柳桑寧心裏頭想著事,竟是忘了要等王硯辭的馬車,自己急匆匆就去了鴻臚寺。一路上,她幾乎都是疾步而行,時不時就有百姓好奇地看著她,有認識她的百姓忍不住心想,今日柳大人怎的如此急躁?


    等進了工房,柳桑寧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衝去桌案旁,從抽屜裏將年誌拿出來,她很快就找到了自己要找的那句話——果然同夢中看到的一模一樣。


    這話昨日她掃過,卻並沒有太留意,隻記得那作惡的歹人說的是大雍人聽不懂的家鄉話,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可這會兒看卻發現,林氏乃是記住了其中一句話或是連著的三個字的發音。若是能準確找到這發音屬於哪個地方的語言,豈不是就能鎖定那歹人的範圍?


    柳桑寧在心裏默默記下此事,她覺得事不宜遲,今日還得去靜安寺尋摩羅大師。這年誌也不能再放在手中,免得叫人察覺出什麽,還是早些歸還了才是。


    這般想著,柳桑寧瞧著時辰差不多到了徐盡歡抵達鴻臚寺的時候,便將年誌藏在懷中往外走。


    不料沒走幾步,便與邁進院中的王硯辭撞了個正著。


    柳桑寧驚得懷中年誌滾落在地,她倉皇撿起來再次抱在懷中,麵上擠出一抹笑來:“王大人,早、早啊。”


    王硯辭臉上看不出神情,他朝她走近,問道:“今日怎的沒等我?”


    柳桑寧怔愣了下,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在心裏頗有些懊惱地一拍腦門,竟是將這件事給忘了!


    王硯辭麵色暗了一分,他道:“那歹人藏在暗處,還不知是否會再次動手,你這般獨行,若出了危險……”


    他語氣本有些嚴肅,可說到最後一句時,卻似歎息一般:“你叫我如何是好?”


    柳桑寧原本有些緊張的心在這一刻卻化為了一潭春水,她原本準備的狡辯的話這會兒全都咽了回去,隻誠懇認錯:“我錯了,今日是我忘了,以後定等著你,直到此事結束。”


    王硯辭喉頭滾動了兩下,心想,隻到此事結束麽?


    但他麵上卻沒有再繼續「追究」下去,隻看了眼她緊緊抱在懷中的書冊,方才他已看清那書冊的書封,分明是庚子年的年誌。


    他抿了抿唇,隻問道:“你這般匆忙,是要去何處?”


    柳桑寧忙道:“我去找徐大人,去還書。”


    嘴裏說著還書,卻絲毫沒有要將她借了徐盡歡什麽書分享給王硯辭。王硯辭隻當不知,隻「嗯」了聲,便讓她去了。


    看著柳桑寧疾步離開的背影,王硯辭雙眸中情緒變得複雜。


    一旁長伍忍不住擰眉,小聲道:“少爺,方才柳娘子手中抱著的分明是庚子年的年誌,她定是想知道二十二年前那件案子。”


    王硯辭沒有吭聲,但心中知曉,此事已然蓋棺定論。那偷看畫軸內容的人,便是柳桑寧。


    長伍見王硯辭沉著臉不吭聲,隻埋頭往前走,長伍跟在他身邊,繼續小聲說著:“少爺,昨晚奴說的那些話,你再好好考慮一番。柳娘子已經開始查當年的事,那她必然會懷疑到少爺你的身世,若是被她發覺,那後果……”


    王硯辭臉色越發難看,長伍這回卻決定一口氣將他要說的說完。


    他繼續道:“柳娘子絕對是留不得了。”


    “那你要我如何?”王硯辭忽地開口,聲音卻冷得讓人瑟縮,他瞥向長伍,神情裏有長伍看不懂的東西,“莫不是讓我將她殺了?”


    長伍一愣,隨即連連擺手:“不不不,奴不是此意!”


    他腦子這會兒轉過彎來,知曉自己的話讓王硯辭誤會了,趕緊解釋道:“我是說柳娘子不能再留在長安,得想個法子將她支出去,等事情塵埃落定之後再讓她回來。如此一來,她既不會礙了少爺的事,又不會卷入其中涉險,一舉兩得。”


    聽得長伍這般說,王硯辭臉上的神色才好看幾分。


    這會兒他有些紊亂的心也平複下來,大腦歸於平靜,竟真的認真思考起長伍的話來。


    真的要將阿寧送走嗎?


    真的要將此事對她隱瞞到底嗎?她若日後知曉,可否會怪他不曾如實相告?


    這些日子與柳桑寧相處下來,王硯辭也自認將柳桑寧的性子摸清了。在他看來,他不認為柳桑寧會喜歡他這般擅做將她送走的決定。


    “長伍。”王硯辭輕聲開口,長伍立即緊張地看向他,“若她真的查到了當年的事……或許,我是否應該如實相告?”


    長伍大驚,他壓低聲音,可語氣中的錯愕卻溢出來:“少爺,你若如實相告,便是將自己的性命交在了柳娘子手中!”


    過了好一會兒,長伍才聽到王硯辭似輕歎般開口:“那又如何?”


    長伍心驚,隻覺得他家少爺莫不是瘋了。


    一個上午,柳桑寧都裝得與平常無異,似乎自己什麽也沒發現,什麽心事也不曾有。


    隻是到了用午膳之際,柳桑寧便以到了去探望金浮生的理由,匆匆離開了鴻臚寺——自然用的還是王硯辭的馬車。


    車夫是王硯辭府上的車夫,柳桑寧與他相熟,等到了靜安寺便叫他在靜安寺門口等著,她探望完金浮生便出來。


    車夫沒有多說一句話,隻點頭應下。


    柳桑寧一進靜安寺,幾乎就一路小跑著往摩羅大師的院子裏而去,一路上遇到了幾個沙彌,都隻匆匆打了招呼,在他們詫異的目光中繼續前進。


    一進院子,柳桑寧趕在了摩羅大師午休之前進了屋子。


    摩羅大師見她氣喘籲籲地進來,頗有些驚詫:“你怎如此狼狽?可是出什麽事了?”


    柳桑寧擺手,自顧自地先倒了杯涼茶喝下,深吸幾口氣平複了氣息後,柳桑寧直入正題,道:“大師,你有沒有聽過卡米路這個詞?或許不是詞,是一句話,又或是一個字。”


    摩羅大師想了想,最後卻搖頭:“不曾聽過。”


    柳桑寧肩膀垮了下來,難掩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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