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猛地抬頭,看到的是寧宴決然的麵容,便知曉他是認真的。


    “你也不必如此,他們有意見,還能不讓人娶妻生子不成?雖然……確實會有些麻煩,但你不用管,他們頂多也就在朕麵前撒潑打滾,罵一罵出出氣而起。”


    淮西那個地方,對寧宴來說實在不是什麽好去處,讓他常駐那裏,皇上於心不忍。


    “臣是深思熟慮過後才出此下策,若無視朝臣意見,有損皇上威信,往後臣所行事,亦會被人猜忌,皇上信任臣,是臣的福氣,隻是長此以往,信任會在無止無盡攀扯裏消損,臣不願如此。”


    寧宴再次俯身,“臣感恩皇上對臣的優待,臣亦想為皇上分擔,前去淮西,遠離朝堂,便不會有人以臣向皇上發難,臣也有信心收攏淮西勢力,成為皇上助力。”


    皇上盯著他看了許久,才輕輕往後,靠在椅背上,手指捏了捏鼻梁,臉上顯出疲累來。


    “這兩日,又有從淮西來的折子送到朕跟前,你隻不過不在幾個月,他們就又開始了。”


    做皇上比做皇子可累多了,國事如山,永遠處理不完,還要應付朝臣的刁難和監督,他就想做個好皇帝,怎麽就這麽難?


    “你在淮西的日子,朕確實輕鬆不少,少了一大盤的事,可你真的想好了?你曾說過永不會回淮西,此前讓你去督辦朕已是過意不去……”


    “回皇上,臣以前也還說過,此生不會成親。”


    皇上:“……”


    第642章 人氣兒


    皇上和寧宴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長歎一聲,“你的意思朕明白了,既如此,朕心裏已有決斷,隻不過你成親還是要在宣城。”


    他說到這裏,語氣頗為感慨,“我與你相識於少年,這一路走來,仰仗你頗多,我心裏都記得,隻是不知該如何謝你,你看不出對世俗有任何欲念,獨來獨往,將生死置之度外,有時候看得我都心驚,回回交給你辦差,都擔心有一日你回不來。”


    “隻是忽然有一日,你好像就不一樣了,臉上多了人氣的表情,冷肅的態度出現裂縫,甚至開始用香了,你是不知那時多少人背地裏偷偷揣度,說你是不是撞了邪祟。”


    寧宴忽然開口,“幾年前皇上將祛疫驅邪的差事交由臣來辦,莫非……”


    “那不是想讓那些人閉嘴嘛,且那會兒你恰好也沒別的差事在身。”


    皇上莫名有些心虛,“你看那次之後,背後議論的聲音不就沒了。”


    寧宴不置可否,怪不得那次祛疫驅邪大典空前受關注,往年都會有朝臣因故缺席,那一次卻齊齊整整,盯著自己的目光尤其灼烈。


    “不過我如今總算可以安心,你與白卿卿的緣分,興許在年少之時就已經定下,幾經波折總算能修成正果,我也為你高興。”


    此刻的皇上並非以皇上的身份與他說話,而是以一個相識於年少,一路風風雨雨,相互扶持著的摯友身份。


    曾幾何時,他們三個坐在宣城的高牆上,看著遠處的夕陽,豪氣頓生。


    一個說,他要做一個名垂千史的名臣,一個說,他要做一個千古傳誦的賢君,寧宴在他們再三催促下,緊抿的嘴唇才輕輕張開,說他要做一個無愧於心的大人物。


    三張稚嫩的小臉在夕陽的映照下透著傻氣和朝氣,到如今,他們也在努力朝著自己的目標前行。


    寧宴離開後,皇上坐在案前沉思,成為了天子之後,他才發現很多事情也並不能隨他心意,皇上也會有許許多多的不得已。


    他需要一顆越來越冷的心,才能成為強大的君主,他需要放棄許多身為人的情緒。


    但他並不想真正成為一個冷冰冰的王,獨自坐在王的寶座,高處不勝寒。


    他想將自己僅剩的情感,放在兩個兄弟身上,哪怕賭輸了,他也認。


    ……


    寧宴與白卿卿的親事很快在宣城傳開,這一次卻不是誰偷偷摸摸地在背後傳,而是寧宴大肆采購置辦嫁娶的東西,被人好奇地問過之後,他大大方方地主動承認。


    本來眾人對他與白卿卿的事就好奇得不得了,他這麽一承認,就是不阻止別人議論的意思,於是瞬間就成了宣城風口浪尖的存在。


    不少人還來白家打聽,白家也不否認,誰來問都笑嗬嗬地應下,便是坐實了此事。


    祥和郡主在她的住處手裏搖著團扇,麵上一點兒不意外,“我早猜到了,寧宴那人做事太徹底,白卿卿哪裏能頂得住?不過這事兒,怕是還要掀起不少風波。”


    第643章 油鹽不進


    正如祥和郡主所言,宣城中人對於寧宴和白卿卿的親事,並非都是好奇或祝福,幾乎是立刻就有奏折如雪片般遞到皇上麵前,大意都是,寧宴的親事不妥,有營私結黨之嫌,請皇上酌情處置寧宴的職務,以免有後顧之憂。


    皇上看著麵前堆成小山一樣,大同小異的奏折,不帶感情地冷笑出聲,“他們的手都恨不得伸到朕眼皮子底下,什麽都要按著他們的心意,如若不然便有一堆話等著,誰的事兒都要插一手,好彰顯他們的不可或缺。”


    蘇公公在旁邊低著頭不敢出聲,皇上瞧著是真動了氣,他輕手輕腳地將茶換了杯熱的過去,又將滑到地上的奏折撿起來,在書案上放好。


    其中有一本打開了,皇上的視線掃過去一眼,頓住,慢吞吞地將奏折拿在手裏。


    “淩裴舒送來的,他自個兒都還沒弄明白,倒是馬不停蹄地要為寧宴說話。”


    皇上緊皺的眉頭慢慢舒展開,薄薄一本奏折看了許久,才輕輕放下,嘴角噙著一絲意味不明的輕笑。


    “許是朕到如今為止太順著他們了,以至於讓他們覺著朕是個好拿捏的,以為什麽事一擁而上奏朕就必須得妥協,但朕的脾氣其實,並沒有多好。”


    翌日,從宮中送出大量的賞賜,流水似的送入寧宴的府上,都是皇上對寧宴的嘉獎,同行的還有一隊嬤嬤宮人,受命前來幫著操持寧宴的婚事。


    寧宴也被宣召進宮,皇上一道聖旨將他曆來的功勳一一羅列,賜封為淮西王,將淮西一片賜予他為封地,命他成婚後啟程前往。


    寧宴跪在地上難得震驚地連謝恩都忘了,還是蘇公公笑眯眯地提醒他才反應過來,眼裏猶自帶著迷茫。


    連寧宴自己都不敢置信了,可想而知其他人,奏折就跟瘋了似的,朝堂上,多名老臣當朝反對,旁征博引請皇上收回成命,前朝曆來就沒有賜封異姓王的先例。


    “前朝沒有,朕就不能有?你的意思是朕需要活在前朝君主的陰影下?”


    皇上一改之前的虛心受教,變得油鹽不進起來,還有人敢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撞柱子以死進諫,朝堂上迸濺出一灘血,皇上見狀波瀾不驚地讓太醫去檢查了,人還活著,便讓止了血送回家去,撤了官職讓他安心養傷。


    那空出來的職位自然也不能無人,皇上便輕描淡寫地指派了人頂上。


    能混跡到敢於直諫皇上的地位,那都是數十年苦心經營才能坐上的,就這樣輕易被人頂替了去,其餘想要有樣學樣的大臣不免要慎重考慮。


    如今的皇上早不是剛登基那會兒全無根基,在朝中已然有了不小勢力,因此他是不怕的,你諫任你諫,他心意已決,寧宴勞苦功高,任誰來說也配得上這樣獨一無二的封賞。


    寧宴封王的消息在整個宣城炸開,誰能想得到他竟有如此機遇,不過是天子近臣,竟能得皇上這般器重,那可是封王啊!


    白岩每日回府都能在自己書房外撞見忐忑不安的白景懷,戰戰兢兢地跟他打聽朝中動向。


    第644章 淡定


    “皇上怎會如此做?便是不封王,寧宴不也是要駐守淮西,何必要引起朝臣激憤?這事兒會不會另有隱情?皇上是不是想要借著反對的群臣之手對寧宴做什麽?”


    白岩原先也有這方麵的猜想,但經他這些日子的觀察,似乎也不像。


    “皇上封賞寧宴興許隻是單純地想要嘉獎他。”


    “可這份嘉獎未免也太過了些。”


    白景懷在白岩的書房裏來來回回地繞,眉頭皺得緊緊的,“他如今是淮西王了,那與卿卿的親事也不知會不會有變動……哎呀我這心啊,跳騰得總也停不下來。”


    白岩穩當地翻開一本書,老神在在的模樣看得白景懷心頭有氣,“你還有心思看書?你就不擔心卿卿的婚事生變?寧宴受封淮西王,他要變卦,我們再想給卿卿出氣也是不容易的!”


    白岩抬頭看了他一眼,“父親可知除了封王,宮裏還給寧宴送了大批的賞賜?都是稀世珍寶,尋常人一輩子都難見一樣的。”


    “說這些做什麽?我都這把年紀了難道還能眼皮子淺眼紅他不成?”


    “那些東西送去了寧宴府上之後,謝了恩都未入庫,就轉頭送咱們家來了,我回來的時候外麵還在往裏頭抬。”


    白景懷:“!?”


    他掉頭就往外走,果然在前院看到了滿滿當當的東西,喬氏臉上又是喜又是愁,見到了白景懷忙將他拉過去,“你快給拿個主意,這怎麽是好。”


    白景懷看這架勢心裏也震驚,不過麵上卻保持著鎮定,細細看去那鎮定還是學的白岩。


    “既然送來了就先放著,孩子們的事咱們也不好多說什麽,到底也算是寧宴的一片心意。”


    寧宴受封為王,喬氏心裏也亂得很,然而寧宴來這麽一出,她倒是安定了不少,不管寧宴如今是何身份,對卿卿的心意都一如既往,這便夠了。


    寧宴身份的變化,家裏不曾受影響的,就隻有白卿卿一人。


    賜封的旨意下來後,白瑤瑤和白銳前後腳衝到她這裏,手忙腳亂地將情況告知,彼時白卿卿手裏提了個細嘴的水壺正在窗前澆花,聞言“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手裏的水壺都沒停下來。


    白瑤瑤以為阿姐沒有聽明白,“阿姐,淮西王!寧宴封王了!玄朝從未有過!他往後就是王爺了!”


    “我聽見了,你小聲些。”


    白卿卿因為瑤瑤震驚的大嗓門無奈地笑起來,這才放下水壺,“這是皇上對寧宴的嘉獎,是好事,我得想想準備些什麽祝賀他才是。”


    白瑤瑤與白銳對視一眼,阿姐的反應顯得他們倆特別沉不住氣。


    白銳於是收起誇張的表情,舔了舔嘴唇,“阿姐說的是,是該想想要如何祝賀,我也覺得寧大哥不論什麽身份都不重要,我就是來告知你一下。”


    瑤瑤特鄙夷地瞪了他一眼,但也沒再說什麽。


    寧宴受封對於白卿卿來說隻是一件喜事,僅此而已,她很認真地想該如何祝賀他,為此還特意去征詢了大哥的意見。


    大哥捏了捏鼻梁,“隻要是你送的,他怕是都喜歡,你去找他說說話也好,朝堂因為他受封一事還在鬧得不可開交。”


    “為何要鬧,寧宴為皇上出生入死才得了封賞,那些人就是嫉妒。”


    第645章 自己人


    白岩因為白卿卿的話樂出來,頗為讚同地點了點頭,“確實也是如此,有所忌憚才會反應這麽之大,但你出去可不能這麽說,別把火引到自己身上。”


    白卿卿嘟了嘟嘴,“我又不傻。”


    她想著溫大哥說過的,那雙磨損卻還被寧宴寶貝著的手套,雖然時節不對,但她很用心地親手做了一雙。


    隻不過做出來之後,白卿卿眯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總覺得好像跟自己預想的不大一樣。


    紫黛來來回回地走了半天,見她一直皺著眉盯著看,忍不住道,“姑娘這手套做得真好看,尤其是上麵的鴨子,繡得栩栩如生,姑娘極有天賦呢。”


    白卿卿沉默片刻,才閉了閉眼睛,“雖然我繡的是鴛鴦,但是從現在開始它就是鴨子了。”


    紫黛:“……”


    帶著自己做的手套,白卿卿心情愉快地出門,沒有坐馬車,而是頗有興致地沿著街道一邊逛一邊走。


    沒想到路上遇見了熟人,陶大人。


    白卿卿上前行禮的時候心裏隱隱忐忑,陶大人此前一直想撮合她和符逸,這會兒自己與寧宴的親事傳開了,也不知陶大人會不會不高興。


    陶大人眉間確實藏著憂慮,不過似乎不是因為白卿卿,他很和藹地與她問了好,下意識地輕歎了一聲。


    白卿卿見狀問道:“大人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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