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若全更疑惑了：“這樣不好？副使不是一向如此？”
“很好，我隻是讚歎一下，”戚允慈沉默片刻，問：“袁軍領可知副使有心儀之人？”
這可問倒了袁若全，據他所知，身邊有個對淩初有男女之意的並不是個女人，他撓頭：“沒有吧，副使身邊一個姑娘都沒有。”
戚允慈看了袁若全一眼：“我們守衛軍中，不就有姑娘嗎？”
袁若全知道他那話忽視了守衛軍中所有的女人，更得罪了戚允慈，他理屈詞窮，訕訕點頭。
七日後，大理寺對於萬場一事有了結果，淩初看過案卷之後，眉間微動，他喚來戚允慈，問：“這判罰你覺妥當？”
萬場在戚允慈管轄範圍內，這案卷是她看過之後再呈給淩初的，後印有一個獨屬於她的“戚”字印章，代表她對判罰無異議。
淩初再來問一回，戚允慈也依舊道：“稟副使，屬下覺得妥當。”
淩初道：“其他判罰本使無異議，可那栽贓青風球軍的人是被一刀刺死，竟隻判了意外。”
戚允慈道：“據行凶者所言，萬場當時混亂，推搡爭吵中，他見春末蹴鞠被此人攪局，一時憤怒衝動，扇了他幾掌，此人矮小，不敵他手，便欲奪過他腰間匕首，他察覺到，反奪後驚慌著一刀下去就沒了命，屬下覺著有情理。”
淩初問：“可有旁證？”
戚允慈道：“無。”
淩初將案卷甩至桌案，道：“大理寺審問過多少窮凶極惡的犯人，就沒看出這行凶者為減罰而找托詞？”
戚允慈垂眸：“此人交待罪行之後，驚懼之下，昨夜撞牆自戕。”
淩初抬眼：“死了？”
“今早咽的氣。”
“雖說萬場之亂非單單因這兩人而起，可他們畢竟是源頭，如今這源頭竟都如此巧合地沒了。”
戚允慈道：“赤日與青風兩球軍的確積怨已久，各自好他們蹴鞠的人也彼此看不大順眼，群情激憤之下，動手殺人似是合理，萬場魚龍混雜，往日鬥毆不在少數，雖甚少死人，可昨日那回，的確是人太多了，一時之間難以管束。”
意外在這偌大上京中，幾乎每日都會有，可淩初總覺得哪裏不對勁，“若是恨攪局之人，何不對著林元或是度方殊去？”
戚允慈頓了頓，道：“屬下猜測，應是覺著林元人高大魁梧，他不敢去，度方殊被砸傷之後有一群人護著，他也不敢動。”
淩初問：“那個砸傷度方殊的人呢？”
戚允慈道：“是個濫賭之人，指望萬場蹴鞠大撈一筆，眼瞧赤日落於下風，輸掉銀錢，憤怒之下動手傷人。”
淩初又問了幾句，戚允慈都有恰到好處的理由解釋，案卷中更是寫得清楚。
淩初不禁心想，或許是因為安逢那日也在萬場，才令自己對此案嚴苛了些，說不定事情就是這麽簡單，天災人禍，豈是誰能說定的？
淩初沒了話，垂眸沉思著。
戚允慈道：“我清點名冊，見那日多有貴人，雖然去得及時，可畢竟還是死了人，副使或會遭人彈劾。”
淩初早已料到，“隨他們去吧，又管不了他們的嘴。”
淩初問她：“萬場之事，你報事及時，不然死傷遠不止這數，後果難以想象。”
淩初看著她，語氣似平常問話：“你是如何知道萬場會有事發生的？”
戚允慈道：“自小在萬場蹴鞠，人多會發生何事屬下再清楚不過，永寧侯淩將軍的名聲一借，去萬場的人隻多不少。”
淩初看她一會兒，眸中似有探究，他“嗯”了一聲：“你可知萬場何人當家？”
戚允慈道：“萬場當家極少露麵，屬下未曾見過。”
淩初不懂蹴鞠，於是並未多問，便叫人退下了：“你此事有功，去領賞吧。”
“是。”戚允慈臉上也瞧不出喜意，淩初也已習慣了她的性子，並不在意。
這幾日淩初忙於萬場之事和種種事務，隻有夜裏才與安逢有短暫溫存。因為那夜安逢說做得太過，如今淩初隻敢對他親親摸摸一番便走了，都不敢留下過夜，怕自己禽獸過了頭……
自從心意相通後，淩初就覺得自己待在守衛軍的時間太過漫長，抬頭看天色的次數都多了。
實在等得焦躁了，就去營裏的演武場與人比武，眾人被他打得幾無還手之力，折騰夠了，他又指導幾番，便默聲回了，留下一群激動的人順著他指點的思路急吼吼練著。
今日處理事務又晚了些，淩初剛進府中，便被門童叫住：“公子，將軍有請，在書房。”
淩初愣了愣，隻好暫時放下滿腔的思念，腳下拐了個方向去往書房。
書房掛滿字畫，滿屋墨香。
淩君汐在旁看書，安詩寧立於桌前，正挽袖練著字。
兩人都身著青色衣裙，烏黑長發如瀑，細看發間，隱有幾絲灰白，她們各做各的事，靜默不言，氣氛卻並不凝滯，反而寧靜安和。
淩初進門，作揖：“義母，安姑母。”
安詩寧覆上一張紙，繼續寫，淩君汐放下杯盞，道“回來了，萬場的事如何？可查出來了？”
事關安逢，淩初也並不驚訝淩君汐來問，便說了大理寺處置。
淩君汐“嗯”了一聲：“這些日子安逢就待在府中吧，莫要出去了，他身上有傷，好好養著為好，不僅是那日的傷，還有落湖落下的頭疾。”
淩初眸色黯淡，垂眸：“是。”
“寧啟則現已回了上京，若是他向將軍府遞拜貼，一律尋個借口拒了，別見他。”
在萬場一事後不久，寧啟則終於進宮麵聖，不僅加官晉爵，還得賜仆婢數人，珍綢數段，正居於寧家舊宅。
淩初知道淩君汐不喜寧家，於是並不奇怪，他從江晟口中得知向安逢贈花那人就是寧啟則，心中也並無好感，點頭應下。
“我知你事務繁雜，難以撥冗，可後續寧家回京或會帶來的麻煩事，將軍府還是要由你撐著，明日，我和詩寧便回溫陽。”
淩初臉色微訝，道：“義母是要避著寧家？”
淩君汐道：“聖上賜我這‘永寧’封號，意是國朝永寧，還是譏諷我永為寧家奴仆，我不得而知，可這封號是免不了寧家的人說三道四的，我受不了。”
淩初頭一回知“永寧”這無上榮耀的封號可能還有這般意味，當下心中微緊，一時滋味難言。
淩君汐道：“如今寧家勢盛，他們或許會針對我們說上幾句風涼話，逞口舌之快，或許會上門以表和氣，不管真心假意，你隻管不聞不問，這些話，我同樣也跟安逢說了。”
淩初道：“孩兒謹記。”淩初頓了頓，問出一直想要問的話，“那我可還會去邊疆？”
這回淩君汐倒是沒出聲，安詩寧道：“會去，可如今還不到時候，這些時日，你應想好好陪著安逢，他也舍不得你。”
淩初聽出一些深意，但並不確定，他看向安詩寧，安詩寧落完最後一筆，擱下手中狼毫，笑道：“懷歸，望你是真想清楚了，安逢於我和君汐都很特殊，我們信你，也希望他會開心，但並非意味著將人都交付於你。”
淩初隻訝異了一會兒，便麵色認真：“我已想清楚。”
安詩寧道：“這些事你們小輩有數，我們管得多了反而是桎梏，可不管又是放不下心。”
淩初道：“姑母要我去邊疆，也是放不下心，為了讓我再想想清楚？”
“算是吧，”安詩寧仍舊是笑著，語氣有些淡淡的調侃之意，“你忘了？幾月前問你，你說你對安逢隻有兄長之誼，並無他意。”
淩初默然一會兒，麵有慚色：“是我糊塗，姑母要讓我想多久？”
安詩寧道：“說不準。”
淩初問：“那我何時去？”
“也沒想好。”安詩寧以手作扇，扇了扇紙上未幹的墨。
一切都說不定……淩初不甘，還要再問。
安詩寧卻道：“你先回吧，等時機到來，你自會知道的。”說罷，她已是招手讓淩君汐去看她已寫好的字。
淩初站在不遠處，也看了一眼，見是不大不小的八個字，他眉頭微微一挑，覺得字跡熟悉，但並未深想，既然人已是叫他走了，他也不好再留。
淩初走後，淩君汐低聲念出那八個字：“沉心靜氣，指日可待。”
安詩寧將那紙張抽走，卷成筒狀，指尖點了點底下真正練的字，她走到門口小爐旁，紙觸火即燃，映亮她半邊清麗臉龐，眼中跳躍著火光。
她輕聲道：“我寫的是‘沉心靜氣，指日可待’，心中卻想的‘提心吊膽，功敗垂成’。”
淩君汐看著那滿篇的字，同樣卷起，走到安詩寧身旁遞與她：“你寫得越來越像了，已是一般無二。”
安詩寧接過那紙，同樣付之一炬：“再像也是假的，若有真的最好。”
兩人看著爐火燃燒，安詩寧忽然說：“你不給安逢說清楚，又不給懷歸說明白，故意的？”
淩君汐抖掉安詩寧右手上的紙灰，“一時忘了而已。”
安詩寧左手把玩著淩君汐的長發，笑道：“你是存心讓他們吵起來。”
淩君汐也任由安詩寧玩著發絲，笑了起來，道：“相處之間怎可能不會有爭執？讓他們吵一架還好些，看看彼此到底有什麽誤解，我們不也吵過？”
安詩寧一想倒有理，便也不管了，她將人半推至銅鏡妝奩前，替人卸簪拆髻。
淩君汐披散著烏發，道：“萬場的春末蹴鞠被守衛軍攪亂了，不知之後還能否辦得起來。”
安詩寧道：“小逢沒事就好，銀錢的事日後再談，倒是承銜對小逢態度怪異，不知讓意明告訴他安逢的事，到底是對是錯。”
淩君汐垂眸：“他在萬場中對安逢多有維護，想來不算太難接受，不過心中有怨是難免的。”
安詩寧苦笑：“就算接受不了，也情有可原。”
兩人又是說了幾句話，安詩寧玩心一起，將散落的烏發編了長辮，她往前一搭，給淩君汐看，淩君汐淺淺一笑：“你的手越來越巧了。”
安詩寧勾著嘴角：“比之年少時如何？哪個好？”
淩君汐看著鏡中的自己，烏發紅唇，眉眼溫和，神色是自己鮮少露於人前的柔情：“你從前都是給阿姊梳發，何曾給我梳過？”
“倒也是，”安詩寧笑道，“以往是花詞為你打理。”
淩君汐眉色微動：“是啊，她總說我頭發好，滑得她都握不住。”
安詩寧梳著她烏黑長發，道：“等到了溫陽，我們去看看花詞，也去偷摸看看小姐吧。”
淩君汐點頭，眸中有著哀色，她忽然問：“你害怕嗎？”
此話沒頭沒尾，但安詩寧知道她的意思，道：“當然怕，但我更怕報不了仇。”
第七十六章 副使大人
淩初回府時，已是夜幕降臨，天邊泛起深紫色的光，隱有星星點在夜色之中，不過是談話的功夫，淩初從書房出來，天都已黑了大半。
淩初到了安逢院裏，還未走近，安逢便就開了門，像是早就在等著他。
夜色方起，屋裏還未點燭火。
淩初今日回來得晚，掛念了安逢一日，他想念得緊，快步上前俯身親吻，安逢卻偏頭躲過，淩初也以為是安逢擔心人看見，便掩好了門。
安逢坐下，悶聲道：“今日娘親和姑母找我了。”
“很好，我隻是讚歎一下，”戚允慈沉默片刻，問：“袁軍領可知副使有心儀之人？”
這可問倒了袁若全，據他所知，身邊有個對淩初有男女之意的並不是個女人，他撓頭：“沒有吧，副使身邊一個姑娘都沒有。”
戚允慈看了袁若全一眼：“我們守衛軍中，不就有姑娘嗎？”
袁若全知道他那話忽視了守衛軍中所有的女人，更得罪了戚允慈，他理屈詞窮，訕訕點頭。
七日後，大理寺對於萬場一事有了結果，淩初看過案卷之後，眉間微動，他喚來戚允慈，問：“這判罰你覺妥當？”
萬場在戚允慈管轄範圍內，這案卷是她看過之後再呈給淩初的，後印有一個獨屬於她的“戚”字印章，代表她對判罰無異議。
淩初再來問一回，戚允慈也依舊道：“稟副使，屬下覺得妥當。”
淩初道：“其他判罰本使無異議，可那栽贓青風球軍的人是被一刀刺死，竟隻判了意外。”
戚允慈道：“據行凶者所言，萬場當時混亂，推搡爭吵中，他見春末蹴鞠被此人攪局，一時憤怒衝動，扇了他幾掌，此人矮小，不敵他手，便欲奪過他腰間匕首，他察覺到，反奪後驚慌著一刀下去就沒了命，屬下覺著有情理。”
淩初問：“可有旁證？”
戚允慈道：“無。”
淩初將案卷甩至桌案，道：“大理寺審問過多少窮凶極惡的犯人，就沒看出這行凶者為減罰而找托詞？”
戚允慈垂眸：“此人交待罪行之後，驚懼之下，昨夜撞牆自戕。”
淩初抬眼：“死了？”
“今早咽的氣。”
“雖說萬場之亂非單單因這兩人而起，可他們畢竟是源頭，如今這源頭竟都如此巧合地沒了。”
戚允慈道：“赤日與青風兩球軍的確積怨已久，各自好他們蹴鞠的人也彼此看不大順眼，群情激憤之下，動手殺人似是合理，萬場魚龍混雜，往日鬥毆不在少數，雖甚少死人，可昨日那回，的確是人太多了，一時之間難以管束。”
意外在這偌大上京中，幾乎每日都會有，可淩初總覺得哪裏不對勁，“若是恨攪局之人，何不對著林元或是度方殊去？”
戚允慈頓了頓，道：“屬下猜測，應是覺著林元人高大魁梧，他不敢去，度方殊被砸傷之後有一群人護著，他也不敢動。”
淩初問：“那個砸傷度方殊的人呢？”
戚允慈道：“是個濫賭之人，指望萬場蹴鞠大撈一筆，眼瞧赤日落於下風，輸掉銀錢，憤怒之下動手傷人。”
淩初又問了幾句，戚允慈都有恰到好處的理由解釋，案卷中更是寫得清楚。
淩初不禁心想，或許是因為安逢那日也在萬場，才令自己對此案嚴苛了些，說不定事情就是這麽簡單，天災人禍，豈是誰能說定的？
淩初沒了話，垂眸沉思著。
戚允慈道：“我清點名冊，見那日多有貴人，雖然去得及時，可畢竟還是死了人，副使或會遭人彈劾。”
淩初早已料到，“隨他們去吧，又管不了他們的嘴。”
淩初問她：“萬場之事，你報事及時，不然死傷遠不止這數，後果難以想象。”
淩初看著她，語氣似平常問話：“你是如何知道萬場會有事發生的？”
戚允慈道：“自小在萬場蹴鞠，人多會發生何事屬下再清楚不過，永寧侯淩將軍的名聲一借，去萬場的人隻多不少。”
淩初看她一會兒，眸中似有探究，他“嗯”了一聲：“你可知萬場何人當家？”
戚允慈道：“萬場當家極少露麵，屬下未曾見過。”
淩初不懂蹴鞠，於是並未多問，便叫人退下了：“你此事有功，去領賞吧。”
“是。”戚允慈臉上也瞧不出喜意，淩初也已習慣了她的性子，並不在意。
這幾日淩初忙於萬場之事和種種事務，隻有夜裏才與安逢有短暫溫存。因為那夜安逢說做得太過，如今淩初隻敢對他親親摸摸一番便走了，都不敢留下過夜，怕自己禽獸過了頭……
自從心意相通後，淩初就覺得自己待在守衛軍的時間太過漫長，抬頭看天色的次數都多了。
實在等得焦躁了，就去營裏的演武場與人比武，眾人被他打得幾無還手之力，折騰夠了，他又指導幾番，便默聲回了，留下一群激動的人順著他指點的思路急吼吼練著。
今日處理事務又晚了些，淩初剛進府中，便被門童叫住：“公子，將軍有請，在書房。”
淩初愣了愣，隻好暫時放下滿腔的思念，腳下拐了個方向去往書房。
書房掛滿字畫，滿屋墨香。
淩君汐在旁看書，安詩寧立於桌前，正挽袖練著字。
兩人都身著青色衣裙，烏黑長發如瀑，細看發間，隱有幾絲灰白，她們各做各的事，靜默不言，氣氛卻並不凝滯，反而寧靜安和。
淩初進門，作揖：“義母，安姑母。”
安詩寧覆上一張紙，繼續寫，淩君汐放下杯盞，道“回來了，萬場的事如何？可查出來了？”
事關安逢，淩初也並不驚訝淩君汐來問，便說了大理寺處置。
淩君汐“嗯”了一聲：“這些日子安逢就待在府中吧，莫要出去了，他身上有傷，好好養著為好，不僅是那日的傷，還有落湖落下的頭疾。”
淩初眸色黯淡，垂眸：“是。”
“寧啟則現已回了上京，若是他向將軍府遞拜貼，一律尋個借口拒了，別見他。”
在萬場一事後不久，寧啟則終於進宮麵聖，不僅加官晉爵，還得賜仆婢數人，珍綢數段，正居於寧家舊宅。
淩初知道淩君汐不喜寧家，於是並不奇怪，他從江晟口中得知向安逢贈花那人就是寧啟則，心中也並無好感，點頭應下。
“我知你事務繁雜，難以撥冗，可後續寧家回京或會帶來的麻煩事，將軍府還是要由你撐著，明日，我和詩寧便回溫陽。”
淩初臉色微訝，道：“義母是要避著寧家？”
淩君汐道：“聖上賜我這‘永寧’封號，意是國朝永寧，還是譏諷我永為寧家奴仆，我不得而知，可這封號是免不了寧家的人說三道四的，我受不了。”
淩初頭一回知“永寧”這無上榮耀的封號可能還有這般意味，當下心中微緊，一時滋味難言。
淩君汐道：“如今寧家勢盛，他們或許會針對我們說上幾句風涼話，逞口舌之快，或許會上門以表和氣，不管真心假意，你隻管不聞不問，這些話，我同樣也跟安逢說了。”
淩初道：“孩兒謹記。”淩初頓了頓，問出一直想要問的話，“那我可還會去邊疆？”
這回淩君汐倒是沒出聲，安詩寧道：“會去，可如今還不到時候，這些時日，你應想好好陪著安逢，他也舍不得你。”
淩初聽出一些深意，但並不確定，他看向安詩寧，安詩寧落完最後一筆，擱下手中狼毫，笑道：“懷歸，望你是真想清楚了，安逢於我和君汐都很特殊，我們信你，也希望他會開心，但並非意味著將人都交付於你。”
淩初隻訝異了一會兒，便麵色認真：“我已想清楚。”
安詩寧道：“這些事你們小輩有數，我們管得多了反而是桎梏，可不管又是放不下心。”
淩初道：“姑母要我去邊疆，也是放不下心，為了讓我再想想清楚？”
“算是吧，”安詩寧仍舊是笑著，語氣有些淡淡的調侃之意，“你忘了？幾月前問你，你說你對安逢隻有兄長之誼，並無他意。”
淩初默然一會兒，麵有慚色：“是我糊塗，姑母要讓我想多久？”
安詩寧道：“說不準。”
淩初問：“那我何時去？”
“也沒想好。”安詩寧以手作扇，扇了扇紙上未幹的墨。
一切都說不定……淩初不甘，還要再問。
安詩寧卻道：“你先回吧，等時機到來，你自會知道的。”說罷，她已是招手讓淩君汐去看她已寫好的字。
淩初站在不遠處，也看了一眼，見是不大不小的八個字，他眉頭微微一挑，覺得字跡熟悉，但並未深想，既然人已是叫他走了，他也不好再留。
淩初走後，淩君汐低聲念出那八個字：“沉心靜氣，指日可待。”
安詩寧將那紙張抽走，卷成筒狀，指尖點了點底下真正練的字，她走到門口小爐旁，紙觸火即燃，映亮她半邊清麗臉龐，眼中跳躍著火光。
她輕聲道：“我寫的是‘沉心靜氣，指日可待’，心中卻想的‘提心吊膽，功敗垂成’。”
淩君汐看著那滿篇的字，同樣卷起，走到安詩寧身旁遞與她：“你寫得越來越像了，已是一般無二。”
安詩寧接過那紙，同樣付之一炬：“再像也是假的，若有真的最好。”
兩人看著爐火燃燒，安詩寧忽然說：“你不給安逢說清楚，又不給懷歸說明白，故意的？”
淩君汐抖掉安詩寧右手上的紙灰，“一時忘了而已。”
安詩寧左手把玩著淩君汐的長發，笑道：“你是存心讓他們吵起來。”
淩君汐也任由安詩寧玩著發絲，笑了起來，道：“相處之間怎可能不會有爭執？讓他們吵一架還好些，看看彼此到底有什麽誤解，我們不也吵過？”
安詩寧一想倒有理，便也不管了，她將人半推至銅鏡妝奩前，替人卸簪拆髻。
淩君汐披散著烏發，道：“萬場的春末蹴鞠被守衛軍攪亂了，不知之後還能否辦得起來。”
安詩寧道：“小逢沒事就好，銀錢的事日後再談，倒是承銜對小逢態度怪異，不知讓意明告訴他安逢的事，到底是對是錯。”
淩君汐垂眸：“他在萬場中對安逢多有維護，想來不算太難接受，不過心中有怨是難免的。”
安詩寧苦笑：“就算接受不了，也情有可原。”
兩人又是說了幾句話，安詩寧玩心一起，將散落的烏發編了長辮，她往前一搭，給淩君汐看，淩君汐淺淺一笑：“你的手越來越巧了。”
安詩寧勾著嘴角：“比之年少時如何？哪個好？”
淩君汐看著鏡中的自己，烏發紅唇，眉眼溫和，神色是自己鮮少露於人前的柔情：“你從前都是給阿姊梳發，何曾給我梳過？”
“倒也是，”安詩寧笑道，“以往是花詞為你打理。”
淩君汐眉色微動：“是啊，她總說我頭發好，滑得她都握不住。”
安詩寧梳著她烏黑長發，道：“等到了溫陽，我們去看看花詞，也去偷摸看看小姐吧。”
淩君汐點頭，眸中有著哀色，她忽然問：“你害怕嗎？”
此話沒頭沒尾，但安詩寧知道她的意思，道：“當然怕，但我更怕報不了仇。”
第七十六章 副使大人
淩初回府時，已是夜幕降臨，天邊泛起深紫色的光，隱有星星點在夜色之中，不過是談話的功夫，淩初從書房出來，天都已黑了大半。
淩初到了安逢院裏，還未走近，安逢便就開了門，像是早就在等著他。
夜色方起，屋裏還未點燭火。
淩初今日回來得晚，掛念了安逢一日，他想念得緊，快步上前俯身親吻，安逢卻偏頭躲過，淩初也以為是安逢擔心人看見，便掩好了門。
安逢坐下，悶聲道：“今日娘親和姑母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