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是怕你們!”林望天撂下話,就急匆匆進去找錢了。


    直奔的地方就是錢箱,一瞧這裏的錢都沒被拿走,立刻信了半分。便又去翻找別的地方,陸續找出一點錢,就全信了林飛魚真的沒有來找錢。


    他嘟囔道:“算你識相……知道女人不能分家產……”


    這房子也不大,十四聽見他的話,咬牙說道:“我快忍不了啦!世上怎會有如此狼心狗肺之人!”


    林飛魚對這個弟弟的稟性是一清二楚,他要是死了她心裏還能比此刻更平靜。


    “誰在門口?”小石頭衝到門前,就要揪住那探頭探腦的人,卻見是宋寡婦。


    林飛魚聞聲出來,宋寡婦沒有躲閃,將手裏的籃子遞給她,說道:“想著你也沒什麽心情做飯,給你送點吃的來。”


    她頓了頓,看見了院子裏的二老,默了默說道,“節哀。”


    宋寡婦送了吃的就回院子裏去了,林飛魚想,或許唯有失去過至親的人,才不會站在高處指責一個失去至親的人吧。


    林望天很快就把整個家翻了個底朝天,抱著一個包袱直接往外走。


    林飛魚問道:“你去哪裏?”


    “你管得著嗎?八年不見,一回來爹娘就沒了。”林望天啐了一口,“喪門星。”


    他要是做個啞巴還好,一說話句句難聽至極。


    林飛魚一步上前抓住他手裏的包袱,冷聲:“又要去賭?我是走了八年,可我還姓林,爹娘的喪事還得我們來操持,你要賭也要等他們出殯了再走!”


    “你憑什麽管我!”林望天嘶聲,“不要堵了老子的財路!”


    林飛魚還真跟他拗上了,一通拉扯,林望天懷裏的包袱散開,錢財散了一地,還有幾個裝酒的銀壺也滾了下來。


    “祭酒的東西你也拿走!”


    林飛魚彎身去撿,林望天鬼叫了一聲就要敲她腦袋,被程聿一把抓住。


    “找死麽?”


    他的語氣冷厲,身高和氣勢的壓迫感讓林望天登時噤聲,支吾道:“可、可這是我的……你們想搶?”


    “沒有人要搶你的東西,隻是在你父母出殯之前,你不許走。”程聿一甩他的手腕,將他往屋裏推,“進去,別讓我再聽見你多說一句話。”


    林望天不服氣地看著他們,頗有怨恨,可對方人多勢眾,他不敢動手。


    他俯身迅速收好地上的錢財,連滾帶爬進屋待著去了。


    林飛魚看得腦門的筋突突直跳。


    程聿輕輕拍拍她的肩頭,感歎說道:“你生在一個爛泥般的家裏還能出淤泥而不染,甚至沒有長得歪歪扭扭,著實讓人震驚啊。”


    “……”林飛魚抿抿唇,“我本性純良。”


    程聿失聲笑笑:“誒,會誇自己了,多誇誇無妨。”


    林飛魚問道:“多誇自己不會顯得自負麽?”


    “哎呀,你在心裏誇,不要總說出來。誇多了也會像那天上日光,照亮滿心的。”程聿又說道,“不要總是否定自己,覺得自己不行。”


    十四也在一旁點頭如搗蒜:“對對對,要誇自己,像我一樣。多質疑別人,少懷疑自己。”


    林飛魚眨眨眼,這理怎麽越說越怪。


    可是好像挺不錯的。


    師爺和十四,就是她的啟明星。


    終有一日,她也會高掛天穹,做一顆耀眼的星星。


    一晃傍晚,村裏還是來了長輩來操辦喪事。


    林望天被林飛魚踹到院子招待叔伯親朋,她深知自己不受他們待見,就站在最角落處,果真也無人理會她。


    她也圖個清淨。


    隻是看著進門便痛哭到弟弟麵前,隨後又一抹眼淚與族人村人喝酒吃菜暢談的人,她總有些恍惚。


    仿佛不知人心,到底是真痛假痛,也不知道為什麽非要演這一出。


    大抵是她的心太冷漠了吧。


    “喝口水吧。”一個嬸嬸走到她跟前給她遞過一杯水,“看你一直在這發呆,也不吱聲。”


    “謝謝慶嬸。”林飛魚接過茶水喝了半杯。


    慶嬸意味深長地看著滿院熱鬧的人,那冰冷的屍體還停在一側,蓋著的白布時而被風吹起,唯有那是最冷清的。


    她說道:“嬸子知道你不難過,你兒時挨的罵挨的打村裏人都清楚,逼你嫁給七旬老頭的事大夥也知道,隻是他們覺得至親死了,那做過什麽都不重要。”


    林飛魚默了默問道:“嬸子也是來勸我要放下麽?”


    慶嬸搖搖頭:“放下?那自己曾受的傷誰來幫你放下?鞭子沒打在自己身上是永遠不會覺得痛的,你也不必責怪怨恨他們。”


    “我沒有恨他們,就是……”


    “可笑是吧?”


    林飛魚有些意外,慶嬸又說道:“村裏現在拿你沒辦法,但已經認定你就是凶手,他們讓人去請仵作來了,隻等查出死因,找到線索,將你定罪。”


    林飛魚吃了一驚:“將我定罪?也就是說,他們從始至終都覺得我是凶手?”


    “是。”慶嬸眼裏已露同情,“嬸嬸知道你不是凶手,隻是你回來的時機太過巧合。秀秀,離開這個村子吧。”


    “不行。”林飛魚一口回絕,“那我就真的成了凶手了,正因我不是凶手,所以才更需要找到凶手。”


    慶嬸默然:“那你萬事小心吧。”


    她心事重重地走了幾步,又回頭看她,說道:“如果我當年也像你這樣逃走,或許我也不會將日子過得這樣一團糟。”


    她苦澀地笑了笑,那邊熱鬧的男人堆裏一個老頭兒朝她大聲嚷道:“死女人還不過來倒茶!!”


    林飛魚忽然想起來,慶嬸是從鄰村嫁過來的,慶叔當時也是足以當她爹的年紀。


    嫁過來天天挨打,打得半死不活。


    她幼時見她趴在門口,滿頭滿臉的血,手還被打折了。她那時十分震驚,將懷裏揣的饅頭給她吃,自己挨了一天的餓。


    林飛魚想,如果自己當年沒有逃走,是不是就成了第二個慶嬸了?


    對了……她驀地抬頭,慶嬸叫什麽?


    她心裏一陣發麻,時日久了,一個女人竟連自己的名字都被世人遺忘了。


    這才是最恐怖的事!


    第82章 逃荒


    到了夜裏,來林家送奠儀送香火的人就更多了。


    他們在地裏忙活完,提著籃子過來,安慰了林望天幾句就去人群裏喝茶聊天,商議出殯的事。


    大多數人一坐下就問林飛魚在哪,聽見她在屋裏坐著,便說道“可要看緊了”,一副將她當做殺人凶手防著守著的模樣。


    “跟你們認定的殺人凶手坐一屋,你們不怕啊?”


    突然人群裏一個俊朗的年輕人問了這話。


    他邊剝著花生邊說道:“秀秀姑娘怎麽看都是個文弱女子,怎麽可能把兩個人推進河裏淹死?”


    老人家說道:“在背後趁他們不注意一推,就推下去了!”


    “可是岸邊的河流很淺,可以很快爬起來。”


    旁人擺手:“說不定是兩個人在水裏你掰扯我,我掰扯你,就纏一塊去了,一齊淹死。”


    另一人也附和說道:“對頭,而且她可以跳下去把他們摁進水裏啊。”


    “她要不是凶手怎麽可能還淡定看他們的屍體。”


    “不對不對。”年輕人說道,“她要是凶手,就該趴在屍體上嚎啕大哭。秀秀又不是個笨蛋,不可能不知道做戲要做全套。”


    他這一說,原本篤定林秀秀就是凶手的人也遲疑了。


    有清醒的人當即說道:“對啊,她都能殺人了,還差好好演這一出?”


    “有道理,而且誰都知道秀秀打小就過得不好。”


    年輕人微頓,問道:“是怎麽個不好法?”


    一說眾人就更熱鬧了,七嘴八舌說道。


    “她上頭原本有個姐姐,剛出生,林家奶奶見是個女娃,哭著喊著不要,送走了。後來生了林秀秀,產婆說林家嬸子身體差怕再也生不了了,林家奶奶才留下她。可是不待見秀秀啊,奶奶罵兒媳,兒媳罵婆婆,哎喲——”


    “她們受了氣,就拿秀秀出氣。”


    “掐啊打啊挨餓什麽的。”


    “等林家奶奶走了,林秀秀五六歲吧,就得去幹活,天天在地裏混得跟小泥人似的。”


    “對了,她那時就不愛哭,跟現在一個樣,死強死強的。”


    年輕人默了默說道:“許是哭多了卻發現哭並沒有用,還更容易餓肚子,就不愛哭了。”


    這番話讓眾長輩連連點頭,歎道:“真是個苦命孩子……所以……”


    “所以她不是凶手,最想找到凶手的反而是她……因此才立刻驗屍,試圖找到凶手遺留的痕跡,抓住凶手!”


    年輕人篤定說道,“這樣的秀秀忍辱負重,勇氣可嘉,絕不是凶手。”


    眾人半狐疑半理解地點起了頭。


    這時終於有人覺得他臉熟,抬手指著他說:“誒,你是、你是……”


    程聿點頭:“對,我是……”


    “秀秀的男人!”


    程聿:“……”點頭點早了!


    林飛魚見程聿都快融入那群老頭裏了,嘰嘰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說什麽。


    她怕他被他們欺負,快步走了過去,將在座的人喊遍了,這才拉著程聿說道:“我朋友不勝酒力,就不陪您聊了。”


    那長輩稀稀拉拉站起來一些,寬慰說道:“你是個姑娘家,要是實在委屈,要哭出來啊,別憋在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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