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沒有和夏玨冷戰的經曆,畢竟她神經粗,大腦和小腦都不發達,惹毛我也不止一次。夏玨臉皮厚,也沒什麽耐性,經常憋不過半天就嘻嘻哈哈的跑過來跟我說話。像這樣冷戰三天,連看都不看一眼根本就是天上飄紅雪。


    我收拾了一下東西,準備去校門口乘公車去道館。剛走到門口就碰見趙尋背著雙肩包,直愣愣的站著,就像個門神。


    “你怎麽還不走?”


    “我看你今天帶了道服,應該是去道館吧,我跟你同路。”趙尋慢悠悠的說。


    “行啊,你能開偵探所了。”我忍不住笑了,“走吧,難得班長大人你賞臉等我一次。”


    趙尋個子不怎麽高,戴著個眼鏡,秀秀氣氣的,性格卻很嚇人,被女生們集體形容成身體裏住著一個八十歲的亡靈。高一剛入學那會兒,趙尋誰都不理,從來都是獨來獨往。是夏玨這個無聊起來會死的人,覺得好玩,便去纏著他。俗話說好郎怕女纏,我們三個便結成了三人幫。


    在以成績論成敗的高中,一個好學生跟兩個後進分子混一起,沒少被班主任老胡做思想工作。幸好趙尋是個悶葫蘆,怎麽敲打都不開竅,鞏固了我們純真的友情。不過趙尋一向是跟夏玨比較好,兩個人的家住得近,好像還是上過同一個幼兒園。


    學校門口的公交站牌擠滿了學生,不時有打鬧的男生撞來撞去,趙尋問著“你這幾天跟夏玨怎麽了啊”,我裝作沒聽見,扯著他上了公交車。


    我希望趙尋不要再問了,畢竟我也不知道我和夏玨到底怎麽了。仔細說起來夏玨也沒做錯什麽,大概我還是不太習慣她有事瞞著我。跟她這種主動的人在一起慣了,連怎麽低頭葉不會了。


    “幸月萱,你別以為不說話就沒事了,你能以後都不理她啊。”


    “趙尋,你別問了,沒什麽事。”


    “我看這兩天她都是跟六班的顧若薰一起來學校的,是不是跟這個有關?”


    不可否認的,趙尋有時真的敏感到可怕。我翻了翻白眼:“你該去問夏玨比較對吧?”趙尋便不再說什麽,我心裏有氣,連再見都沒有,下車就直奔道館。館裏剛收了幾個新學員,兩個女生,四個男生,因為快到暑假的緣故,最近上課的人數也比較多,教練劉繁星管不過來,館長那老頭子也不管我上課要不要緊,三天兩頭打電話來催。


    不出我所料的,剛來得兩個男生看見我就開始不滿的衝教練嘟囔,為什麽讓個女生來教我們啊?綁著個黑帶就能糊弄人啊?


    劉繁星笑嘻嘻的說:“你們別看我比她大十歲,她學拳跟我爸拜的一個師父,我學拳是跟我爸學的,按照輩分,我要叫她師姑,你說我倆誰厲害?”


    “你爸是誰啊?”


    “我爸就是這個道館的館長。別那麽多廢話了,快跟我小師姑去學拉筋!”


    劉繁星用這個故事不知道騙了多少學員,真實的版本是,我跟劉館長學拳拜的同一個師父,跆拳道卻是跟館長學的。按照學跆拳道的時間來講,劉繁星頂多算是我的師弟。看著新學員一臉崇拜的看著我,我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次日中午我和趙尋去學校門口的蒸菜館吃飯,我們正商量著要吃魚還是臘肉,一轉頭看見夏玨扯著顧若薰的袖子往這邊走。


    夏玨明顯的也看見我們了,身邊的趙尋也回過頭去,卻沒有說話。


    她又是那種嬉皮笑臉的模樣,索性攬住顧若薰的胳膊:“趙尋,阿萱,你們這兩個沒良心的怎麽不叫我啊。”


    趙尋有點沒好氣的說:“我們怕你沒空。”


    原本打算點的兩個蒸菜換成四個,趙尋不吃茄子,夏玨不吃豆角,我喜歡吃茄子炒豆角。以往兩個人都罵我吃獨食,如今有顧若薰陪我吃,讓我突然覺得有種奇異的滿足感。這頓飯吃得有點別扭,趙尋明顯的不高興,夏玨和我是冷戰中,顧若薰又不愛說話。如果有個地縫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鑽進去。


    “喂,這頓就算若薰的入夥飯好不好?”夏玨又發神經。


    “入什麽夥?”顧若薰皺眉看著她,想必對夏玨突如其來的想法也有點始料未及。


    “我,阿萱和趙尋,我們是三人幫,現在你加入,我們是四人幫!”


    “你還想搞個文化大革命啊。”趙尋瞪瞪眼。


    “哈哈,我是幫主,我說了算!”夏玨高興的一把攬住我的脖子,“阿萱是我們幫的殺手,趙尋是管家,若薰是大俠,我是大小姐!”


    “幼稚。”趙尋又橫她一眼。


    夏玨像女妖怪一樣伸出長舌頭舔了舔下巴,我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顧若薰也抿起嘴角,微微眯起的黑色眼睛,淺色的薄唇,削尖的下巴,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美。遇見顧若薰我才知道,原來笑容也是可以殺死人的。


    高二的期末考試後就是暑假,我們倆都沒臉看成績。


    拿到通知書的那天,我跑去夏玨家裏避難,幸好她家的房子隔音太差,透過防盜門聽見夏玨老爸的吼聲。我忙止住步子,考慮著要不要往槍口上撞。隻聽見背後傳來開門聲,我回頭撞見顧若薰提著垃圾站在門口。


    “來找夏玨麽?”


    “嗯。”我正答應著,夏玨家裏又傳來“你說的還不錯就是給我考五十二分”的吼聲。顧若薰把垃圾放門口,猶豫了一下:“你要不要來我家坐一會兒,夏玨他爸每次罵人都要超過一個小時的。”


    “方便嗎?”


    “我媽不在家。”


    這樣的對話讓我們同時愣了一下。


    雖然我們三人幫變成了四人幫,但是大多數都是我和趙尋行動,顧若薰和夏玨行動,所以始終沒熟悉起來。充其量也就是點頭之交,所以對於顧若薰的邀請我還是有點陌生。不過在這種無家可歸的情勢下,這也不失是一個好方法。


    顧若薰的臥室裏放著一盞精油燈,空氣裏都是薰衣草的香味,他解釋說這有助於放鬆神經。他從冰箱裏拿出健力寶飲料,我一眼就看見他臥室裏放著電腦,桌麵上還有對話框,他在跟一個男人聊天,我小心撇了一眼,看見顧若薰叫他舅舅。


    “你家有電腦啊,真酷,我爸說這是有錢人家的玩意兒。”


    “這是我姥爺送過來的,以後就是互聯網時代,生活中離不開這東西的。”顧若薰見我好奇的點來點去,問我,“你有oicq嗎?”


    “沒有,我又不去網吧。”我爸說隻有不學好的孩子才去網吧,我當然沒有這麽時髦的東西。


    “我給你一個吧,我舅舅給了我一對雙胞胎號碼,我用了一個,另一個空著呢。”


    “真的啊,謝謝。”我興奮得要命。


    顧若薰手把手教我怎麽登陸號碼,怎麽打字,並把我加為好友。我的好友欄裏隻有一個人—nce。


    “你的英文名字?”


    “嗯,網上都不能透漏真名字的,你的英文名字是什麽?”


    “我沒有。”我說,“要不你給我取一個吧。”


    “lirika。”顧若薰笑著說,“這個英文名字的意思是‘百合女王‘,我覺得很好聽,你覺得呢?”


    “嗯,就它了。”我開心的換上英文名字,在顧若薰的指導下學習打字。nce的對話框裏,我輸入“你好”“你叫什麽名字”“你多大了”,我一個人新鮮到不行,完全忘記了自己在一個根本不熟悉的男同學家裏。


    等到回過神來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了,顧若薰的對話框裏被我輸入一大堆無聊的問候語。我這個狐朋狗友自然不敢去夏玨家裏當炮灰,於是顧若薰去夏玨家裏敲門。夏爸爸是老師,對好學生都和顏悅色的,對顧若薰那叫一個清風細雨。不多會兒夏玨就苦瓜著一張臉過來了,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揉膝蓋。


    “我娘老子也真做得出,竟然罰我跪瓷磚。”夏玨憤憤的轉向我,“阿萱你也回家吧,逃避是不能解決問題滴!”


    當天晚上我回家,父親和阿姨對著我的通知書評論一番,我鎮定的吃著西紅柿看電視,不時聽見他們說什麽“哎呦,這科六十多分啊,不錯啦”“反正是不及格,都是一樣的嘛”“我們萱萱好樣的,副科就睡覺,要多拽有多拽”。我真想吐血給他們看。第二天去道館裏,幾個師弟被我踢得嗷嗷叫,嚇得他們見了我就躲。


    劉繁星和館長坐在一邊喝功夫茶,老頭子笑眯眯的招呼我:“小師妹,來喝茶,火氣別那麽大嘛。”


    我緊了緊腰帶對著劉繁星喊:“繁星哥,來跟我練實戰。”


    劉繁星根本就是懶得理我:“小師姑,你想揍人的話,我們下個月有全市的友誼賽,你放心,我們道館裏你肯定要上的。”


    如果說因為考試成績太爛而想亂揍人,說出來也太對不起劉繁星的這句“師姑”了。我凶巴巴的吼過去說“胡說什麽,我隻是想練習”。回到家我怎麽也提不起精神,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半晌。其實父親表麵上裝作什麽都不在意,其實還是希望我能考個好大學,而這樣下去的話,我連上個三本都勉強。快到睡覺的時候接到夏玨的電話,她爸給她報了暑期班,有這種事她總是想也不想就拉上我。


    學校的暑期班是精英教師組集體辦的,價錢也不低,我交錢的時候恨不得把吸血老魏數錢的爪子剁了。夏玨吵著:“黑啊,太黑啊,我們哪是祖國的花朵啊,我們是祖國的罪人,欠了我們爹娘一屁股債。”


    我交了錢就跑去道館幫忙集訓,根本不知道趙尋和顧若薰也被夏玨逼著來報了暑期班。


    隔了兩天來上課,看見夏玨和顧若薰還有趙尋坐在最後兩排的“黃金地段”我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


    “他們兩個還用補習嗎?”這種尖子生坐在這裏也太沒天理了。


    “開學就高三了,多溫習總是好的。”趙尋說。


    “我反正在家裏也沒事做。”顧若薰歎口氣,他多半是被夏玨纏來的。


    四個人在一起誰跟誰坐一起成了問題,我知道夏玨想跟顧若薰一桌,可是趙尋想跟夏玨一桌。兩個人你瞪我,我瞪你,顧若薰提議用剪子包袱錘決定。最後的結果是,夏玨和趙尋在前排,我和顧若薰在最後一排。


    我和夏玨的程度都不好,尤其是數學和物理課,根本就像聽天書。顧若薰做筆記很仔細,我聽著聽著就把額頭貼到桌麵上去了,顧若薰用筆捅捅我的肩膀,我隻好抬起頭,不一會兒又貼到桌麵上去了。


    長沙的夏天熱得嚇人,隻要空氣溫度一高,我腦子裏就變成一團漿糊。


    顧若薰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索性也不用筆了,隻要看見我往桌麵上貼就用冰礦泉水貼在我的胳膊上,這麽一冰我就清醒一些,提起神聽課。


    這麽個小動作沒過兩天就被夏玨發現了,她用驚恐的眼神盯著顧若薰說:“天啊,若薰,你簡直就是耗子在貓嘴邊拔毛,活得不耐煩啦。去年夏天上晚自習的課間她趴著睡覺,結果我們班兩個不長眼的男生打鬧其中一個不小心趴在她身上,你猜怎麽著,她迷迷糊糊的就踢過去,踢得那個男生半天沒爬起來!你竟然敢冰她,你想變殘廢啊!”


    顧若薰用漂亮的黑眼睛驚訝的盯了我半晌,竟然斂下睫毛笑了:“是嗎?這麽說我真的很幸運啊,幸月萱好像完全對我沒防備呢。”


    夏玨見他像是不信的樣子,指著我這張欺騙純情少年的臉控訴:“你別被這惡魔的外表騙了啊,她腦子裏囚禁著一個嗜血的怪獸!你還記得高一軍訓時,我們班和十二班為了爭乘涼的地方打起來的事情吧?有個男的衝過來推我,我正準備用爪子撓他,可是她突然衝上來,一拳把那個男的給放倒了!”


    不知道是不是夏玨的表演太逼真,還是我咬牙切齒的樣子太突兀,顧若薰托著下巴笑了:“你這麽厲害啊,看來以後還要拜托你保護我呀。”


    記得以前是有過幾個男孩子喜歡我的,也曾經收到過幾封肉麻兮兮的情書,內容不過是什麽“你纖細的背影打動了我”“你水汪汪的大眼睛總是那麽憂鬱”之類。其中上高一的時候,有個學長特別執著,還堅持每天在學校門口等著看我一眼。可是當他們知道我可以徒手放倒三個彪形大漢以後,他們全部都沒見蹤影了,我纖細的背影再也打動不了他們。


    顧若薰笑著說“以後還拜托你保護我”的時候,我突然有種奇怪的情緒,好像千裏馬從此遇見伯樂。


    我傻乎乎的點點頭,我說:“好啊,以後我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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