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若薰大概沒想到我這麽認真,點點頭,抿著嘴唇臉都紅了。空氣突然變得有點稀薄,我有點呼吸不穩似的,也憋得臉通紅。


    我跟他們都不同路,下課後就收拾了東西往公交站牌上跑。


    剛到站牌就看見一趟車噴了一股黑煙沒了蹤影,我正沮喪著,突然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聲音清冽低沉,是顧若薰。


    “你沒跟夏玨他們一起回家嗎?”


    “我今天去我姥爺家,你去哪?”


    “我去東塘。”


    “嗯,我們一路啊。”顧若薰秀美的眼睛笑起來微微眯著,濃密的長睫毛掩蓋住了眼中的光,有點神秘莫測。


    像顧若薰這麽出名的人站在站牌前還是很惹眼的,公車過來後,明顯的有兩個女生明明要坐另外的車,卻也跟著上來了。因為不是下班時候,天氣也熱,車上並沒有很多人。我和顧若薰並排坐在後麵,我清晰的看見他一小截腳踝,溫潤漂亮的形狀。


    人家說看一個人過得好不好,就看他的腳,真正的貴公子和貴婦腳都是很漂亮的。


    我咋咋舌,連腳都長得那麽好看,顧若薰真是有禍國殃民的本錢。這麽想著我又有點莫名的失落,竟然會有假如顧若薰沒有這麽漂亮就好了。這樣的念頭又把我嚇著了,顧若薰漂亮不漂亮又關我什麽事呢。


    我心虛的揉著耳垂,顧若薰突然說:“你的數學基礎太差了,估計老師講的你也聽得不是很懂。”


    原來他還在想上課的事情,我看著他微微側過來的臉,咬了咬下唇,有點不好意思:“反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天生就不是學習的料兒,我爸媽我也不指望我考清華北大,差不多就成了。”


    “不是的,你很聰明的,你隻是沒掌握到竅門。”


    從來沒有人誇我聰明,畢竟從小到大我聽到的都是“小呆瓜”“老實孩子”“心眼實”等等,用這個稀罕的詞匯來形容我,顧若薰是第一個。


    “謝謝,可是我大概永遠也找不到竅門了。”我想了想說,“我心眼實,不靈活,隻知道一加一等於二。”


    “其實數學就是一加一等於二這樣認死理兒的東西。”顧若薰不知道什麽時候這麽愛笑了,“這樣吧,你要是信得過我,我來教你。”


    我有點受寵若驚:“不用了,太麻煩你了,我這爛泥扶不上牆的。”


    “你別這麽說好不好?”顧若薰皺了眉,好像說的是他自己一樣,“反正不管怎樣都要試試才行啊。”


    我隻好點頭答應了,第二天早上醒來覺得好像做了一個夢,怎麽都覺得不真實。我上課從來沒這麽積極過,班裏才來了十幾個人,我已經氣喘籲籲的鑽進教室。沒想到顧若薰已經先來了,穿著青色的襯衣清清爽爽的坐在座位上看書。


    我坐在裏麵的位置,因為方便睡覺。顧若薰懶得起身,往前欠了欠身子讓我從後麵過去,我的雙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上半身都趴在他的背上。顧若薰的頭發是天然的深棕色,還有很清淡的洗發香波的氣味。


    在道館陪男學員拉筋都比這個貼得近,實戰時候抱著摔摔打打也是家常便飯,可是跟顧若薰貼一下,我就像個缺氧的病人一樣。


    我羞得臉都快熟透,趴在桌子上半天沒起身。


    顧若薰少根筋似的用拿過冰礦泉水的手碰碰我的胳膊說:“別裝睡,我昨晚給你製訂了一個學習計劃,現在就開始怎麽樣?”


    我從桌子下麵發出聲音:“知道了,你先別碰我行不行啊?”


    完蛋了,我的心怎麽跳得那麽快。


    顧若薰沒說話,十幾秒鍾後,我才重新聽見顧若薰翻書的聲音。


    暑假裏道館之間的友誼賽很多,最讓學員興奮的就是全市的友誼賽,可以看到很多的高手。龍騰道館裏的少年組裏,隻有兩個黑帶,另一個叫蕭何的男生暑假跟著父母去旅行,再一個就是我。


    夏玨對道館特別感興趣,一直吵吵著要去見識見識跆拳道美少年。這天下課後她死皮賴臉的要跟著,末了還拖上趙尋和顧若薰。果然不出所料,顧若薰一進道館,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都不好好練習了,眼睛往這邊溜來溜去。


    我換了道服,看見有女生湊過來假裝喝水,於是“和顏悅色”的問:“學妹,今天我教你練側踢好不好?”


    女生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夏玨撲上來摟住我的脖子說:“阿萱,你真帥!”說完還在我臉上親了一口,趙尋又橫著眼睛說她“幼稚”。我隻能訕訕的笑笑,顧若薰看著我,嘴角微微上揚著。


    有一種近乎甜蜜的氣息湧在胸腔裏,想著顧若薰是看著我的,我出腿就特別利落,連踢做得幹淨漂亮。夏玨像個花癡一樣在旁邊又蹦又叫,被我警告了n次安靜以後,才不甘心的閉上嘴手舞足蹈。


    從道館出來已經是晚上九點,夏玨興奮起來就想喝點小酒。


    幸好道館旁邊有個口碑不錯的燒烤排擋,點上肉串,雞翅,豆角,茄子,魚,再來上兩瓶啤酒。我和顧若薰都不喝,夏玨非要拉一個人陪喝,也隻有趙尋舍命陪瘋丫頭。


    趙尋還在介意夏玨剛才的白癡行為,數落著:“以後可不跟你出來了,你不嫌丟人我們還丟人呢。還喊什麽‘阿萱必勝‘,你額頭上怎麽不綁個布條啊?”


    “哎呀,丟人這個事情麽,丟著丟著就習慣了。你沒看見我們家阿萱很鎮定麽?我們家阿萱真的很帥啊,若薰,你說是不是啊?”夏玨還在興奮中,搖晃著顧若薰的袖子,“若薰,你說是不是啊,那個踢人的動作看得我好愛她啊!”


    “對啊,那個踢人的動作看得我也好愛她。”顧若薰笑著附和。


    夏玨對趙尋說著“你看吧,若薰都這麽說了”。我的心漏跳了一拍,趕緊低頭吃燒烤。我吃完一串,看見顧若薰將剔好刺的魚夾在我的碗裏,正當我有點飄飄然的時候,我看見顧若薰又將另一塊剔好刺的魚夾到夏玨碗裏。


    他再夾過來的時候,我忙不迭的拒絕了:“謝謝,不用了,我自己弄就可以了。”


    顧若薰愣了一下,一輛車鳴笛而過,我隻看見他的嘴一張一合,說什麽完全沒聽見。可是我又不好意思再問一遍,隻能衝他笑了笑。可是很明顯的,我感覺到顧若薰繃著臉不再看我,也沒有再對我笑。


    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麽,第二天去學校,他還是像以前那樣給我講筆記,教我那些可惡的方程式。可是感覺不同了,他太禮貌了,滿口的“可以嗎”“謝謝”“對不起”之類的,讓我心情一落千丈。


    夏玨曾經說過,假如你總是想一個人,見到他又不好意思看他,他對你好你就開心,他對你不好你就心如刀絞,那麽恭喜你,你肯定已經墜入情網了。


    我連著幾晚上睡覺都睡不好,踢個破木板都踢傷腳趾,丟人丟到家。顧若薰還是對我愛理不理的,每天跟夏玨出雙入對的,對她笑得像朵花。我想破了腦袋也不知道那天到底怎麽得罪他。


    很快全市的友誼賽就開始,我請了幾天的假,帶隊,安排參賽師弟師妹住宿,指導比賽。我想了半天,終於是沒跟顧若薰說,隻給夏玨和趙尋打了個電話。我的比賽狀態並不佳,早就聽說移風道館有個很厲害的黑帶二段的女生。那個女生簡直能用凶悍兩個字形容,我稍不留神就被踢中了左手腕,負傷下場。


    劉繁星陪我去醫院拍片子,幸好骨頭沒什麽問題,隻是普通的踢傷。他氣得連“師姑”也不叫了,揪著我的耳朵罵:“幸月萱,你是豬腦殼吧?你連你平時的一半都沒發揮出來,你知道不!”


    我忙說知道知道,他才氣呼呼的放開,我像鬥敗的公雞一樣坐車往學校走。


    公交車的廣播裏整天緊張兮兮的播著湘江的水位,大概是溫水裏煮青蛙,大家都已經聽得麻木了。我剛下車就看見許多人慌慌張張的在街上跑,瘋喊著大壩要垮了。這正是學校的上課時間,我急忙往學校裏跑,教室裏已經空了,門打開著,甚至沒來得及鎖。我站在門口,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


    突然我的胳膊被人抓住了,顧若薰跑得上氣不接下去,吼人也根本不凶:“你在這裏做什麽,等著水來把你衝走嗎?”


    “夏玨和趙尋呢?”


    “已經走了,快點,學校都沒人了。”顧若薰果斷的拉住我的手,往樓下跑,我們的手心都是汗,他卻抓得緊緊的。學校裏已經看不見人了,我落後顧若薰一步,他深棕色的頭發飄在風裏,天氣是昏暗的灰黃色。那種感覺就像是到了世界末日,一場洪水會將地球淹沒,我們葬身在渾濁的水中,永無天日。


    可是我一點也不害怕,甚至有種被顧若薰這麽拉著跑,即使死了也甘願的想法。


    我們一直跑,腳下的水卻一直沒有漲起來。本來回家需要坐六站公交車,我們跑到他家卻一點也都不覺得累。我先給父親和阿姨打了電話,又給母親打了電話,確定平安無事,這才和顧若薰靠在他家的大沙發上呼哧呼哧的大喘氣。


    事實證明,我們到家還不到半個小時,電視台就發布了關於大壩垮掉完全是謠傳,請市民不要驚慌的報道。


    我的衣服已經完全被淋濕了,隻好借了顧若薰家的衛生間洗澡,又借了他的衣服穿。顧若薰手長腳長,我挽起一大截褲腿,襯衫也隨意的擼到手肘上。出門看見顧若薰把我的衣服洗好正往陽台上晾。


    他隻看了我一眼就把目光轉開了,本來皮膚就是象牙白色,臉紅起來就像憑空飛來兩朵紅霞,格外的紮眼。


    我也忙縮著身子捧著熱水“咕嚕咕嚕”的灌。


    “夏玨和趙尋都走了,你還在教室裏幹嘛?”我猜著,“難道你去上廁所了?”


    顧若薰隻是笑了笑,明顯著不願意跟我說。


    借著今天氣氛良好,我和顧若薰好久沒這麽心平氣和的坐一起說話,借著高興勁兒把話也問了出來:“對了,你前兩天為什麽不理我?”


    這麽一問,顧若薰又斂下眼:“我哪有不理你?”


    “還說沒有!”我忍無可忍的跳起來,“那天吃燒烤的時候,你就不對勁了,第二天就對我不冷不熱的,我到底怎麽得罪你了,你說啊。”


    顧若薰看了我一眼:“我已經說過了,那天就說過了。”


    我真想穿越回那天將那輛鳴笛而過得破車給砸個稀巴爛。我委屈得要死,瞪著顧若薰眼睛都紅了,隻能鼓著腮幫子扇著鼻翼,一副快氣哭的模樣。


    “我沒聽見。”我握著拳頭說。


    “你吃了趙尋夾給你的茄子,他吃了一口不喜歡的雞雜也放倒你碗裏了,可是你沒跟他說‘謝謝,不用了,我自己弄就可以了’。”


    “什麽意思?”我有點不明白。


    “你對他就沒那麽見外,連去比賽都隻跟他們說,果然是後加入的就不行嗎?”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一怔,不知道怎麽開口,總不能跟他說,因為他給夏玨挑魚刺我吃醋了吧。於是隻能絞著手指扭捏著不說話。顧若薰也沒追問什麽,兩個人坐在沙發上無聊的看著搶險救災的節目。


    我和顧若薰之間有什麽東西已經慢慢發生了變化。


    這種變化連趙尋都感覺到了,他並不愛說人是非,卻忍不住跟我說,那天他拉著夏玨往外跑,顧若薰跑到操場,突然對他們說了一句,他還有事讓他們先走。夏玨看見顧若薰往教學樓跑就要跟上去拉他,可是被趙尋死活拖走了。


    後來趙尋才想到,早上夏玨偶爾提起今天下午幸月萱就能回來了,所以顧若薰跑到一半又跑了回去。


    “我總以為你不會回來,沒想到你回來了,你不會也在擔心顧若薰吧?”趙尋用的詢問句式,口氣卻是很篤定的,純粹是《名偵探柯南》看多了。


    我橫了他一眼叮囑他以後多看點《灌籃高手》,說不定個子就能長得快一點。趙尋氣得伸手掐我的臉,正好被進教室的顧若薰撞見。我連忙拍掉趙尋的狗爪子,心虛的在一旁揉耳朵。


    暑假剛過完就傳來高三分班的消息。


    這個消息都讓我和夏玨有點始料未及,精英班當然沒我倆什麽事情,可是被挑進精英班的都是每班期末考試的前三名。意思就是趙尋和顧若薰都會進入精英班,而那個該死的精英班和我們並不在一個教學樓,而是在西邊辦公樓的二樓,就在校長辦公室的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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