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自虛無之界殺出,再由天地人間殺回,兩位聖人,不見動作很多,卻可謂奪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機,一陣罡風吹過九天十地,萬埃沉浮,玄光凜然。


    虛無之界以晦暗詭霧為邊界,又似無邊無界,已經被深深抹去十丈深。


    老道人手掌拍一拍青玉葫蘆,周身上下,造化青氣演作青蓮,乃是入聖之後自有體悟的一件搏殺真解,可以演變天下萬物,更印證上古妖帝遺留之道,契以烙印,將天地之間秩序鎖鏈刺入虛無之界,密密層層,錚錚而鳴,絞殺那身段頎長的瑤光太上,殺力驚天。


    後者麵容冷峻,頭頂懸浮小瞧古樸方尊鼎,接引破軍星光,一身氣機綿綿無盡,任憑鎖鏈絞殺,青氣圍撲,身軀粉碎之後再度重組,餘力無窮。


    南鬥掌生,北鬥注死,死中求生。


    老道人抬起眼眸,神情肅穆,滿腔殺機隱而不發,花白發絲迎風狂舞,綻放寶輝。十萬氣機交戈而鳴,錚錚有聲,熾光飛射之間,洞穿虛無,再回人間。


    黃風滾滾遮天暗,紫霧騰騰罩地昏!


    身段頎長的瑤光太上如同人間大日,頭顱上方懸停方尊小鼎,滴溜溜又是轉了幾轉,忽然噴吐出皎潔月光,迷蒙蒙,籠罩星河,正如星霧天明。


    大夜如晝!


    老道人忽的一歎,造化青氣推演上古妖帝之青蓮,作天罡地煞之數,虛虛渺渺,並不真切,卻到花開一百單八瓣,片片殺機,陣陣偉力,將天地洞穿,星河斬斷。再一步邁出,來到歲月長河之上,彎腰掬起一捧長河水,任憑亦真亦假長河水淌過指間,如同風中飛沙,斑斑點點,流螢亂飛,與那虛虛渺渺天罡地煞青蓮花一並殺去,洞穿皎潔月光,將小巧古樸方尊鼎打得叮叮當當,火花亂濺。


    大道鎖鏈錚錚而鳴,由自天穹最深處垂落下來,也似橫過陰陽,各做玄青與蒼白兩色,錯落交織,再複密密層層,囚禁了一方天地為己用。


    天罡地煞青蓮花虛虛渺渺,再演生成,飄飄然紮根其中,綻放明台,以便老道人立於其上。但見白霧蒸騰,隨後煙霞散彩,日月搖光,顯現出千川飄渺,萬河奔騰。千川飄渺,遠山凝翠疊青螺,萬河奔騰,九曲長河萬裏沙。又有千株老柏,萬節修篁。千株老柏,帶雨半空青冉冉,萬節修篁,含煙一壑色蒼蒼。更有奇花布錦,瑤草噴香,時聞仙鶴唳,每見鳳凰翔,真真是仙域臨凡,假假是謫仙出塵。


    瑤光太上眉目凝重,方尊鼎輕輕一震,聖光無窮,照破了歲月長河水,打散了青蓮花,隨即一步邁出,踏上歲月長河,以大不敬之勢,將道法鎖鏈鑿穿河水,如同中流砥柱,攪亂了一方天地的日月輪回,四時更替,而那臨凡仙域也立時轟轟作響,瓊花異草被殺敗,老柏修篁也枯萎。但見仙鶴飛起,鳳凰翱翔,卻有一朝日月同天起,半邊大晝半邊夜。


    翎羽飛散,仙鶴鳳凰共染血,淒厲哀鳴。


    瑤光太上收起鎖鏈,踏出長河,任憑一條手臂被大道粉碎,方尊鼎再接星光,手臂複生。


    老道人腳下一頓,踏住那座天罡地煞青蓮明台,整個仙域轟然一震,徹底碎去,化作光光點點,流螢飛散。


    須發花白的老人悵然一歎。


    瑤光太上抖一抖手臂,負於身後,頭頂方尊,垂下千絲萬縷神妙氣機,腳踏聖光,橫過萬丈波瀾架橋天上,也似高高在上,低頭俯瞰而來。


    “你若還要再打,老朽繼續陪你便是。”


    “不打了。”


    老道人搖了搖頭,苦笑連連。


    “老道我才邁入聖人境才不過短短十來年,又哪是你這已經邁入聖人之境上千年老怪物的對手。隻是,這話真不該你來說,這位置,也真不該你來站,現下情形大變,不再是你攔我,而是我攔你。”


    話畢,老道人咧嘴一笑。


    瑤光太上眯起雙眼,眉關微沉,終於察覺,卻方才轉身,就見老道人周身綻放寶輝萬千,發絲飄蕩,花白之色晶瑩如玉,堪比法寶聖兵,斬斷破軍星光,更殺破虛無之界,在天地之間洞穿出一道灰蒙蒙巨大坑洞,攔在他的麵前。


    方尊鼎,滴溜溜旋轉,聖道氣機震出漣漪恍惚,將破軍星光接入其中,繼續垂下千絲萬縷神妙光彩。


    瑤光太上臉色陰鬱難看。


    而那一步之遙的極遠處,赫然有一尊百丈青鬼正立於天地之間,灰白發絲,脊背佝僂,青麵獠牙,眼眶空洞,身形亦虛亦幻,並不真切,隻是一道凜冽殺機凝聚而成,卻也在一聲怒吼之間,炸碎山川大河,抬手間,生生打碎了一十二柄白光劍陣,將那雖然身負重傷卻也誌在必得的瑤光長老拍成齏粉。


    隻一掌,青鬼散去,殺機將盡,卻也仍有餘力,散出一陣漫卷天地的罡風,那包含趙飛璿在內的,統共十一位瑤光弟子肝膽欲裂,卻也逃脫不得,被罡風一一吹入六腑,走正經,過命橋,毀氣府,穿九竅。短短片刻後,除卻美人骨以靈紋符籙加之先天秘法勉強抗住,其餘弟子,盡都骨肉消疏,其身自解,命歸黃泉。


    身段頎長的瑤光太上殺機萬千。


    老道人得意而笑,暗中捏碎一張符籙,靈光飄渺,立遁遠去。


    “打,我未必打得過,你瑤光聖地的《破軍星經》是在萬死之中求得一線生機。如你這般境界,雖然談不上破軍不死,人可複生,卻也絕非老道我能將你徹底斬滅。”


    老道人拍了拍青玉葫蘆,造化青氣流轉往複,在天地之間橫出一座萬裏長城。


    天花亂墜,地湧青蓮。


    老道人嗬嗬一笑,得意萬分。


    “但攔,我肯定攔得住。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


    瑤光太上殺機立起,頭顱上,方尊鼎,迎風見漲,化出一丈來寬,鼎聲一震,三萬裏鉛雲退散,鼎威一壓,兩千裏大地沉陷。星河浩渺,光輝皎潔,垂下鎖鏈三千,層層疊疊,披掛長空,一個接一個大如山嶽,一個比一個猶似飛瀑,作出陰陽二色,激蕩光陰神輝。


    那瑤光太上雙臂一展,聖光凜然,猶似人間大日,茫茫一片,無邊無沿,殺氣卷過九天十地,飛身殺去,頭上懸浮方尊鼎,一掌拍出百萬光,伴有三千鎖鏈錚錚齊鳴,氣機交戈道音轟轟,還未臨近,便生生抹去了半個南域,無數生靈。而至近前,青氣長城裂紋迸濺,老道人腳下一跺,遍地青蓮花片片飄曳,零零碎碎猶如萬千劍光,上衝鬥府,射穿星河,將那人間大日,道法鎖鏈,盡都斬作光光點點。


    鏗鏘之聲振聾發聵,大道神音飄飄渺渺。


    老道人固守長城,蹲下身來,將青玉葫蘆砸在青氣地磚上,元炁激蕩,衝出氣府,行走命橋,貫通六髒,充斥六腑,雙手十指各自斬破一點傷痕,精血為墨,元炁為引,勾勒出十萬靈紋滿布城牆,切斷道機,建出一條人間大壑,上湧九天,將星光扭曲,倒流翻上,橫亙出一座無底深淵。


    瑤光太上摘下方尊,持鼎相殺,叮叮當當,歲月長河水在鼎下顯現,四麵濺開,紛呈出氣象萬千!


    大道交戈,人間偉岸。


    老道人緩緩吐出一口氣,手指輕輕一點,憑空一道漣漪生成,仙域再現。


    虛虛渺渺天罡地煞青蓮花化作明台,將須發花白老道人身形拖起。他仰頭望向橫空深淵,眉心之中靈台之處衝起神光八千六百丈,加持靈紋固守,長城牢靠,任憑那件古樸方尊鼎如何氣機洶湧,也仍是巋然不動,穩如磐石。


    ...


    北臨城南域學院,正在睡覺的羅元明腦海中轟然一聲可怕炸響,驚得他大叫一聲,身體一躬一彈,直接摔在地上。


    對麵床鋪,難得正在入定修行的陸家平沉心靜氣,睜眼看來,眼神中頗為古怪。卻不待他說些什麽,光頭鋥亮的羅元明就已經爬起身來,一邊齜牙咧嘴揉著摔疼了的屁股,一邊奪門而出,直奔刑罰堂。


    席秋陽一如往常在鑽研陰陽之道,卻忽然就聽聞刑罰堂下吵吵嚷嚷一陣吵鬧,繼而再有哐哐幾聲亂響,那在短短片刻前方才奪門而出的羅元明,就已經直接踩著樓梯上氣不接下氣衝了上來,身後還跟著幾個守門弟子,眼見已經製止不能,隻得鬆手,乖乖站在樓梯口,各自低頭,安靜領罰。


    席秋陽揮一揮手,讓那些守門弟子自行退去。


    “有事?”


    席秋陽放下書簡,看向羅元明。


    這年紀輕輕相貌堂堂,卻偏偏想不開剃了一個大光頭的羅元明,平日裏是種什麽性情,席秋陽心知肚明。而在如今,破天荒見到這一向憊懶的徐老道門下大弟子急匆匆趕來,席秋陽也不得不鄭重以待。


    “雲...雲澤...南域,城中村...”


    羅元明斷斷續續,喘著粗氣,說完之後,陸家平也跟了過來。


    席秋陽麵色當即一沉,揮手撤去此間靈紋陣法,方才察覺那澎湃激蕩的聖人氣機。


    陸家平麵露愕然之色,旋即眼眸中立刻變得灰灰沉沉,靈光暗藏,轉而望向遙遠方向,視線穿透一切虛妄,卻在下一瞬忽然慘嚎一聲,也似挨了一記悶錘一般,身形倒飛而出,狠狠砸在牆壁上,口中噴出血霧,氣機萎靡,便連原本灰灰沉沉靈光暗藏的雙眼,也已經不能睜開,眼角有血水流淌。


    席秋陽隻來得及瞥他一眼,無暇責怪陸家平不知死活,隻有十二橋境也敢以通幽眼窺探聖人之戰,更無暇顧及陸家平已經遭受牽連,被大道所傷,腳下一步邁出,便就來到學院後山。


    烏瑤夫人早已走出茅廬,麵前不遠處,那座涼亭上,正在邊沿位置坐著一位身材瘦削,麵如病鬼的男人,兩眼懨懨無神,兩腮瘦如猿猴,四肢極長,一旦站立挺直,就必然雙手過膝。


    隱隱之間,殺機暗藏。


    烏瑤夫人不敢妄動,可席秋陽卻已經現身在那皇朝聖人的身後,一雙眼眸呈現陰陽兩色,繼而有開天辟地之光景浮現出來。再一步踏定,整座學院都被浩渺氣機所包裹,而在天穹之上,則有鉛雲萬裏,降下雷海萬丈。


    皇朝聖人皺起眉頭,瞥一眼殺機深沉的席秋陽,又看一眼蠢蠢欲動的烏瑤夫人,略作沉吟,便站起身來。


    他回頭望向遙遠方向,眼眸之中流淌晦暗神光,隨後眉頭一皺,輕輕搖頭,腳下緩緩後退一步,悄無聲息邁入虛無之界,身形憑空消失在學院後山之中。


    “走!”


    話音方落,席秋陽與烏瑤夫人便立刻消失在原地。


    三千裏縮成一寸之遙,烏瑤夫人身形出現在老道人所建長城後方,席秋陽出現在長城前方,不由分說,一步踏定,天地色變,陰陽二氣作玄白兩色,充斥萬裏人間,隻憑大能境界,卻插手聖人之間,抬手抓來歲月長河中三丈河水,百年光陰,由自後方殺出,將那些山嶽一般遼闊的大道鎖鏈一一斬斷,鏗鏘之聲錚錚入耳,猶比炸雷驚響。


    瑤光太上寒毛聳立,將古樸方尊鼎倒扣身上。


    卻在下一瞬,方尊鼎鏗鏘一聲,一點光陰穿透厚重鼎身,出現在瑤光太上身前尺許之外,繼而光芒大作,整座古樸方尊鼎便立刻炸成無數碎片,四分五裂。


    一聲慘嚎過後,瑤光太上胸膛炸碎,六髒六腑十二橋都被光陰斬斷。


    席秋陽冷眼相望,再抬手,白發飛舞,衣袂獵獵,推演陰陽玄黃,將周身灰蒙蒙的領域化出一片純粹玄色,也似宇宙洪荒終於開辟,深邃浩渺,有天地將成之勢,伴隨大道神音轟然震響。他伸手抓來歲月長河中的三丈河水,已是極限,再次施為,手臂便立刻滿布龜裂,卻仿若不知,更在周身異象之中繼續推演,使之最深處出現一點星火,繼而無比熾盛,綻放出山河萬道。


    歲月長河水星星點點,擴散出去。


    隻在一瞬,那仙域之中便有煙霞散彩,日月搖光,千川浩渺,萬河激蕩,千株老柏,萬節修篁,更有仙鶴唳時罡風起,鳳凰翔時彩霞呈,玄猿白鹿隨隱見,金獅玉象任行藏。


    瑤光太上啞然驚愕,再看老道人,睚眥欲裂。


    “小手段。”


    老道人仍有閑情逸致,咧嘴一笑,並不在意自己那番仙域呈現的手段是否是偷取而來。


    “可以攔住你,就是好手段。”


    老道人站起身來,眉心處八千六百丈神光收斂,長長吐出一口悶了許久的濁氣,滿臉倦意。


    畢竟方才邁入聖人境不過十餘年,麵對一位已經足有千餘年的瑤光聖人,終歸覺得力有不逮,而值此間,曾經號稱同輩之中天下第二的楊丘夕已經趕來,雖然隻是大能境,可老道人卻也完全放鬆下來,便擰了擰僵硬的脖子,哢哢作響,繼而腳下輕輕一跺,青氣長城更加穩固。


    老道人衝著方尊鼎已經被席秋陽徹底擊碎的瑤光太上咧嘴一笑,十分得意。


    可後者卻全無心思再予任何理會。


    如此仙域異象,不同於老道人真真假假以神妙手段推演呈現,而是真真正正的可怕可怖,無窮偉力隨著席秋陽緩緩邁步,一並而來,所過之處,氣機交戈之聲猶如悶雷三千,歲月長河水星星點點,將大道鎖鏈也消融成灰。


    天淒淒,地悲悲,大道哀鳴。


    早已化名席秋陽的楊丘夕,已然是動了真怒,每一步踏下,都讓整座星海黯淡幾分,直至其身形臨近,無邊聖域已經壓迫到這位瑤光太上的麵前,整個世界也都仿佛陷入了無盡黑暗之中。


    明月退去,星河隱輝,也似是在整座天地之間,唯有那一襲白衣白發所立之處,才是深淵中的唯一淨土。


    身段頎長的瑤光太上,顏色大變,已經被仙域悄然延伸,包裹其中,無窮偉力鎮壓之下,哪怕聖人,也動彈不得,唯有眼睜睜看著腳邊一朵奇葩緩緩綻放,黃嫩花蕊之中,噴吐出花籽迷蒙,落在他的身軀之上,汲取血肉精華,紮根發芽。


    “破。”


    天地之間,忽然想起一聲輕喝。


    天穹之上,破軍星星光大作,陡然間垂下一道匹練,如同利箭,射穿了千川浩渺的仙域。而那已經遍體淋血的瑤光太上也終於驚醒過來,立刻抽身後退,卻在全身上下已經滿布荊棘花藤,根須行走血管肌肉,布便四肢百骸,血淋淋,百花齊放。


    席秋陽默不作聲,轉頭望向另一邊。


    笑聲方起,便就落下,那遠在萬裏之外的瑤光聖地之中,有一輪大日照亮九天十地,甫一出現,便就讓瑤光太上遍體的百花齊放全然枯萎,青氣長城也寸寸崩塌。


    老道人麵色雪白,仰頭一口逆血噴出。


    東南方向,忽然響起一道猶如雷霆轟響的劇烈之聲。


    百丈高大能青鬼,青麵獠牙,灰發蒼蒼,由自九天之上一躍而落,如同隕石天降,砸在地麵之上,黑黢黢眼眶掃視周遭,闊口中吐出鬼氣森森。


    瑤光太上咬牙切齒,不複先前閑庭信步,惡狠狠瞪一眼冷眼望來的席秋陽,看一眼忍而不發的烏瑤夫人,身形一晃,險而又險從雲澤手下救走趙飛璿,撕裂符籙,身形化作虹光,殺入虛無之界,遁出萬萬裏之遙。


    那照亮了九天十地的一輪大日,方才隱沒。


    烏瑤夫人兩眼虛眯,冷哼一聲,掌心下鴉羽浮光,射穿虛界。


    萬裏外,一聲慘嚎,血雨飄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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