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雲澤還是練拳。


    修行之道,從來都是枯燥無比,便如雲澤自從接觸修行以來,最早學到用以強身健體的五步拳,隻此一套拳法,便沒日沒夜勤勉刻苦練了數年,方才終於有所成就,領會出其中拳意,卻也不過堪堪入道罷了,倘若一門心思全部放在那部最初目的隻是用來強身健體的五步拳上,就還有很長的一段路需要繼續走。


    故而修行中人最終究竟能夠走到哪一步,天賦天資與心性堅韌,都是缺一不可。


    玉虛真人也不曾離去,而是依然盤坐原地,一邊喝酒,一邊想著文妙小姑娘的事,一邊看雲澤練拳。


    其實玉虛真人也能算得上是武學大拿,畢竟太一道如今已經沒落至此,真正能夠拿得出手的,除卻那傳承多年也從未斷絕,甚至毫無缺失的太一三元法籙之外,便就隻有各種武功技法,而玉虛真人此間身為太一道道觀方丈,除卻太一三元法籙之外,道觀之中餘留下來的諸多武功技法,自然也是熟稔於心。倘若不去計較修為境界的差別,而隻憑武學手段論高低,毫不誇張地說,玉虛真人甚至有著足夠的膽魄敢於天下人叫板。


    也正因此,隻看了短短片刻,玉虛真人就已經注意到雲澤在修煉《陰陽手》的過程中,真正的難處所在,便是對於陰陽之道的理解不足,故而隻能將拳譜中為了方便修習之人能夠快速入門,方才有所附帶的那套拳招,直接拿來按部就班。


    但《陰陽手》卻絕非尋常武功技法可以與之相比。


    勤能補拙的道理,並不適用。


    玉虛真人暗自搖了搖頭,仰頭灌下最後一大口酒,仍是酒水灑了滿臉滿身,以至於胸前的衣襟已經完全濕透。隻是玉虛真人對於這些並不在意,將酒壇中最後一滴酒倒入口中之後,便咂了咂嘴巴,放下酒壇之後開口道:


    “天地和而萬物生,陰陽接而變化起。故而言之,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


    言罷,玉虛真人咧嘴一笑,便就一隻手拎起酒壇,起身而去。


    雲澤練拳的動作當即停頓下來,口中反複念著玉虛真人方才的指點之言。


    忽有所悟,便立刻原地盤坐,將拳譜攤開擱在膝蓋上,對著其中的長篇大論一陣苦思冥想,又偶爾還會翻到最後幾頁記載的拳招上,雙手不斷比比劃劃,再重新翻回前麵的長篇大論,如此反複許久之後,終於眼眸一亮。


    陰陽手無定式。


    陰為體,陽為用,陰為物基,陽為物態。


    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補之,是為天之道。


    大道為一,陰陽為二,變化為三,故有萬物生。


    一念通明道始成。


    雲澤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已經許久不曾感受過這般心神空明完全通透的感覺,便哪怕如何壓抑,也依然免不了陣陣興奮之情。隻是抬頭再看,雲澤方才察覺如今已經時至深夜,那許多太一道弟子也早早就已經結束了晚課,真一個夜深人靜。而低頭再看,雲澤也才瞧見自己身旁不遠處,正擺著幾碟小菜,幾個饅頭,以及一壇桂花酒,雖然不知是誰留下,可瞧見之後,雲澤也方才察覺自己確實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便毫不客氣直接全部拿了過來,一陣狼吞虎咽。


    末了,還有一壇桂花酒。


    盡管最初打定主意要來太一道做客的時候,雲澤也是已經考慮過,隻在太一道做客一日即可,次日得到兩處險地惡土的具體消息之後,便就立刻啟程上路,畢竟老秀才雖然已經答應席秋陽,就哪怕到了明天夏天的時候,雲澤依然沒有走完這八千裏路,也可以將其身上四道靈紋烙印暫且解開,讓其前去參加由自學院升入學府的考核,直至考核結束之後,再重新返回,繼續走完接下來的路。隻是這其中另外牽扯到的一些事,哪怕席秋陽不說,雲澤也知道,畢竟自古以來就有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說法,便倘若能夠一口氣直接將這八千裏路全部走完,就盡可能還是不要中斷,否則兩者相較最終能夠得到的裨益多寡,必然有著十分明顯的差距。


    也正因此,雲澤才會如此急於趕路。


    卻不想,竟是又在太一道浪費了一天時間。


    隻是有所收獲,並且所獲巨大,雲澤也就沒再計較這一日時間的得失,心情大好之下,更在一壇酒喝光之後,直接去往庫房取了兩壇酒出來,返回客房一躍便就上得屋頂,躺在上麵一邊欣賞明亮月色,一邊痛快喝酒。


    月兒彎,清風輕,遠處傳來一片蛙鳴。


    蛙鳴來源,是太一道後麵庭院中的一片池塘,裏麵栽種了不少蓮花,隻是此間還未盛放,大多隻是花骨朵罷了,反而蓮葉亭亭玉立,滾著水珠,在月色之下,極為好看。


    雲澤喝著酒,忽然瞧見文妙小姑娘出現在池塘旁邊。


    褪去鞋襪之後,便就坐了下來,將一雙小腳伸入池水之中,一邊無意識地隨意晃動著,蕩起層層漣漪,一邊怔怔出神,偶爾麵露怒容,偶爾傻笑一聲,偶爾還會老氣橫秋地長長一歎,嘴裏念念叨叨自言自語。隻看小姑娘這幅模樣,雲澤便就知曉是在懷念往日裏與小和尚的種種過往,可若換個不知道的,就隻怕是會以為小姑娘年紀小小,便就得了癔症瘋病。


    少女方才情竇初開,便就已經知曉愁滋味。


    “年少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旁邊忽然傳來人聲。


    雲澤下意識毛骨悚然,立刻全身緊繃,隻是很快便就瞧見來人便是早先湘水岸上見過的秦姓讀書人,並且還曾得其相贈真品《白澤圖》。隻是即便如此,雲澤雖是依然躺在那裏,卻也始終沒有絲毫放鬆警惕,畢竟秦姓讀書人的具體來曆如何,雲澤時至今日也仍是一無所知,加之如今外界輿論正盛,就難保這秦姓讀書人不是為了殺人越貨而來。


    秦姓讀書人當然看得出雲澤警惕心重,灑然一笑,搖頭晃腦繼續道: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旋即衣擺一甩,這秦姓讀書人便在雲澤旁邊盤坐下來,豪不客氣直接伸手拿了那壇還沒開封的桂花酒,一邊掀開酒封,一邊開口笑著問道:


    “可還能夠算得上應景?”


    雲澤瞥了眼秦姓讀書人手中的的那壇桂花酒,略作沉默之後,冷哼一聲。


    秦姓讀書人嗅了一口酒香,滿臉陶醉,仰頭喝下一口之後,方才繼續開口笑道:


    “小生知道,這首詩算不上十分應景,尤其那身為女冠的小姑娘並非讀書之人,自然也就不會為賦新詞強說愁,並且如今正值盛夏酷暑之際,遠遠不比秋高氣爽天亮的舒適,更沒有那般蕭瑟蕭殺的意味,意境之差,可謂天壤雲泥!”


    秦姓讀書人似乎是覺得有些可惜,說罷之後,便連連搖頭,又喝一口酒。


    雲澤有些拿捏不清這人的用以所在,雙眼虛眯望著秦姓讀書人看了片刻,隨後坐起身來,同樣拿起酒壇喝了一口酒,悶聲開口道:


    “有話直說。”


    正仰頭喝酒的秦姓讀書人,聞言之後,眉頭一挑,便將手中已經舉起的酒壇放了下來,暫且擱在一旁,隨後就從懷裏掏出了一本古籍,封麵上隻是殘留著些許墨痕,而原本字跡則是已經完全看不出來,被秦姓讀書人隨手丟到了雲澤懷裏。


    “有人讓小生將這本書給你,你就隻需要拿著,然後仔細翻閱,逐字逐句慢慢揣度,對你之後修行那部《陰陽手》拳譜,有著很大的裨益。至於其他的,你也無需多問,畢竟就算你問了,小生也不會多說其他。隻是另外有件事,小生卻是想要額外多說兩句。”


    秦姓讀書人一隻手按在酒壇上,手指輕輕敲打,麵帶笑意。


    “你這小子的悟性雖然不佳,但運氣卻著實不錯,隻因那玉虛真人十分簡單的一段指點之言,加上桂花酒的藥力相助,便可僥幸頓悟。須知頓悟一事,乃是可遇不可求的莫大機緣,天下修士數之不盡,卻生平有過頓悟機緣的,實在是寥寥無幾,以至於就連你那天賦天資號稱往古來今第一人的父親,雲溫書,縱橫人間兩千餘年,也隻有且僅有過一次頓悟而已。卻不想,這天大的機緣,竟然被你浪費在了《陰陽手》的入道上,實在是暴遣天物!”


    雲澤眉頭當即一沉。


    略作沉默之後,便嗤笑一聲道:


    “你所謂的多說兩句,就隻是為了挖苦諷刺我浪費了這天大的機緣?”


    “非也。”


    秦姓讀書人惺惺作態,麵帶笑意輕輕搖頭。


    “方才那番話,隻是有感而發罷了,畢竟頓悟機緣已逝,就哪怕你是求爺爺告奶奶也好,還是對著上天頂禮膜拜也罷,都沒可能重新挽回。而小生真正想要多說的,則是你此番深陷頓悟之中,不知外界光陰流逝,或許在你看來不過短短半日罷了,實則卻是已經過了整整三日有餘。若非如此,你如今也算有些修為,又怎會因一兩頓飯沒吃,就餓到那般地步?”


    雲澤一愣,旋即臉膛一黑。


    秦姓讀書人麵上笑意更濃,並且毫無遮掩之意,一手拎起酒壇仰頭喝了一口,還沒喝完,人就已經消失不見,而客房屋頂上,也就隻剩雲澤一人,好似那秦姓讀書人從來都不曾出現過一般。


    但雲澤手裏那本不知名的古籍,卻也絕非虛妄假象。


    此間安靜了許久,夜深人靜,唯有蛙鳴聒噪。


    神情複雜變換的雲澤,忽然扯了扯嘴角,伸手拿過酒壇仰頭喝了一口酒,隨後便重新躺下,也將手裏那本不知名的古籍暫且丟在了一旁。


    原本大好的心情,已經變得不好不壞。


    秦姓讀書人的身影出現在大雄寶殿上,因為氣機遮掩的緣故,北邊對麵那座山的太一道雖有眾多弟子,卻無論是誰,就哪怕玉虛真人,也不能瞧見大雄寶殿頂上的這兩人。


    隻是秦姓讀書人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孟萱然冷冰冰的眼神就已經如同劍芒一般刺了過來。


    緊跟著便就襲來一陣罡風,將整座大雄寶殿完全困攏,憑空之中吹來陣陣江水之聲,猶似驚濤拍岸一般,浩浩蕩蕩,聲勢之大,以至於皎潔月光都被吹得倒湧高天。而那身在其中的秦姓讀書人,則是親眼見到了整座大雄寶殿都被一條大江之水環繞包裹,層層大浪翻卷撲天,一層壓著一層,掀起無數雪白浪花,最終洶湧撞來,哪怕秦姓讀書人看得分明,並且有意出手阻攔,卻也沒能抬起手來,便被大浪撞在身上。


    隻一瞬間,秦姓讀書人便就慘嚎一聲,隻覺得身體已經在那大浪之中四分五裂。


    另一邊的孟萱然,同樣承受驚濤駭浪的拍打,隻是勢頭要比秦姓讀書人這邊稍弱一些,便仍是可以咬緊了牙關不會太過失態。可即便如此,孟萱然也依然不會好過,巨大浪頭接連不斷的拍打之下,其六髒六腑也難免劇烈震動,髒腑精氣都險些因而潰散,以至於方才沒有多久時間,這位自從雲溫書出事以後,就一直麵帶白紗不以真容示人的紅香閣上任麟女,就已經開始頭腦昏沉,眼前陣陣發黑,所幸是咬破了舌尖,方才能夠堅持沒有被那層層疊疊的大浪拍打得昏死過去,畢竟若非如此,一旦不慎身陷昏迷之中,就難保是否還能留得命在。


    老秀才背負雙手,不聲不響出現在兩人身後,麵無表情,但在眼眸之中,卻又泛著陰冷殺機。


    “膽敢出手幹預我洞明弟子遠行八千裏的身心磨礪,孟萱然,秦九州,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


    老秀才眸光陰森,看向真名秦九州的秦姓讀書人,冷聲道:


    “尤其是你,秦九州,倘若雲小子因你此番落井下石,導致心魔暗生,老朽必然饒你不得,屆時,便是你那身在秦川西北的親爹厚著臉皮親自前來說情,老朽亦會拔掉你的一層皮。”


    老秀才手掌一揮,包裹了整座大雄寶殿的大江之水與陣陣罡風,頓時消散一空。


    一恍神,臉上一片慘白的秦姓讀書人,方才知曉剛才經曆的那些不過幻覺罷了,隻是即便如此,遍體上下撕裂般的劇烈痛楚,也依然清晰存在,以至於身為聖人的秦姓讀書人,都忍不住渾身顫抖,遍體冷汗,方才沒能堅持許久,就忽然雙腿一軟,直接一屁股坐在了腳下大雄寶殿的屋瓦上,不得已隻能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聲響如同破爛風箱一般。


    旁邊的孟萱然已經倒在了屋瓦上,身體顫抖不止,瞳孔渙散,氣機萎靡。


    眼見於此,真名秦九州的秦姓讀書人,當即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將呼吸平穩了許多,旋即扭頭看向依然麵無表情,卻眼眸之中滿含殺機的老秀才,神情陰鬱,一雙拳頭捏得哢哢作響,幾乎紅了眼睛。


    老秀才挑起眉頭,忽然嗤笑一聲。


    “你秦九州的膽子,確實不小,隻可惜修為境界與手段實力著實配不上。所以老朽勸你最好還是冷靜一些,莫要因小失大,若你還是不肯聽勸,那就盡快傳信秦天華,讓他好生準備準備白發人送黑發人吧。”


    聞言之後,秦九州當即一滯,旋即滿身冷汗。


    隻是即便如此,這秦姓讀書人也依然不肯示弱,一雙眼睛格外凶狠地盯著老秀才,咬牙切齒,咯咯作響。


    “你不該傷她。”


    最終也不過是從牙縫裏擠出了幾個字。


    老秀才瞥了一眼倒在屋瓦上已經徹底昏死過去的孟萱然,神情始終平平淡淡。


    “被你視若珍寶之人,在老朽眼裏看來,卻也不過敝履罷了。”


    秦九州立刻紅了眼睛。


    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但讀書人也有極大的膽魄。


    卻不待秦九州施展出什麽手段,那不知由自何方徜徉而來的罡風,便就立刻重新包裹了整座大雄寶殿,緊隨而至的,則是大江之水,洶湧澎湃,陡然便就掀起一座萬丈大浪,聲勢之浩大,遮天蔽日,匪夷所思,猛砸而來。


    在其之下,秦九州雙眼通紅,看也不看頭頂那撲砸下來的滔天大浪,手中忽然多出一隻烏金羊毫摣筆,以虛空為紙,摣筆一揮,便就立刻掀起一片翻天大墨,烏光橫生,氣機縱橫,於憑空之中化出百餘異獸之象,活靈活現,仿若真實,盡都身攜凶煞戾氣,狂吼咆哮,如似平地起驚雷,大者如同山嶽一般,小者不過毫厘之間,盡數撲殺老秀才而去。


    聖人與大聖之間,差距幾何?


    老秀才隻冷哼一聲,那百餘源自封靈造物手段而來的墨獸,便就接連炸碎,化作斑斑墨跡,墜落下來,猶似一場墨雨一般。隻是秦九州並不理會,任憑墨水將他遍體汙濁,手中摣筆憑空書寫一個氣韻古樸的“殺”字,甫一成形,便就立刻殺機勃發,以至於在這罡風圍籠的咫尺之地中,陰陽倒行,晝夜翻轉。


    隨後摣筆一震,秦九州麵容猙獰,口中陡然暴喝一個“赦”字。


    老秀才雙眼虛眯,對於迎麵而來如同刮骨鋼刀一般的殺氣,置若罔聞,任憑衣袍獵獵作響,隻是平平淡淡一步踏出。


    還待再施手段的秦九州,當即雙眼一突,凝滯當場,而其頭頂萬丈大浪亦是撲打下來。盡管不過虛幻罷了,卻身在亂流之中,動彈不得的秦九州,也仍是感覺自己已經四分五裂,以至於親眼見到自己手腳四肢都被亂流扯斷,肚皮胸膛也被亂流衝破的場麵,血腥味縈繞鼻間,真實無比,更有六髒六腑隨波逐流,途徑眼前,好似是老秀才刻意而為,要讓秦九州親眼瞧個清清楚楚,看著自己究竟落到了一個怎樣淒涼的下場才行。


    原本的囂張與暴怒,當即煙消雲散。


    隻是老秀才依然不肯罷休。


    恍惚間,秦九州忽然見到自己又一次完完整整出現在了大雄寶殿上,極為短暫的一個愣神之後,尚且來不及因為真實無比的撕裂之痛感到絕望,抬頭再看,那萬丈大浪就已經再度撲砸下來。


    四分五裂!


    開膛破肚!


    直至天色漸亮。


    秦九州已經記不清自己究竟經曆了幾次四分五裂之痛,開膛破肚之苦,而直至老秀才終於勉為其難繞其一命,揮手撤去了那好似永無止境的幻象之後,原本也算豐神如玉、氣質超然的秦九州,就立刻直挺挺仰麵栽倒在大雄寶殿的屋頂上,更直接砸穿了屋瓦,身形一路墜落下去,最終恰好砸進了性空小和尚原本用來睡覺的棺槨。


    老秀才身形出現在大雄寶殿屋頂破漏之處,冷眼俯瞰。


    也不見其有何動作,隻有一陣清風吹來,那被性空小和尚挪到一旁的棺蓋,便立刻轟隆一聲,將棺槨蓋得嚴嚴實實,也將秦九州徹底關在了裏麵。


    孟萱然早已蘇醒過來,正盤腿坐在屋脊上,遠遠望著太一道道觀的方向。


    直至見到雲澤起身離開了客房屋頂,方才終於暫且收回視線,旋即通過大雄寶殿屋頂破漏之處,看了一眼那如今已經蓋得嚴嚴實實的棺槨,隨後站起身來,衝著老秀才的方向盈盈一拜。


    “奴家知錯,不該插手洞明弟子遠行八千裏的身心磨礪一事,前輩要打要罰,奴家悉聽尊便,隻是...”


    孟萱然隱藏在麵紗下的唇瓣微微一抖,有些不太情願為秦九州求情。


    隻是秦九州之所以落到這幅模樣,根本緣由還是在於孟萱然,出於愧疚,便哪怕孟萱然心底裏對於秦九州有著怎樣的成見,也不得不暫且將其全部放下,為其開口求情。


    卻不待其說話,老秀才已經冷哼一聲。


    “放心吧,死不了的。”


    稍稍一頓,老秀才抬頭看向孟萱然,冷聲言道:


    “早先時候,老朽準你前來隨同雲小子一起趕路,就已經算是打破了聖地老祖留下的規矩,可你卻是這般不知滿足,眼見雲小子如今初入陰陽之道,便暗自返回洞明聖地,竊取了《陰陽道解》,更假借秦九州之手,將書送給了雲小子...隻是事已至此,《陰陽道解》那部書,老朽自然不會再去收回,可你卻也不必再想繼續留在洞明聖地。看在雲溫書那已死之人的麵子上,老朽給你一日時間,滾出我洞明聖地轄下地界,順便將那比你還要不知死活的秦九州也一並帶上。倘若日落之前,你二人還敢在我洞明聖地轄下地界之中繼續逗留...”


    老秀才忽然收聲,隻是眼神中的殺機,卻讓孟萱然心神一顫。


    便隻得乖乖低頭,應了一聲。


    老秀才胸膛微微起伏,似乎餘怒未消,就轉過身去,不再多看。


    孟萱然回頭再看了一眼雲澤所在客房的方向,良久之後,輕輕一歎,隨後身形飄然而落,進入大雄寶殿,旋即大袖一揮,揮出一條白綾,便就將那封著秦九州的棺槨結結實實地捆綁起來,以單手握住,將其拖拽在身後,隻一步踏出,其身形便就連同那座棺槨,一起消失在寒隱寺中。


    至此,方才日出,紅霞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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