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終歸是人情,總是要還的,當然也可以對其視如不見,可如此一來,除非還有機會使用類似的下作手段,否則就會再也沒有下一次。


    好借好還,再借不難嘛。


    更何況也沒有必要撕破臉皮。


    ...


    已經十分臨近七日之期,雲澤也已經開始將如何才能還掉秦九州遠行東海的人情一事提上日程,翻遍氣府之後,才發現有樣東西已經擱置許久,恰好可以拿來解決秦九州的人情一事,但在臨下山前,雲澤還是去了一趟學府主峰,尋到了正躲在弟子房中靠著一隻紅泥火爐煮酒取暖的景博文。


    寶藥紫金翠羽雙生太歲。


    當雲澤將這雙生太歲搬出來的時候,景博文當即滿臉錯愕,不是從沒見過寶藥太歲,隻是眼前這隻寶藥太歲,確實罕見,絕不僅僅隻是因為紫金翠羽兩種品秩極高的太歲相互伴生,還有寶藥太歲表皮的紋絡分明,以及本身的凝縮堅固與藥力濃厚,可謂舉世罕見,倘若真要將其送給那位木河鎮少女謝安兒,就絕不僅僅隻是能夠還上人情這麽簡單,甚至猶有餘出。


    但這件寶藥太歲,其實本該是雲澤自己吞服,為突破十二橋境奠定一個足夠牢固穩厚的基礎,卻因當初即將突破之時,席秋陽有關十二橋境的修行之法來得太晚,就隻能盡力壓製自身血氣氣韻的沉澱,自然也就不敢吞服這件花費了不少心思,尤其花費了木靈兒不少心頭血的寶藥太歲,否則一個不甚,按捺不住,直接突破十二橋境,就對雲澤的整體修行而言有害無利,也正因此,直到後來席秋陽帶來了十二橋境的修行之法,雲澤便再也按捺不住,一舉突破,根本沒有再去吞服寶藥太歲的時間,也沒有那種必要,所以這件舉世罕見的寶藥太歲才會一直留到今日,始終沒有用去分毫。


    而自從突破十二橋境之後,雲澤也就再也沒有想過這件事,直到最近兩日開始考慮如何才能還清秦九州的這個人情,翻找氣府,方才終於記起這件事。


    但寶藥太歲畢竟還是要給謝安兒,所以臨去之前,總要與景博文說上一聲。


    弟子房中,爐火熊熊。


    景博文伸手拿下擱在火爐上方的酒壺,酒水溫熱,恰到好處。


    冬飲溫酒,驅寒取暖。


    而在房中,除去雲澤與景博文之外,先天通幽眼的陸家平,同樣也在。


    當然並非陸家平與景博文兩人共居一室,而是雲澤來的路上,恰好撞見了打從飯堂方向往回走的陸家平,便將其攔住,問了景博文的弟子房所在,再加上陸家平手中恰好拎著剛從飯堂打來的酒菜,雲澤隨口一提,他便十分幹脆地丟下還在弟子房中呼呼大睡的羅元明,一起來到景博文這裏,這才有了三人圍坐火爐四周溫酒閑聊的一幕。


    紫金翠羽雙生太歲,就那麽擺在一旁。


    一杯酒入腹,景博文徐徐吐出一口酒氣,同時不忘再拿兩壺好酒擱在火爐上方專門用來溫酒的銅盆熱水之中。滿滿當當一盆酒壺,熱氣騰騰,酒香四溢,卻也不知是因火爐太過旺盛緣故,還是酒水性燥,圍坐火爐周遭的三人,臉頰上或多或少有些酡紅。


    景博文再提一杯,喝罷之後,這才伸手指了指那件雙生太歲。


    “雲兄弟,你要還掉秦九州幫你跑了一趟東海的人情,本公子絕不攔你,隻是這件寶藥太歲,卻萬萬不能當做尋常之物,倘若真要拿出這一整個用來償還這個人情,對你而言,太過吃虧。”


    景博文並攏雙指,沿著中間比劃一下。


    “從這兒切開,一半即可。”


    雲澤一愣。


    “一半?”


    景博文理所當然點了點頭。


    “這件寶藥太歲,方才本公子已經看過,藥力沉澱之濃厚,簡直匪夷所思。本公子也不多問雲兄弟是從何處得來的這件寶藥太歲,就隻說那個名叫謝安兒的木河鎮姑娘,她就是個天生的泥腿子,父母祖上,也不知已有多少代人不曾出過一個修士,因而天賦平平,理所當然,再加上接觸修行的時間太晚,已經錯過了打熬體魄、奠定基礎的最佳時機,所以如果真要將這寶藥太歲全部給她,她也沒有那麽大的胃口能夠全部吃下,倘若勉強吃下,就斷然會被這太歲中的濃厚藥力直接撐死。”


    景博文笑歎一聲。


    “其實如果不是秦九州親自指點她的修行之法,隻靠那位木河鎮姑娘自己修行,這輩子最多也就隻能堪堪觸及靈台境,可能還要高一些,但也可能低一些,大差不差。受限於天賦不濟,半件寶藥太歲對她而言,就已經算是很多了,能不能全部吃得下去還不好說,畢竟本公子的眼力著實有限,比不了秦九州那位聖人,但要償還這個人情,卻也足夠。”


    雲澤恍然,扭頭看向那件寶藥太歲,略作沉思,輕輕點頭。


    “那就依你所言,隻給一半。”


    至於另外一半寶藥太歲,以及與之伴生的翠羽太歲,又該如何處置,雲澤還沒想好,主要還是得看小丫頭柳瀅日後是否需要,但有關這件事,雲澤不好確定,畢竟先天武道胚子的鼎爐體質在修行方麵究竟有著怎樣的幫助,雲澤已經切實見識過,就連武運金龍都能吸引而來,因而小丫頭日後突破十二橋境之前,是否需要諸如此類的寶藥強壯髒腑氣,還不好說。


    除此之外,便是遠在南域學院中的青竹姑娘,或也有此需要。


    思定此事之後,雲澤便不在這件事上繼續多說,房中三人閑聊許久,入夜才散。


    次日。


    雲澤一早就將那件紫金太歲切成兩半,重新藏入氣府當中。


    如今的小丫頭柳瀅已經成功開辟氣府,修為境界的提升速度,簡直匪夷所思,當然最大的功勞還是在於先天武道胚子的鼎爐體質,其次便是“腳踏實地,眼高於天”的《武道正經》,但無論柳瀅境界提升的速度究竟為何能夠如此之快,既然已經成功開辟氣府,也就意味著從此以後,小丫頭已經可以開始借助磨刀之法砥礪體魄。


    柳瀅最終還是選擇與雲澤一起,每天練拳之後,入夜之前,空出一兩個時辰左右的時間下山磨刀。


    不同於雲澤整日練拳,小丫頭如今還是半天讀書,半天練拳。


    也在今日,老人姒庸忽然再次主動出現在半山腰處,從弟子房中叫出了還在讀書的柳瀅,然後抬手虛按一下,與腰齊平,緩緩抹過,老人麵前就依次多出了各種兵器,包含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镋棍槊棒,鞭鐧錘抓,拐子流星在內統共一十八件,模樣各異,品秩皆在上品靈兵之流,數量之多,手筆之大,令人咂舌。


    山上常說,窮文富武。


    尋常修士,手中法寶靈兵數量絕非很多,便如鴉兒姑娘,身上最是值得一提的,除去飛劍鴉羽之外,便隻有那件同名鴉羽的法袍,當然鴉兒姑娘氣府中的藏品遠不止這些,但除去這兩件之外的其他寶物,幾乎都是難登大雅之堂,不值一提。


    項威手中值得一提的寶物更少,唯有大劍鎮獄。


    相較之下,雲澤的寶物就已經算是極多,除去名震八方,被人稱作天下法寶第一劍的飛劍龍溪之間,一尺雪光,更是半件王道聖兵,骨刀的品秩高低還不好說,雲澤始終看不出來,隻覺得大概是在上品靈兵左右,或許對於幾位武山弟子而言算不上什麽頂尖寶物,可若換做散修野修之流,哪怕隻是一件上品靈兵,也已經足夠許多人爭得頭破血流。


    除此之外的真品《白澤圖》、龍膽石,雖然不是靈兵法寶,但也都是罕見之物,尤其前者,整座天下也就隻有寥寥幾部,雖無靈兵法寶一般的神妙,但其內容卻是包羅萬象,記載了包括天下妖族、陰鬼邪祟,以及靈株寶藥、鑄器之材、森羅異獸、天生地養在內的萬般種種,並且不同於仿造贗品,真品《白澤圖》中文字篇幅沒有任何缺失,尤其本身材質堅韌無比,水火不侵,任何一頁都可拿來以作攻殺之用,堪比刀劍,絕非價值連城可以形容,也是雲澤氣府當中諸多寶物裏麵唯一可以比及一尺雪光的存在。


    而在更早之前,還有一隻同為王道聖兵的金剛杵,隻可惜早已遺落在那條環繞古代妖城緩緩而行的血河另一邊,時至今日,也還無法取回。


    僅剩的兩張符籙,不必多說,還有最後一件,《百鬼圖錄》,乃是雲溫裳親手編撰,記載了雲府所有鬼仆身份、來曆、修為等等,本身材質並無特殊,就隻是尋常可見的竹製書簡罷了,所以一旦離開度朔山雲府,就再也沒有什麽太大用處,算是雲澤手中作用最小的一樣物品。


    但僅在雲澤而言,無論《百鬼圖錄》也好,真品《白澤圖》也罷,哪一樣都絕非尋常可得,也絕不是什麽廉價之物,隻是得到這些東西,雲澤沒花什麽錢,基本都是靠著所謂的“機緣”,可一旦換做金錢購買,哪怕是山上修士才用的靈光玉錢,都絕對會是難以想象的天文數字,尤其真品《白澤圖》與一尺雪光,更是無價之寶。


    就是靈光玉錢已經堆成一座山,也未必能夠買得來。


    而小丫頭麵前攤開的這一十八件上品靈兵,當然比不了真品《白澤圖》與一尺雪光,但其價值,絕對不低,隻是具體如何有些不太好說,其中需要牽扯到的東西太多,包括品相、材質、工藝、鍛法之類,林林總總約莫十數樣,全部看過之後才能給出一個比較中正的評價,可即便不說這些,就隻是這一十八件上品靈兵中的氣機能夠做到千絲萬縷的無形相連,便會使其價格在原有的基礎上直接翻上一番。


    雲澤雙眼瞳孔之中有著雪白絲線緩緩飄逸而出,看得分明,再一眨眼,便收起了武道天眼雛形,然後深深看了老人姒庸一眼。


    後者有所察覺,得意一笑。


    但老人姒庸並未因這一十八件上品靈兵多做解釋,隻讓小丫頭將它們全部收好,之後就抬腳離開,來去匆匆,從始至終都不曾提過這一十八件上品靈兵究竟從何而來。


    雲澤隻讓小丫頭坦然收下即可。


    傍晚。


    入夜之前,雲澤帶著小丫頭一道下山,前往磨刀崖以磨刀之法砥礪體魄,前後約莫兩個時辰,等到修煉結束,天色就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雲澤並未直接返回北中學府,而是帶著小丫頭一路來到秦九州之前下榻的客棧。


    一進門,就瞧見那位木河鎮少女照舊坐在角落裏的位置上,喝得伶仃大醉。


    算算時間,秦九州所說的七日之內,就在這兩天了,最遲也就隻到明天中午。對於這個說法,雲澤還是比較相信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嘛,盡管秦九州在很多事的做法態度上不能說是君子,但同時也在很多方麵絕對算得上是正人君子,人心複雜,大抵如此,所以關於秦九州的君子名頭,其實相當複雜,不太好說,但雲澤也根本懶得計較這些,隻知道一旦秦九州開口答應,就肯定能夠盡力做到。


    至於大堂這位木河鎮少女...


    雲澤有些無奈,眼瞧著那位木河鎮少女再將一杯酒一飲而盡,跟著就砰的一聲趴在桌子上,連同麵前許多已經空掉的酒壺也得打翻,叮了當啷一陣亂響,就知道這位酒量平平的少女又一次喝多了。


    秦九州是個什麽人,客棧夥計雖然不算心知肚明,卻也知曉絕對不是自己能夠招惹的,就對這位木河鎮少女十分上心,眼見這位為情所傷的少女又一次灌醉了自己,客棧夥計當即苦笑不已,跟客棧掌櫃打了招呼之後,就迅速上前,搬了條板凳坐在少女身旁,一邊等待少女醒酒,一邊不許任何人輕易靠近。


    自家客棧裏的這些酒客都是些什麽德行,夥計已經見怪不怪,所以每當有人靠近,夥計就立刻起身伸出一隻手阻攔下來,然後用另一隻手指一指上麵,倘若對方能夠看得明白,當然最好,若是看不明白,夥計也不敢多加解釋,隻能言說自己身後的這位姑娘,不是咱們這種人。


    一連攆走了三撥想要趁機占點兒便宜的酒客之後,夥計這才鬆了口氣,其中一撥人顯然是喝多了酒有些上頭,差點兒就要鬧出更大的亂子,好在掌櫃及時出麵,勸了下來,若非如此,那盡心盡力護著謝安兒的客棧夥計,雖不至於為此丟了性命,卻也難免一頓毒打。


    雲澤手中牽著小丫頭,在客棧門外看了片刻,這才上前。


    客棧夥計顯然認得雲澤,不過不是知道雲澤的身份,以及那些沒頭沒腦的江湖傳言,而是認得雲澤與那翻手就是雲翻霧繞的讀書人有關,立刻陪著笑臉站起身來,一陣點頭哈腰。


    雲澤沒去理會,賞與不賞,那是秦九州才該幹的事兒,雲澤不想越俎代庖,也懶得出錢,就一隻手拎起謝安兒的領子,將她提在手中,直接帶回房間。


    留下半件寶藥太歲之後,再一出門,還沒下樓,就已經遠遠瞧見景博文正站在客棧門口。


    一襲白袍,纖塵不染。


    對方抬頭望來,笑著調侃道:


    “好歹是位姑娘,雲兄怎好如此粗魯?”


    雲澤聞言,當即心頭一跳,雙眼微微一眯,卻也很快就恢複過來,搖頭一笑便罷,跟著目光就越過站在門檻裏邊的景博文,看向那位忽然出現在其身後的讀書人,神情萎靡,發絲淩亂,一襲白袍有著多處撕裂,甚至就連腰間玉佩都在無意之間染了一些血跡在上麵,好像這趟遠行真的有著不少意外發生。


    秦九州步入客棧,立刻瞧見了有事而來的景博文,兩人便在那裏聊了起來,聲音不大,傳不太遠,所以這兩人具體聊了什麽,雲澤根本聽不到。


    但他也沒想過真能聽到。


    雲澤扯了扯嘴角,還真是演戲演全套。


    一直跟在身旁的小丫頭柳瀅,忽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神色古怪。


    雲澤有些意外,低頭看去,正待詢問,就聽小丫頭壓低了嗓音開口言道:


    “那兩人,有些不太對勁。”


    但具體哪裏不對勁,小丫頭又說不出來,輕輕皺著眉頭,遠遠望向客棧門口正在閑聊的兩人,一張小臉滿是困惑。


    雲澤微微挑眉,有些意外小丫頭的直覺敏銳,當然更大的可能還是與直覺無關,而是隻有小丫頭的武道天眼才能見到的某些不同讓她有所察覺。雲澤也有武道天眼,但隻是雛形罷了,就連一本書的氣機呈現都看不真切,更枉論辨別一個人的真假與否,所以客棧門口忽然出現的景博文與秦九州究竟是誰,雲澤暫且心裏沒底,但也可以輕易猜出,這個“景博文”與這個“秦九州”,肯定是與瑤光、姚家、火氏有著莫大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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