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庸已經動身了,天還沒亮,就已經離開了武山,沒跟任何人說,走得格外匆忙。


    許是擔心自己一旦繼續拖延下去,就會將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求死膽氣也給拖沒了,然後努努力,或許還有下一次鼓起膽氣的時候,但可能性肯定不會很大,並且膽氣肯定不會很足,所以不肯安分等死的心境也就不會十分堅定,也就有著更大的可能還會再次喪了膽氣,之後就真的隻能窩在這裏等死了。


    有句話叫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也有句話叫做事不過三。


    所以老人姒庸其實並不僅僅隻是天還沒亮就走了,還是雲澤剛剛下山沒多久,他就已經一步邁出,消失在武山山頂。


    天亮之後,一切如常。


    今天有些其他的事情要做,主要還是景博文與羅元明、陸家平三人,即將離開北中學府前往補天閣參加入閣考核,如果不出什麽其他意外的話,前兩人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補天閣弟子,畢竟這座天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鳳毛麟角級別的年輕一輩有且隻有那麽一小撮,無論景博文還是羅元明,都在其中,而補天閣的入閣考核盡管每年都會有著些許不同,但總體說來,不過大同小異,這兩人想要通過考核進入補天閣,按照以往的經驗來說,幾乎沒有落榜的可能。


    但陸家平卻或多或少有些不太穩定,畢竟除了一雙通幽眼號稱可以堪破一切虛妄之外,就再也沒有什麽其他十分值得一提的手段。


    正午。


    雲澤帶了柳瀅與鹿鳴前去赴宴,地點自然是安排在了仙宴閣,薑北做東。


    僅此幾人,再無其他。


    席間,雲澤問了陸家平有著多少把握,又問了一旦沒能通過入閣考核,會有怎樣的打算。


    陸家平對於這件事看得很開,當然也是對於自己的本事有著相當程度的了解,除了一雙通幽眼之外,就隻靈紋一道的造詣還算不錯,但為了更大程度的利用那雙通幽眼,所以陸家平在靈紋一道,跟多還是走了一個風水堪輿的路子,一身手段,就幾乎全在尋龍點穴的方麵,與人廝殺,十分講究“地利”一說,但補天閣卻不會刻意找到一個內蘊龍脈亦或山水氣運的地方作為考核之處,這也是陸家平在回答雲澤第一個問題的是說,言說把握不到三成的緣由所在。


    再之後,他便坦然答道:


    “進不了補天閣就遊曆江湖唄,按照師父的說法,我以後就是要混跡在各大古墓之間的人物。遊曆江湖,廣結好友,順便靠著尋龍點穴的手段尋找古代大墓,然後靠著我這三寸不爛之舌的功夫發家致富。”


    說到這裏,陸家平咧嘴笑了起來。


    “不過最重要的肯定還是吃吃喝喝,有句話怎麽說的來著,寧可屁股流膿,不能嘴上受窮!”


    羅元明喝了口酒,忽然插嘴道:


    “這家夥立誌要吃遍五湖四海。”


    席間幾人,哄堂大笑。


    陸家平倒是沒覺得有什麽問題,反而一臉的洋洋得意。


    “那也得有錢才行啊,所以我說師父確實是為名師,知道我要吃遍五湖四海所有山珍海味,這才讓我走了風水堪輿的路子,說實話,這條路上的門門道道還是挺多了,用處也極大,倘若運氣真的不是特別好,一直找不見什麽古代墓穴,也能給人操持一下紅白喜事賺點兒錢,倘若遇見有錢的主兒,願意花錢更改陽宅風水,那就更好了,保管可以賺得盆滿缽滿。我有通幽眼嘛,這個行當做起來輕輕鬆鬆不費事兒,就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正說著,陸家平轉頭朝著雲澤繼續說道:


    “雲小子,等哥哥我發家致富了以後,再要缺錢,盡管來找我,看在你跟我師父和咱們兩個之間的交情上,利息都能給你全部免嘍!不過要是缺了靈兵法寶什麽的,就不好說了,畢竟古代墓穴這東西也不是說找就能找到的,畢竟風水再好的地方,人家不埋,咱也沒辦法。”


    陸家平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之後又轉頭看向景博文,雙手舉杯道:


    “景兄,我家師兄以後可能就得麻煩景兄多照顧了,他是個屬王八的,整天除了睡覺就是睡覺,能不動彈就不動彈,煩請景兄多上心,有事沒事就去看一看,別給我這師兄餓死了也沒人收屍。”


    景博文啞然失笑。


    羅元明更是一巴掌直接扇在陸家平的腦袋上,瞪眼道:


    “老子這麽大的一個人,還能把自己活活餓死?我看你小子就是巴不得讓我早點兒死,好從我的手裏繼承大師兄的位置。真當我這個做師兄的不知道?你盯著這個位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陸家平不置可否,施施然喝了杯中酒。


    席間說說笑笑,倒也其樂融融。


    很快,宴席散去,回去北中學府的路上,雲澤忽然叫住了陸家平。


    景博文、羅元明和薑北三人,看得出來雲澤有事要說,便不曾轉頭停下,徑直回去北中學府,等到這三人走遠之後,雲澤才站在這條懸空橋梁上,麵朝橋下這座浩大廣闊的臨山湖泊,開口問道:


    “陸師兄,北中學府這附近,有沒有什麽風水不錯的地方?”


    雲澤伸手指了指很遠處的幾座山。


    “我在風水堪輿方麵也有一些粗淺了解,大概能夠瞧得出來,那邊的幾座山貌似還行,但畢竟算不上精通,所以還是想著問一問更加保險一些,免得好心辦壞事。”


    陸家平麵露驚奇之色。


    “你問這個做什麽?”


    雲澤略作沉默,有些遲疑,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山下凡夫俗子,早上的時候,或者年關的時候,都很講究一件事,就是不能去說那些不太吉利的話,否則很容易就會一語成讖。當然這種說法其實本身沒有什麽太大的道理,不過是些恰好應證的事情被人拿出來放大了說,這才會在市井坊間逐漸形成了這種說法,但本意還是圖個吉利,畢竟誰都不會喜歡烏鴉嘴。


    隻是遲疑了許久,雲澤最終還是實話實說。


    “武山山主姒庸,陸師兄應該知道他的情況,畢竟這已經不是什麽隱秘了。昨天夜裏,他為了幫柳瀅尋找天材地寶,已經動身去了不遠處的一座惡土險地,說是那裏有著一株霸王柳,他想將那霸王柳的柳心棉取來送給柳瀅築命橋。而且昨天夜裏的時候,我也已經問過死老頭兒,他說現在隻能再出三拳,可一旦出了第一拳,哪怕剩下的兩拳不再遞出,也肯定會死,隻是早晚的問題。”


    雲澤眉關緊蹙。


    “我已經跟他說過了,會給他辦個風風光光的葬禮,那就肯定得找一個風水還算不錯的地方。不過死老頭兒無兒無女,沒有子嗣,這一輩子活到現在都是一條老光棍,我也不知道什麽樣的風水比較適合他...”


    陸家平已經恍然。


    他抬頭望向雲澤之前指到的幾座山峰,確實還能算得上是風水不錯,尤其臨山城如今已經變成了臨山湖,就是一條很大的水流。


    《葬書》有雲:葬者,乘生氣也,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謂之風水,風水之法,得水為上,藏風次之。


    所以以前的時候,那邊的那幾座山不算什麽太好的葬身之地,可如今確實能夠稱得上是風水匯聚之所,隻需稍加改動,即可謂之“天風化雨,四水來潮”,甚至隻要之間足夠,哪怕陸家平如今的堪輿術方才不過登堂入室,卻也足夠再添一個原本用於陽宅的順承生氣的布置。


    但隻剩下一天時間,顯然不夠。


    尤其陸家平知道雲澤缺錢,這段時間一直都在為了柳瀅和鹿鳴兩個小丫頭斤斤計較,甚至就連喝酒一事,都給暫且擱置下來,能不花錢就不花錢,而一旦動手布置風水,就難免需要各種材料,甚至大興土木,都是需要花錢的地方,陸家平自己身上的錢財也不多,拿不出來那些東西,就隻能拋之腦後。


    繼而轉身走到橋的另一邊。


    陸家平一雙眼眸逐漸變得朦朧起來,這是一種相當奇怪的感覺,明明那雙眼睛仍是黑白分明,可在旁人看來,卻莫名之間就有些分不清眼睛裏的黑白之色。


    隨後伸手指向其中一座山。


    “就葬在那座山的山腳下吧,算得上是這附近風水最好的地方了,其實應該還有很多講究,比如姒老前輩的生辰如何,咽氣時間,但你肯定不知道,我們明天就要動身往北,也肯定等不到姒老前輩返回學府,所以也就沒有什麽其他的講究,隻需謹記下葬之時必須靠山踏水即可。”


    陸家平話音稍頓,又開口問道:


    “你準備用壽棺下葬,還是燒成骨灰?”


    雲澤問了兩者之間的好壞之分,他是不懂這個的。


    陸家平略作沉吟,便言簡意賅道:


    “能用壽棺的話,就盡量還是將他屍體保留完整吧,先放入靈柩當中,然後外邊再套一個木槨,《說文》有雲:木槨者,以木為之,周於棺,如地之有郭也。”


    陸家平笑道:


    “你剛才都已經說了,會給姒老前輩辦得風風光光的,所以這點兒錢還是得花,實在不行那就自己做,我可以幫你將棺槨兩者的具體講究列出來,不算很麻煩,隻是需要精準測量罷了。再就是棺槨的材質,最上等的自然就是那些天材地寶,這個你肯定拿不出來,那就隻能找些尋常木料了,檀香木最佳,其次便是楠木、柏木、杉木、柳木、桐木,這些小事你就自己看著辦,隻是排場問題,不是大事,畢竟姒老前輩好歹也是聖人修士,雖然無法做到屍身不朽,但骸骨不朽還是可以的。”


    雲澤點了點頭,全部記下,又問道:


    “下葬時間呢?我記得這個也有講究的。”


    陸家平道:


    “這個確實有講究,包括下葬的日子,都有講究,但都需要考慮姒老前輩的生辰八字和咽氣時間。至於現在的話,就選擇午時吧,陽氣最盛,哪怕姒老前輩沒什麽餘怨,但也或多或少會有一些怨氣產生,陽氣盛時入土為安,可以幫忙殺一殺怨氣。”


    雲澤了然,謹記於心。


    陸家平問了一個不算題外話的題外話。


    “柳瀅知不知道這件事?”


    雲澤搖了搖頭。


    “我沒跟她說,那孩子乖巧聽話,性情純善,我怕她知道以後心裏不舒服。”


    陸家平歎了口氣,沒在這件事上繼續多說,因為雲澤如今雖然有些顧慮,但柳瀅肯定得知道,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無可避免,所以哪怕再怎麽多說,這件事都沒辦法逃避過去,也就沒有了多說的必要。


    兩人轉身繼續返回北中學府。


    路上,雲澤又詳細問了一些其他方麵的講究。


    山上的,山下的,陸家平也盡可能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次日。


    正午。


    北中學府一下子空掉了一半,而其他幾座山上的學院弟子,也都已經開始各自收拾東西,準備過段時間就要去往中央主峰,畢竟打從現在開始,他們就已經可以算是四年老生,沒有什麽考核之類的繁瑣,也沒必要進行那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隻是目前來說,還要繼續留在各自山頭,等待新生開始進行入府考核的時候才能搬過去。


    入府考核的時間,也就在最近幾天了。


    又一日。


    武山來了一位身材壯碩的漢子,膚色黝黑,滿身肌肉宛如樹根虯結,一條接著一條排列下去,就隻是站在那裏,便有一股接著一股的火熱氣機翻湧而出,甫一現身,本就烈日當頭的武山,就立刻變得宛如蒸籠一般。


    姒庸還是給找人給姒家那邊遞了消息,並且還有很大可能就是那位姒家府主已經知曉此事,再加上最近幾日就是三年新生前來學府準備考核的時間,所以這位壯碩漢子才會在短短兩三日內,就從北域姒家趕到了北中學府。


    來得倒是極快,一點兒沒耽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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