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黑絲絨般的濃重,星星更像鑽石。虎子一急,想超過這騎馬的姑娘。就在這時候,馬蹄下忽然飛起一隻野兔,像箭一樣飛入黑暗之中。馬一聲驚叫,一個倒立,兩個前蹄飛到了空中。姑娘一下子重重地摜在了沙石路上,馬兜了一圈,又朝來路飛馳而去。


    夜晚,張家灣大隊部裏正在開生產隊長會議。


    “咣當”推門進來一個血跡斑斑的大漢,手裏提的锛上也沾著血。與會者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大漢上氣接不上下氣地說:“老書記,我把……把……弟弟給殺了!”


    就像水池裏投進了炸彈,平靜的會場頓時沸騰起來。


    “打火把!馬上到張家!”


    老書記向大家發出了命令。霎時間,一條長長的火龍向著張家莊騰去。


    秋雨雖漸漸小了,但還在淅淅瀝瀝地落著。張家門前的老槐樹,在微微的秋風裏,抖落葉子上亮晶晶的水珠。


    一大早,老槐樹下突然竄過一個人影,踏上門前的台沿,才看清他的容顏。他高不滿五尺,一頭亂蓬蓬的長發,一身穿戴更怪,特別是那件衣服,前襟高高地翹著,後片仿佛讓人給揪住了似的。他就是張家灣大隊有名的王三保。他幹過特別有名氣的三件事,人們就給他送了三個綽號。


    前年冬天,王三保到商店買東西。東西沒買到,手卻伸到了一個顧客的口袋裏,沒偷著錢包卻被人家發現了,人們送了他第一個綽號:“包兒匠”。


    去年春上,他趁王大保不在之機,溜到了大保老婆的炕上。誰想到王大保突然回來了,那敲門聲驚得王三保像是觸了電,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多虧大保老婆把他推到地窖裏,才藏起了身。大保進屋來讓女人燒來了一壺開水,揭開窖門,“嘩——”一壺開水倒進了窖裏,王三保的頭上、脊背上都燙起了燎煎大炮。人們送了他第二個綽號:“騷和尚”。


    今年春上澆水,他偷了別人的水,那人撕爛了他的嘴,右嘴角撕到了右耳門。他住了半月醫院,縫了七針,線抽掉後,嘴長歪了。人們給他給了第三個綽號:“歪嘴”。


    隊上的人覺著三個綽號叫起來麻煩,就統一了一下,改叫“歪嘴和尚”。


    “歪嘴和尚”進了張家院,朝廚房瞅了瞅,那一雙眨個不停的三角眼裏,充滿著疑惑的神色。他又像做賊似的溜進了書房,書房炕上躺著主人張義年。


    王三保賊頭鼠腦地說:“張哥,昨天,你女人和你家虎子在推磨時……”


    “放屁!”


    “不信,你問問,張家灣哪一個不知道。”


    “走吧,我家的事用不著你管!”


    王三保全身一陣痙攣,從眼角裏瞪出一雙綠瑩瑩的眼珠,伸出一條血紅的大舌頭,虎視眈眈地盯了炕上躺著的張義年一眼,溜了出去。


    這時,張義年的兄弟虎年,正和廚房和嫂子耍笑。


    “嫂子,給哥打的荷包蛋能不能給我一個?”


    “沒錢!”


    “有上個錢吧!……”


    張義年聽著廚房裏的對話,心中升起了種莫名其妙的念頭,—個一箭雙雕的計策在心底油然產生。


    吃過早飯,張義年進山打柴去了。


    嫂嫂說要回娘家看她有病的媽。


    虎子道:“好!等會兒我捎你去。”


    一會兒,嫂嫂圍一條綠花頭巾,穿件粉紅滌綸衣裳。那張本來就非常漂亮的圓臉越發好看了。


    虎子調皮地說:“嫂嫂跟七仙女一樣了。”


    “再敢胡說!”嫂嫂過來要打虎子。


    “不敢了!”又是一陣笑聲。


    天空裏,飄蕩著雨後鉛色的雲,一陣陣雁群,在雲彩底下,排著整齊的隊形向南飛去。


    那響亮的鳴叫聲,在廣漠的天空裏響著。


    叔嫂倆騎自行車順支渠向下飛去,留下了一路笑聲,漸漸地看不清他們的影子了。


    夕陽已經掛到西山頭上了,萬縷金光把大地織成一片奇麗的景色。遠山輪廓分明,林木塗金,近處的條田濕漉漉的,地埂上的草花也像是星星在閃耀。天,很快黑下來了。


    虎子踏著自行車,挺有興致地觀賞傍晚時的景色,回味著回來時嫂嫂對他的叮囑。突然,後麵傳來了“噠噠噠”的馬蹄聲,他轉頭一看,見一匹棗騮馬上騎著一個花枝招展的姑娘。


    “稀奇。”虎子把車子靠在了支渠沿上自言自語。


    馬蹄聲越來越近,很快超過了虎子。


    虎子乜著眼瞅了一下這姑娘,那隨風擺動著的綠色頭巾就跟蝴蝶的翅膀一樣,一飛一揚的,紅潤潤的臉蛋兒就像熟透了的蘋果一樣。


    夜幕像黑絲絨般的濃重,星星更像鑽石。虎子一急,想超過這騎馬的姑娘。就在這時候,馬蹄下忽然飛起一隻野兔,像箭一樣飛入黑暗之中。馬一聲驚叫,一個倒立,兩個前蹄飛到了空中。姑娘一下子重重地摜在了沙石路上,馬兜了一圈,又朝來路飛馳而去。


    虎子見馬已跑得無影無形,趕忙去叫這姑娘。半天,不見姑娘醒來。


    虎子急了,站起來左右看看,沒一個人影兒,“這可怎麽辦?”


    他蹲下身,在她的鼻孔上用手試了一下,還有氣,她還活著。他叫了半天,還是不見姑娘醒來。


    虎子看看四周,夜色沉沉,隻有圓圓的月亮掛在東邊的天空。他把姑娘抱到了自行車梁上,推起車子朝家走去。走了一程,姑娘醒了。見自己不是在馬上,喊叫了一聲就跳下車來。她望著黑暗中的虎子問:“你……你是誰?我的馬呢?”


    虎子把前前後後的經過說給了姑娘,最後又說:“馬可能早跑到你家了!”


    “這可怎麽辦?”


    “我家近,你又撞得不輕,回去在我嫂子炕上睡一晚,明天再去吧!”


    姑娘想了想,也隻好如此了。她順從地又坐在了車梁上。


    到了虎子家,姑娘自我介紹道:“我家在東溝公社,你們三隊有我的舅舅,我爹讓我到舅舅家來拉菜。車子在舅舅家,所以我就騎馬來了。動身晚了,沒想到……”


    “您叫什麽?”虎子望著姑娘文靜的臉問。


    “李平。”姑娘眨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問,“你呢?”


    “我叫張虎年。這麽吧,你跟我出來把莊門頂好,我到社院裏去睡。”


    李平望著張虎年那微黑透紅的臉和那不太高的身材,心想,他約摸二十幾歲吧,這身材真像地裏的高粱,淳樸可愛,可就是人傻乎乎的。


    虎子一出門,她就隨著出來,頂好門回去睡覺。


    虎子家的玉米棒子還堆在場上。這時,有一個幽靈般的黑影正在偷偷地往麻袋裏裝玉米呢!突然傳來了人的腳步聲,黑影忙躲在了玉米堆旁邊,見來人直接朝社院走去。


    這黑影猛想到,義年那小子上午上山了,現在虎子又去了社院。哈!這不是天賜的良機嗎?想到這裏,他扔下麻袋,回家不知取了什麽就朝虎子家跑去。到張家門前的老槐樹下,他定了定神,悄悄地摸到了莊門前,見門頂得死死的。於是,他拿出多年翻牆頭的本事來,沒費吹灰之力就翻到了院子裏。他看了一眼張義年老婆睡房的門,那門關得嚴嚴的。


    “臭婊子養的,我看今天你從不從老子!”他脫下鞋躡手躡腳地朝前走去。誰知道雙眼直向前,被腳下的木墩絆了一跤。


    這響動非同小可,把正在想心事的李平嚇了一跳。是誰?她來不及想這些,翻身下炕鑽進了寫字台的兩櫃中間,那吊著的一塊布正好把她遮住了。來人從門頭窗裏爬進半截身子,暗鎖輕輕開了。


    月光從窗戶裏進來,照得屋子裏一清二楚。這家夥在炕上摸了一陣,竟然將身子鑽進了被窩,自言自語道:“咳,人呢?難道?……”


    門推開了,一個高大的漢子一手提著锛,一手“哢嚓”打著了打火機。在防風打火機跳動的火苗光亮中,他見炕上是男的,扔掉打火機,二話不說,就舉起了手中的锛。


    “嚓!”就像切菜一樣,炕上那個人大叫了一聲就不動了……


    這一切,李平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嚇得用手蒙住了雙眼,連氣都不敢出。


    “咣!”隨著關門聲,李平往外一看,那人影兒早沒了。


    這人正是張義年。今天一早,王三保走後,張義年便想出了這個主意。果然,王三保的話分毫不差,他火一冒就殺了他弟弟。


    老支書推開了房子門,見那人並沒有被砍死,但鼻子被削了,鮮血還撲哧撲哧地冒呢。


    支書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近前仔細一瞧;“唉,這不是張虎年啊!”


    “是歪嘴和尚!”不知誰喊了一聲。


    一聽這話,張義年可著了慌,忙躥了進去道:“怎麽會是他?”


    “沒想到吧,快找你女人!”


    找了半天,從桌子下找到了昏厥過去的李平。


    “這是誰呀?”張義年問道。


    大家都被這怪事兒驚呆了!


    灌了幾口開水後,姑娘醒過來了。


    這時,虎子也急急火火地跑進了屋門,等李平把情況一說,虎子大叫道:“我明白了。前天,我哥哥給嫂子的媽去送藥,晚上沒有回來,我剛睡下,忽然聽到嫂子大喊了一聲。我拿上手電去看,是王三保。隻見這家夥正按著嫂子,我大喊一聲:‘王三保!你想幹啥?’他便像野狗似的溜走了,第二天,雞洞裏的三隻雞不見了。”


    虎子的話剛說完,張義年一把拉過虎子:“兄弟,我上當了!我上王三保的當了!”


    驀地,他丟開虎子轉向微微發出呻吟的歪嘴和尚:“我、我要打死他!”說著舉起了拳頭。


    李平攔住了張義年:“你不能再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虎子也讚同地附和說:“哥哥,你不能打死他!”


    姑娘對張義年說:“用不著你打死他。如果他還想活在這個世界上,他就該接受這血的教訓!如果你還像以往那樣愛著嫂嫂的話,你就更不應該打死他!”


    一席有力的話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張義年心靈的鎖。張義年感激地望著李平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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